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说:“我有必要骗你么?”
江白帆想想也是,他骗自己,也未必会有什么好处。并且一直以来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原本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其问稳妥,但这少年是个夜行客,刚到上海就接连办了几起大案,真是英雄出少年。
李云飞说:“还是明说好了。我知道你只不过表面上是茶叶商而已,实际上跟我一样,梁上君子,你还敢说是斯文人?你有一个干爹两个干弟弟,都住在多伦路,哦,你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妹妹,不过,这跟我没关系,嘿嘿……”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那个不是齐慕天?”江白帆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李云飞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信?记不记得在顾先生诊所后院里,你和他在房间里谈话来的?然后你追我,他不就溜了?呵呵。”
江白帆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一伙儿的!”
李云飞说:“错了哦,未必非得是一伙儿人才会相互合作,江白帆,这世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跟谁一伙儿呢?不过是跟钱一伙儿罢了。”
江白帆被这样一个小毛孩子直呼其名感觉有些别扭,不过不得不认同他的话。
李云飞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姐姐到上海来,不是为了卖艺也不是为了开武馆,我们另有图谋。”
江白帆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李云飞说:“我姐姐不告诉过你了吗?我们是燕子李三的关门弟子。我师傅死后留下遗愿,让我们帮他找回他的东西。我们来就是为了找这东西的。”
江白帆说:“你们找你们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跟你没关系啊,”李云飞笑,“但你硬是要挤进来,我有什么办法?”
江白帆越听越糊涂,忍不住追问:“我只是要女娲石而已,难道……你们想找的也是女娲石?”
李云飞说:“不是。我们要拿回四幅画。”
“画?”江白帆猛然想起督军府丢画的事情,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原来那画是你偷的。不过,你说是四幅?”
李云飞说:“四幅没错儿,但督军府的画不是我偷的。那幅画我还没下手,就被人偷走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是谁做的,甄十三。”
江白帆说:“甄十三?”
“是啊。”李云飞说:“你真是笨得可以。甄十三冒充齐慕天来到上海,目的就是偷画嘛。你把他救出去了,他不去偷画,还等着被你追女娲石啊?他又不是真正的齐慕天,哪晓得女娲石是什么东西。”
“等等,等一等……”江白帆说:“我越听越糊涂。甄十三到上海也是为了偷画的?……那他干吗冒充齐慕天?……哦,我明白了,你说你们要找四幅画,其中有一幅一定在杜老板那里。”
“你总算开窍了?”李云飞咯咯笑道:“就是这样了。齐慕天本想到上海来投奔杜义峰,但中途跟甄十三达成了约定,由甄十三假冒他来找杜老板。甄十三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杜义峰来偷画,但他没想到杜义峰想得到齐慕天的女娲石。所以他还没下手就被杜老板关起来了,所以他被你救出来了,所以他又跑了去偷督军府里的画了,所以……唉,说得我自己都晕了。”
“你怎么知道的?”江白帆说:“你们和甄十三又是什么关系?你们不也想找画么?”
李云飞说:“你的话又问回来了吧?累不累啊?”
江白帆被糗得脸色一红,说:“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李云飞说:“不是一伙儿的,却也不是敌人。因为都想要四幅画,只是看谁先得手而已。”
“那四幅画里有什么秘密?”江白帆脱口问道,问完后才发觉失言,李云飞怎么会告诉他呢?
李云飞笑了。
江白帆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李云飞说:“合作啊。”
江白帆看他,他仍是满脸稚气,但笑得很是自信,这种早熟般的干练真使人琢磨不透。
李云飞说:“你只想要女娲石对不对?想要女娲石就要知道齐慕天的下落,想知道齐慕天的下落,就要找到甄十三,而且,找到甄十三也得他肯告诉你才行。而我的目的也很简单,我要画,而且是四幅画,现在有一幅已经被甄十三拿走了,我也要找甄十三。那我们的共同目的是一致的,怎么不可以合作呢?”
江白帆笑:“你这么说也还有理。那怎么个合作法儿呢?”
李云飞说:“甄十三一定还会去找另外三幅画。其中一幅在杜老板手里,另外一幅在西安的梁光潜手里。现在,他们起了内讧,杜老板和曹万雄已经联合起来去找梁光潜了。我因为有另一幅画要去拿,无法跟踪他们去西安找机会偷画。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去。”
“偷画?”江白帆说:“你让我跟踪他们去西安?”
李云飞说:“是啊。不可以吗?你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女娲石暂时也找不到,不帮我偷画你还能做什么?”
江白帆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说了句:“你真是个孩子。”
李云飞说:“甄十三肯定会跟着杜老板他们去的。因为,一幅画已经在他手里了。另一幅画在西安,杜老板不去,他也会去。而且,杜老板这次有了警惕,知道有人打画的主意,这次出去,把画随身携带。甄十三没有不下手的道理。你只要抢在他面前把两幅画偷到,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们掌握了画,就可以钳制甄十三,他没有不把齐慕天交给你的道理。你自己考虑一下?”
江白帆微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
李云飞也笑:“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没骗你。不如我们就赌一场,你敢不敢赌?”
江白帆说:“不赌。”
李云飞眼神突然诡异起来,又把飞镖掏了出来,晃了一下。“赌不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他将飞镖在手里颠了颠,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想割你的鼻子可能有些难度啊,你个子又高,虎背熊腰的,身手还不错……我呢,就不冒这个险了。不过,有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却很柔弱哦,而且,她现在刚失恋,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想不开,听说,黄浦江没盖盖子,我想,不怕里面多一个没鼻子的女尸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连串笑声来,仿佛是说了件非常好笑的事情一样。
“你?!”江白帆纵使闯荡惯了,也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他是柔中带刺,刺里又带着笑,有利诱有威逼,却还留给希望的余地。“你真是个无耻的小人。”他只好骂了一句。
李云飞挑了挑眉毛:“你答应了?答应就好嘛,我无不无耻,其实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还不是由你决定的。我也舍不得你那个水灵灵的小妹妹,前世无冤今生无仇的,我还想等自己该讨老婆的时候娶她呢。”
江白帆愤愤地说了句:“不许你碰她一根毫毛。”
李云飞说:“你不许我就不碰了?恩,你家人多,那你们就把她围住好了,不许出门不许上街不许买东西不许看电影,每天都躲着,那我就碰不着了。嘿嘿。”
江白帆抵不过他的胡搅蛮缠,瞪着他发狠地说了句:“小子,偷画就偷画,你要是食言,我就让你横着出上海滩!还有,不许打秀凝的主意。”
李云飞也瞪着眼睛,却笑眯眯地说:“不动就不动,不过,你也不许打我姐姐的主意,要不,横着出上海的说不定是谁呢,哼!”
两个人谈完话之后,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便离开小桥,向云坤武馆的方向回走去。快到门口,李云飞说:“记得你答应过的话。”
他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白帆知道他行踪向来诡异,不晓得又去搞什么鬼。又想,此刻自己回云坤武馆做什么呢?不如跟踪一下,看看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于是远远地,跟着李云飞的脚步,一直见他叫了辆黄包车,出了闸北区。
江白帆也叫了车,仍是一路跟着他。
李云飞行色并不匆忙,下了车后,在路边馄饨摊子上坐了下来,叫了一碗馄饨,慢慢地吃着。
江白帆只好坐在不远处,买了两个包子吃了。
李云飞吃完馄饨,又叫了辆车。
车子拐了又拐,在市区里转了几大圈儿,仍旧不停下来。
江白帆才意识到,这小子还真是鬼精灵,分明是溜着自己玩儿呢。以前这样的套路是自己经常用的,现在碰到了这个小贼,竟被他糊弄得顶着太阳绕了这么久。
但李云飞并没有发现他在跟踪,车子绕了差不多了,渐渐往一个小巷子里窜进去。
江白帆仍旧铁了心跟着,看着街牌,突然想起这里应该是王大鸿住所附近了,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王大鸿离开韩莉莉寓所之后回到家里,蒙头睡了一觉,直到浑身睡得象要散了一般才爬了起来,肚子饿得呱呱叫。他心情还亢奋着,一边催着馆子里的伙计拿东西来吃,一边梳洗打扮,对着镜子喜难自禁,如做了新郎倌儿般身心舒畅。
他本想早一些去银梦上班,但看了看表时间太早了些,坐下来又坐不住,自己的心情无人分享倒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这时候,福四上了楼来,一进门就嚷叫着:“哎呀,天怎么还这么热,闲着无聊死了。打牌咯?”
王大鸿也正闷着,便打电话,仍是约几个老牌友,丁大头和张美玲等人。结果放下电话,半个小时都过去了,还没一个人过来。
福四摇着扇子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身旁摆着麻将桌子,麻将堆在桌子上,王大鸿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麻将,不时瞥福四两眼,福四没注意他的眼神。
福四焦躁地嚷着:“哎呀真是烦死人,明明约好了怎么还不来?大鸿你再打电话催一下嘛。”
王大鸿只是笑,不理他,翻弄着手里的牌。
福四说:“哎呀王老板,问问他们还玩不玩了嘛。平常这个时候都打了两圈了。”
王大鸿说:“丁大头可能不会来了,今天牌局估计要泡汤了。”
福四叹息说:“这些人哪,就是小瘪三,一点信誉都没有。要是现在还是大清国,我一声令下哪个敢不来?真是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王大鸿挖苦着:“行了福四爷,你也回不到你的大清国去了,再说就是回去了,你也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别说打麻将了,你连说话都不会呢。”
“唉,真是事过境迁啊,”福四拿腔拿调地说:“哎大鸿,最近我手头有点儿紧,什么时候到我那里去看看?”
王大鸿哼了一声:“又是什么宝贝想出手啊?”
福四贴近王大鸿,小声地:“宋代的古画,价值连城呢,给你,算便宜你啦。”
王大鸿问:“不会是《采薇图》吧?”
福四一愣:“你怎么知道?”
王大鸿说:“前两天报纸上不是说曹大帅丢了一幅《采薇图》吗?让你给弄去了?”
福四笑着说:“怎么可能呢?我福四是什么人啊,才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呢。他那幅是假的,我这幅才是真的。”
王大鸿叹着:“也不知道是哪位穷画家画了这么多幅《采薇图》,跟印报纸似的一印一大堆。”
福四说:“嘿嘿嘿嘿,就是因为假的多,我这真的才珍贵啊。杜老板好象也有一幅,我听颜素容说他还比较喜欢,还把画藏在他卧室里呢。没想到杜老板那样的人也不识货,一幅假的还当宝贝似的。”
王大鸿想着说:“说不定他那幅是真的,你这幅才是假的。”
福四说:“那怎么可能?我这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王大鸿笑他:“宫里出来的就是真的了?那宫里的太监还有没阉的呢。”
“去,没正经话。”福掐他的胳膊。
王大鸿说:“说来也奇怪,曹大帅有那幅画,杜老板也有,你呢还有,而且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画是真的,这不是很好笑吗?”
福四说:“行了,少废话,那幅画你到底要不要?”
王大鸿说:“那我得看看货,还得看价钱。”
双雄025
江白帆一路跟踪李云飞到了巷子里,看见李云飞在王大鸿家楼下停了车,然后跟黄包车夫说了句什么,又掏出钱来给车夫。之后,李云飞没有下车,车夫把车停靠在路边儿上,车夫开始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而李云飞竟坐在车里没有下来。
过了很久仍旧没有下来。
江白帆按捺不住好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看,结果发现李云飞半躺在黄包车里,竟然睡着了。
他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跟了大半天,这个小子竟然跑这儿来睡觉?
眼见天近黄昏,李云飞仍没有起来的意思。江白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回去算了。
刚抬起脚,李云飞吭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江白帆已经准备上车了,李云飞在后面叫了一声:“江白帆,就走了?”
江白帆跳下车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掐在腰上,叹了句:“小子,你够狠。”
他“嘿嘿“地笑。
他说:“你都跟我大半天了,大半个上海都转遍了,这会儿不跟啦?”
江白帆说:“我跟你耗不起。”
李云飞说:“想跟就跟到底嘛。呵呵。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在这儿盯这么久?放心吧,我对你那个干弟弟王大鸿没兴趣。你看到那个没有……”他指向楼门口停放的一辆汽车,“那车的主人是福四爷,你兄弟的牌友。福四这会儿就在你兄弟那里坐着呢,他们不是在打牌,就是在闲聊,我等的是他。”
江白帆认识福四,但还真没注意过福四的车。
李云飞说:“我花这么大的工夫来盯福四,那肯定是物有所值的,要不本少爷才不浪费这个时间呢。”
江白帆说:“既然我都选择跟你合作了,你还罗嗦那么多干吗?说说看,你要做什么?”
李云飞说:“你有兴趣?”
江白帆说:“废话。”
李云飞说:“我让你先跟杜老板,你不答应,你是对我不放心啊。不过换成是我,我也不放心。成了,那就算你一个。这样你也不用先去跟杜老板了,咱们办完事儿一起去西安。不过,这样做也有风险,如果甄十三今天晚上不跟咱们抢,那他就是已经跟杜老板走了。很可能他就先得到三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