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也跟著上司和对方代表商讨了多次,每次不是演变成争论,就是讨论无果,最要命的是上司把问题迟迟不得解决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越发吹毛求疵。
“木棉,我看你脸色真的不是很好。”庞庞关切地问,“你还是告个假,休息一下?”
“不了,你上次也说过,母老虎要裁员了。”母老虎是他们对人事部长的“尊称”。
庞庞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麽了。
修改了一下语句,也没改出个不同,木棉忙活了半天,却越发无奈。也好在办公室几个前辈看不下去,给他提了些醒,总算搞清楚了几个问题……本来以为这样一天已经够倒霉了,下午时,却收到了全员在会议室集中的消息。
同事们议论纷纷,说母老虎是要开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庞庞看上去也不是很放心。
“我现在……怀孕了,会不会……”
“不会吧?”说是不会,其实心里也没底的木棉,只能祈祷大家都没事。
来到会议室,那是一片阴沈气氛,每个人头上都顶著一朵乌云。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的是王总,旁边是母老虎和其他大经理,不出所料,桌面上真的有一叠信封。
大家更加忧虑了。
信封是每人一个,似乎是都做了些调整。木棉拿著自己那份,只想著,要真是被炒了,要怎麽办。
靠房租过日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头上还有两老,还有个外婆,不好办……
再去找工作?现在不是一年比一年艰难……
最麻烦的是,家里还有孩子……(这个大叔你是想多了,真把自己当爸办了= =)
战战兢兢地拿出里面的内容,心里默念了千百遍求神保佑──看到“减薪”两个字,虽然不是好消息,但还真是松了口气。看看那个数字,嗯,减了些零头,只要不出大错,看来还是平安的……
木棉真的大大松了口气。
回头,刚想向庞庞报平安,却见後者一脸青白。
“不是吧……庞庞?”
安慰了庞庞一番,木棉愁眉苦脸地游荡在走廊里。
庞庞被辞退了,以“经常早退迟到和请假,工作疏忽大意”为理由。
她因为订婚而请的假,大概就是被辞退的主因吧。庞庞嘴上倒说著没什麽,当是养胎,孩子出生了再出来工作,但是木棉知道,庞庞和政宇都还有父母要供养,加上结婚花了大笔钱,要是庞庞丢了工作,确实不太好……
相比之下,自己被辞退的话,好像问题还不严重呢。
就在叹气的时候,他被王总叫住了。
“邱木棉,我提醒你一下。最近我听到你部门的经理反映,因为你的原因,XX乐园的植保计划迟迟没有谈妥……”木棉一听,虽是没很明显,但还是有点来气,王敬之观察著他的脸色,就什麽都懂了,“我当然相信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快点把这事了结了。这话让牛经理(母老虎)听到了,多不好啊……”
木棉听了心下一寒,想要冷笑,却又无法挤出笑容。
王总看著年轻人这个样子,也知道对他来说这事打击不少:“这种事总会遇到的……我们这些上头的,也不是不知道情况,只是要是出事,你也知道,最後我们也只能找人负责。”他拍了拍木棉的肩膀,就要离开。
“王总……”忽然被木棉叫住,他回头问:“还有事麽?”
“……不,没事了。”
他本来想问,远之的事你不问问吗?
本来说了,新年後就来接他。但是,就像逸豪说的,根本,连提都没提。可是看著王总无所谓的神情,木棉觉得,不问也知道答案了。
所以,也没什麽可说的了。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一回到家,就见逸豪迎出来问道。
木棉放下公事包,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不愿出来,看他累成这样,逸豪忽然感到一丝心痛。看他一手捂住头,不自觉地就走上去为他揉一揉头部。
“头很痛?”
木棉半醒半睡地,只觉得很舒服,不久就整个人靠在他臂弯里休息了。
“远之呢?”
“去看敏敏了。”
敏敏住院後,大叔又经常不在,曾经热闹的大屋冷清不少,远之和逸豪两人呆著也没意思,远之便老是去看望敏敏。奇怪的是那两人纸笔交谈谈得很欢,远之还会画画让敏敏猜,由於总是画得过於抽象,敏敏都以猜中为荣……然後两人就进行著这种低幼(敏敏:我低幼?你能猜出他画的是什麽才说我低幼吧!)活动。
大叔点了点头,就安静地闭目养神了。
大屋好像回到当初两人的状态。逸豪忽然想,好像很久、很久没再看到大叔悠闲吸烟的样子了。独自一人,在阳台悠闲地吞云吐雾──真的,最近,看到的都是为他人奔波的大叔,为工作所累的大叔,那个邋遢懒惰的人,不知是什麽时候开始,身影消融了,沦为他们身边的空气。他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
“还是没有改变他一人硬撑的局面。”
但是,空气却把什麽都看得很清楚。
逸豪看著怀里的人。要是以前,真想象不到自己会这样抱著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也未必抱得如此轻柔,又如此……心满意足。
好像看见他在这里,就算不是那麽显眼的存在……就算只是围绕自己身边的空气,只要在那人身边,就已心满意足的心情。
脑抽了吧……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偏差,逸豪像是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让大叔躺在沙发上。
“我去做点吃的,你先躺躺吧……”说完走开,又想到什麽,回来帮他把外套盖上。
慢慢睁开眼,木棉横躺著,看著逸豪离开的身影,笑了笑,又暗骂一句“笑什麽呢”,轻轻把衣服盖得高了些,遮住了脸。
逸豪端著碗出来的时候,木棉也从浴室跑出来了。
大叔穿著恶俗的习惯已经被敏敏纠正到相对正常的程度了,虽然敏敏不在明显质量下降,但至少,是正常的睡衣……敏敏真是厉害啊。最近的大叔确实养眼多了。
完全不了解逸豪感慨,木棉一把抢过碗,就盘腿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你别说……还真是饿死了,我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你们老板压迫啊?昨天不也是很晚没回来……”
木棉就把裁员和计划案的事说了点给逸豪听,不过保留了王总那番话。边说著边大口吃著面,还有些在讲的过程中喷出来了,逸豪满脸黑线地给他递著面纸,同时又为他的饿相感到心酸。大叔虽是没有仪态(在贺政宇面前除外),但从来都慢条斯理的,这次真是饿极了。不过看著他粗鲁地吃著面条,怕烫又急著吃的样子,连那细长的眯眼睛也是不是睁大了,模样甚是滑稽,逸豪又觉得心情很爽。
“既然人家要求经济效益,就站在经济效益上讲嘛……很多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只要换个角度说,不就成了。”
“啧……说你是小孩就是小孩,哪有说得那麽简单……”想想,又说,“不对……可能……”
木棉放下碗,拿出了随身的笔记本,打开来就看。
逸豪看他就知道大叔又进入工作状态了,便收拾了碗筷,不再打扰。
邱氏好孩子守则第十六条,进退要适宜。
直到要睡下前,他还放了杯咖啡在他旁边,煲好一大瓶热水,想了想,还是走到他身边,叮嘱了句:“早点睡吧。最近……我只是,不希望看到连你也倒下了。”
大叔没有回头,待他走远了,才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这句话,其实他很想原封不动还给他。
房子一旦住过了人,就不甘寂寞了。所以,请不要……不要轻易离开。
“所以如果你们不注意降低农药量的话,整个产量会不升反降……”利用了临时恶补来的经济理论,木棉可以说是尽其所能了。陈述完毕後,紧张地看著对方的神情,似乎很平静,终於,也像有了重新考虑的意向的样子。
终於上司的脸色也好了点,木棉是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却见庞庞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正扛著个大纸箱出来。木棉看著觉得惊险,连忙上去接住了。
“你都怀孕了,还逞强!我帮你拿吧……”
“不用了,政宇等会来帮忙……”庞庞看著木棉,忽然笑了,“木棉也变得好有男子气概哦。”
大叔狡辩:“什麽变得,我本来就很有男子气概。”
庞庞大笑,依然是豪爽的样子,不见丝毫阴霾。这样木棉多少放心了些。
“庞庞……要是真有什麽困难,记得和我说。你知道,我没什麽後顾之忧的,而且还有栋房子,怎麽说也……”
“你说什麽呢!”庞庞理解他的意思了,“不用担心,真有事我肯定会去找你!但是嘛,现在,你真的不用担心。”她笑笑,又和小时候一样一下拍在木棉背上,“倒是你,好好干,但也要注意休息啊!”
目送政宇谐庞庞离去的身影,木棉多少还有点心酸。看著他们携手而行的时候,很诡异地就忆起了昨晚小孩昨晚泡的咖啡。苦涩的滋味,是因为没加奶,但是加了很多糖,却透著一些甜蜜。
真是……奇特的感觉。看著那两人升起的这丝甜蜜,还从没有过。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麽敏敏能决断地离开,而他总是看著,并不愿意远离?
也许,就是等著有一天,这种苦涩完全变成温暖的甜蜜──
等著,那一天的到来,他总相信,会有那样的一天。
虽然,有点意外是一个人助他完成了这种转变。
为我实现18
18
逸豪摆好了桌椅,又帮木棉把菜端出来,远之乖乖地坐在桌旁,一等饭菜端出来,就立刻起筷,三两下就把饭装好,就著端出来的菜快速扒完。等到木棉出来,却见远之已经吃完,要穿鞋出门了。
“远之?你吃完了?别急,慢慢来……”
远之边换鞋边说道:“敏敏哥和我昨天玩的飞行棋还没出胜负呢……我还是要快点去,要把饭带给他,不然他又会说冷掉了不想吃……”
木棉有点寒,敏敏居然差遣起远之来了,果然物尽其用。
逸豪拉住就要奔出去的远之,叮嘱了句要慢走,才把打包好的饭菜递给他。然後回到饭桌上,和木棉一起吃饭。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都是只有我们两人吃饭?”大叔有点抱怨冷清了。
逸豪看了他一眼,忽然局促地笑了。大叔不爽,把筷子掉过头来打了一下他的手。
“嘶~”被筷子打手可是很痛的,逸豪心有不甘地看著大叔,决定言语反击:“那我们是不是该来个烛光晚餐?”
结果是被大叔再次打伤。
“话说远之……他最近都在敏敏那边,有做好作业吗?”
“当然有啊,他过会儿就回来了,他不像你老是煲肥皂剧,都在做作业的。”
“你又知道?”大叔挑眉问。
逸豪一脸鄙视地看著他:“我也不像某人看脑残剧啊,我还要看乐谱的……”
大叔打算来个连中三元,逸豪却学会了闪避,於是大叔火起,追著来打,逸豪边躲避著边趁机回击大叔,一老(伪)一嫩开始了追逐大战,从坐著到站起来,最後运动神经为0的大叔一个不慎绊倒,反射神经敏捷的逸豪飞身过去接住──
木棉倒在地上,发现没什麽痛觉,然後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软软的东西上面,撑起身子一看,可怜的逸豪义务当了回垫背。
正想起来,却被身下的小孩一把拉住,於是就著这尴尬的姿势尴尬的距离,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
“干嘛?”终於大叔问道。
逸豪愣愣地,才发现自己手捉住了木棉。
等站起来的时候,两人是一阵尴尬,规规矩矩地吃了饭,各自心里怀了什麽鬼胎就不可知了。逸豪整顿饭脑子里都想的是刚刚贴得很近的大叔,其实他也不是想,只是画面比较冲击一直没有回过神来……而大叔则是,除了心虚什麽都感觉不到。
於是两人心里都有同种感慨:
远之,你快回来啊……
这边,在医院的远之大大打了个喷嚏。
敏敏关心地道:“感冒了?要不要先回去?这几天,你都待得太晚了吧?一个人回去……不怕吗?”
远之在纸上写到:“不怕,我没有回去得很晚。我没事,没生病,不用担心。”
花了些时间,敏敏才把字迹看完,随後便笑了。
远之看来,现在的敏敏哥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衣著上,只是素静的病人服,和以往的讲究前卫不同;发型上,最近长长了有些凌乱,但不是以往刻意造型出来的紊乱;身材上,也瘦了好些,初见时润泽可爱的感觉已经被清瘦纤巧替代了。以往被木棉戏称为“狗眼”的大眼睛,也因视力模糊失了好些神采。感官的失却,也影响了他的反应,精灵机警的敏敏,现在看来却是笨拙了不少。
远之无法想像敏敏的感受,只是单纯地觉得,希望敏敏哥能像以前一样。虽然他知道不能讲出来,但心里就是这样想。
尽管他多次强调没事,但敏敏还是敦促他早早回去──他实在怕小孩太晚回去危险。远之也只好遵从。
走到楼梯口,经过护士台时,已经和他混熟的护士习惯性地和他打招呼:“远之,要走啦?”
“嗯。”小孩老实地回答,谁知,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拽住了。
“远之……?”
回头,一个带著眼睛,感觉很严肃的女人正拉著自己的手。
远之很吃惊。
“妈妈?”
门铃响的时候,木棉以为远之终於回来了,破天荒地从蜗居的被窝里爬出来开门。真是盼你好久了~最近和逸豪的气氛,总有点危险,远之就是救星啊……
门外站著的,却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严厉地打量著木棉。木棉狐疑地看著她,低头,却见远之被她拉著手,一脸冷冷地站在她身旁。
“邱木棉先生是麽?我是远之妈妈,我想我们得谈谈。”
逸豪也被惊动了,坐在沙发上,和远之妈妈面对面打量对方。女人虽然一脸寒霜,但确实长得端庄美丽,一身衣物也能看出价值不菲。木棉端来了茶,便在逸豪身边坐定,本是有著很轻松气氛的房子,却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古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