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壁垒深池上,轻轻抚摸着微微突出来的砖瓦,透过城池边上微微高起的缝隙,秦天缓缓抬头。指了指城外辽阔
土地上彪悍的游民。
“你看……这并不富饶的土地。他并没有我们天朝富裕,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却可以……一次次,抢夺我们的粮
食,我们的牲畜,我们善良又纯朴的人……为什么?我们次次挨打,次次要忍让,次次要遭受那些不公平的待遇……我
们做错了什么?……”
他指着城外那些幅员辽阔的土地。
秦天道:“……因为。”
“我们的百姓懦弱又忍耐……凶悍的外族人闯进来,他们……只会缩在墙角发抖,然后让他们强光自己积存的粮食,值
钱的货物,和心爱的人,最后也许还要颤抖着手,扯着敌人的裤脚,求他们留下自己的一条微薄的命……苟延残喘,再
继续侥幸。”
秦天一笑:“他们这样活着是为什么?”
“那样残喘一生……如果是我,我就会去死……”
一阵,号角声忽然断断续续像是呜咽声。
秦天道:“为什么不能坚强起来,为什么就不能拿起刀捍卫自己,与其在敌人无情的刀口下求生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至少,敌人害怕了,会退缩,再不济,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死得其所……”
秦岚怔怔听着,眼前凝结着秦天脸上冰冷的面具,银色的金属在浩瀚的天际下闪烁着幽冷地寒光,果然狰狞的可以震慑
敌人,渐渐地他的头皮已经有些发麻。
他只是想说:“你有些变了……也许……你是对的……”
秦天却说:“这世上没有谁是对的,只有谁能生存,谁能最终过的好,弱肉强食,就算我们能安安稳稳,纸醉金迷中活
过这一生,百姓呢?儿孙呢天朝城镇角落的人呢……他们何其无辜,要承担我们遗留下的那些他们不愿承担的负担……
还有天朝的未来呢?难道我们就只管自己的这一生,然后丢给他们一个残破腐朽的国家来辛苦的早早背负上这些负担?
”
那眼底燃烧的坚定而热烈的火焰,已经沾染在凤凰台的每一处砖瓦尘土上,就像为这个地方,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淡而
坚定的誓言。
秦天道:“如果我可以……我要的是百姓安定,天朝不朽,至少几十年,几百年,都不要再受人欺凌,如果这个愿望很
难……至少……让他们学会如何来保护自己,保卫天朝……”
“我们不会欺凌别人,至少要捍卫自己。”
“我们不用太过富裕,至少要安乐稳固。”
“我们不用精明彪悍,至少要坚强团结。”
“……如果。”秦天一叹。
“我们连这些都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再让我们维持百年基业,是一个不可能的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
秦天转身,迎着凤凰台突然有些猛烈的劲风,走了几步,转弯,缓缓像楼梯走去。
凤凰台正中间立着一个高高的祭台,高出城楼很多,一眼就能望的清楚,也许为了祭祀,也许只是为了能够看到这里高
高扬起的旌旗。
秦天道:“如果不争……我们依旧是那个弱者……”
“这天下……终究会出现强者……你不争……就会有别人来抢……一切只是假象……或许……当然如果没有他……我不
会充当这个先出头的人……”
秦岚跟在他身后,也缓缓下了城楼,然后进了城,城门口,偌大的城门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明晃晃的告示。
秦岚抬头,斟酌着上面的内容,忽然道:“这招兵,为什么要这四个条件,这最后两个不是很矛盾吗?”
仰头,秦天打量已经贴出来的榜文。
天朝为扩充内部兵力,强大军力,守卫边戍,特招能人异士,但须符合四个条件。
第一,身强力壮。
第二,有过人才能。
第三,双目有神。
第四,双目不能太过有神。
四个条件必须全部符合,方能揭榜。
秦岚笑:“这不是矛盾么,哪里有这样的人,双目有神还不能太有神?”
“未必吧……”忽然秦天精亮的眸子透过面具闪了闪:“我身边不是有一个么?”
秦岚一怔,半晌,眼中跳出一个人,仔细想了想,好似真是这样的感觉,双目清亮有神,却不过分精明,进退有度,让
人舒服。
秦岚一笑:“还真是有……可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秦天却也笑了:“其实……像模像样就可以……他那样子……怕是也找不出两个了。”
“你对他到真是信任。”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秦岚奇怪道:“你和他朝夕相处,当然比我了解了。”
秦天却缓缓摇了摇头,默然道:“倒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第一眼……就觉得相信了。”
“……”秦岚无言:“还有这样的人……”
看着秦岚的疑惑,秦天辩解了一句:“不过,他也不是你想的那种老实过分的人。”
秦岚更奇了。
秦天道:“第一次客栈里没怎么留意,只是感觉一个很机灵的人,第二次,非要跟着我,第三次,为了一句话,一直等
着……所以,很奇怪,我也没想赶走,觉得就这样吧……”
然后遮着面具的他,似乎忽然也能看出些异样的神采。
“还有……凤凰城的两次,和收服那些盗匪,他的出谋划策都很有用,以前从来没听过,却又非常实用又有效。”
秦岚感慨:“这么个人……”
秦天却道:“还有呢……有你奇怪的……去了军营你就知道了……有些没见过的奇怪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铁匠,
或是木匠……或是……”
……
秦天摸了摸兵架上的东西,挑了一样,递给秦岚:“这是其中一件吧,你看。”
秦岚本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有兴趣。
秦天却指了指他手上一头突出的尖利铁器,一头坚硬的木身,整体长长的器物:“这个……叫枪。”
“枪……”
“……不是矛吗?”秦岚疑惑:“好像比较长了些……”
“嗯。”秦天接过,将枪头对准门口,手腕微微一扭。
蓦然簌簌地一声,枪头便砰地钉在门板上,铮铮晃了两下,才静下来。
秦岚一惊,上前去拔下来,用了用力,觉得钉的还很紧,不由得惊叹道:“这个居然能射出去……这么远?”
枪头枪身分开,两个枪头,前一个可以射出去。
秦天又转到另一个地方。
将改良过的箭矢拿了过来,他说:“用生牛皮做弓弦,雪松或骨头制弓,两端往前弯曲,还加了些奇怪的轮子,普通人
也能掌握,而且射程级远。”
这也就是说,没有经过从小刻苦训练的箭手也能使用这种箭。
秦天道:“弓身上下有两个轮子,这个箭座放置在弓身上,能放十二只带刀片的箭,还有个固定箭位置的剑台能让准确
度高很多。这个套子缠在手腕上、或是握在手里,用这个挂头钩住弓弦,然后拉开,再用手指按动这个扳扣就能把箭放
出去,用这个更重要的是不会出现摆动。最后还有一处,弓弦上安上这个小孔,瞄准也变得很精确。”
秦天一一介绍着面前改良过的弓,秦岚不由怔忪,道:“我在的时候还没见过……这都是那小子发明的?”
秦天点头。
秦岚更惊了,第一次对这些东西有了别样的想法,秦天却说:“这里很多东西,不止这些都被改动过,经过士兵实用,
效果确实非常惊人。”
将改良过的东西,秦天依个介绍了,秦岚抹了抹额角的汗,终是忍不住叹道:“这么个人……幸好是在我们这里……不
然……”
他却停了下来,没有再说。秦天自然知道,面具下只是微微一笑:“不会,既然用了就要信他。”
秦岚点点头:“……这样就好。”
秦岚看着眼前似乎早已变化的不一样的秦天,终是说出一句真心话。
“我觉得那个位子,越来越适合你了。”
秦天却忽然僵了僵,半日自嘲一笑:“这样啊……”
“……”秦岚沉默。
秦天似乎也沉默了,静静地有春风带过几片妖娆的花瓣……
蓦然,梧桐树沙沙轻响起来。
秦岚心中忽然似哽了千难万难,他压抑住心头的波澜,轻声说:“这里……属于你了……有什么难处就叫我来,二哥永
远在身后支持你。”
凝眸,秦天忽然注意到秦岚有些轻红的眼眶,默然,怔了半晌,却抬手将秦岚揽入怀中,他说:“二哥……谢谢你……
因为有你……我才相信亲情二字……”
“……”秦岚低垂的眸缓缓闭上,遮住了里面的一片情绪,伸手,环上秦天的背,却忽然发现秦天已经和他差不多的高
了,感慨万千后,蓦然,又将秦天推开。
秦岚道:“你要保重……我也该走了……”
“二哥……”
秦岚扬扬手,拉过身边的马:“说好今天走的,再不能待下去了,谁让你将那些事情推给我,现在才知道舍不得?”他
转身,一只脚踏在马镫上,潇洒一跃,翻身稳稳坐在马背上,马儿缓缓往前走了几步,风鼓起他身后的衣袍烈焰般摇曳
起来。
秦天默默道:“二哥……保重……”
秦岚没有回头,却只是狠狠一咬牙:“快回去吧,你若能早回来,才能让我高兴。”马鞭一扬,鞭声轻响,缓缓掀起一
阵尘烟……
秦天怔怔地凝立着。
秦岚跑出一路,终于实在忍不住还是回头了,似乎能看见,面具下如画的容颜淡淡的笑了,他却突然转身。蓦然,什么
东西,潸然而下,莹湿了眼角。
最后,坠入扬起的尘埃之中。
第十二章:初现鸳鸯阵
明历三年,依旧是一个桃花纷飞的季节。
桃花的馨香弥漫在凤凰城的每一个角落,轻离魂放,有人吟唱。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梧桐生矣,凤兮来兮。
一个美丽的传说,似乎就是为了给这座古城平添一幅神秘的色彩。
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桃花瓣穿插在梧桐间飞舞,美丽绝伦般轻柔。
那日自秦岚走后,秦天僵立的身体似乎少了一些神采,行走的脚步也有些沉重。
可是无论怎样依然要走下去。
这里有一套很全面的军营设施,点点沉营,在固垒深池中沉沉树立,稍一走进,好像就能感觉到那种似乎是在战争里厮
杀过的豪气。云卷云舒,如放野疆场般慨然。
蓦然,有人问他:“将军,已近有五十人了。”
这声音出现的突然。
秦天回头,看到是秋知灵,微微讶异,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了回来。
就那样的条件,依然招够近五十人,秦天直到此时才从怔忪中恢复了神采,深邃却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点了点头,说
:“继续……”
不用多说无益的话,简单的二字,秋知灵已经明白。
秋知灵向外叫了小将将命令传出去,回来时候,发现秦天已经在矮榻前坐下,正认真看着上面的黄卷地图。
他一只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指在胸前自然的垂着,一只手放在深木古朴的矮榻上面的地图上。座下一只腿随意蜷放
着,无意中那样肆意的姿态,只属于秦天的独特神韵。他黑发如墨,云发纷扬,虽然面目被遮蔽住,却依然风华无限。
一年这样的生涯,似乎将他身上原来的那些柔和温婉改动了些,多了不一样的感觉,——一种魅力,那种似乎是,近乎
……成熟的气息。可那些日月交泰中,变化了的又何止是他——
突然,秦天出声唤他:“阿灵,我以前听你提过的那种阵法叫什么?……”
秋知灵一震,刚才不知觉已经走神,半日听明白他问了什么,然后认真搜索记忆中的吻合,思虑片刻才一字一顿,道:
“鸳鸯阵法。”
“哦?”秦天抬起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兴趣。灯罩里的火光忽明忽暗,银色的面具恍惚中也闪过一层奇特的光晕:
“这名字起的倒是委婉,给我讲讲它。”
秦天的声音圆润幽沉,是那种他特有的清新温和的声音,秋知灵觉得那若旋律般优雅的声音在耳畔震了震,动听莫名,
于是心情不由舒畅起来。然后上前也坐在他身旁,就将鸳鸯阵阵法布置特点细细与秦天说了一说(待到用此阵法,再细
细介绍)。
秦天却笑了:“阵法倒是好阵法,可是我们这里火器并不昌盛,这种疏散的阵型似乎发挥不到极致,不过既然是以少胜
多,假如对方既没有火器,又兵力密集,本来军队浩大是个优势,可我们结合火器与阵法在一起,定然让对方损兵折将
,这是上上之策。”
秋知灵不由点头:“是啊,其实凤凰城葫芦谷附近,丘陵沟壑繁多、河渠纵横、道路也比较窄小,我当时看到这样的地
形,才稍稍提了一下,觉得此阵法甚好。”
当时只是微微一提,想不到秦天便记住了,欣喜之情已经暗暗埋于心底,却忽然听秦天问他:“你的家乡到真是个奇特
的地方,不仅出了你这么一个才人?而且能人辈出,也不知比这里繁华先进了多少倍,幸好,你说它级远,要不这中土
三族在他眼里可都变得不堪一击了。”
秦天赞赏的一笑,他却有些赫然,想起自己当时慌忙的信口一编,脸上不好意思的飘起一抹红。秦天却拍了拍他,豪气
一笑说,不用谦虚。秦天也只是随口问问,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的秘密,他不会强逼,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一阵风过,帐外似有飞花坠落。
此时……
他仿佛看见那个人在漫天红遍的枫叶下微笑,微微回神后,发现帐内静的发亜,这才察觉自己又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