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居然轮到你这小孩担心……我还真是失败的保姆呢。”又听得木棉一声苦笑,“但是,我很好。越是喝反而越是清醒呢……真是糟糕的体质,本来很想就这麽喝到倒下,但是,就连今天都还是醉不了。於是……都清醒到,被他拍一下就破功了。”
他又对著逸豪苦笑,好像很随便地说了句:“有时,年轻也是好事呢。不要等到长大了,闹情绪都变得小心翼翼。”
究竟是时间让人变得胆小,还是社会呢?又或者,只是因为单恋一个人太长时间了?长得忘记了自己的姿态,忘记了,自己是想著要靠近他的。曾经,又或者现在。
怎麽能不伤心呢?为什麽看著这一切,还能继续看下去──这才是木棉觉得丢脸的地方。
“你吃了一惊?”
见逸豪好像没有回去的意思,木棉背靠著树干,干脆和他聊起天来。
“……是有一点。”总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最不爽的,应该就是他现在的姿态了。他的大叔不该是这样的。就算很邋遢,很宅,但是他应该活得很自在,很舒心才是。
为什麽看著这样的他,会觉得心痛呢?
“是啊……都会这样吧。那,你要搬出去?”
“怎麽可能!”逸豪几乎要跳起来了,“我不介意!其实我也认识……”
“你说敏敏?”
“你知道?”
“那个很容易看出来……”木棉笑了笑,“因为一样的。”
逸豪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就走过去,靠在了树干另一边。
“我……也许要毕业了。真的,要死心了。但是千万次这麽对自己说,还是不知为何会向著他去……为什麽呢,明明没有和他经历过什麽事。”
小说不都那样写吗?经历过生离死别,有共同理想,至於一见锺情,也总是有苛刻的外貌条件。结果谁都没想到,都被袭击得措手不及。
“就像这棵木棉树吧……冬天的时候你都怀疑它要死了。现在也是冬天。一片叶子都没有。但是夏天时看到它忽然满树都是花──啊,我从来都觉得这树很吓人,这样的自己,也叫自己害怕了。”
“但是,我觉得很漂亮。”
“什麽?”
逸豪看著他。只是一直盯著他看。
“不要不说话啊……不要这样盯著我,死小孩。”木棉忽然显得很焦躁。
逸豪好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看著他。
“叫你不要看著好不好!”忽然木棉生气了。
逸豪从来没有看过他生气。原来他生气了也会皱眉头,也会紧张,也会来打人……还好,因为喝了酒,根本没有杀伤力。
他只是看著他生气,奇异地思考很流畅。木棉一拳打过来,逸豪反射性地接住,顺势把人拉近怀里了。
木棉觉得他抱得很紧、很紧。从来没有和谁抱得这样紧。
忽然,所有一切涌上心头──
初见的他、小时候的她、恋爱的两人、穿著礼服的新人、满满的宾客、他们父母的笑容、婚宴大厅、校园、DV、绿荫、草地、蓝天、走过的石板路,他跑著,在那尽头,一个是他暗恋的人,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那时他是他们的中心,他跑起来,就这样,到达未知的地方去──
明明曾经这麽单纯地幸福过。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就又能看见全部这些影像。
“ ‘树在房在,人也会在的’。你就是那棵树。虽然一直沈默,沈默得人人都不知道以为树死了,但是……你想要留住的人,想要给予幸福的人……都已经幸福了,所以……”
木棉觉得逸豪已经是尽力了,说这种不擅长说的话,想这些不擅长的问题。忽然,他想起了镜头里,三人一起和他招手的样子。
今天DV里记录下一切幸福景象,都没有他,但也是他一直期盼看到的。他没有想过,有人在那头向他招手。
就好像他从没想过能去那边。
树是不会说,我想要去哪里的,他要的,只是观看的资格。虽然已经失去了……但是,今天是不是已经看到,既定的最好的结局呢?
只有伤心是注定的。但是……
他伸手,回抱著他。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吗?
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保护的东西是吧?
敏敏在阳台,看著相拥的两人。却没有任何感情。
已经没有什麽感情了。他苦笑。也许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也许还恋著一丝逸豪的影子。但是,都已经没所谓了。然而,他也没有把眼睛移开。
他承认,其实这幅场景,是非常美丽的。要把这些都留在心底──他现在不能浪费分秒。
“笨蛋们……屋子比较暖呢,还不懂回来……”
他喃喃道。
这间民国大屋,哪里也不属於。哪里都找不到。就像外在的观察者。但是,视线却灼热。所以,总会有温暖的。
总会。
为我实现15
15
年初七人日的时候,木棉家迎来了不速之客。
开门的是逸豪,他犹豫了很久,才让开身子,让对方进来。在客厅听著音乐的敏敏,一转头看见她,表情也僵住了。
摸摸鼻子,逸豪生硬地说了句:“请坐。”
梁初羽有有礼貌地走了进来,在沙发上坐定,就在敏敏对面。远之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作业,也好奇地看著这个大姐姐。唯一看上去比较好客的木棉,端来了茶,和她问好,说了几句。很明显梁初羽是针对敏敏而来,没两句就扯回他身上去了。
“敏敏?你在这里一切还好吗?”
“……”余立敏点了点头。新年期间,他也不放肆。
“那就好,”梁初羽脸上挂著温柔的笑,“管瑢很担心……我看著都觉得他累,所以擅自跑来了,希望没有打搅到你。”
“哼,他担心最好,就这样担心死好了。”
“敏敏……你是不是,还在意逸豪的事?还是,逸豪你……”她看向逸豪,後者被她看得很无奈:“不是我。”
余立敏看著她,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排斥感。
也不是因为她做了什麽……应该说,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唱片公司不要逸豪,让她补上,不是她的错。管瑢找她当女朋友,也是两厢情愿──就算管瑢对自己怎样了,她也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就是莫名地看不顺眼。余立敏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丑陋。但是他始终无法学得逸豪,或者木棉那样,拎得起放得下。也许执著的他,才是他吧。即使执迷不悟。
“没事的,逸豪是真的不在意了。我也没什麽,你代我转告他。”
“但是,我听说你的身体……”
敏敏立刻回头看另外三人,果然,都是精得要命的主,全都一副狐疑的眼神看著他。死女人,被你害死了。
“我的身体也很好!要不要你亲自试验下?”
这话说得非常过分了,木棉轻轻扣了一下他的头。笨小孩,不知道什麽叫欲盖弥彰吗。
梁初羽果然有点被吓到:“对不起……”後来又想起什麽,补充道,“我……其实是因为听说经纪人在找新的键盘手……”
“是啊。我就快要退出了。”
“为什麽?”梁初羽开始不安,“如果不是介意逸豪的事,那你……”
“我想回学校。我发现,还是学校生活比较适合我。”
“是吗……”梁初羽有些惋惜,“但是,你那麽出色……而且你一走,管瑢可能也……”
敏敏忽然瞪著她:“你告诉他,”语气强烈,几乎是逐字说出来的,“我的事和他无关。如果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使乐团散掉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他。虽然我很情绪化,但是他知道的,这是最後的警告。”
梁初羽根本比不上他的气势,当场震慑住了。
她走後,敏敏回去继续听歌,但是三双闪著审判之光的眼睛……怎麽也忽略不了。
“吉娃娃啊……有什麽事可以和大哥哥商量喔。”
“敏敏,你的身体怎麽了?又为什麽要离开乐团?”
“敏敏哥,连我都不能说?”死了,还外加小狗眼神攻势……
余立敏有点哭笑不得:“远之,你作业还没写完呢。木棉,你不是要修剪庭院的花草吗?至於逸豪……你是不是,应该想想才对呢?”
“想什麽?”
“刚才她来的时候,你已经……不会觉得怎样了吧?”
被敏敏这麽一说,逸豪忽然醒觉。
是啊,一心想著敏敏的事,反而不再觉得……但是,真是这样吗?
敏敏的眼神好像在逼问他一样。
忽然木棉上前,这次是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
“哎~~痛!!”敏敏可不是逸豪,受到一点虐待就大呼出声,“死大叔,干嘛打我!”
“你这死小孩给我装,我看著不顺眼。”木棉又回头和两人说,“远之!作业明天写!逸豪!明天再练琴!”
“而你,”他又回头和敏敏说,“因为你我心情不爽,所以你们都要陪我玩!”
说是去玩,大叔也不可能带小孩们去什麽有新意的地方。於是去玩就变成了去唱K。新年期间K房也是人山人海,幸好木棉认识人,算是拿到了间不错的房间。
“你也会来唱K,老实说我很意外啊……”赵冬临看著意外地不在家里窝著的大叔,和身後一堆小孩。
“我也很意外……不过不知道能带他们去玩什麽啊。然後就想到你了。”
“……你就只有这种时候会想到我,真是。还好有人退房,要不然我也是没办法的哦。”赵冬临一副没你办法的样子。
“那是谁啊?”进到K房,逸豪问。
“赵冬临?我大学同学。”说起来冬临好像变了不少啊……好像瘦了点,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大家都在努力谋生……倒是这些死小孩,真是看著就让人羡慕啊。
“他也认识贺政宇吗?”
大叔斜著眼看他:“小孩,别八卦。来,”说罢把话筒递了给他,“我老早就想听听是怎样的了。”
敏敏在一旁怂恿:“是啊,我也很久没有听逸豪的歌了。”被这麽一说,就算想推也推不掉了
“要点什麽歌?”
逸豪想了想:“《The Hanged Man》。”
木棉调出歌单,才发现居然是Pico的首张EP。
逸豪的唱法明显比较强调力的表现。木棉还真没想过,这小孩唱起歌来,就像宣泄一般,冰下流淌的热流,听上去既冷冷的,却又犹如困兽,找不到出路一般。只剩下一种呼之欲出,但无处发泄的苦闷。
没错小孩是唱得很不错……但是,木棉开始明白为什麽他出不了道了。他的声音太小众了,不是人人喜欢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听他唱歌,只会让人快乐不起来。
相反梁初羽就很会将激烈过度的乐音柔化,只能说,敏敏的作曲比较适合梁初羽。
逸豪唱完,忽然很感慨的说:“唱得不够梁初羽好是吧?”
这让本来想说几句赞赏话的木棉打消了念头。
他都知道的。
“其实……我那时确实是很失望。”现在看逸豪说起来这麽云淡风轻,但是,敏敏一想起刚收到这个消息时,他所受的打击,也感到一阵心酸。
他足足消失了七天。
他们都联络不到他。敏敏和管瑢还会不时去唱片公司求情,但是,他却没有这种举动。大概,那时他就真的放弃了。那七天,大概是在他自己家里,不知想了什麽,也不知做了什麽。总之,他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不,也许,要更没有精神一点。整个人就像在说,不要惹我。让我静一静。
但是,现在,却可以笑,可以照顾人,可以来担心自己。
是自己跟不上了吗?大家都……走到一个新的地方了。逸豪有了家人,回到了练习室。管瑢有了梁初羽,和大家一起组织起乐团。只有他。根本无法留在那边。而逸豪这边,虽然包容了他,但是……
他其实不想。不想连这最後的善意都看不到。
他多麽希望,爱上逸豪就是自己最後的爱恋。这样,起码让自己看起来没那麽悲惨。
“那,下一首,轮到……敏敏!”
“哎?”
“你是学音乐的吧?总比我们好啊!”
被打断思维的敏敏,笑著接过了话筒。忽然觉得,有在最後遇见木棉,真是太好了。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又有谁会像他这样,每每在他想些怪事的时候打断他呢?
“那,我唱一首《Thank you》,是Pico最卖的歌之一哦。”
大家毕竟都是孩子,很快就闹开了,K房气氛也变得热闹起来。
“你们发现没有……某人一直在推人唱歌哎,他自己都没唱~”
“是呢,难道大叔知道的歌太少了?”
“没关系!木棉哥,和我一起唱这首吧~”
木棉看了看歌单:叮当。
木棉囧……
於是被小孩们拉著唱了几首脑残曲,大叔懒洋洋的唱法愣是把欢快的儿歌长得沈闷无比,不能不说是种才能……就连工作空余跑来打招呼的赵冬临也吓了一跳:“你们真有勇气,居然叫木棉唱歌,想当年我们宿舍都是拿他当催眠曲的……”
赵冬临是个很能闹的人,一来就和情绪高涨的远之一拍即合,开始了各种游戏,大惩罚……
“哈哈,敏敏哥输了!大惩罚是,去女厕门口等著,问第一个经过的女生借厕纸!”
“喂,我是公众人物……”
“愿赌服输!”
这麽低级的招数,不用说就是粗俗到人称贱精的赵冬临想到的……木棉斜了他一眼,别教坏我家小孩!
冬临也回他一个白眼,我已经手下留情啦,这很初级罢了。
於是偶像很无奈地,带著鸭舌帽和墨镜站在女厕门口……远远地看,真的很像变态。不过也有些路过的女生把他当成等女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