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抉择 上（3P）————洛夜神

　　“你是说……有可能是心理原因照成的？为什么会……”

　　对于医生的这个解释顾哲羽也感到十分疑惑。

　　翻看了手中顾哲涵的病倒报告主任正色道：“有可能是看到了车祸发生时的惨状对他的心里刺激很大，这只能算是当时他自我保护的措施。”

　　说到车祸现场顾哲羽悲从心来，小涵正是因为这样才自我封闭了吗？

　　见顾哲羽陷入伤心境地主任也明白那一声震惊全市的车祸让眼前的年轻人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而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弟却……

　　上前拍了拍顾哲羽的肩膀主任打心里同情着，只是对于这样的情况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给你一个地址，是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希望他可以帮上你的忙。”

　　接过主任抄写的地址顾哲羽轻点头道谢。

　　＊＊＊

　　住院已经一个月了，顾哲涵身体上的伤也在逐渐好转，唯独眼睛依然像死水般毫无生命力。

　　剑城几乎每天都来看望顾哲涵，对于那次事故他有着深深的自责，所以在顾哲涵病房内再也看不见任何可以让他伤害到自己的东西存在，就连窗户平时也是锁得紧紧的。

　　“哲涵，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好友，剑城就心痛到想哭，他已经再也看不到以前的顾哲涵了，就算眼睛医好了他也不再是原来的他了，那场车祸死的不止是他的双亲，顾哲涵也在那场车祸中死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而已。

　　“我过明天要去学校了，那所大学在外地，不过一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好吗？”

　　“哲涵……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别再自责了行吗？”

　　轻轻牵过好友的手，他只想让他知道至少还有他在身边，不忍心看那双空洞的眼睛，剑城把目光定在紧握的那只手上，再一次心里犯酸，这哪里还是一个正常人的手，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收紧手上的力度，剑城呢喃开口：“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离开呢？”

　　在两人的沉默中不知道不觉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倦鸟也已归巢，窗外的虫子的鸣叫声也渐渐响亮，声声都在告知着夜的来临。

　　始终没有放手那只枯瘦的手，也没有打开房间的灯，月光下顾哲涵的脸透明得仿佛只是一道灵魂，月辉注入了那又失去色彩的眼睛让此时顾哲涵的眼睛看来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烁。

　　“剑城……”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顾哲涵在此时开口了，“谢谢你……”

　　忽闻床上的人对自己说话，剑城感到十分意外同时也喜出望外，他还以为今天也跟之前一样从头到尾只是自己在说话而已，虽然加起来只有几个字，但是足够了。

　　“哲涵……你终于跟我说话了……”此时剑城的声音竟哽咽起来，鼻子也酸了。

　　天知道他盼了多久，至从那天以来顾哲涵就再也没对自己开口说过一句话，他还以为……以为这辈子哲涵再也不会对自己说话了。

　　“以后别来了——”

　　“什……什么？”剑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

　　剑城有些失控无意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我不想看到你。”

　　顾哲涵平静地说完，尽管眼睛已经看不见剑城，顾哲涵还是别开了脸。

　　“是我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剑城不死心地问道，言语间有着无尽的失落。

　　“只是我不想见你了，不……应该说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了。”顾哲涵忘记了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为什么？”

　　剑城绕过床位走到顾哲涵转过脸的那一边，他也忘记了现在的顾哲涵已经看不见自己了，但他还是想看到他的脸，好像从他的脸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顾哲涵沉默不语，闭起了眼睛，就算眼睛看不见他还是本能地想闭上眼睛。

　　“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要不然我不会听你的。”

　　剑城问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不明白从中学就在一起到现在近六年的朋友为什么要说出这些伤感情的话。

　　“好——”顾哲涵怒吼出声，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望着剑城的方向恶狠狠道：“你想知道原因，好啊……我告诉你，我嫉妒你，我非常嫉妒你，现在的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瞎了，而你，明天就可以去上你的大学了，可我以后连报纸都看不了了，所以我恨你嫉妒你可以了吗？我根本就不想听你说的那些关于你学校的事，你明白吗？所以……所以我以后再也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滚啊——”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这些话吼完顾哲涵已经显得疲惫不堪，靠着床头轻轻地喘着气，眼里透着满满的厌恶和不耐烦。

　　剑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前的顾哲涵让他感到害怕，他从没见过如此的顾哲涵，即使在一起的六年时间不算短。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一点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吗？”眼泪夺眶而出使劲握紧拳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他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顾哲涵。

　　“对——我就是讨厌你，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听清楚了吗？要是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顾哲涵嘴角带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比冰还冷，虽然他眼睛看不到剑城的脸却仍然可以从他眼中看出他的厌恶和决绝。

　　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剑城捂着嘴夺门而逃……

　　直到再也听不见快速奔跑的脚步声顾哲涵才卸下伪装，脸上恢复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死寂。

　　“对不起……剑城。”似梦中呓语般喃喃说出，顾哲涵闭上了眼睛。

　　那些话他实在不愿意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说出，但他不得不说，一直都很明白剑城在为那一次自杀的事情自责，这一个多月以来剑城每天每天都往医院跑，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从未间断过一天，而且一呆就是一天半天的，每天都带了大量的杂志报纸来念给自己听，有时还带了他最喜欢的吉他来弹给自己听，可以说能做了他都做了，起初还以为自己的沉默不语可以令他离开，可是没想到自己越是这样剑城他越是变着法子想让自己开心起来。

　　那么好的一个人顾哲涵实在不想让他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可是依自己和他多年来的相处来看固执的剑城是无论自己如何劝说也难以消除他的那份负罪感，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顾哲涵听着窗外的虫叫声和风吹过树叶之间互相的摩擦声，自从眼睛失明以来听力似乎好了很多，以前听不见的声音现在就算再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看来神在关掉一扇门的同时也为自己开了一扇窗。

　　夜，总是让人想起许多，想起了自己第一眼见到哥哥时，想起了自己把手递给哥哥时，想起了哥哥把自己搂抱在怀里时，想起了第一次看见陌生的爸爸妈妈时，想起了第一次踏进家门口时，想起了那天夜里哥哥说喜欢自己时……

　　一切仿佛都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般真实，顾哲涵却知道那一切都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了，他刚刚才萌芽的爱情枯萎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哥哥极少来看望自己，只为自己雇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就算来了也只是看自己一眼就离开了，就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他知道哥哥在躲避自己，他当然也知道哥哥为什么在躲避自己，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哥哥为自己担心呢？

　　这一次羽哥哥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医院了，上一次来医院是为续费，而那一次羽哥哥只是在床边上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听到哥哥有些急不可耐远离的步伐躺在床上装睡的顾哲涵心都碎了，但他只能这样才能面对哥哥，因为在他醒着的时候哥哥基本上不会来看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呢？我和哥哥该怎么办呢？

　　身体因为心痛已经麻木，好像痛也是一种奢侈，至少在此时的顾哲涵看来能痛还能表示他现在还活着，如果哪一天心不再疼，身不再疼那他和死人又有何区别呢？

　　如果没有哥哥那句话顾哲涵已经死过几百次了，自从那一天萌发了自杀的念头开始这个想法无时无刻地纠缠着自己，身体里面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在呐喊要得到解脱，如果不是答应了哥哥要活下去，他早已结束了这条背负了几条人命的生命，唯一……唯一放不下的不止是对哥哥的允诺，更重要的一条是他还不想离开哥哥，还不想就这样离开他最爱的哥哥。

　　入夜的虫叫声更加清晰注定了今晚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第十一章

　　顾哲羽没有再踏入医院半步，就连顾哲涵出院也是让家里的司机去接的，他无法去面对那个人，更无法直视那双没了光彩的眼睛，承认自己很懦弱根本无法从那声事故中走出，更恨自己理不清现实，即使在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错的不是小涵，但他还是办不到，他不能原谅他，即使错不在他。

　　今天是小涵出院的日子，也是顾哲羽结束公司生意的日子，公司是爸爸一手打下的江山却在自己手中结束，但他不后悔，自从父亲去世以来公司也遭受了深重的打击，结束应该也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他也不准备再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下去了，结束这一切也好。

　　回到家时已经半夜，忽然间他想起了那一晚也是在如此美丽的夜，那个扑入他怀里的娇小的身体，拥抱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手中，险些拿不住上的公文包顾哲羽快速离开的脚步显得踉跄，这里将是最后的回忆。

　　远远就听到羽哥哥回家的脚步声，顾哲涵睁开眼睛，他不奢望哥哥还可以像以往那样打开自己的房门在他床边静静坐上一会儿，现在的他只想听听哥哥回房时的脚步声，那样熟悉的脚步声再也不会为了自己停留了吧？

　　和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顾哲涵没有锁上房间的门，他还在期待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尽管心里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哥哥不会再进到这个房间来了，哥哥他不会来了，可是……可是他还是想骗自己一回，就当是做梦吧，如果真的锁上了门在梦中哥哥也会进不来的，不是吗？

　　脚步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直到消失，在听到屋外门关上的一刹那顾哲涵绷紧的心才松开，对着满室的黑暗他自嘲地笑笑，这样也好，自己不是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不是吗？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但是那双毫不犹豫经过并离去的脚却踩疼了顾哲涵的心，仿佛被千军万马踏过般，开始从心脏那里疼，最后蔓延到整个身体，就连指尖都在呐喊着痛苦，紧紧抱住微微发颤的身体，夏不是还没过吗？为什么会如此寒冷呢？

　　＊＊＊

　　由于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顾哲涵分不清何时是夜晚何时又是白天，他连一点点的光线也看不见，所有看见的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如果换作别人在瞬间失去光明一定会害怕会崩溃会疯狂，而顾哲涵从睁开眼睛开始就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甚至连报怨都没有过，什么都失去了还怕失去光明吗？比起自己心里的黑暗眼前的阴暗又算得了什么？

　　门被打开，顾哲涵知道那不是自己在等待的人，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

　　“小少爷……吃早饭了，要我把早饭拿到房间里来吗？”

　　说话的是小清阿姨，顾哲涵看不见小清阿姨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的话中还是听出无限的怜悯。

　　“不用了，谢谢小清阿姨，我马上就起来。”淡淡地说完这些话顾哲涵机械起起床摸索着下人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小清阿姨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小少爷……让我来帮你穿衣服吧！”

　　她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套着衣服，她没有孩子一直把顾哲涵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疼爱，看到变成这样子的孩子哪个母亲心里会好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穿好衣服的顾哲涵对声音的来源微微一笑，却更令在场的人更心疼。

　　在医院那些时间顾哲涵尽量不让别人帮忙，他要尽快习惯这样的生活，因为以后自己有可能再也看不见天上的太阳，再也看不见璀璨的星星，也看不见自己的脸。他要从头学起，最先是走路，每踏出一步都感觉自己在成长，一个在黑暗世界中成长的孩子那般蹒跚，但现实却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难，无数次因失去方向感而摔倒无数次因撞到东西摔倒，又无数次爬起来坚持着，只为心中的那一道信念，既然活着他不想成为哥哥的包袱。

　　摸索着走下楼梯凭自己的记忆和对家的熟悉顾哲涵拒绝了一切好意独自来到餐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却不动桌上的任何一件早点。

　　他饿了可是他却吃不下，他还记得左边的位置是爸爸的，右边的位置是妈妈的，正对面的位置——是哥哥的，如今却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人。桌上飘过牛奶的香味，温热的奶香却薰得顾哲涵睁不开眼，从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刚好落入面前的牛奶杯中，晶莹立即被纯白的牛奶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出落入的痕迹，只剩下那张精致的脸上那道浅浅的泪痕。

　　这一幕同样也落入了从头看到尾的坐着顾哲涵对面的哥哥——顾哲羽眼中，在心中冷冷一笑，你也在伤心在难过吗？

　　知不知道每天每天我坐在这里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知不知道我每咽下一口饭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造成这一切的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双手环着胸顾哲羽冷若冰霜地望面前独自流泪的弟弟，从他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

　　也许是失去视觉后感觉也变得灵敏，只在一瞬间顾哲涵就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是哥哥吗？还是别人？他不敢肯定。

　　“羽哥哥……你在吗？”试问性地开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目光仍然没有从弟弟的脸上移开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顾哲涵明知自己看不见依然把目光转开，他感到害怕，他可以想象得出对面的哥哥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同时他也想到了逃避，呼吸变得急促，想离开的脚却不听使唤移不动一步，他就像没了电的娃娃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动。

　　“明天我送你到小姨家生活。”

　　顾哲羽打破了这样异常的沉默，可他的话同样也打破了顾哲涵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这一天终于来了吗？他最担心的时刻真的发生了吗？哥哥不要他了吗？

　　认命般点点头，顾哲涵尽量让自己不要泄露出太多的依恋和不舍。因为再多的不舍也没用了，他们的分离在那一刻就已注定。

　　面对弟弟的安静和顺从顾哲羽顿时感到愤怒，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愤怒，但他就是感到愤怒，明明一切都按他的想法走的不是吗？过两天自己就可以不用再见到他了，过两天自己也见不到他了，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可是当他看到顾哲涵想也不想就认命地点头时心仍然被狠狠地撞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