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我咬了牙,大声吼到,“两军相争,祸不及贫民……放他们过来。”
“慢!”慕容离冷冷的出声,一把拉了我抬起的手,半眯了眼,定定的望住我,“如果是林忠烈的诡计,你知道有何后果吗?”
“……”我一时语塞,咬牙挥开拉住我的手,“他们都是孩子,无辜的百姓,你让我如何能下得下去手?你知不知道无父母的痛苦,你就能杀他们如蚂蚁一般?他们也是人!如果有何后果……我一人承担!来人!放他们过来!”
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却被我强压住不去理会,我只是让自己安心一些,这些百姓何其无辜?为何要沦为当权者的陪葬品?
将原本整齐的将队伍留出空隙,直接将大批的难民迎了进来。
“大家不要慌!”嘈杂声中,我大声的喊“我们不杀贫民,你们快走吧!”
数百的百姓连连鞠躬称谢着,狼狈的拿上自己仅有的家什,涌了过来,再蹒跚着退去,乱糟糟的一大片,突然让我更加的烦躁。
背过身去,我不再去看那杂乱的人群。
突然,背后袭来一阵森冷的凉意……
“啊~小心!”惊呼声响起,身后的嘈杂似乎多了些惨烈的喊叫,心里一紧,我瞬间转过身来,原本卑微的、低头奔命的所谓无辜百姓中几乎一大半手中已经寒光闪闪,带着血液特有的鲜艳,一个个持强孥和水枪的士兵还未反映过来,便已倒在血泊中。
士兵们顿时全部骚乱起来,还未能拔出武器抵抗,那刀剑所及之处士兵们已经纷纷倒地,百姓中的无数幼儿凄声哭泣开来,受了惊的马匹开始死命的嘶鸣,队伍瞬间零乱,大批外围的士兵更是不知发生何事,彼此冲撞着,乱成一片。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我大脑瞬间空白,还未出声,一道寒光便已奔面门而来。
“小心!”慕容离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冰冷的利剑在距离我不足十厘米之处,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流下,滴在地上融化了冰雪,却似砸在我心头上,让我一下回过神来,闪电般将匕首滑落指间,瞬间贯穿了那百姓打扮的男人。
“离!”我抓过他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隐隐约约能看到白骨……让我本要出口询问的话硬生生堵回口中。
“无防!”慕容离硬生生的抽回手去,已经变得苍白唇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快!下令吧!”
颤抖着唇,我拔剑前指,看着那仍然肆虐的假百姓,耳中却是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泣,心里如压上巨石一般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狠狠的闭了眼,眼前出现的却是慕容离那鲜血淋漓的手和他强忍痛楚的笑容。
突然,进攻的如雷般鼓声响起,无数的湘军重新出现在墙头,大队的士兵由战车带领着从城门中冲了出来。
……已经不是我再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格杀!”稍嫌嘶哑的吼声终于出口。
士兵们再没有了任何的顾及,金属的声音在这寒冷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的无情,孩童的哭声哑然而止,女人凄凉的哭喊响彻四周后也再无声响,原本雪白的大地再次被妆点上鲜红的色泽……
队伍已乱,近距离的方位已经不能再用上水枪和强孥,这就是林忠烈想要达到的效果。
一点一滴将心恢复到冷漠,我默默的解开披风,将铁剑紧撰在手中,目光所及居然已经是一片血色的光芒,如慕容离手中滴落的血滴。冷冷的下令“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我们杀出去!”
“单将军!”
“末将在!”
“你接替容大人!带人从南面进攻。”
“是!”
“不用!”慕容离坚定的声音毫不迟疑的传了过来,“这点小伤就放倒了我,那我算你这妖怪的兄弟?”
第一次,我听到别人叫我是妖的时候,不反感,不排斥,第一次,我觉得这称呼似乎是一种荣誉。侧过头,深深的看他一眼,我轻扯唇角“好!就让我们这对兄弟将这湘州灭了!”
踏雪疾驰,我从东面往那黑压压的大批士兵冲去,我居然忘记了,忘记了在战场上绝不能心软的常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我的士兵,就这么被我愚蠢的丧失了生存的权利,这后果只能由我来承担……
越来越近了……我狠拍蹋雪,“乖!跑快些,给我冲进去。”
翻身高高跃起,我双足轻踏马背,往那队伍前的主将扑去,摸出怀里已经上弦的小孥,毫不迟疑的扣动机关,听得当当几声,居然被那人挡了开去。
“哼!”我冷哼一声,他的好身手和好运却也尽了,在他慌乱挡开小孥之时,玄黑的匕首如暗夜的死神,瞬间扎进他的眉心之中。
瞬息间,我见到那主将跌落的身影,我跃起的身型也往下降落,觉得腰臀一稳,却正好落在冲进队伍中的蹋雪背上。
“真是好马!”我咬牙切齿的赞叹居然引来蹋雪不满的低声嘶鸣,毫不畏惧的却仍然往前冲去,冲撞只际,身后大队的士兵已经赶到,短兵相接的肉搏瞬间展开。
俯身抓过一个士兵的长刀,一个横扫,档落无数向我刺过来的武器,毫无招式的,举刀便砍,雪色的雾气在我眼前弥散开,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是湘军的,还是我们自己的队伍的,只是我头一次体会什么叫做杀红了眼……
一个个身体在我眼前倒下,太多的武器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将我紫色的战袍染成黑色,我却居然感觉不到痛,任凭心里的戾气一点一点散发出来,挥手间,将一枚枚小孥深埋进无数人的身体……
心里浮现的是那些孩童无助的大眼,心里似有一把火,越烧越旺……,这一年来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全部化为手中长刀的锋芒,要将这一切尽数宰杀!对鲜血的渴望完全充斥了我所有的神经,当前面的人喷洒出炽热的鲜红液体……兴奋,我只觉得越来越强的兴奋。
鼓声,呐喊声,武器的碰撞声,凄厉的惨叫声,激起更多的杀气,不知不觉的如妖魅般的笑意浮上我艳如滴血的唇,眼中未察觉的紫色光芒闪烁,我似乎开始欣赏起这残忍的画面,享受着这些鲜活生命在我手中毁灭的乐趣……
直到我挥舞出的长刀被一杆银色长枪牢牢琐住,然后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我才惊觉耳边已经不是那进攻的战鼓,单调的鸣金的声音已经被人急促的敲响,我四周已经躺满了湘州士兵的尸体,我就这么满身血色的战立中央……
“好了!”慕容离似乎是松了口气,“来日方长,我们先退再计较。”
“呵,想收兵?没这么容易!”我冷冷的话语似乎要将这周围的空气冻结。
闭了眼,我深呼吸几口,将胸口那几乎涨满的杀意强行压下去,睁眼望定那高大的城墙,冷冷的笑开,如果上天让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表演“妖”角色,那我就来对这世间进行第一表演……华丽而让人惊艳丽的残酷表演……
“来人!清点下还有多少水枪可用,用盾护住前行,给我一点、一点的烧!!”
华丽的焰火开始从墙头绽放,邪恶的光芒让那些脆弱的生命毫无招架之力,未及之处那如雨的箭枝却还是从从城头上飞射,刺进裸露在盾牌外的士兵的身体里。
一个一个士兵倒在冰冷的雪地,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再顶着森冷的箭雨跑前来拖开昔日的战友,抱紧已经满是血迹的武器……
一步一步的向前,我没有再顾及是否那已经直射入城中的滚烫火油会毁灭多少民居,葬送了多少无辜的百姓的生命,我在这血色浸染中的心,开始变得麻木……
城中黑色的浓烟开始升腾,如死神身披的黑袍,诡异而让人心悸,就象那日要毁灭我的火焰一样,残酷而美丽,我冷冷的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那从墙头射出的箭雨开始转为稀少而零星。
“攻城~!”
粗壮的圆木被数十个士兵抬起,一下一下的往城门撞击,一声声沉重的闷响,一声声的呐喊,一批又一批士兵又出现在还燃烧着的城楼,抵抗与否都是死,这大概就是临死前的挣扎……
不知不觉间,火油已用尽,城楼上已无箭枝,却是无数的石块如冰雹般砸下来,攻城的士兵鲜血崩裂,圆木已经无力再支撑……
“翼将军!”李密冲我喊的声音,“我们先退兵如何?来日方长,我们将他们将他们困住,此城即日可破啊。”
“即日可破?”我目光更是冰冷,“我要的不是即日!而是此时!”
“来人!”挥手之间,却见单垩宇站了出来。
“将军!我去!” 单垩宇单膝跪地居然行了一个大礼,“请给末将一队人马,让末将前去破城。”
当初看到的汉子,虽恭敬却生疏,现在在我脚边的他却更加的坚毅起来,心里一热,我走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好样的!”我扬声,“杨名!”
“小人在!”
“我现在派你去跟随单将军攻城,你怕吗?”
“呵!将军!小人不认字!不知道那个怕怎么写!”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请将军吩咐!”
“将兄弟们分百人出来,跟着单副将攻城!你们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可不要丢了我的脸!”
“是!将军放心!我们兄弟就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能丢了将军的脸!”
“好兄弟!”我抓住杨名的肩,用力一捏,“我亲自去给你们开路!”
目送单垩宇和扬名退去,我仰起头,忍不住一声轻啸,尽力将胸中的燥动平复了些,转过头,已经是昔日的冷清。
翻身上马,我斜瞥一眼手中已经残缺的长刀,一个用力将他抛远,重又拔出身旁长剑,“强孥队给我挺住了,距离越近越好,在孥上绑好火种给我往城里射!其余人,用草盾护住自己,随时准备往里冲!”
“翼将军……”李密的声音急切而显得无奈,“罢了!击鼓!!”
震天的战鼓敲响,咚咚声如天边的惊雷,却如声声击在我心头,激起我满腔热血,让我心里的烈火燃烧得更旺。
将剑斜指,我大吼一声,“走!”
话音刚落,却见身旁的慕容离便率先跃了出去,手中长枪闪烁,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在他身侧闪耀。
唇角微弯,我心里是由衷的赞叹,轻拍踏雪,紧跟了他奔了出去。
精锐的队伍掩护着攻城的士兵,分组两队,以两根原木同时撞向城门,我将长剑挥舞出冰冷的剑花,挑落无数激射下来的落石……
冷冷的,我看着士兵们奋力的抵挡着那从城楼上掷出的利箭和长矛,微闭了眼,不去理会心中的痛楚,大概……这就是真正的战争,注定了要有人将鲜血撒落在这个冰冷的地面,再魂归天际……
忽听得一阵欢呼,厚重的城门到底已经抵挡不住犀利的攻击……
“兄弟们!”我已经顾不得身上又添多少伤痕,不再去理会几乎已经润湿的衫袍,看着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城门,高举了手,大喊到“留五万人马戒备,其余的都给我冲进去。”
城楼上刹时已没了动静,我突然觉得心悸,来不急吩咐大家小心,便见那城门在眼前开启的那一瞬间……无数的箭枝如暴雨一般袭来……
适才的欢呼声未落,已经变成了声声惨叫,粗大的原木哐然落地……让我的心狠狠下沉……
垂死之兽反抗必然惨烈,从门外涌出的士兵几乎都是红了眼,不要命的打法向我们扑来,士兵们刹那间慌乱起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欢欣和沉着……
“不要慌!跟我来!”低沉而清润的声音传来,便是战马的声声嘶鸣,却是慕容离带了他的精英侍卫往前冲去,银光一片,金属碰撞声响起,似乎把士兵们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惊醒,这才重握了武器紧跟其后,再没有了任何顾及……
紧皱了眉,我跨过无数士兵的尸体,任鲜血将踏雪的毛色染红,数十个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横躺在那城门旁。
稍前才意气风发的单垩宇就这么残破的躺在血泊之中,如此的单薄孤寂……身上如刺猬般插满了箭枝……
胸中突然不可抑制的痛,避开蜂拥而入的士兵,我独自下了马来,单垩宇仍旧微微的抽搐着,仍未闭上的眼睛已经毫无焦距,苍白的唇已经是死亡的色彩。
慢慢的,我几乎是机械的蹲下身子,……却见他抖动着唇……我忙伏下身去……
“我……其实……叶臣相……的人……跟……将军……不……悔……”
“好兄弟!”我几乎是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低声呢喃,将他的眼睛拂上,尽管他再也听不到这世界的任何声响。
仰起头,我深呼吸一口这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剑柄,再低下头来,目光扫过,心头顿时如利剑穿过……圆木后,又一个血色的身影蜷缩在一旁……
“扬名?”几步走过去想将他扶起身来,用手一抓,却惊觉空空如也,原本完好的右臂竟已被齐肩的生生砍断,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将我眼前都染得绯红……距离不远出的断肢上,我几乎觉得那布满了茧的手指仍然在微微的颤抖……
“来人!!”我几乎是嘶声力竭的大吼,撕开长袖,将他的动脉血管牢牢扎紧,“赶快来救人!!!”
即使他们都已经没有了性命,我也不要这些昔日一起战斗的朋友就这么孤寂的躺在这个苍凉的冰天雪地中……
悲伤……愤怒……带着些许的绝望……乱七八糟的情感让我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也让我几乎看不到其他,我现在想做的,只是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毁灭,一点渣也不要留下……
眼前仍旧是那已经冰冷的鲜红,我跨马,提剑,让踏雪奔跑如流星,我集起全身所有的力量,将长剑化为清冷的舞蹈,如妖魅一般将那一招一式的诡异舞蹈,舞到极限……
“翼飛!”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感到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酸软得没有了力道……似乎有人喊着我,直到一个强悍的力道将我的手臂抓住,“翼飛!好了!他都放了武器投降了!不要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