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二部 问情钟州 上————枕戈

作者:枕戈  录入:01-19

  “九月!”朱夏顿住脚步,回头望他,一字一句道:“就算有交情,这个话题我也不想和持续下去!”

  “抱歉、抱歉,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情。”九月眨着眼睛,“你姐姐和夏哥那些破事,过去就是过去,你这人就是招人厌的本事第一。”

  “锵”一声,骤起的白光掠过九月那玉雪般艳丽的面颊左侧,九月只觉得面上凉,只见那白影闪而逝,朱夏面沉如水,手腕回收刀刃发出清脆声响,早已入鞘。

  “警告,不要再提这些事。”朱夏冷声道:“而且,自从高慧琴嫁进间邹王府,就再也不是姐姐。听好,她姓高,我只有主子所赐的名字‘朱夏’,和她再也没有关系。”

  九月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碰面颊,旁边垂落的发丝下子断成两截,面上道细小血痕才哔剥绽开,露出淡淡血迹。

  “还是我个火爆脾气。”九月怜惜地望着自己指尖那血红,“哎呀,要是破相,那得多少人开心啊。”

  第十九章 苦味(下)

  一屁股坐在块冰冷的大石头上,手里抱着虎儿,那热乎乎的毛茸茸的柔软身体多少慰藉他冰凉的胸口,徐道子呼出了一口气,口中呼出的淡淡雾气浮现在十二月份的冰冷空气中。

  这块石头处于断崖旁边的处山坳,视野非常好,坐在这里可以将断崖下的情景览无余。昨夜下过场雪,座山也并不高,只淡淡披覆层直到脚踝厚度的雪花。他从里极目远眺,可以看得见远处处于灰蒙蒙晨光中的夙奉山,日头还未升起,只能大概看清楚山体刚硬雄壮的轮廓在青色淡淡光中迤逦开来,寒风从山石缝隙中穿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无数人在其间窃窃私语。

  终年冰雪不化的极峰——夙奉山,因传中仙雪姬公主将神器夙奉寒鼎放在座山的顶峰而得名。徐道子望着轮红日缓缓从夙奉山山巅露出端倪,先是淡淡的橘红色光芒,将那洁白的峰顶映照得宛如块巨大的红色结晶,之后光普照,将苍茫大地也照得纤毫毕露。

  他乱纷纷的心,也在此刻沉静了下来。

  回忆起过去最初见到五郎的时候,那么小的孩子,却有着双饿极的野兽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可爱又可怜。那样黝黑而圆润的瞳孔,带着对个世界、对人的质朴恨意,却又并非深沉黑暗,而是那种原初的赤子般直接的情感,下子将他的心撼动。

  他想,什么样的孩子能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那样双眼睛,让他下子想起自己那久远得仿佛上世的童年。

  但是到现在,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忘怀,还是自己有意识地将那些儿时的记忆尽皆忘却。

  那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在这壮观的光山景之前,他拘泥于这些俗事,确实也没有多少意思。

  徐道子的手无意识地抚着怀中虎儿脖颈处的绒毛,旭日东升的那刹那,地间的万物渐渐苏醒,虽然已经入冬,但是那若隐若现的鸟鸣、那山峦尽处人家升起的炊烟、那熙熙攘攘的林间走动的觅食的野兽……他五感尽开,能感觉得到地间极精极纯的元气在他的周身涌动。

  心里暗暗一动,徐道子放开灵觉,这个狐族的身体比之他“前世”更加易感敏锐,他能感觉得到有若实质的至纯之气包裹住全身上下,那精纯到极的感觉令他飘飘然发出声喟叹,这些天来体内阴寒之气隐隐又有蠢蠢欲动的架势,先前在五郎那里得到的那些清阳之气显然已经所剩无几。

  他望着那矗立在苍穹和大地之间,如同一个守护神那般俯瞰着整个钟州城的夙奉山,清楚地感觉得到,山巅确实有着什么神妙之物,将里方圆百里之内的地之气转化吸收,释放出来之后,就是他现在感觉到的些精纯至极的地元气。

  尝试着闭上双眼,徐道子默默地回忆起仙云门的“决动篇”:

  凝神静气,气沉势稳。万物为仁,地不穷。地母厚德,浩浩如海;当以此心,念而动……

  那些来曾以为已经消失的巫力,在筋脉中慢慢回复生机,只是不再是阴寒诡邪,而似乎参杂温暖的真力,渐渐涌动在周身。

  走了几个小周天,徐道子便感觉直以来堵塞不通的几个地方被击破,轻轻的哔剥几声,竟然没有他当初开始学道的时候服食那些丹药强行打通筋脉的痛苦,而是自然而然,就像是洪水冲开处脆弱堤坝样,每过一处都令他舒畅不已……

  若有若无的明悟令他渐渐进入入定的状态,怀中匍匐着的虎儿也渐渐和他气息同,那可是只集地之精气而生的灵兽,吸收起地元气自然比之狐妖更加不知得心应手几倍,在他身上几乎形成个旋转不休的小小漩涡,徐道子也因此受益匪浅,有若实质的地元气像是疯般朝他体内泉涌而来。

  徐道子竟不知不觉开始进入大周天的循环。脆弱的筋脉被修补,被强健起来。那精纯的元气将他的筋脉渐渐充满,直到他都觉得有些吃不消的时候,才蓦地睁开双目,强行切断那和地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就在这时,灵盖猛地灌注而入的元气令徐道子猝不及防,他的身体还不能承受这样强度的元气,霎时胸口闷,吐出了一口鲜红血液。

  他一下动静大了,连连咳嗽不止,肚子里的小东西却好似被他从美梦中惊醒,不满地踢动着手脚,徐道子左手覆在上面,连安抚好几下,右手却掩着嘴唇,鲜血淋漓蜿蜒,从指缝间滴落雪地,越发红得触目惊心。

  双手忽然扶住他肩膀,徐道子暗叹还是被他找到,却还是咳嗽,一时不出话来。

  夏长野真有几分给他吓住。他向来并不现身,只是若即若离地跟随在徐道子身边保护,今天却奇迹般失去小狐狸的气机,刚才却忽然又感觉到他所处的方位,才追踪气机跟到里,触目却是他捂着嘴巴,鲜血从口中流淌下来的场景。

  夏长野不由分说,劈头便道:“跟我回去,让陈大夫给能看看!”

  徐道子呼出了一口气,接过夏长野不知哪里来的一块手巾,囫囵擦了擦嘴角,可惜地低头发现那件雪风裘衣也沾几鲜红,笑笑:“我没事。那些都是废物,吐出来有好处的。”

  他神清气爽的样子令夏长野有些踌躇,皱眉:“你……”

  “没事就是没事。”徐道子望着怀中虎儿沉睡未醒的酣畅模样,奇怪地道:“虎儿?虎儿?”

  ……岿然不动……

  联想起刚才的情况,徐道子不由得惊疑:虎儿不会是提前进入成长期了吧?

  他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有些隐忧,看来,回去还是找些典籍翻翻好。

  “回去吧,”徐道子抬头对夏长野笑道:“这里寒地冻,虽然并不惧冷,不过呆久也不行。”

  “你怕冷,还跑到里做什么?”夏长野跟着他往回走,手伸出去搀着他的腰,徐道子有些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挣脱,“我自己能走。”

  “你出了问题,王爷可是要找我问罪的。”夏长野硬邦邦地道,紫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徐道子和他对视片刻,暗叹一声,“那就有劳你了。”

  有夏长野带着他确实省力,徐道子被他半搂半抱着很快下到半山腰,忽听夏长野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甘心留在邹王府?”

  徐道子一怔,抬头只看见他没有表情的侧面。

  “嗯,?”徐道子呵呵笑,手里将虎儿搂得更紧以防在颠簸中掉落——真该提醒这家伙少吃,“我跟着五——跟着王爷,他回来自然我也就回来。”

  “是吗?”夏长野语气平和,徐道子却分明觉得他似乎觉察什么。

  应该不会吧……

  这座山离他所住的曦园后院并不远,下了山之后,夏长野并没有松开手,徐道子也不好叫他,只能蹙着眉毛,略有些别扭地被他这么搂着腰带回去。

  掀开帘子正要进去,回首却见夏长野站在院落中望着他,沉默不语。

  徐道子侧头示意:“你不进来?外面很冷的。”

  “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么?”对方却忽然问句。

  徐道子惊得几乎脊背发毛,手上的虎儿动了一下,他连忙搂紧,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夏长野却轻轻笑声:“你不是玉冥。”

  那笃定至极的声音,徐道子也觉得自己掩饰功夫自然没有高明到能瞒住这个人的地步,怔下反而放下心来,无奈道:“你知道了。”

  “该怎么称呼?”

  “嗯?”徐道子睁着眼睛,古怪地看他眼:“还叫我玉冥就好。”

  他不想在抹杀别人的灵魂后,将名字的存在也并抹杀。

  “我该怎么称呼你?”又问了一次,语气甚至没变。

  徐道子眨了眨眼,“……”

  “我该怎么称呼你?”

  “唉……。”徐道子斟酌了片刻,“叫我徐衍就好。”俗家姓名拉出来用用,徐道子那诨名知名度颇高,万一遇到熟人就不好对付。

  “徐衍……”夏长野低低念了两次,那深紫色的眼睛直直望了过去,“我很荣幸知道的名字。”

  他声音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东西,徐道子只觉得那句“荣幸”听在耳里实在有些不自然,搂着虎儿退步,勾起笑纹:“你不进来?”

  “不必了。”夏长野颔首:“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跟着。”

  徐道子内心一喜:“啊?”

  知道做什么都有人跟屁虫样跟着是什么感觉?反正徐道子是巴不得一早脱身。

  似乎看出他的情绪,夏长野也勾出丝不像笑的笑弧:“接替我的那两人等一会儿会过来找,你就在曦园等着吧。”

  他那半仙半魔的面容这么笑委实扭曲可怕,森冷邪肆,徐道子却并不恐惧,他早就被这个走了一个却来了俩的消息击倒了,呆呆的不说话。

  直到夏长野黑色的背影隐入开始降落的小雪之中,徐道子才回过神来。

  正要转身,眼角却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徐道子刚才全身筋脉已通,更是由于刚才的际遇,隐隐有半只脚踏入先之境的趋势,眼力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能看得见的白影,换做先前,只怕连留在眼角的残像都不会有。

  徐道子抱着虎儿,不动声色地站着,慢慢将全身气机放出去,却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一个人!

  也许一般人难以想象种接近雷电般的速度会是人类所有,但是徐道子曾经属于另一个常人看来难以想象的世界,他知道,绝对是人,而且,是一个身法极其高明的修真者!

  有这样的速度,如果是武修,那么绝对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如果只是普通的修真者而非武修,那么就更加可怕,不是元婴期以上绝对办不到!

  那种就连万物气机都可以混淆其中的高明身法……

  这种世俗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修真高手混迹其中?

  联想起刚才在那座后山上,对着夙奉山入定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正有什么朝着邹王府的地界过来。难道……?

  夏长野带他下山之后,也不过就过那么短短的时间,难道那明明还相隔百里以上的路程,竟被修真高手瞬间跨越?

  并非不可能,他知道。

  只是这样的话,就要重新估算对方的实力……

  不着痕迹将气机收回,徐道子知道,凭他现在的实力,随便一个修真者都比他功力高超。低头玩着虎儿脖子上的绒毛,嘟囔一句“好冷”,假作普通少年的样子,徐道子踏着虚浮的脚步走进屋里。

  放下帘子,满室的温暖如春令他身心为之轻,徐道子呼出一口气,抱着虎儿走向里屋。

  “绯春、绯秋,你们在吗?”漫不经心地招呼声,徐道子无奈地望着被血污的雪风裘衣,将还在熟睡中的虎儿放在热炕上,自己解下那件厚厚裘衣,正要挂上旁边的木勾——

  一双冰冷的手臂猝不及防从后面将他把环抱在怀里,不同于夏长野的出现,这下子徐道子事先丝预感都没有,他惊得脖颈后的寒毛都要竖起来,张嘴只来得及“啊……”一声,就被强行扳过脸去,还未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被那强硬地压下来的嘴唇夺去呼吸。

  徐道子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那种接近厌恶和不快的恐惧感令他大力挣扎了起来,却被对方牢牢钳制在那陌生的胸怀中,唇舌霸道地搅动,他呜呜两声还待挣扎,却感到对方的嘴唇似乎带着股奇异的香气,他愣了一下的同时,却感到从脊梁骨升起股彻骨的寒意!

  他体内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九阴真元再度像是疯似的疯狂运转,至阴的真元之力从口中被对方源源不绝地吸过去,徐道子四肢渐渐无力,原本抓着对方肩头拼命推拒的手也软下来,他刚才积淀的那些真力在这个人面前恍如纸扎般脆弱,根本还没接触就败下阵来。

  一种可怕到骨髓的感觉令徐道子又恨又怕,他第一次感到样压倒性可怕地冲击感和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根本不堪击的蝼蚁般的卑微,圆睁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生平未曾在人前出现过的泪水竟从眼角蜿蜒而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只是须臾,在徐道子而言,却像是亘古一般难耐悠长,他几乎失去意识。

  也就在他要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对方似乎发出满足的叹息,将他一下子松开,徐道子根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对方却好心地将他把抱住,堪称温柔的手势,将他放在床上。

  徐道子脑袋触到枕头的那刹那,男子却也跟着压到他身上,半撑着支起的上身带着玩味和无情交织的眼神望着他:“狐族的小皇子,好久不见。”

  徐道子迷茫的视野内,出现一张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不会忘却的脸孔。那是仙魔般邪魅瑰美的脸庞,看在他眼底,却好比望见世上最丑恶的事物一般令他憎恶。

  他嘴唇翕动良久,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张远之……!”

  第二十章 两心(上)

  这个名字一出口,徐道子就觉得自己一直深深压抑着的什么在心头蠢动,他放慢呼吸,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移到床头,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个铁罐子,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砸过去。

  张远之看上去根本身体都没有动,他略显意外地望着那个“凶器”,身体化为虚影模糊瞬,再度回复的时候,那个铁罐子已经从他身上穿过,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徐道子本也没想过能真的打中他,趁他不留神,便跃而起滚下床铺,刷刷几步退到了房门口。

  刚要伸手去推门,下一瞬间却不期然摸到个类似墙面的带着软度的物事,张远之低头戏谑笑道:“小皇子,你真是热情。”

  却是他的胸口。

  那个铁罐子就在刻跌落尘埃,哐当一下,盖子被砸开,里面黑黝黝的茶叶散落地,由于储存得法而保留的清幽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充斥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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