如此抉择 上（3P）————洛夜神

　　如果当时自己就那样死去该多好……该多好……

　　顾哲涵没有闭上眼睛，因为闭不闭上都一样了，一样的黑暗一样的绝望。

　　死神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上我呢？为什么独独让我活下来？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要我留下来偿还吗？

　　这样的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顾哲涵没有流泪，眼泪似乎随着光明一同失去了，心脏是还在跳但似乎不跳动了看起来更好，看来死神对他是仁慈的，没有带走他的生命至少带走他的眼睛，让他不用看到哥哥怨恨的脸。

　　看来他的妈妈说的没错，那个生了他的亲生妈妈，她没说错，自己真的是一个灾星，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连养父母都给害死了，顾哲涵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了，但他却能清楚地记得那天，就是父亲死的那天母亲绝情而悲痛的话语——如果死的是你就好了，我真后悔把你生出来，你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灾星啊……我真的是一个灾星吗？

　　无数个声音在回响着——把所有爱我的人都害死了，你还不是灾星吗？

　　顾哲涵无力反驳，他知道他自己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凶手，沾满了亲生父亲和爸爸妈妈的血的凶手。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死的是他自己。

　　唯一可以庆幸的一点是，那日幸好哥哥不在车上。

　　门被轻轻推开，像是怕惊扰了床上的人般轻盈。

　　在门打开的那个瞬间顾哲涵就知道有人进来了，虽然动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眼睛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来人正慢慢向他走近。

　　来的人不是哥哥，顾哲涵对自己说道。

　　“哲涵……你醒了？”

　　剑城的声音惊喜却带了浓浓的哀伤，生怕是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了玻璃娃娃般小心谨慎。

　　寻找到声音的来源顾哲涵牵强地笑笑，这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一向开朗的剑城忍不住心酸，连忙转身轻掩住嘴避免让呜咽声流出半点，出事六天以来剑城每天都来探望顾哲涵，他没忘记刚见到哲涵时的震憾，那样满身是重伤的哲涵真的还是曾经学校的天之骄子吗？还是曾经那个生性活泼人见人爱的顾哲涵吗？

　　“你醒了太好了，你小子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剑城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病床上的好友，哲涵流露出的空洞的眼神让他很是心疼。

　　“现在是几点了？”顾哲涵依然嘶哑着声音问道。

　　剑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答道：“十点了。”

　　十点了吗？是晚上十点呢还是白天十点？医院的喧闹让顾哲涵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剑城……有没有水果？能不能帮我削个水果？”顾哲涵喃喃问道。

　　“有……有水果，我帮你削苹果行吗？”剑城似乎对哲涵的要求有些受宠若惊急忙从带来的水果中取出一个最大的苹果动手削起皮来。

　　“削好了，给你！”剑城把刚刚削好的苹果递到哲涵面前。

　　没有动手去接苹果，顾哲涵微笑道：“帮我洗干净。”

　　看到好友恢复平时的蛮横剑城反而觉得这样的哲涵才是真正的活着的哲涵，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想，但他刚才看到的哲涵眼里的茫然真的让他感到担心。

　　在剑城关上门的同时顾哲涵的笑容隐没艰难挣扎着爬起来，手慢慢往床头柜伸去，从刚才剑城放下水果刀声音的方位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顾哲涵难得露出真心的微笑，但那是一种解脱的微笑。

　　听到远远就奔驰而来的脚步声，顾哲涵知道剑城洗好苹果回来了，把拿到的东西藏好顾哲涵对推门而入的剑城伸出了手，接是接不住的，那就主动伸手吧！

　　苹果很甜，顾哲涵却如同嚼蜡。

　　“等你好了，我也来接你回家好吗？”

　　“回家……回家……”顾哲涵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

　　他还有家可回吗？在他五岁前曾有个家，有爸爸还有妈妈，温暖而温馨的家，还有一个家，家里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哥哥的家，充满了欢笑，可是现在都没了，都在自己的手中破碎了、消失了。

　　眼泪不自觉溢出眼眶，滴落只咬了一小口的苹果上，苹果从手中滑落滚到洁白的床上最后掉落地板，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着，只有掉落的苹果还在地上不停地滚动。

　　“我说错什么吗？”眼见好友的眼泪剑城惊慌失措忙上前安慰，拥着哲涵欲加消瘦的身体剑城深深自责，他知道哲涵心里有多难过，受的不仅仅是身上的伤更重的是心里的伤，偏偏在这时候还跟他提什么回家。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我不会笑你的……真的不会……”

　　话还没说完剑城就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多少年来他所见到的顾哲涵无不是那样的开心、坚强，何时有见过一滴眼泪？就算把所有人都惹火了也就只会装可怜抹掉永远不会流出的眼泪，就算被别人欺负惨了时也只会阴阴地笑着，想着如何十倍奉还，当初还以为他是一个永远不会流眼泪的人，可是刚才看见的又是什么？

　　哭？我哭了吗？我记得从五岁的那天起我就没哭过了，我都忘记怎么流泪了，那嘴角的苦涩就是泪水吗？原来眼泪的味道是咸的。

　　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湿润顾哲涵感受着泪水的洗礼。

　　“剑城……今晚的天上有星星吗？”伏在好友的肩上，顾哲涵已止住了眼泪，如果是眼泪可以洗净他的罪过他也不愿意再流出一滴泪水，因为自己根本不配。

　　“今晚？星星？”剑城吃惊于哲涵的问题，现在还是上午，虽然天气不怎么好，但是就算天再阴沉就不会错看成晚上时间吧？

　　难不成？剑城心里咯噔一下猛得把顾哲涵定身于自己的眼前，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刚才要问他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现在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伸手轻轻在顾哲涵眼前晃动，他希望哲涵可以重重地甩开他的手或再骂他有毛病……

　　可是没有，不管手如何晃动就是不见哲涵的眼睛有任何反应，那双美丽却无神的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过一下，不愿相信最好的朋友眼睛瞎了，剑城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地摇着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恨老天为什么带走了他的爸爸妈妈还不够，就连唯一活下来的人的眼睛也要带走，那他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失去了两位亲人再失去视力他又如何承受？

　　剑城哽咽出声：“今晚……天上……很多星星，很多……”

　　“是吗？”顾哲涵抬头微笑，爸爸妈妈你们都在天上了吗？可惜我已经看不见了，最亮的那两颗是不是你们呢？爸爸妈妈……你们恨我吗？是我夺去了你们的生命，你们应该后悔当年领养了我吧！一定后悔了吧？

　　“剑城……我累了，想好好地睡一觉。”

　　顾哲涵低低地说话，沙哑至极的嗓音让人听了更加的心疼、怜悯，帮哲涵躺好身子，剑城不忍心再看一眼那双毫无生命的瞳孔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同时剑城难以抑制地哭出声。

　　等到门口的脚步声跑远顾哲涵才轻轻对门的方向说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谢谢。

　　慢慢把藏好的水果刀从枕头底下抽出，拨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缓慢地挽起宽大的病人服的袖子接着便毫不留情地在手腕中划下一刀，致命的一刀深可见骨，血像拧开的水龙头四处喷溅开来，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也染红了苍白无力的那只手。

　　第九章

　　好熟悉的味道，血腥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血也溅了顾哲涵一身，脸上，头发上，身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还在疯狂地往外流，似乎急于要把瘦弱的少年身上的血液都流光为止。

　　脚步急促，剑城不知道还要到哪里去找哲涵的哥哥，现在唯一可以安慰哲涵的就是他的哥哥了，为什么找不到人呢？四处搜索就是不见顾哲羽的身影，明明刚才听护士说了他往这里来的，怎么会不见人影呢？

　　血越流越多，顾哲涵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就连刚才那狠狠的划下那一刀时也感觉不到疼，甚至连眉头也不见皱一下，只是越来越苍白的脸显示了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随着血液的流出而流失。

　　失血过多致使顾哲涵产生了幻觉，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慈爱的脸，暖暖地对着他笑着。

　　爸爸……妈妈……还恨我吗？

　　我知道这一条命不够还，但是……求你们……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下一辈子我还想当你们的儿子……真正的儿子……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也把顾哲涵的美梦打碎了，爸爸妈妈的脸不见了，眼前恢复了死亡一般的黑暗。

　　“剑城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医生过来——”顾哲羽喝斥着被眼前所见的一切吓傻的剑城。

　　“医……医生……”终于回过神来的剑城哭喊着冲出门外。

　　顾哲羽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眼前被血染红的人是小涵，用被单紧紧地锁着喷涌而出的血，原本就染了血的被单也阻止不了过深的伤口，迅速被血再次染红浸透。

　　“小涵……小涵……你醒醒……不要睡……求你……求你醒过来……”

　　扶着弟弟瘫软的身体顾哲羽彻底崩溃，亲人再一次失去的痛苦也再次袭上心头，如今他只剩下他了，难道连他也要离他而去吗？

　　“小涵……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顾哲羽向已陷入昏迷的哲涵祈求着，一时之间开始语无伦次，刚刚明明才从剑城那里知道小涵已经失明，而此时口中却声声哭喊着让已经失明的人再看自己一眼。

　　医生闻迅而来，在看到顾哲羽怀中仍然流血不止奄奄一息的顾哲涵后都摇头叹息，刚从死亡线上救回一条命，现在却……

　　＊＊＊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开，又补了好几袋血浆进去就是不见脱离危险的消息传来。

　　如果不是剑城扶着顾哲羽根本就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浑身不住地打着颤，汗水湿透了衣衫连着被血浸染的血液荡漾开来，手上的血液原已经快要干涸却因手臂上流落的大量汗水交织而融为一体滴落地上，形成一滩血比任何颜料还要刺目的鲜红。

　　然而此时的剑城已经泣不成声，再也扶不住旁边的人身子一软两个人同时瘫倒在地，谁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长长的走痕安静得就只剩剑城低低的抽泣声。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他的……”

　　剑城抽泣着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脸被打红打肿打也血他仍然不停抽打着。

　　“你说什么？”顾哲羽许久才回过神听清楚剑城的话，可那是什么意思？

　　“是我害死哲涵的，那把水果刀是我拿来的，我……”

　　剑城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哲涵也不会……为什么当时就没看出来呢？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自己一步也不会离开他。

　　“不……”顾哲羽失神地摇着头：“小涵……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初听这话剑城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道：“对——哲涵他不会死的，他会好好的……好好的……”

　　像是在安慰失去灵魂的顾哲羽，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那般用力，但是眼角不断流下的泪又是为什么了？是因为医生的那句做好心理准备吗？要做好什么准备？去他的什么心理准备，哲涵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的漫长等待中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在门打开来的瞬间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门儿，顾哲涵是生是死仿佛只在这一瞬间决定。

　　“手术很顺利，不过现在病人的生命体征还不是很稳定，我们要把他转入加护病房。”

　　闻言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次瘫软在地板上久久不能移动……

　　＊＊＊

　　一天一夜的持续昏迷后顾哲涵终于悠悠转醒，知道自己就算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放弃睁开眼睛的动作，现在他唯独可以使用的功能就属耳朵了。

　　他知道自己的自杀没有成功心里不勉懊恼，是自己割得不够深吗？早知道应该多割几道口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惊动了床边上满眼血丝的人。

　　“小涵……你醒了吗？”

　　是哥哥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会带着哭腔呢？是为了这样的我而难过吗？

　　没有答话顾哲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答了哥哥的问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顾哲羽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在顾哲涵昏迷期间他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为死去的父母、也为游离于生与死边缘的弟弟。

　　“羽哥哥……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顾哲涵口气极其平静，仿佛自己的自杀只是一件十分平凡的事。

　　“啪——”

　　又一个巴掌打得顾哲涵偏了头，这个巴掌并不陌生，却让他很难受，这是哥哥第二次打他了。

　　顾哲羽愣愣地盯着打了弟弟的那只手冷冷道：“你的命是爸爸妈妈的命换来的，你无权结束。”

　　顾哲涵在心里苦笑，自己无权吗？那是谁有这个权力呢？是你吗？羽哥哥？那你什么时候会使用你的权力呢？你又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活着比死更痛苦。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地给我活着。”似安抚也似命令，顾哲羽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这样的自己还配好好活着吗？哥哥说得没错自己的这条命是爸爸妈妈拿他们的命换来的，那……就活着吧！

　　闭着眼睛的顾哲涵像极了陶瓷娃娃，美丽、安谧却无生命。

　　第十章

　　“医生，我弟弟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医师办公室内顾哲羽焦急地询问着眼科主任。

　　年过半百的医生也顿感疑惑，当了眼科主任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病例，顾哲涵受的都是身上和四肢的伤，头部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按理说眼睛不可能会失明的。

　　困惑的摇了摇头主任只能如实说了：“现在也找不出原因，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原因导致眼睛失明的因素存在，我们也检查过了眼睛完全正常，但是为什么不能发挥作用我们也感到很奇怪，也许是心理原因照成的，我们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