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原形——巫索

一时间只听两声闷响，双方都是身形一个踉跄朝后退去。

那人这一退，正好退至狐王身侧。凝神看去，只见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黑暗中一头墨色的长发泛着幽幽的光泽，因着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而散乱地飞舞着，映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英气凛然，气势逼人。

正是名扬三界的紫阳仙人。

看着这凌空出现的人，狐王素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本能地回头看去，身后原本护着的小猫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只余了椅子上的几件破碎的小衣裳。

真相其实显而易见了，狐王心下了然，强自掩下心中情绪，打起精神来提剑准备加入战斗的行列。只是月光下，那一双素来无悲无喜的眸子中，此刻的怒意已是显而易见了。

敌方有四人，狐王与墨啸背对而立，这样一来便护住了彼此背上的空门。

墨啸将法力在掌心凝聚，凭空用仙法幻化出了他的辟天宝剑。墨啸持剑而立，低声朝身后的狐王道：“小心些，这些是走尸，法术攻击不顶用的，要将他们的头砍下来，再用符咒制住。”

狐王听得一惊，“走尸？怎么可能！”要知道一般的僵尸绝不会有如此灵巧的身手，更何况那与常人无异的样貌身形。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可能是受了什么诡秘的妖法所致。”低沉的声音中也带了些许疑惑。

就在他们说话间，那几道身影已经重新袭了上来。狐王连忙敛回心神提剑抵挡。一时间只见刺目的银光骤然乍起，数道剑光，有如天际长虹般，自二人手中斜飞而出，随着二人不断变化着的招式，纵横交错。

“噗”的一声，在狐王一个出其不意凌空翻转的剑锋之下，那店小二的头颅猛然飞出。紫阳仙人在同一时间在指尖凝聚起法力，手指凌空画了一道符咒直指向那人坠落的头颅。在这一刻，两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黑暗中一道耀眼的红光几乎照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当光芒暗下之时，那小二的身子已然化作了一滩腐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成功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欣喜。

接下来的战斗开始变得简单了很多，狐王与墨啸之间默契的配合令他们很快就将余下三俱走尸击毙，纷纷在紫阳仙人灵力强大的符咒下化作了腐水。

这个夜晚又重新地安静了下来。

两个刚刚在战斗中配合得天衣无缝亲密无间的男人此时安静地站立在满地狼藉之中。

地上的一滩滩腐水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墨啸只觉胸口内气血不住地翻腾着，在这样的气味中几乎就要呕出来。墨啸心知刚刚的那一掌伤的不轻，如今突然大耗法力强行变回仙身更是令自己精气大损，不知还能撑多久。

素轩就在身前静静地站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清清冷冷的，好似结了千年寒冰，映不出任何心中的情绪，相处的几个月之后，此刻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那个狐王。

墨啸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

最后，还是狐王先开了口。“不愧是紫阳仙人。”

声音中的冰冷和嘲讽让墨啸心头一凛，急忙开口：“素轩，你听我解释……”

话还没说完，只觉面上一阵劲风掠过，狐王这一巴掌打得用了全力，打得墨啸整个身子都摔了出去。额头撞到桌脚，流出了血来。

“不惜化为原身，忍辱负重地潜入狐族。紫阳仙人，我当真是小看了你，想不到你为了你们仙族竟然可以牺牲至此。”

狐王冷冷地看着他，之前这双眼里的温柔荡然无存，余下的冰冷则异常惊心，墨啸觉得素轩这样看他，还不如再多打他几个巴掌。

墨啸在心里叹了口气，素轩这次果真是生了气，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强自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重新站起身来，走到狐王身前，老实地承认错误。“素轩你要打就打吧，这次是我不对。但你我相处千年，何苦这般说我，我墨啸又乞是那般卑劣的人？”

墨啸的额头犹在流血，鲜血从额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了赤裸的胸膛之上。狐王面色不变，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墨啸忍着浑身越来越明显的痛楚，重新开了口：“那日我被你打伤坠入山谷，精气受损化作了原形，后来阴差阳错被你捡了去。虽然由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害你以及狐族之意，但没有在可以说话之后即刻坦白真相确实是我的错，还在无意之中占了你的便宜……”

紫阳仙人啊紫阳仙人，你是专心诚恳地道歉没有错，但狐王的脸色本来已经渐渐缓和了许多，结果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脸色骤然一变。

“你说什么！”

一声冷喝令墨啸回过神来，心道不好，难道他刚才昏昏沉沉的说错了话？连忙开口解释道：“但素轩，我保证我化作原形在你身边实是无奈之举绝无半分邪念！”

闻言，狐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双颊倏地就一红，再朝墨啸看去时双眼已满是杀气和怒意。

墨啸原已精气大伤，再加上刚刚又替狐王挡了那一掌，坚持到此刻已是大限。昏昏沉沉之际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清狐王脸色的变化，一掌挟着劲风就已正正当当地击在他的胸膛，整个人都飞身出去，摔倒在地上，努力了几次都无法重新站起。

狐王冷冷地瞥了眼摔倒在角落里的男人，便转身拂袖而去。

墨啸看到狐王离去的身影心中一阵焦急，挣扎着就要起来追上去。然而好不容易挣扎站起，墨啸却忽觉呼吸一滞，体内一直翻涌着的气血在此刻突然喷薄而出，墨啸张口硬生生地喷出这一口血来，眼前骤然发黑，紧接着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出了客栈，狐王就冷着脸怒气冲冲地一路径直回了钟灵山。

一进寝殿的大门，玲儿欢天喜地地迎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大王，这么快就回来啦！”

狐王冷着脸没有应，绕开玲儿就朝里走去。玲儿却没有察觉狐王的异常，朝门外探了探头，疑惑地回过头来问道：“大王，小猫呢？没一起回来么？”

本来尚在失神的狐王闻言突然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玲儿，一双眸子闪烁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就在玲儿觉出狐王的不妥开始想向族中他人求助时，狐王突然猛地站起了身子就朝门口走了去。玲儿跟在身后，战战兢兢地站在趴门旁，看着狐王施了术法消失之后才喃喃道：“大王……这是怎么了？”说完又朝屋子看了看，纳闷道：“还有那小猫，到底跑哪去了？”

尽管狐王施用了术法，但这一来一回也极费工夫。待狐王重新来到那间客栈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狐王看了眼之前自己在门口栓着的那匹马还在，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气。

但当狐王板着脸走进那间房间的时候，屋里却已没了人影。房间的地上除了几滩恶臭的腐水之外，一滩血迹格外夺目。经过一晚的搁置，已经干涸发黑。

狐王皱眉，认出这可能是昨晚紫阳仙人被自己打伤呕的血，可是……血迹在这里，人呢？

12.寻猫

狐王在屋内巡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人，或者猫的身影。

皱着眉走出了客栈，动用了追踪的术法发现人已经朝官道的南方去了。于是便快马加鞭地一路追了去，直追到大路的分岔口时才停住了脚步。

分岔口向左，便是通往此次的目的地凉州城。向右，则是与其相邻的淮州城。紫阳仙人的气息遗留下的正是朝着淮州城方向。可是，紫阳仙人又为何会往淮州那走？

目光一凛，狐王便急忙朝淮州城追去。

淮州城是座江南大城，物资丰饶，人口众多。由于城中人群杂乱，追踪至此，紫阳仙人的气息便不可寻了。在如此繁华的城镇中，再精湛的追踪术法也无用武之地。

站在淮州城高耸的城门前，狐王看着城内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忽然就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墨啸再睁开眼，已是几天后了。

昏迷了数日，此刻刚刚睁开眼视线还十分混沌，就在视线还未待清晰之时，一个陌生的女声自耳边响起，“猫猫，你醒了！”

声音清脆洪亮，墨啸吓了一跳两只耳朵都立了起来，随即便看到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陌生女子。那女孩子见墨啸醒了，一脸欢欣地就将他抱起，用脸颊蹭着墨啸的，嘴里还念叨着：“猫猫啊猫猫，你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躺在路中间差点被我们的马车撞到啊！”

是了，墨啸的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墨啸记得那日昏倒，在客栈醒来后便立即跑出客栈要追素轩，结果没出息地刚出了客栈没几步又晕了过去。许是被这女孩子半路捡回了家来，还……

墨啸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白的毛茸茸的爪子，悲催地发现自己在当了回紫阳仙人威风了一把后，又变回了原形。

女孩子的脸颊十分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芳香，还有些凉凉的。墨啸忽然就觉得被女孩子这般亲近着，十分尴尬，于是不适地“喵”了一声，将身子挣了挣。

那姑娘连忙将小猫放下，紧张地问道：“猫猫，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或者渴了？”

墨啸一脸黑线，心想饿是饿了，可你这么问你让我如何回答你啊啊啊啊啊！最后墨啸只好自暴自弃地“喵”了一声，心说你怎么想就怎么算吧。

谁道那姑娘竟欢乐地说道：“你说你饿了？我这就给你拿牛奶来，你等着！”说完便提着小裙子跑了出去。

看着那姑娘离去的身影，墨啸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下，这叫什么？心有灵犀？然后墨啸他就立即想到了将他打伤的那个人。

墨啸趴在属于他的小窝里，将脑袋耷拉着搁在小窝的边沿上。也不知素轩现在在哪里，消气了没有？

这小姑娘家里宽敞气派，装潢华丽，院子里亭台楼榭，九转回廊一个不缺，俨然的大户作风。在这儿待了几日，墨啸才从下人的闲聊中得知，那小姑娘正是江南富甲一方的上官家的千金大小姐上官青青。

而如今上官家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千金大小姐养了只猫。众人见小姐又是给小猫请大夫，又是专门找来木匠和裁缝为小猫弄窝棚的，只当那小姐养的猫矜贵得不得了，却不知那墨小猫被他们小姐捡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如今修养了数日才算恢复些元气。

此刻恢复了些元气的墨小猫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想着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有狐王任何消息，最该死的是自己法力尚未恢复也不能追去找他，墨啸觉得前途十分的渺茫。

“猫猫，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郁闷？”

墨啸不愿理人，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算是应了。那边青青姑娘端着食碗走了过来，放在墨啸面前，笑呵呵地说：“猫猫，过来吃饭吧！”

墨啸瞥了眼食碗里头白花花的牛奶，又将头耷拉了下去，没有动。

小姑娘好脾气地弯下身来，用手指头拨了拨小猫的耳朵，笑嘻嘻地哄道：“猫猫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天天呆在家里太闷啊？”

闻言，小猫的耳朵动了动，等着她的下话。那青青姑娘了然一笑，说道：“这样，你好好把这些牛奶都喝完，我就领你出去逛逛，怎样？”

“喵~~~~”

淮州不是座小城，但几天之内也让狐王走了个遍。

狐王本就生得极为俊美，再加上一头惹眼的银发和狐族之王的气势，整个人闪闪亮亮地往街上一站，阳光都让他硬生生地逼退了几尺。他就这么在城里游荡了几天，全淮州城的小姑娘都知道城里来了个美男子，淮州城的布料坊胭脂斋生意都跟着红火了不少。

然而狐王素轩却完全没有当主角的自觉，双眉紧皱着，完全无视了对不断投到身上来的视线。

狐王停下脚步，握紧了双拳，掌心是一片冰凉的汗水。

那天他不该走的……如今拖延的时间越长，紫阳仙人生还的可能无疑就更渺茫。若他真有何不测……狐王不敢再想下去，然而这个认知，已在寻找紫阳仙人的这些日夜里成了一根毒针，刺在了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每一天，都更深一点。

站在淮州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狐王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垂死的溺水之人，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覆顶的命运。

最后，狐王摇了摇头，强打起了精神打算继续向前寻找。

然而刚要抬腿，衣摆却被人在下方轻轻一扯。

低下头去，正好对上了一双乌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

“喵……”

墨啸的爪子勾着素轩的衣摆，犹疑地叫了一声。

看着狐王此刻苍白的脸色，他本来偶然相逢的狂喜瞬时便熄灭了下去。此时战战兢兢地看着狐王，随时做好了被踢开的准备。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一般。

墨啸看到狐王认出是自己时，那双眸子明显一亮。然而就当墨啸满心欢喜地“喵”了一声准备扑上去的时候，迟迟未到的疼痛却终于到来。

狐王冷哼了一声，将衣摆一甩，墨啸整个人便滚了出去，落在了坚硬了石板路上，身上洁白的绒毛都染上了尘土。

墨啸一阵晕眩中，却见狐王已经冷着脸毫无犹疑地向前走了去。也顾不上将身上的灰尘甩干净，急急忙忙地就爬起来追上去。

狐王其实走的并不快，顾及到身后那个重伤尚未痊愈的小家伙，甚至可以说明显放慢脚步了。可他狐王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此时正是街道上人多的时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一只小猫夹杂在其中根本就跑不快，尤其还是要冒着随时都有可能被行人踩到的风险。

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听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有些破碎的猫叫声。

声音尖锐，就如同有人拿锐器在心头上划了一道一般。狐王立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到小猫正可怜巴巴地趴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上，不断地甩着刚刚被踩的那只爪子。看到自己回过头去看他，一脸的惊喜，立马屁颠屁颠地拖着那只伤爪就朝这边跑来。

狐王这回算是彻底拿那小东西没了办法，苦笑着叹息一声也朝着那小猫迎了去。

走到小猫身前，看到小猫本来雪白的绒毛被摔被踩得脏兮兮的，心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弯下腰刚想把小猫抱起来，却见一双纤纤素手已经快他一步将那小家伙抱了起来，天经地义地搂在了自己怀里。

“活该，让你到处乱跑，这回好，摔着了吧！”

那漂亮的小姑娘口中虽是指责，但抱着怀中的小猫，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心疼。

狐王看了看那陌生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被她妥帖地抱在怀里的小猫，伸出去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一时间就这样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13.上官青青

上官青青将小猫抱稳后，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连忙抱歉地说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起，我家的猫扰到你了。”

狐王没有立即接话，目光轻飘飘地从她怀里的小猫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少女姣好的面庞上。片刻，才淡淡地答道：“没关系。”

上官青青刚才虽隔的远，却也是将这边发生的事情看了个真切，此时再见怀中小猫怔怔地看着那男人，便心下了然。于是又微笑着开口：“恕我冒昧，敢问这位公子可是这只小猫的主人？或者于这猫的主人相识？”

狐王闻言挑眉，似是不懂。青青姑娘抚着怀中的小东西，又道：“是这样，这只猫是我前些天在路上捡到的。可一直也没找到他的主人，这小猫很可怜的，我们刚捡到他时他都奄奄一息了差点死掉。”

听到这话时，狐王的表情有些闪烁。但只是一瞬，就好似没有出现过任何表情一般，他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神色，冷漠而又拒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