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无香----墨式辰

作者:  录入:01-25

墨云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望著眼前深沈的夜色,低语道:“莲裳,这下你满足了吧……”
回答他的却不是金姑娘,身後一声嘶鸣,火焰鸟展开翅膀,羽毛轻抖抖落在夜色里,如点点星辰坠落。墨云翻半遮双眼,望著在他头顶盘旋的鸟,红色的鸟扑打著翅膀,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半空中闪烁著,它用金色的目光好奇地看著墨云翻,然後落在白羽摘伸出的手指上,眨了眨眼,化作一滩血迹。
“你以为你追来了我就得带你走?”墨云翻用平板的声音问著,面前的人咬紧牙,眼带怒意。墨云翻瞥了他一眼,只当不认识,拂袖便走。
白羽摘急忙追了过去,挡在他身前:“我们三个人一起不好麽?你,我,黄公子,蓝三公子,我们四个人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少了谁都不可以。”
墨云翻冷哼:“我没时间照顾你们。”
“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嫌弃我。”
“我现在嫌弃了,你若跟著我,我就会死。”
“啊?”白羽摘微微愣了愣,“为什麽?”
墨云翻皱眉看他,然後沈著脸色走到他面前。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在嘴唇上擦过。
白羽摘呆在当场,下意识後退一步,用手捂著嘴,手足无措的道歉:“对不起,我睡起来还没漱口。”
墨云翻看著他。
他低下头:“而且,我也不是蓝子桥……”
捂著嘴的手忽然被拉开,腰也一同被搂紧,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吻。
一个属於白羽摘,而不属於蓝子桥的吻。
柔软的嘴唇衔著他的嘴唇,舌尖在唇上滑过。白羽摘顺从地张开了牙,轻轻的,试探的,用自己的舌舔了一下墨云翻的舌。
手也同时抓紧他的肩膀,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插入发间,用力按著自己头。从来没有如此觉得自己是干渴的,不过是四唇相接,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忍不住紧紧的和这个人抱在一起。

嘴唇慢慢分开,彼此的眼睛对在一起。
墨云翻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白羽摘急忙去扶,却见他捂了嘴,几缕血丝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你……”
墨云翻抬起头,痛苦之外,眼神里还有了愤怒:“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若跟著我,我只会死得更快!”
扶著他肩膀的手僵住。
墨云翻一把推开他:“不想我死,就离我远点。”
他说著,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白羽摘急忙凑上前,用衣角给他擦血,却又被一掌挥开,他愣了许久,终於点头:“……好,你别著急,我这就走。”轻声说了一遍,觉得又不够,再重新说了一遍。这才恍恍惚惚地起了身,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然而走了不过两步,整个人便被扑倒在地。
树叶和泥巴溅在脸上,割的人心生疼。
墨云翻的眼里带了点疯狂,像一头垂死的豹子,居高临下怒视著他。
“叫你走你就走,我叫你死,你是不是也立刻在我面前抹脖子!”
白羽摘不知所措地睁著眼。
发丝垂落,墨云翻按住的心口,眼神狠绝:“从今天起,我不准从我眼前消失。听到了麽?!记住了麽?!”
白羽摘点了点头:“……好。”
“就算我骂你赶你,你也不许在我面前消失!”
“嗯,好。”
“死,也要死在我面前!”
“好。”
“就算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那姓黄的,也不许你为了他去送死。否则我就挑动江湖,带人剿了你们天魔教!”
“……好。”
他攥紧地上的草,痛苦著喘著气:“我明明喜欢的是蓝子桥!你不是他,你明明不是他啊!”
白羽摘张开手,搂住了他的头,低声回答:“……我知道的,你别伤心,别惹得情蛊再发作。”
墨云翻依在他的怀里,试图平息著胸口的起伏。属於另一个人的体温就那麽毫无防备的传来,他只觉得越发烦躁,便一手推开了白羽摘。
白羽摘被他推开,心头的慢慢有些冷意涌了上来,他眉目低垂,轻声说:“咱们跑出来这麽久,黄公子要是醒来找不到咱们可就坏了。”说著,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墨云翻身旁,走出三四步回头时,见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心里有了几分奇怪:“你还是不愿一起回去麽?”
沈默了片刻,墨云翻硬邦邦地说:“我暂时不想见到姓黄的。”
“天也快亮了,我先回去看看黄公子,你刚呕了血,在这里先好好休息。”
前脚刚迈出,袖子便被扯住了,墨云翻看都没看他,声音仍旧是那麽冷冰冰:“白羽摘。”
“嗯?”白羽摘转过头来。
“墨云翻生来不稀罕别人的施舍。以前我让你被人捅了一刀,从此後,我会千倍百倍把这血还你。”

延著来路走的很慢,甚至要比追来时走的更慢。抬起手,试著用冰凉的手指给面颊降温,白羽摘讷讷的嘀咕著:“我这究竟是怎麽了……?”
明明,喜欢的就是黄轻寒啊。
他边走边唾弃自己,等走到竹楼,人顿时僵在当场。篝火还在劈里啪啦的燃烧著,但黄轻寒却不见了。
“白家哥哥,你在找黄轻寒麽?”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到金莲裳坐在台阶上,正在梳理怀里一头白鹭的羽毛。
“他已经不在了。”她说。
“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小姑娘抬起手腕,银铃叮当作响,身後便有无数黑影慢慢从地面涌起:“不在了的意思就是……他决定要和我一起下地狱了。”

墨云翻靠在树上,胸膛起伏,无声的喘息著。身後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却见黄轻寒站在自己不远处,手捧人头,傻傻地望著自己。
“你来做什麽?”墨云翻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黄轻寒的头垂了垂,小心翼翼地说著:“……你们都不见了……子桥也说他很害怕……”
墨云翻沈默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怀中腐烂的人头,强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不情愿的向他招手:“过来扶我一下。”
黄轻寒立刻扑了过去,包裹在黑色缎子里的手搭上他单薄的肩膀,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腐烂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墨云翻抓著他唯一的那只手,在那只手掌里,有一把巴掌大的银色匕首。
“我再问一次,你来做什麽!”
“杀你。”
黄轻寒慢慢挑起眼皮,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哪里有半分癫傻之态?
手肘一扭,墨云翻把抬手把黄轻寒摔了出去。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墨云翻扶著身旁的树站起身,冷笑道:“凭你?”
“自然……不止凭我。”黄轻寒淡淡的笑著,坐在地上,清风吹透他的单衣,他捋了捋自己有些摔乱的头发,“你觉得,如果羽摘兄弟看到我们斗起来,是会帮你,还是会帮我?”
“你这是什麽意思?”
“你心里明白。从前你要杀我时,子桥的选择也是帮我挡下你的攻击。”他说著,拾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用尽全力,再次扑上去。
墨云翻侧身避过,黄轻寒摔倒在地。
他站起身,单手用力握住匕首,状似无意地说著:“我记得你喜欢的明明是子桥啊,你不是非他不可麽?怎麽又来和羽摘兄弟纠缠不清呢?”
扶著树的手指有些僵硬,墨云翻梗著脖子,漠然以对。
黄轻寒又是一刀刺空。失去了一条手臂,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不过他并不急,只是仍旧在低语著:“那日你看见我帮羽摘兄弟泄精的时候,心里有什麽感觉?其实你一定不知道,羽摘兄弟的个头不大不小,摸起来温温的,带著点绒毛,流出来东西很浓,尝在嘴里有一点甜,以前一定没有人帮他做过……”
墨云翻手掌成抓,向黄轻寒头顶抓去。
“……说起来,他还真是没有我就不行啊。我猜你看到我和羽摘兄弟洗澡时,一定很难受,因为我和他那麽近,而你却永远是个外人。”掌风劈面而来,卷起黄轻寒的鬓发,他无所畏惧的笑著,墨云翻只纵到半空,人便重重的摔落在地,一口黑血自嘴角流出,四肢百骸的力气竟如烈阳下的积雪一样,慢慢的融化了。
情蛊,又是情蛊!
黄轻寒踏前一步。
衰草漫过他的脚面,情人般抚摸他的软缎鞋。
“苗人这蛊真是厉害啊,你越是爱著一个人,它便越折磨你,你越是倔强著不说,这痛苦便越深。”
望著他愈发走近,墨云翻伸手想要去拣刀,手已抖得不成样子。
黄轻寒的软段鞋便一脚踩在了刀柄上。
“羽摘兄弟对你真心实意,你反而为了试他是否真能让人起死回生,就放任别人砍他杀他。墨云翻,难道,你没发现他最近脸色差了很多麽?”
明明那人只是平静地叙述著事实,墨云翻的气力却再难聚拢,挣扎著想要站起来,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焦躁之间,又是一口黑血呕了出来。
黄轻寒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他一口接一口呕血:“又自私又冷漠,我若是白羽摘,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明晃晃的刀子悬在半空,映著他精致的容颜,如同数九寒天里一枝含春带怯的腊梅。
他叹著气:“既然羽摘兄弟对你没有情,而你又如此薄情寡义,干脆就把你心头的情人蛊给了子桥吧,至少子桥他还等我去救他。”

刀刃下落的瞬间,一道黑影忽然自地喷涌而出,牢牢地缠住匕首。
黄轻寒猛地转过头,不远处穿著苗人衣服的女子坐在轮椅上,偏著头看他。

“金莲裳!你这是什麽意思!”
“不让你杀他的意思。”
黄轻寒抽了抽匕首,奈何根本抽不出来,忍不住大怒:“事到如今,你反而舍不得了?!”
“因为他是我们苗疆的人,我要他死在我手上,葬在我们苗人的祖墓里,用他的尸骨陪我一辈子。”她说著,娇俏可爱地托起了下巴,“云翻哥哥,我知道若不是蓝子桥,你根本不会愿意再同我见面,这样可不好,我哥哥都把祖传的藏宝图给你了啊,你怎麽能辜负他?”
墨云翻躺在地上,想要抓紧身边的草,却根本聚集不起半分力气。
金莲裳用看猎物的目光看著他,手腕上的银铃轻轻响了下,几个黑色身影从茂密的树林里闪现出来,而他们的怀里,则是一袭白衣。
“你……”
墨云翻看著那抹白色,心头烦躁欲裂,仿佛所有的血液仿佛同时被毒蛊吸了去。
“你的毒蛊又发作了……”金莲裳看在眼里,偏头而笑,眼神有点悲伤,“我知道你想要蓝子桥,也知道你想要白羽摘,你是真心喜欢他们。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顺著地图来我们的国度吧,我会关闭墓里所有的机关,在那儿等著你的。等著你,我的云翻哥哥。”
说著,手一挥,无数白鹭震动起翅膀,铺天盖地的羽毛纷纷落下,将天地染成一片白色。墨云翻一怔,挣扎地动了一动,待要起身却根本不能动弹半分。而当那雪片似的羽毛落尽时,地上再无一人。
金莲裳、黄轻寒、白羽摘,谁都没有。

墨云翻昂起头,狠狠地捶了地面一拳。

 


真水无香【修改】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长恨此身非吾有


清凉的水滴落在脸上,白羽摘睁开眼,黄轻寒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笑著。
那麽熟悉的笑容,仍旧是花前月下如梦似幻,他却忍不住一震:“黄公子,你……”
黄轻寒伸出一根手指,蝶翼般点在白羽摘的嘴唇上。
“嘘……”他轻声说,“莫要吵到了子桥。”
白羽摘抓住他的手:“黄公子,尸毒解药只有两颗,一颗给了我,一颗给了你。蓝三公子已经死了啊,你为什麽就不能看开呢?”
“……不,还有的。”黄轻寒拿开他的手,“墨云翻心头的情蛊也可以解毒的,只要吃掉墨云翻的心脏,子桥就会恢复。”
“那是活人的心脏,根本不能解毒!”
“你的话真没道理,它能够给墨云翻解毒,为什麽就不能给子桥解?”
“那是因为云翻并没有死。”
“可是……子桥也没有死啊。”他轻轻地笑著、笑著。他的手里拿著一只小小的火石,啪的,擦亮了一盏灯。瞬间,出一室洞然。四周怪石嶙峋,水汽湿润,仿佛是地底的最深处。白羽摘目光扫过一周,便怔住了。在洞穴中的一面墙上,锁著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面颊,在他的鼻梁轻轻划过:“怎麽,羽摘兄弟,你不跟子桥打一声招呼麽?”
白羽摘心中酸涩,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黄公子,你清醒一点,蓝三公子……已经死了。”
眼泪被轻轻抹去。
“谁说他死了?他明明还活著。”黄轻寒偏著头,温柔地笑著,“你若不信,我就证明给你看。”说著,他扶著墙站起来,如同腊梅花一样鲜嫩的黄色衣摆下,却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白羽摘无法置信:“黄公子,你的左脚……”
黄轻寒转过头来,冲他再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轻点,别吵,乖。”
他说著,一扭一拐地走到尸体旁,从脚下一只盘子里拿了块不知道是什麽动物的肉,放到尸体面前。那腐烂的尸体猛地睁开空洞的双眼,一口咬住黄轻寒手中的肉,贪婪地大口咀嚼著,涎液流得满身都是。
黄轻寒目露怜爱,痴痴地望著僵尸,抬手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污渍,这才回过头来,向白羽摘盈盈一笑,黑色的长发垂了满肩:“羽摘兄弟,你看,子桥还能吃肉呢,他明明还活著啊!”
白羽摘向後退了一步,寒毛倒竖。
然而黄公子的双眼却闪著熠熠的神采:“你一定不知道,在我们小的时候,闹过一场很严重的饥荒,子桥他跟我身後,总是喊著饿啊饿啊的,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挖野菜给他吃。现在子桥还是觉得饿,我挖不到野菜,只好割脚上的肉喂他,他吃得很香,也很饱。”
“够了!”白羽摘抱住头。
他站在墙角,退无可退,石壁贴在後脊梁上,寒意湿润而冰凉。一双手忽然从石壁中伸出来,捏住他的喉管。金莲裳的头从石壁中一同浮现出来,修长的头发丝落在白羽摘脸上:“白家哥哥,你真是可爱得让人都舍不得欺负了。”
青黄色的灯火映得她脸上一点活人的血色都没有。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白羽摘狼狈地站起来,向一道看起来像出口的小路跑去。身後,黄轻寒低声笑著。

似乎是地底的最深处,越是跑,越是黑暗,脚下的泥土也越是潮湿。
白羽摘跑了不知究竟有多久,终於喘息著停了下来,手指无意中伸出,竟碰到一片湿润滑腻的东西,心头猛地一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异於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别人的掌控中。用力把那些吓唬自己的想法甩不脑袋,果断地咬破手指,火焰鸟冲天而起,才扑腾了两下翅膀,竟也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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