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红尘————萧雅梦

　　"夜大人，我只是‘代'盟主。"寒妙砚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出去传令。
　　海若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彩，但和卫清痕的目光一触，又变成了无奈和遗憾。
　　也许，换个时间，换个身份，他们是可以成为至交好友的吧？只可惜国家国家，始终是先国后家。
　　夜华毕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卫清痕的身份了，不由得暗自苦笑不已，只不明白自家皇帝陛下怎么招来这个江湖上号称最难缠的武林盟主卫清痕的。
　　"好啦，夜华！有什么责任我担，怪不到你头上。"龙皓风带着林笛和秋水走了进来。
　　"你是......"旁边的一个军官刚想开口，却被夜华阻止了。
　　"这里太吵了，我也没兴趣被火烤，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再打如何？"卫清痕提议道。
　　"跟我来。"海若烟深深地看了苏飞和如心一眼，脚尖一点，飞上墙头，向庄外而去。
　　卫清痕一声轻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喂！卫清痕！"龙皓风追上几步，大喊道，"我可是买了你赢的，你要敢输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
　　"殿下！"夜华来到他身后，以不会被别人听见的音量苦笑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清痕不会输的。"龙皓风拍拍他的肩膀，灿烂地一笑。
　　"可是海若烟要是逃走......"夜华道。
　　"他要跑早跑了，还等你来抓？"龙皓风朝天翻了个白眼，"海若烟虽然是敌人，却不是个小人！"
　　夜华默默无语，倒是旁边的如心明眸中泛起感激的光芒，而苏飞却是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可以了吧？"海若烟停在了试剑峰顶的一块空地上。
　　"不错啊。"卫清痕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满意地点点头。这里只有来时一条小路，三面都是刀削似的悬崖峭壁，摔下去大概连尸体都找不到。
　　山巅的狂风吹得两人地发丝和衣物一阵狂舞。
　　"来吧！"海若烟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着卫清痕的眉心。
　　卫清痕脸上一阵凝重，慢慢地拔出了秋水寒星剑。
　　一瞬间，冷冽的剑光冲霄而起，那三尺青锋宛如一泓秋水，又恍若星河倒悬，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剑锋上冰冷的杀气刺激得肌肤一阵凉意。
　　"好剑！"海若烟眼神一亮，脱口道。
　　卫清痕也没想到秋水寒星第一次出鞘竟会如此震撼，等那光华淡去，他才浅浅一笑："抱歉了，我也没想到这把剑是千古神物。"
　　"为了所谓的公平放弃到手的优势，不是君子而是蠢材。"海若烟一声哂笑，"何况宝剑虽利，但却是死物，用它的毕竟是人。"
　　"不愧是海若烟，来吧！"卫清痕道。
　　"小心了！"海若烟心里也知道自己在兵刃上吃亏很多，当下不再客气，抢先出手，剑身一震，五朵剑花分袭他五处要穴。
　　"好！"卫清痕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盛名之下无虚士。要知道一招连发五剑虽然不难，但海若烟得五剑却是笼罩了他全身，而且每一剑都是实招！
　　"叮叮叮叮叮！"就在间不容发之际，双剑已迅速相交了五次。
　　两人交错而过，海若烟不禁心中微微一沉。卫清痕以速度见长，他的功力本来是高于卫清痕的，可是为了保护手里的剑不被秋水寒星削断，他不得不持续消耗大量真气贯注剑身，这却是大大抵消了自己的优势。看来这场苦战胜负难料啊。
　　"也接我一剑！"卫清痕还没转身，就好像背上长着眼睛似的，反手一剑刺向海若烟后腰，角度刁钻之极。
　　海若烟也来不及转身应战，同样反手架住他的剑。
　　不过卫清痕说的是"接一剑"，事实上，就在一呼吸之间，他已狂风暴雨般地出了十七八剑。
　　海若烟一直找不到空隙转身，干脆闭上了双眼，凭着听风辨器之术接招，竟然守得风雨不透。
　　卫清痕不由得暗自焦急起来，他这样的攻势当然不可能维持太久的，只是这场决战，怎么看都像极了他和龙皓风的切磋啊，只不过双方立场刚好互换罢了。
　　"铮！"海若烟终于找到一个破绽，用力架开一剑，身子往前冲了几步，一边转身，一边扬手发出一篷银针。不过他也不愿做偷袭的事，出手之前先喊了一声："看暗器！"
　　卫清痕身形一晃，避开大部分银针，剩下的也被他挥剑拨开。
　　只听"嗤嗤"几声，一些被他避开的银针插入了崖边一棵孤松的树干，几乎是一瞬间，松树的叶子就变得枯黄了，而那银针竟然根根没入树干，只露出一个针头在外面。
　　"好强的手劲，好厉害的毒药，漠海山庄的冰魄针果然名不虚传！"卫清痕吐了吐舌头笑道。
　　"好说。"海若烟神色淡然，右手持剑，左手指尖夹着几枚亮晶晶的冰魄针。
　　卫清痕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别提冰魄针的剧毒无比，就算没有毒，以海若烟出手的力度，银针穿心而过也不是难事。
　　再度交手，两人都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进攻。
　　海若烟本想尽量避开双剑交接，然而卫清痕的武功本以速度见长，除了硬挡之外别无他法。
　　而卫清痕也不好受，海若烟出一剑的时光，他早已出了三四剑，如此一来自然耗损体力，慢慢的，他的额边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迹。
　　海若烟虽然表面上神色不变，但心里已在暗暗叫苦，每一次双剑相交都会耗去他一丝内力，时间一久，真气的回复已大大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了。
　　"叮！"又是一下，他明显感到手上一震，竟是剑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卫清痕眉头微微一皱，手下却丝毫没有停顿。
　　海若烟不由得一声暗叹，情知是自己的功力已不足以护持长剑。
　　"海若烟，再接我一剑试试！"卫清痕深深吸了口气，他体内真气的状况并不比海若烟好多少，甚至更糟糕。像他那样的打法本来就是非常耗力的。
　　海若烟一凛，只见卫清痕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翩翩白凤一般升起，然后诡异地停留在半空中。蓦然间，秋水寒星剑上发出明亮的光华，仿佛夜空中的繁星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去！"卫清痕一声清斥，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强行在已近枯涸的丹田中抽出一丝残余的真气。
　　全身被笼罩在剑雨中，海若烟反倒镇定下来，闭起了眼睛，不受虚招干扰，默默地感受着。
　　在这里了！凭着直觉，他看似随意地挥手一剑。
　　"叮！"双剑再一次碰到了一起。
　　海若烟大喜，知道自己正确找到了那漫天剑雨掩饰下唯一致命的实招。然而，下一刻手上一轻却让他一下子像是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手中的长剑再也经不起和秋水寒星的碰撞，竟然折断了。
　　"我输了。"海若烟看了一眼抵着自己咽喉的宝剑，一声长叹。
　　卫清痕的脸色也惨白如雪，最后那一剑本是他尚未练成的招式，几乎抽干了他全身内力。看着对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心里却一阵复杂，好一会儿才艰涩地道："如果你手里拿的是沧海剑，结局不一定如此。"
　　"输了就是输了，再找什么接口不是太没风度。运道和形势本来也是实力的一种。"海若烟平静地道。
　　的确，他当时去伏击夜华，为了不暴露身份，势必不能带着沧海剑，没想到刚好碰上龙皓风这个大盗！
　　卫清痕一笑，收回了剑。
　　"不杀我吗？"海若烟好奇道。
　　"我卫清痕的剑，从不沾染朋友的鲜血。"卫清痕还剑入鞘。
　　"那你怎么交代？"海若烟道。
　　"你是在为敌人担心？"卫清痕好笑地道，"我是武林盟主，谁敢要我交代？"
　　"......龙皓天。"海若烟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名字。
　　"那又如何？"卫清痕微微一怔，立即明白他是从如心的话里推测出来的，不由得傲然一笑，"我喜欢龙皓天是没错，但是我不会因为喜欢他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卫清痕，从来不会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
　　"可惜没有酒。"海若烟走到崖边，低头看着山腰处漠海山庄的火光，那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寂寞。
　　卫清痕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最后还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这趟天朝之行也不算白来。"海若烟突然回头一笑。
　　"不要！"卫清痕一声惊呼，但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半截断剑划过咽喉却是无力阻止。
　　怪不得他不撤退，怪不得他始终那么平静。原来，在图谋败露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以身相殉的觉悟。
　　"住手！"随着一声大喝，一道风声从卫清痕耳边掠过，刮得他皮肤隐隐作痛，然后便是一条黑影鬼魅似的从头顶飞过。
　　"当！"断剑被一枚小石子打落在地，同时，海若烟身边也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紧紧握住了他持剑自尽的右手。
　　海若烟仿佛傻了，呆呆地看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笨蛋！"黑衣人无奈地一声叹息。
　　"你......你......"海若烟终于回过神来，却依然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想不到天朝之中除了方飞虎和慕玥，竟还有如此高手。"黑衣人转过身来对着卫清痕，语气虽然平静却充满了摄人的威势，漆黑的长发和双眸流露出一种王者的气度。
　　"燕帝，燕傲空。"卫清痕慢慢地吐出五个字。
　　"我无意与你动手。"燕傲空淡淡地一笑，"你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真气消耗过度，还是马上调息一下为好，不然我怕一会儿有人不肯和我甘休。"
　　什么跟什么？卫清痕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这个燕傲空难道有毛病？自己跟他没那么熟吧！
　　燕傲空但笑不语，只是随手一指上山的小路。
　　卫清痕疑惑地转头看去，冲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清痕......"龙皓天望着眼前日夜思慕的人儿，忍不住轻声呼唤。
　　卫清痕的表情和刚才的海若烟有得一比，不过之后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清痕！"龙皓天哭笑不得地摸着胸口被打的地方，也幸好卫清痕几乎没有了内力，这一拳挨得不疼不痒。
　　"你白痴啊！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卫清痕不等他说下去，劈头就是一顿痛骂。
　　"我是和燕帝来和谈的。"龙皓天悠闲的态度和他的气急败坏刚好形成一个对比。
　　"和谈？皇......皇兄，这是怎么回事？"海若烟转头看向身边的燕傲空。
　　卫清痕没有说话，显然也想听他的解释。
　　"我和圣帝一致认为，这次战争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燕傲空平静地道。
　　"没有必要？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有必要了？"海若烟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没有必要？那他这么多年所作的又算是什么？
　　"我们失败了。"燕傲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现在的形势下，我军若是继续强攻嘉平关，即使能破关，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无法承受。而天朝......"
　　"燕国大军陈兵嘉平关下狂攻，蓝将军已经把附近的青壮年都集中起来守关了。"龙皓天接下去道，"嘉平关内是我朝重要的产粮基地，不到两个月就到秋收了，若不能放百姓回家收割，千顷成熟的稻谷都会烂在田里。数十万百姓今年将会无粮过冬。"
　　"和谈的细节问题我会派使节到圣京商谈，就目前而言，先把这里的战事结束。"燕傲空道。
　　"下山再说吧。"龙皓天点头同意。
　　燕傲空握住海若烟的手输入一股真气，迅速滋润他干涸的经脉，带着他往山下而去。
　　"我们也走吧。"龙皓天偏过头道。
　　"我没力气。"卫清痕耍赖似的趴在他身上。
　　"怎么了？哪里伤到了？"龙皓天闻言，立即着急起来，就要着手检查他的身体。
　　"没受伤，就是力气用完了。"卫清痕无辜地看着他，"你背我下去。"
　　龙皓天笑叹一声，突然出手，打横将他抱起来。
　　"喂！不要用抱女人似的方法抱我！"卫清痕的抗议逐渐消失在风中。
　　第十三章 终局
　　"轰隆～"曾经辉煌一时的漠海山庄在火海中坍塌。
　　苏飞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身边如心的手，安慰道："别哭了，王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这些人怎么处理？"慕玥走到方飞虎身边，低声问道。
　　岁月并没有在他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眉宇间掩藏着一丝疲倦。毕竟如此规模的混战，再加上不分敌我，需要救治的伤员还真不少。
　　方飞虎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渡去一些真气，一面暗骂没事找事的卫清痕，一面看了身边的夜华一眼。
　　"这个......"夜华又为难地看着龙皓风。虽然名义上他是朝廷在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但是如今旁边还有个睿亲王在啊，何况，武林盟的人可不听自己的命令。
　　"看我干嘛？"龙皓风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夜华一脸的尴尬，但想起龙皓天的嘱咐，又说不出话来。
　　方飞虎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龙皓风他是见过的，自己那眼高于顶的义子难得欣赏一个人，可是他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么？
　　"还是等清痕和海若烟的决斗结束吧。"寒妙砚打破了僵持。
　　龙皓风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并不是担心卫清痕会输，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亲切，有些喜悦，也有些烦躁。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了？"寒妙砚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
　　"哎呀，妙妙，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啊？"龙皓风笑道。
　　"哼！"寒妙砚脸色铁青，果然是本性难移！
　　"唉......"龙皓风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得寸进尺，反倒露出一幅愁容，"妙妙，我大概有大麻烦了。"
　　寒妙砚一愣，狐疑地看着他。
　　"皓天来了。"龙皓风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快点，把这里清下场，让消息控制起来。"
　　"你确定？"寒妙砚不相信地看着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双胞胎耶，我不会感觉错的。"龙皓风苦着脸道。
　　寒妙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过去吩咐武林盟所属带着伤员和俘虏先行下山，到市镇上找地方安置。同时，夜华也在龙皓风的吩咐下命令一名军官带领军队随之撤离。
　　很快的，火海之前就只剩下方飞虎、慕玥、寒妙砚、龙皓风、夜华五人和怎么都不肯离开的苏飞和如心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方飞虎道。他知道自己徒弟的性格，这么做定然有理由，所以一直冷眼旁观，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