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原形——巫索

跳下窗子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抬头正好看到素轩从门口走进来。

他此时背光而立，银色的长发倾泻而下，用细细的发呆系住了发尾，垂在身前。他的身后，是明艳不可逼视的夕阳。墨啸不禁轻轻地仰起头，轻眯着眼睛看着素轩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狐王走了过来，蹲了下来，犹豫着开口：“我想，这个东西……也许你会喜欢。”

墨啸一怔，满眼疑惑地看过去，却见素轩修长的手指伸进了袖子。然后……看到他掏出了什么东西之后，不禁额头嘴角整张脸都微微抽搐。

素轩你拿了根狗尾巴草来做什么啊啊啊啊啊！

那边狐王却还是颇为认真地拿着草的茎杆，狗尾草毛茸茸的顶端重重地耷拉着脑袋，在墨啸眼前一晃一晃的。

墨啸无动于衷地看了看眼前的狗尾草，又看了看素轩，几乎恨不得立即就修炼成功变回他的英俊威武的紫阳仙人。那边狐王看小猫毫不动容的样子，颇为疑惑地将手中的狗尾草又上下抖了抖。

狗尾草在墨啸眼前一晃一晃，坚硬的绒毛挂在鼻子上，有些刺刺的。墨啸忍不住不耐烦地伸出爪子将眼前的东西挥走。可是不过片刻，那小东西又绕了回来，在自己眼前碍眼地晃着。墨啸忍着暴怒，再次向眼前的东西挥出爪子。那狗尾草再次成功灵敏地躲开。

看到再次回到眼前的东西，墨啸的怒气被这东西成功地激起。整个身子都跃了起来，伸出两只前抓一起挥动了起来。如此反复，过了半晌，气喘吁吁的墨啸终于把眼前碍眼的东西扑掉在了地上。而墨啸此时看着躺在自己爪下的狗尾草，才无奈地发现，自己刚刚……竟是真的像只猫一样跟这东西耗了半晌！

墨啸十分郁闷地朝罪魁祸首看去，身子却突然腾空被那人抱在怀里。

刚想挣扎，听到那人道：“你腿上的伤看来已经好了……”墨啸一怔，一时间任由那个人抱着忘了反抗。

狐王素轩抱着怀中的小东西，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在它身上抚着，双眼，却是看着门外那漫天的红霞。

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近千年来的第一次，竟然有些不习惯。狐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想着上次那人伤的很重，今天下手要轻一些来的。

如今看来，怕是不用了。

墨啸仰头看看狐王，又转过头去看看窗外的红霞，一脸的莫名。

03.舌吻？！

“大王，说起来这几个月我们钟灵山清净了许多啊……”

桌上膳食已经摆好，玲儿边往墨啸的食碗里倒着牛奶边对坐在桌边的狐王说。墨啸趴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纯白嫩滑的液体流进面前的食碗里。

奶是好奶，取自养在钟灵山上常年吸取天地灵气而长成的极品奶牛，香气四溢，入口醇香。碗是好碗，上好的青花瓷，碗的外沿上还印着繁复的图案，是去年众狐仙送上来的上等贡品。可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一日三餐朝夕相对，墨啸觉得他这几个月的时间喝的牛奶比他这几千年喝的都要多。

颇为不满地朝玲儿“喵”了一声，玲儿蹲下身笑嘻嘻地说：“你不想喝也得喝，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姐姐炖鱼给你吃。”

其实这句话明显是在哄小猫了，小猫是重伤未愈身子还虚只能喝牛奶，而小猫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地吃到鱼，就不得而知了。

玲儿特意把声音弄得甜甜软软的，一句话听得墨啸一脸黑线，连忙低下头去舔他的牛奶。

那边玲儿摸了摸墨啸的脑袋，还不忘继续刚刚的话题，“大王，我觉得这几个月我们钟灵山好清净哦……”

狐王拿这小丫头没了办法，有些无奈地看过来说：“玲儿，你想说什么？”

玲儿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玲儿是说，紫阳仙人好像这几个月都没有来了，钟灵山都清净了许多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在低头喝奶的墨啸十分低调没有抬头，耳朵倒是悄悄地竖了起来。

听到那个名字，狐王有那么一瞬的怔忪，似是没听懂玲儿在讲什么。随即又了然，清净么？狐王看了看眼下空旷的寝殿，一抹落寞一闪而逝。

重新敛了神情，狐王淡淡地开口：“清净一些，不好么。”

不是疑问，全然肯定的语气，听得墨啸的耳朵立即耷拉了下来。

“可是大王，上次紫阳仙人伤的很重的样子，他这几个月都没来，会不会是重伤一直都没好啊？还是说……他在那天下山的时候就遭遇了什么不……”

“啪”的一声，狐王的筷子被拍在了桌面上，玲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口。可是狐王已经冷下了脸来，“这里是我们狐族的宫殿，不是毓灵宫，紫阳仙人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同我们狐族没有任何关系，玲儿，你既是狐族的一员，就要时刻记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空旷冷清的寝殿中静静地回响着，显得格外的冰冷。

狐王为人虽然冰冷淡漠，但脾气却是好的，真正的发火，这还算是头一次。饶是自幼跟随狐王的玲儿也吓得浑身冰凉，再不敢出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轻轻地颤抖。

墨啸抬起头看去，素轩面上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那一双水色的眸子，寒意尽显。

其实这一千多年下来，素轩的冷言冷语墨啸没少听，也自认为已经习惯了。可如今当面听来，还是觉得有些泄气。他以为素轩虽然有些冷漠有些无情，但至少对一只捡来的动物都能宽容以待，他以为自己上千年的执着总该留下点儿什么。可是素轩刚刚的话还萦绕在耳，墨啸低了低头，吧唧吧唧嘴，说不出心中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时间宫殿中静寂了下去，安静得仿佛失去了尘音。窗外，正直艳阳高照，可此刻的墨啸觉得，这一日，已经分明的冷了下去。

“喵……”

一声猫叫，狐王仿佛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那只小东西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桌来，趴在自己面前拿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忧伤地看着自己，仰着小小的脑袋，整个身子那么小那么柔软的一团，既可怜又可爱。

狐王回过神来，表情柔和了些。伸出手在小猫的头上揉了揉，突然就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放心，既然当初领了你回来，便会一直留你在身边，陪着你，照顾你。”顿了顿，又听狐王道：“若是终有一日要将你弃之不管，若终有一日无法坚持，又何苦当初去主动招惹你？”

一句话虽然听得墨啸有些莫名有些糊涂几乎没怎么听懂，虽然明知那是对着身为“一只小猫”的自己说的，话中的温柔却依旧令墨啸听得心头一暖。他破天荒地将脑袋歪了歪，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素轩的手心。

一旁玲儿看到狐王此刻的表情明显的缓和了下来，知道这一场风波算是已经平息，才敢小声地开口道：“大王，快些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

狐王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筷子。一旁墨啸回过头，看了眼桌下放着的自己的食碗，又回头看了眼一桌子的佳肴，无比怨念地看着素轩“喵”了一声。意思是素轩你还是早些弃我不管早些放我离开吧，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美食的折磨啊啊啊啊啊。

狐王看着小猫一脸嘴馋又一脸痛苦的样子，神情淡定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小猫的面前，“要吃么？”

墨啸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眼前正是送上门儿来的美食。兴高采烈地“喵”的一声，刚要张嘴却眼睁睁地看着狐王收回了筷子朝自己口中送去，面上一脸“诡计得逞”的意思。心下不爽，竟然本能地就将身子一跃而起，朝狐王面上扑去。

墨啸的这下动作太快，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旁的玲儿一声低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那边墨啸已经成功地舌头一卷，将一块已经送到狐王嘴前的鱼肉卷进了自己的嘴里。

墨啸惬意地眯起眼睛，待细细地将这一块肥美鲜嫩的鱼肉咽下去后，才得意地朝素轩看去。只见素轩一脸怔然，唇上一抹淡淡的水迹，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地闪烁着光芒。片刻，狐王才反应过来，接过一旁玲儿递过的毛巾轻拭了嘴唇，才轻拍了拍一脸呆滞的小猫，板着脸说道：“不是不给你吃鱼，而是你现在太小了。下次再从别人嘴里抢东西的话，就把你扔给玲儿处理。”

虽是板着脸，但语气中的宠溺已经显而易见了。一旁的玲儿捂嘴轻笑着，不忘骂一声“馋猫”。

而那边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墨啸此刻才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看素轩淡色的嘴唇，仔细回想下竟然发现，刚刚卷走食物的时候，轻触那人嘴唇的感觉依然存在。也就是说……他墨啸刚刚竟然吻到了素轩！还……还是舌吻！

震惊之下，墨啸只觉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全部上涌，然后在自己的上方轰然炸开，墨啸被震的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一时间只见一旁的玲儿看着桌上的小猫，突然一脸惊讶地叫道：“呀，大王！小猫它流鼻血了！”

04.冤家

玲儿一声惊呼，墨啸才终于回过神来。感受了一下，的确有一股热流顺着鼻子流出，立即心虚地朝素轩看去，心中十分担心素轩他会不会就此看透了他猥琐好色的本质来，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啊啊啊啊啊！

他……他只是一时之间太激动了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了。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素轩满眼的担心关切，那是在上千年的时光中从未给予过墨啸的眼神。一时间心头一暖，墨啸激动地“喵”了一声。

结果这么一张嘴，几滴鼻血流进了嘴里，又热又腥，小猫立马闭紧了眼睛，拿着爪子胡乱地蹭着嘴，小舌头一舔一舔的也不知是在把鼻血往外送还是往里舔。那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笑，素轩有些无奈地伸过手来将小猫抱在了怀里，不顾衣衫沾染了血迹亲自那里布巾为小猫擦拭。

待止血了后，手指不经意地掠过小猫的经脉。经脉有些虚弱，是重伤未痊愈的征兆。然而细探之下，却能感到小猫有着很强的仙气和灵气。狐王有些吃惊地朝怀中小东西看去，墨啸正好也抬起头来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既迷茫又无辜。

片刻之后，狐王摸了摸墨啸的头，说：“可能天意如此吧……小猫，你身上仙气很重，不如由我来辅你修炼可好？”

以这只猫的资质来看，修炼成仙应该不是难事。这只小猫若真修炼成仙，自己日后也能够有个伴了吧，毕竟……这座宫殿这样冷清，自己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素轩乃是狐族之王，灵力仙法在天界都是上层，若有他相助，墨啸恢复原身自是要容易得多。墨啸一听这话，高兴得连喵了好几声，逗得玲儿在一旁呵呵直乐。

“大王！”

正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个清脆之声，墨啸却是听得嘴角一抽。这算得上是近千年来墨啸最不喜欢的声音了，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幼龄孩童正好从大门一路飞奔到狐王的身边，径直就向狐王的身上扑去。狐王一个措手不及，只好赶紧将手中的小猫放到桌上，腾出手来接这个扑倒自己怀中的小身体。

狐王动作有些急促，小猫被他的动作弄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从桌子上头摔下去。特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孩儿此刻正好腻在了狐王的怀里，自己刚刚待着的位置。

这个小孩儿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恰当的时候来坏自己的好事啊啊啊啊啊！

“大王，你最近怎么都不来看熏儿了？熏儿好想你！”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肉麻的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客观地说，这个熏儿长得肉嘟嘟的，十分漂亮可爱，就好像天界的仙灵童子一般。这句撒娇意思十足的话由他讲来，也十分惹人爱。只是这“仙灵童子”却是狐族出了名的小魔头，也是狐王最宠爱的侄儿。墨啸看到他来了，本能地就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找准了逃跑路线打算一会儿就溜。

那边狐王搂着怀里的小侄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此刻也柔和了下来，捏了捏熏儿的脸颊：“不过三日未去看你，怎么就撒起娇来了？”

看着素轩面上显而易见的宠溺，墨啸满眼怨念地看着还赖在素轩怀里的小孩儿。偏偏那熏儿铁了心思腻在那里，仰着头抱怨着：“不行不行不行，以前都是每天都来了，这都三天了！”

墨啸听得身子一个激灵，找好退路就要跳下桌去，溜之大吉。结果那边狐王看出了小猫的意图，连忙朝玲儿道：“把小猫抱下去，这么高它跳下去再摔着了。”

墨啸在心中喊了声天，果然下一刻那小魔头便看过来，“咦”了一声就朝这边跑了过来。墨啸还没来得及逃，整个身子就被那孩子提溜了起来，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那孩子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熏儿，把小猫放下。”

熏儿没有听话，倒也换了个姿势把小猫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大王，你什么时候养的小猫？”

“前段时间捡到的。”

小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墨啸不舒服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却听那熏儿道：“大王，你继续用膳吧，熏儿到一边去和小猫玩儿一会儿可好？”

不好！

“恩，仔细一些。”

墨啸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任由熏儿将自己抱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去。远远地看着素轩，素轩正好也有些担心地看过来，心头一暖，连带着觉得就算那个熏儿现在揪着自己的耳朵，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谁知这边扯完了耳朵，又不放过四肢，动作不轻，捏得墨啸很疼，但又不愿素轩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样子，只好朝那小孩儿凶神恶煞地支了支牙，希望那小孩儿怕了好放开自己。

谁道那小魔头一点不在乎的样子，双手揪着墨啸的两只耳朵将他拎了起来，双脚腾空的那一瞬，墨啸直觉一阵尖锐的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强忍着才把一声鸣叫吞了回去。

对于小猫痛苦的神色，熏儿浑然不觉，仿佛完全不知小猫也会疼也会痛一样。只见他轻嘟了嘴唇，压低了声音朝小猫说道：“都是因为你，大王才不来看我的。我警告你哦，不许你霸占大王！”

墨啸听得又好笑又无力，倒不至于和一个孩子置气，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却令墨啸有些泄气。自己现在连个孩子都可以随便欺辱，这也是当初他为何选择了修仙这条并不轻松的道路的原因。

纵然期间经过了上千年孤独而又漫长的修炼，还经历了数次天劫才得以成仙，但墨啸一直坚信着只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是可以改变现状的。而经过了上千年的努力，他不但成功了，而且还成了名扬三界，位列仙班的紫阳仙人。所以一直以来墨啸对待事情，有的时候也有着意外的执着，追求素轩这件事也是一样。

然而此刻墨啸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路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其实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不是自怨自艾，只是自己努力了大半生，自己的命运还是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想一想，觉得很讽刺。

当然一切过后，该走的路还是要走。墨啸身上被那小孩子揪的地方也还是很疼。

于是墨啸无奈之下，只好朝那小家伙伸出了爪子，轻轻挥了一下想吓吓他。结果他爪子刚挥出去，那孩子的手就径直伸了过来。自己刚才的那一下子正好抓在了他的手上。

墨啸下手不太重，但指甲确实是伸了出去。这一抓之下，熏儿白嫩的手上立即出现了几道红痕，依稀还有着一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