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三、四) BY 暗夜流光

作者:荒(卷三、四) BY 暗夜流光  录入:01-27

  程亦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凑近他耳边婉言相劝:“你头这么痛,便少想些事。地上这么冷,随我上马车去暖暖身子吧。”

  他全然不顾程亦亭地劝说,只极力对抗脑中纷乱的讯息,口中不住喃喃自语,语气一时激烈、一时低徊,听起来十分诡异,半点不似从前的高季晨。

  “别吵了!滚开……饶过我吧……别再缠着我……求求你们……哼!别争了!大家都有份!”

  说至这句,高季晨扭动的身体突然静止下来,放下抱头的手臂大口喘气。程亦亭见他神情疲累,目光闪烁,望向自己地眼神充满狐疑,忍不住又伸手轻抚他额头。

  高季晨这次不再躲开,还对着程亦亭笑了一笑,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大惊“亦亭……你方才说谎骗我了是不是?我根本不是跌下山摔昏了头,我是一只鬼。”

  程亦亭先是感到惊惧害怕,急着想要解释自己所为并无恶意,嘴一张开才脑子突转,出口的话变成欢喜雀跃的语气:“啊,季晨,你想起来了?你想起了我,想起了我们前生的事?”

  高季晨望着他一脸的兴奋神色,眼珠悄悄转了几转,面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嗯……我想起来了,从前你对我很好是不是?我对你自然也是不错的。不过,我还没想起害死我的人是谁?你替我报仇了吗?”

  程亦亭顿时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对高季晨伸出手,口中嘶声说道:“天冷,小心冻坏了身子,我们上车再说。”

  高季晨想了一想,点头站起身来,全不理睬程亦亭停留在半空地那只手。

  程亦亭目送高季晨走向那辆马车,只得攒紧自己的手放在身侧。从季晨方才的话语中,他已知对方根本没想起两人间相悦殉情地旧事,只想哄着自己说出“害死我的人是谁”。

  但季晨也确然想起了一点什么,起码知晓了自身是一只鬼,那起身和走路地姿态也与从前一模一样,否则程亦亭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季晨了。

  从季晨醒来到现在地短短时间里,他心中已是困惑重重,不过总是喜悦多于惊疑。跟在季晨身后上了马车,他坐在驾前往车内看去,季晨正靠坐在软垫上对他浅笑:“亦亭,我们要到哪里去?”

  如此情景仿佛回到了前生把臂同游之时,程亦亭心中只感喜乐,眼眶却一阵热烫,语声微带哽咽的回道:“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高季晨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神一亮,露出个很是稚气地笑容来:“我们去人多的大城!我饿了!”

  程亦亭看得如痴如醉,往日他便最爱季晨身上两个特异之处。一是季晨时不时发作的火辣脾气,二便是这等时不时显现的天真可爱。季晨年纪还未满十八,最爱繁华热闹的地方,往往拉着他一玩就是好几个时辰,如今已过去几百年,季晨连他都还想不起来,但已然想起了自身嗜好,这总之是大大的好事。

  “嗯!走完这条道便是一个繁华的大城,我们寻个干净的客栈多住几天!”

  程亦亭笑眯眯的应了季晨的话,挥鞭打马直上大路,心中所想全是日后两人的幸福厮守。

  他身非凡人、不惧盗贼,自然敢选在夜间上路。马车在无人的大道上前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路边有几户稀稀拉拉的人家亮着烛火。

  他记挂着季晨肚饿,暂停马车掀开帘子往里一看,季晨竟然并未入睡,而是眼神炯炯的望着他:“路边有人家亮着烛火,我要下车……我真的饿了!程亦亭正有此意,当即点头让他下车:“嗯,我们去敲门,若人家愿意给我们做上一顿饭菜,我们便留一点银子酬谢人家。”

  高季晨却露出极为惊异的神色:“饭菜?我们是鬼,吃什么人间饭菜?我们要吸食阳气!”

  卷三《连理枝》11、私逃

  听得高季晨口中之言,程亦亭登时怔住,背脊后窜起一阵凉意。原来季晨饿了是要吃人的?那所谓“找个人多的大城”,也是为了谋害人命?

  高季晨走前几步,半天未曾听到程亦亭出声,回头一看对方目中神情极为古怪,不由开声催促道:“亦亭,快些!”

  程亦亭看着他满眼兴奋贪婪之色,月下那张如玉的面容也显出几分阴森狰狞,竟是忍不住抖了一抖,随即大步追上前伸手拉住他道:“季晨,不可!”

  高季晨微微一愣,目中已泛起不耐之色,“你怎么了?你眼巴巴地救醒了我,不就是为了与我在一起么?我若不吸食凡人阳气,不出两日便要饿得魂消魄散了!那你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救我?”

  程亦亭身子剧震,自己起先哪里想得到这一节?不错,季晨性命早陨,只是魂魄不散,这副身体亦只是活尸一具,根本算不得人了。

  千羽助自己施法之时,便提醒过自己几句,可自己那时正是欣喜忘形,根本不曾细想什么。

  面前的季晨是自己苦恋几百年的爱侣,变成任何模样自己都不在意,但对方若要吃人才可维系性命,这是万万不可!

  程亦亭手上加力,紧拽住高季晨的衣袖,“季晨……你我也曾身为凡人,绝不可谋害他人性命!你……你若一定要吸食阳气才可存活,便吸我的罢!”

  高季晨皱眉审视他的脸,视线从上到下,盯着他看了良久才冷笑着道:“你早已非人,阳气不纯。哪里够我吸食?就算你还是人,也只能供我吃上几顿罢了!我不想与你争吵,赶紧让开!你若心有不忍。我自己独个过去便好,你只需等上一时半刻。”

  程亦亭哪里肯放。心中半点犹豫也无,只拉着高季晨往马车上拖去,“我绝不会放你去谋害人命!快随我速速离开!”

  高季晨勃然大怒,用力挣扎,奈何饥饿虚弱。一时间却敌不过程亦亭的力气。两人纠缠了一会,高季晨终是被程亦亭强行拖进那辆马车,身子虽然被对方死死压住,双目中尽是怨毒憎恨之色,口中也气喘吁吁地骂道:“姓程的,你若识相便快些放我走!若是饿坏了我,我便吸尽你地阳气送你归西!”

  程亦亭苦笑着回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季晨,你若饿了只管对我下口,我总不能让你去害了旁人!”

  高季晨横眉怒视他一眼。张口狠咬住他的手掌,不出片刻就把他咬得鲜血淋漓,他也只好苦苦忍耐不敢做声。可这咬伤终究不算太重。高季晨也并未当真吸食他的阳气,而是面色发青地松开了嘴。双眼紧闭着蜷缩起身体。

  程亦亭见对方如此痛苦之态。心知是饥饿所致,不由得心痛如搅。凑过去抱住高季晨轻声安慰道:“季晨……你莫要忍耐,先吸些阳气应急吧!我定会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救你!”

  高季晨非但脸色发青,唇色也跟着发青,却扭开头颅极力避过程亦亭送近地嘴唇,口中低声断断续续地骂道:“滚……我才不稀罕……你那点不纯的……阳气……我若饿死了……你再莫救我……横竖……也是救不到底……”

  程亦亭听得心疼,却一句哄人的话都不肯讲,仍是斩钉截铁的摇头劝道:“季晨,你我虽已非人,也万万不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是神仙垂怜才令得你我再聚,我俩须得感激神灵施恩,切莫走错善恶之道啊!”

  高季晨痛苦辗转中亦不忘反唇相讥,“放……放屁!神仙既然许我再生……便应当许我吃饱……你这迂人!不通……不通情理!”

  程亦亭待要继续辩驳劝慰,但见高季晨已是唇焦头歪、奄奄一息,只得住了口抱紧对方的身子,凑嘴送上口中阳气。

  高季晨迷迷糊糊之中吸了几口,精神登时好了一些,双眼微微睁开来,却被程亦亭面上地苍白憔悴吓了一跳,不由出声惊呼:“你做什么!我早说了莫要用那不纯的阳气害我!”

  程亦亭呼吸粗重,嘶声苦笑道:季晨……莫要说话了……你我都休息一会罢。”

  至此马车中终于安静下来,两人身子紧紧依偎,听着车外马蹄得得之声,也不管马儿将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以他们如今的情形,竟是天下之大、处处难行,但无论前路多么艰难,程亦亭都不会放开怀中这个非人非鬼的高季晨,哪怕眼前这个季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稚气的少年。

  也许因阳气减损之故,程亦亭只觉得疲累不堪,不多时便陷入了昏睡之中。待他再次醒来时,耳中仍是听着得得的马蹄声,怀里却空无一人。

  他心中大惊,起身冲出车外勒马而寻,外间月明星稀,正是夜半三更,路前路后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深夜冷风拂面,他却在短短片刻之间便觉冷汗浸身----季晨离了他私逃,所为何事再简单不过,他实在不该这般大意,以为季晨会老老实实留在自己身边。

  他心急如焚地前后找了一会,才渐渐冷静下来细想,季晨才不过刚刚复生,体力甚弱,一定不会走得太远。季晨要吸食阳气,定不会向着荒无人烟之处而行……是了,方才一路行来,只有那几家灯火,季晨应是走了回头路!

  他掉转车头、策马急行,向着来时经过的那几处人家狂奔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脚步匆匆跑至那郊外人家门前用力拍门,拍了好几下都不见人应声来开,更是急得用力脚猛踹。那木门甚不结实,两三脚就砰然而倒,他借着一点月光冲进门内,口中高声呼叫季晨之名。

  眼前突然灯火大亮,两个只着粗布中衣的中年男女举着灯大叫起来,“狠心该死的强盗,快快滚开!我儿已经去拿斧子了!”

  程亦亭愣了一愣,那对中年夫妻又壮了些胆,想必看清了这贼人只有一个,嗓门便再大了些,脚步也向前挪动,“儿啊,快来!咱们一起抓住这贼人送去官府!”

  程亦亭只好退后几步大声辩白道:“那个……在下不是贼人,只是一时心急误闯你们家中……请问二位,今夜可否见到陌生人在附近出入?”

  那对中年夫妻齐声大喝,“有,就是你这个贼人!儿啊,快来!”

  三人对峙之间,一个年轻小伙已提着斧子跑上前来,程亦亭只好再退了几步,自怀里拿出一锭雪花花地白银双手奉上,“二位莫要惊慌!我当真只是拍错了门,绝不是什么贼人,这锭银子用来赔偿你们的门板可好?”

  卷三《连理枝》12、苦寻

  好不容易用银子说服了那户人家,程亦亭深皱双眉走近马车,一时间却不知要去哪里。

  他对附近路途也是极为陌生,想破头亦推算不出高季晨此刻的踪迹,只得暂且上了马车,信马由缰地向前行去。在车厢内发了好一会愁,他才猛然一拍大腿,又再冲至车头勒马转向。

  这一次回程比上前一次更急,竟把那马儿都累得半途倒地,他也顾不上那许多,干脆跳下马车提步狂奔。

  他气喘吁吁地跑至方才拍门之处,但见眼前门户半敞,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他心中大惊,推门便闯,脚下却被一物绊得踉跄几步。

  他凝神看向地面,隐约辨出是一具人形,面孔向下俯卧。他只觉手足冰冷,立时蹲下身摇晃那人,口中高声呼喊,“醒醒!醒醒!”

  无论他怎么呼喊,那人都是毫无声息,他只好用力将那人的身体翻了过来。凄冷的月光底下,一张诡异的脸孔让他屏住呼吸----方才还见过的人此时已是面皮枯干、眼珠突出,触手处的肌肤也是冰凉一片。

  他勉强忍住恶心与伤情之感,伸手再至这人鼻下轻探,果然半点热气也没有了。他喉中发出古怪的声音,握紧双拳站起身来,大声呼唤高季晨的名字,“季晨,我知道是你,出来!你……你害死了人了!”

  屋中静悄悄地,除了他自己嘶哑的嗓音再无第二种响动、他眼中已有热泪涌出,脚步纷乱地再向里屋寻去,触眼所及的惨状让他腿软跌坐于地,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

  里屋横尸两具。一具仰面倒在地上,另一具倒在床边。两具尸体均是皮肤干瘪、状如骷髅,唯有一双灰白的眼珠睁得极大。

  满屋弥漫的死气显露出极端地邪恶与残忍。程亦亭吐了又吐,喉中不住发出难以分辨的呻吟之声。连面上的眼泪都变得冰冷彻骨。

  若不是他逆天施法,非要令季晨重生,季晨又怎会难以自控而如此为恶?他怪不上季晨,唯有怪罪自己,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个狡猾又残暴地恶鬼邪魔。

  不知道吐了多久。他终是擦干眼泪站起身来,窗外已隐隐透出亮色。他将那三具尸身分别拖出屋外,花费许多时间把它们埋好,却不知这一家三口叫什么名字,只得分别在坟头插上三块无字的木牌。

  给这一家三口收了尸,他茫无目地走上前路,不过多时便遇见到那辆被他弃在路上的马车。马儿扬蹄奔向主人,他又茫然坐上车前,想了半天才掉转马头。挥鞭打马驶向前方的小镇。

  无论如何,他总要去寻到季晨,阻止对方造下更多杀孽。伤天害理的大罪也只应由他来背负。重生的季晨只如一张白纸,根本不知分辨黑白善恶。到得当日正午时分。他已行至前方人口众多地繁华小镇。他不忘一路询问,却没打听到高季晨的半点消息。

  季晨乃是半鬼之体。白天势必会遮掩行迹,若要行凶也会挑在夜间。程亦亭别无他法,只得暂且找间客栈住下,紧接着去往镇中各个人多之地打探。

  他在这镇里停留了三日有余,只要有人说起什么闹鬼的恐怖传说,他便当夜暗访案发之地。

  可惜坊间谣言多有不实,他连探几处传说闹鬼的废宅都是扑空,不由得深感沮丧,只怕季晨太过聪明,回头走了另一条道刻意避过自己。

  到得第四日早上,他已是打点行装退房离去,正退房的时候却听得客栈中的几个小二闲来磕牙,道是今儿一大早,镇上来了个远近驰名的捉妖师,这晚便要在本镇开坛猎鬼。

  他听得心中微动,不由插嘴问了几句,小二们七嘴八舌的继续八卦,道是那捉妖师两日前便在附近一个庄子猎到了恶鬼,今晚正要拿那只鬼祭坛。

  程亦亭听到此处,不知怎地胸口发紧,用力拽住其中一个小二的衣襟颤声问道:“那只鬼干了甚么恶事?那位大师竟要拿它祭坛?”

  那小二愣了一愣,挣动着身子没好气地回道:“自然是害了人命!还能有甚么事?”

  程亦亭讪讪地松开了手,又不肯退房了,与那掌柜的说自己还要多住一天。

  他哪里有耐心等得到晚间,在房里放下包袱便直奔那几个小二所说之地。据说那位捉妖师不喜多与凡人交往,乃是本镇一个闹鬼的富商之家花费重金请来,此刻暂住在那户人家,只在对方家中停留一晚为其除鬼。

  他直奔那户富商之家,到了门口却被拦住,他与这户人家素不相识,下人自然不肯放他进去。他站在门口发了半天呆,才想起自己如今是妖非人,苦笑一声便行至后院墙边化身为一只蝴蝶,翩翩飞入院墙之内。

  在偌大地院中飞了许久,他只找得一阵眼晕,院内房屋众多、处处皆是亭台假山,来来往往的人也数不胜数。

推书 20234-01-25 :太师啊太师 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