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红尘————萧雅梦

　　"妙砚呢？他知不知道？"卫清痕静静地开口。
　　"妙砚不在庄里，我叫寒应通知了他，现在是肯定知道了。"龙皓风道。
　　龙皓天只有苦笑不已，谁知道有那么巧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怎么办？"卫清痕抬头看着他。
　　"一定不能让皓云受到伤害。"龙皓天毫不犹豫地道，"夜华，一切以三皇子的安全优先，必要时宁可放走刺客。"
　　"是！"夜华答应一声，出去主持大局。
　　"我们也去看看吧！"龙皓天道。
　　"嗯。"卫清痕知道他定然无法安心在这里等待消息的。
　　"走！"龙皓天摸了摸腰间的碧空剑，当先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远远看到他们的侍卫连忙高声大喝。
　　一座小小的宫殿后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房顶上也站着箭上弦的禁军精锐。万箭所指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魁梧男子，没有蒙面，褐色的短发，英挺的脸庞，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腰间插着的一支羽箭还没有拔出来。不过被他胁持的龙皓云倒是很镇定，对于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没有流露出一丝怯意。
　　"陛下。"夜华赶了过来。
　　"放了三皇子，我保证你安全离开。"龙皓天也不废话，提高了声音道。
　　"我怎么能信你？"刺客一声冷笑，目光落在他和龙皓风脸上，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又看看卫清痕，眼中露出一丝释然。
　　"两次相遇也算是有缘了，你有胆子来刺杀我皇兄，也该有胆子报出名字来吧？"龙皓风插口道。原来这刺客正是当时他和卫清痕出京时遇上的那个笨笨地给他拉马的燕国贵族。
　　"鹰扬。"刺客很干脆地道。
　　"鹰扬是么？"龙皓风笑着一指卫清痕，"放了皓云，我和他负责送你出去。"
　　鹰扬微一犹豫，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直觉地相信他们光明磊落，绝不会不守信用。
　　"不行！"被鹰扬扣在怀里的龙皓云突然出声，"皓天哥哥！不能放他走！"
　　"住口！"鹰扬脸色一沉，手里的剑锋更贴紧了他脖子上的肌肤。
　　"皓云！"龙皓风一声惊呼，"不要！"
　　鹰扬一愣，突然感觉到腰间一阵剧痛，一低头，却见龙皓云一手抓住了箭杆，将那只卡入骨缝的箭拔了出来。尤其这小家伙竟然还怕弄不死他，在拔箭的时候重重地绞了几下。
　　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的皇子如此的烈性，剧痛之下，左手虽然放开了他，但右手的剑却不由自主地划向龙皓云的咽喉。
　　弓箭手生怕伤到龙皓云不敢放箭，龙皓风即使轻功天下无双，意外之下，却也来不及阻止了。
　　"拔剑！千山落木！"夜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龙皓云不假思索拔出冰纹剑，依言出招。他的剑本来从不离身，只是碰上鹰扬这种高手，再加上没有经验被吓到了，才连剑都来不及拔出就被擒。
　　"叮！"冰纹剑只出鞘了一半就和鹰扬的剑相撞，龙皓云只觉得一股大力震得他双手发麻，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然而，清痕宝剑削铁如泥，鹰扬的长剑却是断成了两截。
　　一瞬间，龙皓风已经赶到，挡在了龙皓云前面。
　　"呯！"却是鹰扬终于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龙皓天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
　　"把刺客押入天牢，要活的！"夜华吩咐道。
　　"他的伤太重了，要是救不了，就叫那个庸医去试试！"卫清痕补充了一句。
　　夜华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穆少卿，连忙苦笑着把人押走了。
　　"没事吧？"龙皓天走过去，拉过龙皓云仔细看看。幸亏鹰扬重伤之下功力不足两成，他只是被吓了一下，没有受到内伤。
　　"没事！"把旁人吓得半死，龙皓云自己倒是没啥自觉，反而左顾右盼起来。
　　"妙妙，出来吧。"卫清痕叹了口气。
　　"哼！"寒妙砚一身白衣出现在包围圈中，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来的。
　　"妙妙！"龙皓云开心地扑了过去。
　　"笨死了！"寒妙砚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个爆栗子，"我平时教你的东西怎么一到关键时候都不记得！"
　　"有妙妙提醒我就好了嘛。"龙皓云依旧没神经地傻笑着。
　　这小子......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龙皓天苦笑无语。
　　"切！又是一个重色轻......"龙皓风不满地嘀咕着，却被寒妙砚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好了，很晚了，都散了吧。"龙皓天挥了挥手，遣散禁军。
　　"皓云，妙妙交给你照顾了。"卫清痕笑着冲龙皓云打了个眼色。
　　"好困啊！睡觉睡觉！"龙皓风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了！"卫清痕一把拉住龙皓天拖走。
　　于是，没一会儿工夫，小院中只剩下微带尴尬的龙皓云和寒妙砚两人。
　　天华宫。
　　"妙妙，对不起啦。"龙皓云见寒妙砚一路都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起来。
　　终于，寒妙砚的眼光慢慢柔和起来："我明天就要启程去河南了，你就乖乖地留在宫里吧。"
　　"我要跟你去！"龙皓云着急地拉住他的手。
　　"不行。"寒妙砚断然拒绝。
　　"你怕我拖累你啊！"龙皓云瞪着他。
　　"......算是吧。"寒妙砚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话题，"我睡哪里？"
　　"这里啊！"龙皓云一指房中华丽的大床。
　　"那你呢？"寒妙砚微一皱眉，这个房间一看就是龙皓云的寝宫吧。
　　"我跟你睡！"龙皓云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在玩火。"寒妙砚看着他的眼睛，好久才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为什么啊！"龙皓云死死地抱住他，委屈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哽咽，原本对于寒妙砚的态度他是没有丝毫把握的，可是今天寒妙砚竟然会连夜赶来皇宫，让他明白了，这人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的那般冷漠无情。
　　寒妙砚微微抬起头，看着映在房顶上摇曳的烛影。对于龙皓云，他不否认，这个任性却善良的小皇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敲开了他紧闭的心门，然而，自己可以给他幸福的么？让这个单纯的少年陷进无休无止的江湖仇杀里，难道不是一种罪孽么？
　　"哗～"轻纱落地。
　　"你干什么！"寒妙砚喝道。
　　龙皓云不答，只是一件件解开自己的衣衫，将少年青涩的身体展现在空气中。健康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珍珠般的色泽，只是手臂上一块刺目的淤青，仿佛一件精美艺术品上的裂痕。
　　"把衣服穿上。"寒妙砚别过头去。
　　"不要！"龙皓云伸手把他的脸扳回来。
　　寒妙砚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的体温本就偏低，即使是夏天，那双手也是冷冷的。可是龙皓云的手带着炽热的温度，透过脸上的肌肤，一直暖到心底。
　　"妙妙。"龙皓云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充满了磁性的诱惑。
　　"你会后悔。"寒妙砚道。
　　"将来的事谁知道？"龙皓云不在乎地道，"我只知道，如果让你离开，我立刻就会后悔！"
　　"你......你这个......笨蛋！"寒妙砚唰的解下自己的披风，顺手将他赤裸的身子一裹，然后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里间。
　　"妙妙，我爱你！"龙皓云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三重罗帷缓缓落下，隔断一室春光。
　　"喂，你不睡觉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另一边，卫清痕跟着龙皓天来到守卫森严的宝库，一脸的莫名其妙。
　　龙皓天反手关上了大门，回头笑道："你敢说对这里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哼！"卫清痕白了他一眼，随手翻了翻架子上的一本古籍，"小心我以后惦记上这里了，哪天就来把好东西都搬空！"
　　"你要什么尽管拿就是了。"龙皓天笑笑，"这里的东西都是历代皇帝苦心收集来的珍品，虽然珍贵，却没多大用处。在不懂行的人手中根本一钱不值，所以我想拿去充实国库都不行，总不能让朝廷出面去卖了吧！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来，天朝又是一次内乱。"
　　"你送我的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凭我的本事，你这宝库的守卫也只能算是小菜一碟！"卫清痕道。
　　龙皓天径直走到一组兵器架前，拿起一把样式朴素的长剑，爱惜地用衣袖拂去灰尘："我这里的兵器虽然各有来历，珍贵无比，但大都只能作为收藏，不适合打斗。不过，这把剑却是个例外。它叫秋水寒星，是百年前一代炼器大师以生命为代价铸成的宝剑，剑质更在当今三大名剑碧空、冰纹、沧海之上。"
　　"你要送给我？"卫清痕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碧空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可不会还你。"龙皓天双手横托着宝剑，凝视着他，沉声道，"宝剑赠英雄，只有你卫清痕，才配得上这把绝世名剑。"
　　卫清痕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歪着头笑道，"不帮我佩上么？"
　　"不想看看这把剑吗？"龙皓天道。
　　"不用，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欣赏的。"卫清痕摇了摇头，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彩，"何况，这样我才更期待，它在海若烟面前出鞘时会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龙皓天并没有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只是细心地将宝剑系在他腰上。
　　"我会回来的。"卫清痕道。
　　"我相信。"龙皓天轻轻地拥他入怀。
　　第二次的分离，龙皓天知道自己留不住风的脚步。
　　第二次的承诺，卫清痕知道风也需要暂时驻足的港湾。
　　宝库外面，不远处的琉璃屋顶上，龙皓风傲然而立，劲风刮得他一头长发狂舞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那一身的黑色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又仿佛他本身就是暗夜的精灵。
　　大战将起。
　　龙皓云醒来时寒妙砚已不在身边，只有衾褥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暖意，是寒妙砚的温度。
　　"妙妙！"龙皓云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过于激烈的动作一下子牵动了下身的伤处，痛得他差点摔回去。
　　空荡荡的寝宫中没有一丝人声，龙皓云不由得一阵失落。
　　微微偏过目光，无意中瞥到枕上一抹黑色，细看来，是一束发丝。
　　"妙妙......"龙皓云小心地拾起发丝，却发现那似乎并不止是寒妙砚的发丝，两缕发丝被人梳理整齐，细心地编结在了一起。
　　唇边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地将发丝贴在胸口，他明白寒妙砚没有说出口的承诺--
　　结发！
　　"起来了？"突然间，门被人推开，龙皓天微笑着走进来。
　　"皓天哥哥！"龙皓云高兴地叫了一声，但想起昨夜的事，又不禁脸上发烫。
　　"做都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害羞的？"龙皓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亲自绞干了丝巾，为他梳洗。
　　"皓天哥哥，你今天不上朝么？"龙皓云有些别扭地道。
　　"还上朝？"龙皓天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早散朝了！"
　　"啊？"龙皓云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动，今天你也不想叫侍女来伺候吧？"龙皓天笑道。
　　龙皓云吐了吐舌头，一把抱住他的腰。
　　"你啊！"龙皓天摇了摇头，叹气道，"说吧，谁教你的？"
　　"什么谁教我的？"龙皓云一脸迷茫。
　　"别装傻！"龙皓天眼睛一瞪，佯怒道，"我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教坏了我们纯洁的小皇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就怕你舍不得～"龙皓云朝他扮了个鬼脸，故意拖长了声音。
　　龙皓天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苦笑起来。
　　龙皓云看他的样子，心里一阵得意，看来以后不用怕这个威严的皇帝哥哥了，有事到卫清痕那里避难就好！
　　"少做梦！"龙皓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嘿嘿。"龙皓云傻笑了几声道，"妙妙呢？"
　　"他们一早就出发了。"龙皓天眼神稍稍一黯。
　　"他们？"龙皓云一愣。
　　"清痕、妙砚、皓风，还有夜华。"龙皓天道。
　　"你把夜华也派了出去，那身边不是没人了？"龙皓云一听就急了起来，"万一燕国再派刺客......"
　　"没事，夜河暂时接替了夜华的职位，小家伙可不输给他哥哥呢。"龙皓天微微一笑。
　　龙皓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手上紧了紧。柔滑的发丝贴着手心，只有一阵痒痒的感觉。
　　"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龙皓天将丝巾搭在水盆边，"一会儿我叫人送点清淡的食物过来，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别乱跑了。"
　　"知道了。"龙皓云嘀咕道。
　　龙皓天满意地点点头，开门出去，门外，是一身侍卫制服的夜河按剑而立。和兄长相似的容貌，只是还带着几分稚气。
　　御书房中，早有一个人等候着，不卑不亢地道："新城县令穆少卿，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龙皓天虚虚地一抬手阻止他下跪，径直在书案后坐下。
　　夜河自然地侍立在他身后。
　　"少卿，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龙皓天回头看看夜河，笑道，"夜河，你哥哥让你秘密到琴剑山庄接回睿亲王，想必你也有许多疑惑吧，正好一起来听听。"
　　穆少卿和夜河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好奇。
　　"想来你现在也明白，睿亲王本来就没病，自然也没有什么在宫中养病的事。"龙皓天说着，淡淡地苦笑了一声，"皓风与从小被先帝当作太子教导的我不同，他有一身好武功，也有一颗自由不羁的心。我......不想束缚了他，所以多年来任由他以另一个身份在江湖上闯荡。"
　　"臣明白了。"穆少卿低下头，淡淡地道，"原来新城的三年竟是因此之过。"
　　"你是医圣传人，皓风那点装病的小把戏，时间一长就会被你拆穿，所以我明知你才学过人，依然将你发配。"龙皓天沉稳地道，"我承认这三年对你不公，但两害相争取其轻，我希望你理解。"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对睿亲王殿下的手足情深，臣只有敬佩，并无怨恨之心。"穆少卿的眼眸中一片清明。
　　"那现在，你可肯效命于我么？"龙皓天道。
　　穆少卿一怔，立即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真正接纳他进入朝廷的核心了，当即毫不犹豫地道："臣，誓死效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