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帅和士兵出去了。她靠近刘瀚卿,悄声地说:“那幅画其实是幅赝品,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但是大帅很看中那幅画,因为……因为那幅画里藏了一幅藏宝图……”
刘翰卿一愣:“什么藏宝图?”
十三姨太说:“当年大帅还是个连长,他和杜老板还有一个土匪叫梁光潜一起挖了一个古墓,在里面发现三幅赝品《采薇图》,本来没怎么在意,后来才发现里面三幅画里面藏着古怪的地图,据说是藏宝图。当时他们势力都不大,没精力去找藏宝图里的宝藏,所以就把图分了,约定以后一起再去找宝藏。“
刘翰卿恍然地:“原来如此。”
十三姨太说:“所以这次丢了一幅画他这么大火气。表哥,你还是服软吧,你明天发一篇稿子澄清一下,就说昨天的新闻是误发,先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要不然他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刘瀚卿说:“怪不得他不肯声张,肯定也没报警追查,原来里面藏着这个猫腻!”
十三姨太说:“现在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还是服输吧,保命要紧啊表哥。”
刘瀚卿骂:“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强权的世道!霸权的世道!”
十三姨太捂住了他的嘴。她只想到最后想个办法能保住命,别的什么世道强权之类,跟自己没关系,得活着啊。
但她的想法太幼稚了。刚说完话,曹万雄便下了令。趁着夜色,将这对稀里糊涂“狗男女”的狗男女拖到乱葬岗子,砰砰几枪结果了。
关于督军府里的热闹和杜老板的新动向,仙茗茶庄老板蒋德馨自然不知道,他关注的只是什么时候能找到女娲石。江白帆竟把齐慕天看丢了,这使他非常恼火,又不得发作,表面上说了几句重话,心里面恨不得把他扁成肉饼才解恨。这时候客人来了。仍旧是见面的老地方金沙大酒店。
蒋德馨不得不说:“对不起,我们本来已经找到了齐慕天并且取得了他的信任,但他突然又失踪了。所以女娲石的下落还是不清楚。”
客人面无表情地说:“蒋先生,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来,你没有一次失手,这一次不会是故意想跟我抬高价码吧?”
蒋德馨忙解释道:“肯定不是。你认为我有这个必要么?二十根金条已经是我们这么多笔买卖里最高的价码,我也很想立刻成交皆大欢喜。但是,你那里提供的资料实在太有限,这笔买卖的难度也比任何一次要高得多。”
客人点了点头,又说:“你不必多说了,交货日期我可以再推后一个月,但女娲石必须到手。”
蒋德馨忍不住,还是问了句:“这女娲石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那么值钱吗?”
客人说:“我的买家也不肯透露,甚至也没有更多关于女娲石的资料。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女娲石确实是在齐慕天手里。”
说着,他掏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形状椭圆,看起来表面很光滑,但似乎上面还有些孔洞,放在托盘里。
不象是玉,也不是翡翠,究竟是什么,单凭照片,他自己也判断不出。
蒋德馨说:“现在齐慕天也不知去向,只要他没离开上海,我一定想方设法找到他。”
客人叮嘱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最终的结果是要女娲石。你已经收了定金,就得给我一个交代,我也必须要向我的买家做交代。”
蒋德馨只好解释说:“我现在已经被杜老板盯上,所以行动有诸多不便。杜老板似乎也对女娲石感兴趣,所以这笔买卖难度真的很大。”
客人笑:“这不正是你的风格么?蒋先生,你一直是喜欢挑战难度的。希望你能按期交货,如果抢在杜义峰得手之前抢到女娲石的话,我可以把价钱提到五十。”
蒋德馨倒吸一口冷气:“五十根金条……”
双雄022
这次蒋德馨彻底被震住了,也越发急于得到女娲石。同时也暗下决心,即使得到了女娲石也绝不会轻易出手,一定要把货压着,坐等起价。
回到多伦路,他立即召小豹子和江白帆来碰头,将照片给他们看。
他们两个人分辨不出照片上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更象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颜色却很暗,照片上看不出什么色彩,但体积不算大,略微比鸡蛋大些。这样一个东西,放在身边也是不大方便的,况且又不知道重量如何。
“妈的,”小豹子嘀咕着:“他到底会把这玩意儿藏在哪儿呢?”
他的问话是句空话,没人可以回答。
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是无言以对,各自沉默着皱眉想对策,这时“砰砰”敲门,秀凝敲了两下径直推门进了办公室。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蒋德馨他们三个在做什么,感觉气氛很怪。
蒋德馨有些心虚,立即起来,解释了一句:“我和白帆、小豹子正在商量进货的事情……你来做什么?”
秀凝轻轻地叹息了一下,说:“我在家里闷得慌……你们去哪里进货?不如带我出去吧,我真的要憋死了。”
实际上秀凝撒了谎,她并未闷在家里,只是闷在心里罢了。她刚从码头回来。
乘客通过剪票口上船,人头蹿动之间,乔沪生提着行李箱准备上船,乔康、乔沪生的母亲以及乔沪生的未婚妻等人为他送行。
秀凝呼喊着他的名字,“沪生!”拨开人群跑了过来,手里还挥舞着那条围巾。这时候乔沪生已经过了剪票口,登了上船的梯子,听到声音回头望。
事到临头,所有爱恨得失竟都纠结在了一起,秀凝心里碎碎念叨,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沪生,我还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游行,一起喊口号,警察抓我们,你把我挡到身后,那时候你多勇敢啊,你在我心里就象是个大英雄。可是没想到才回来几天你就变了,你妥协了,逃避了,还说是去追求自由。我真的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变?是不是过什么样的日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你不是说过你可以不管我们的家庭、背景,不管任何人的反对和我在一起吗?你还说要跟我一起找到出路,建设一个新的国家,你都忘了吗?
可隔得那么远,说什么他或许也未必能听得清楚了。她叹了一句:“我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结局会是这样。”
最后只喊了一声:“保重!!”
乔沪生笑了一下,上了船。
站在船舷上,他看到秀凝仍挤在人群里,向他挥手。
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很愧,很无助,他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真的要走了。
以后真的再没机会说话了,人有多么渺小啊。
轮船缓缓驶离港口。
秀凝追至栏杆处,隔着栏杆望大海,突然想起围巾还没送出去,就挥舞着围巾:“沪生!!”
但乔沪生已经听不到了,他将随波远行,去向地球另一端的国度。
女人不比男人,她就是这样,到了最后不得不放下的时候,还会保存一份善良温存。可惜的是,围巾成了送不出去的礼物。她一直站在码头上,直到船不见影子了,还痴痴地望着。没有了泪水,仿佛流干了,后来,她把围巾丢进了水了。看见那些污浊的泡沫,一漾一漾地,把围巾打湿,飘远。
她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只有钟叔在门口清扫灰尘。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象是被掏空了。去哪里呢?回楼上还是到霞飞路蓝华那里听她絮叨女儿经?都失去了意义。她漫无目的,失了魂地进了茶庄,茶庄了除了伙计之外竟然也看不到人。走到走廊这边才看到办公室门关着,里面有人说话。只隐约听到了什么石头,什么天,好象是人的名字。然后,沉默了。她推开门。
三个男人关在办公室里谈他们的事情,自己真是多余了。天地之大,竟没我的安身之所。
她悲哀地想着。
蒋德馨看出了女儿的情绪不对。听她说想跟着一起去进货,心想这也是个让她散散心的好方法。便顺口说:“过两天去宁波进一批茶,你希望和白帆去还是和小豹子去?”
她对帆哥的好感胜于小豹子的。但她还没说,江白帆起身说:
“还是小豹子去吧……我,还有事儿忙。”
江白帆心里要紧的事情还是追查女娲石的下落,因为齐慕天是被自己弄丢的,他不可能分心做别的去。
小豹子开心了,说:“好啊。”
王大鸿突然接到杜老板的命令,让他最近这段时间全职到银梦大都会去帮忙打理。敏感的他立即意识到杜老板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具体是什么却打探不到。但这事情肯定比收购荣昌纱厂紧急,也比夜总会的生意要紧,否则他不可能做这样的安排。
他有意去套七叔的话,而七叔对他已有防范,自是守口如瓶。
后来还是透露了一句,“老爷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
杜老板每年都会出去一段时间,自然是处理生意或广交外地关系,没什么奇怪的。
王大鸿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也不好再打探。信步到了银梦。
在门口,夜色很淡,路灯才刚刚亮起,看到一个人闲散地走了过来。是江白帆。
“帆哥,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来看看你最近在忙什么。”江白帆说:“现在情况有些麻烦。”
江白帆见王大鸿很久没有消息过来,便到这里找他,但王大鸿也没消息,杜老板这边对他的信任是极其有限的,他无法打入内部。
两个人颇有困兽之感。便怏怏地进了银梦大都会。
舞厅里仍旧一派歌舞升平,韩莉莉在演唱,王大鸿坐在台下,一边饮酒一边听歌,看着韩莉莉,目光中深情款款。王大鸿的注意力都被韩莉莉所吸引,根本没觉察到江白帆在观察他。
江白帆用手挡住王大鸿视线:“大鸿,你看上她了?”
王大鸿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又立即切换话题,悄声地说:“你们劫走齐慕天之后,杜老板派瘌痢朱追查了很久,也问过我,不过他们没找到线索。杜老板表面上信任我,实际也在处处监视我,希望通过我找到线索。你今天来其实是很冒险的,帆哥。”
江白帆说:“现在没什么危险了,齐慕天失踪了。如果不是杜老板抓回去的,那我找不到他,杜老板就也找不到。现在大家很公平,一切从头开始。我拿项上人头保证,齐慕天已经不在我手上。我希望跟他达成君子协议,从现在开始谁先找到女娲石谁就拥有女娲石,叫他不要为难干爹和小豹子。”
王大鸿笑了一下:“对杜老板而言,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
江白帆说:“但他不是小瘪三小流氓,他也是道上混的,知道道上的规矩大过天。哪怕我比他身份卑微,甚至没有说话的权力,但人都是一条命,我江白帆大不了就是一死,你问他敢不敢赌这一把?”
王大鸿看着江白帆认真的神色,便也认真起来:“我估计杜老板现在没时间跟你赌,他很忙,好象有别的事情。”
江白帆点了点头,又说:“大鸿,你现在表面上毕竟是在给杜老板做事,我也不难为你,你很久没回去看干爹了。”
王大鸿问:“干爹现在还好吗?”
江白帆说:“还是老样子。实际上,我只是想替干爹完成这个事情,给他一份五十大寿的贺礼,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王大鸿问:“你要走?”
江白帆说:“是的,我迟早是要走的。大鸿,我和你、我和小豹子都不一样。你们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是不是还存在。而我知道,不但知道,我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干爹当年把我从破庙里背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我对自己的家庭和父母还有印象。在宁波一个小村子里,我的家是个大户人家。那天我和小伙伴出去玩,回来得很晚,结果看到我的家化为灰烬。那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悲惨情景。一伙土匪洗劫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抢走了财产,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
王大鸿感觉到今天江白帆情绪有些低落,人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没有心事。他隐约知道江白帆的心事,但对此他只能是爱莫能助的。或许倾听才是这个时候最该做的事情吧?由他吧。
江白帆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十五年都过去了。我经常做梦梦到那场大火,在梦中惊醒。我一直想着要回去报仇,所以在上海终究不是我要呆的地方。做完这一次我就不干了,彻底离开,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成功。”
他们干了一杯酒,只感觉这里的灯红酒绿使人头晕。
韩莉莉走了过来。
她一眼认出了江白帆,有些兴奋地叫:“李云帆?您可是稀客啊。”
江白帆打了声招呼:“韩小姐,久违。”
韩莉莉说:“好久不见你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江白帆客气地说:“怎么会,你已经是红遍上海的大明星了。”
韩莉莉笑:“呵呵,你还是那么会说话。”
世界上竟有这么奇妙的事情,一个是盗窃了她珠宝的贼,却坐在这里和她共叙人生。另一个是贼的兄弟,却暗恋着她。然后,三个人在纸醉金迷的夜总会里干了一杯又一杯,谈着人生,谈着当今世界上的离奇百态,藉以打发无聊的时光和失落的心绪。就象歌女们唱的那样,今朝有酒今朝嘴,明天还是要各奔前程,为各自的命运去卖命,奔波,折腾……
他们一直喝到夜总会打烊,韩莉莉已经醉了。还觉得不过瘾,又拉扯着出了夜总会,在附近的小酒吧里坐了下来,又喝了若干杯。
王大鸿摇晃着身子都坐不稳了:“你、你不能再喝了,你喝多了。”
“来,再干一杯。”韩莉莉舌头打卷儿:“我没喝多。今天难得和李老板喝酒,难得开心,哈哈哈哈……杜义峰,你以为我除了你就没有朋友了吗?……厄,哦不,不是朋友是男人……哈哈哈哈……男人哪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王大鸿抱住了她:“那我呢?我是不是好东西?”
韩莉莉醉眼看他:“你?你也不是好东西,哈哈……”
笑着,她又醉不成腔地唱:“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不要那么样的装着、不要那么样的装着……一本正经一本正经……何必呢?……”
江白帆打着拍子,把酒杯都拍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唱得好唱得好!”
凌晨三点,三个醉鬼被赶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