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千年 上——宿夜雨

作者:宿夜雨  录入:12-27

儿不就也有一双希罕的银色眼眸吗?不过,这是哪的人啊?生得水灵灵的,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了。

「你这么说我才注意到,让我看看——」扳起寒玉下颔,蓄有大胡子的人像是观赏珍奇异兽般地打量他,看得他浑身不

自在,直想逃开。

「我没有什么好看的,可以不要这个样子吗?」伸手想推开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瞳铃眼却反被人一把拉入怀中搂着,

寒玉只觉自己碰上奇怪的人。

哪有人见着人就搂着的?怎么可以不顾他的感受、如此霸道呢?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这种不被人尊重,失去自

由的感觉。

一脸担忧的朱嫘才想挣开却被人更用力的拉入怀中拥着,将狼爪伸向她的人在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时,笑得益发猖狂,一

双眼也不安分的轻瞟向她酥胸,看得她脸上寒霜更添几分,满腹怒火的才想一掌打飞色欲薰心的他,却不期然想起了真

心对她好、不介意她来历地护着她,方才离开去替掌柜跑腿的颛孙乐天。

在她身陷囹圄之时,只有颛孙乐天奋不顾身的出手相助,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暖;在她见到降雪、想起主子而备感孤独时

,只有颛孙乐天在她身旁,温柔的对她释出善意……一直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恩情,只是这份情欠得太多甚至日渐累积,

竟成了另一种她无法了解的情感。

颛孙乐天是人,她呢?本不该拥有七情六欲的她凭什么对他格外挂怀?她命定的主子只有一个,千年来的唯一,她不舍

那人温柔体贴了一辈子却只换来一阵心碎,而她,却讽刺的因他悲痛到无法扼抑的情感而降生于世。

她是出自寒玉心底无穷尽的悲伤,她是来自寒玉不愿面对的过去,她很明白虽然尊寒玉一声「主子」、对他的忠诚也永

世不改,但现在的主导权却在自己手上,她可以决定他继续保有纯真或者看破红尘。

个人有个人的命,不要忘记你的命是谁所赋予的——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在人间徘徊的理由。

蓦地,她想起了凡天的话,想起那个看似漫不经心却将一切尽纳入心的人。

凡天或许有泰半的时间都与他们嬉闹在一块儿,但他眼里的精锐不容人所忽视,就像他是唯一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一样

,在他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他可以轻而易举看穿苍穹始终摸不透的她,更可一语点破她的犹豫。

你不是寒玉,怎么可以替他揣测将来?

你忘了支撑自己的梦想以及寒玉的心愿了吗?

我知道被人追逐了千年的你疲了、累了,但我希望你不要让多年的苦心付诸流水,不要让自己与寒玉一般懊悔……

如果人各有命,那她的命、她始终深信不移的理念真是对的吗?颛孙乐天的使命是降妖伏魔,她的使命是找到失散多年

的主子,并将属于他的东西完整归还,但为什么在与寒玉重逢后,她却开始犹疑了?

她不该也不可以动摇的,可每当看见寒玉天真无邪的笑靥时,为什么她却觉得现在的情况远胜于从前?

她的主子没有过去的包袱,可以笑得开心、笑得自然,那将来呢?等他重新拾回所谓的「回忆」时,还可以一如现在快

活无虑吗?

她对未来毫无把握。

「那个……请你放开好吗?」又东张西望好一阵,在确定掌柜的跑回内室去探看自家娇妻,其他店小二都惧于正对他上

下其手的人的恶势力而不敢出手相助后,寒玉只得略带歉意、自助地推了推将自己揽在怀中的人。「我不是姑娘家,你

认错了……」不知怎么,他对面前留有大胡子的人莫名反感,直觉想自他身边逃开,说不出是讨厌还是其它更复杂的情

绪,他就是不想待在眼底一片晦涩的人身边。

——有股说不出的闷郁积在胸口。

(二十九)

脸上有一道破相伤疤、蓄着大胡子的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大笑了起来。

「弟兄们,你们听听,这小姑娘说这什么话——」同桌几人听见这话也笑了开,大胡子却在这时眼一眯,舔了舔嘴角,

露出奸邪的表情,「不是姑娘也没所谓!大爷我还没玩过小倌,刚好可以开开荤!」

刚说完,他果真甩下银两,一把将寒玉扛上肩,吓得他哇哇大叫。

「等等、等等……你要带我去哪?」结结巴巴,他差点咬着舌头。他答应过凡天会乖乖等他回来一起去看烟花的,这蛮

横不讲理的人要将他扛去哪?

「闭嘴,你乖乖跟我回山上当我的压寨夫人!」大胡子狂妄的笑着,在兄弟簇拥之下大摇大摆的要往客栈大门走去。

听见这话的朱嫘急了,想也不想便赏了牢牢扣住自己的人一拳一脚,接着灵动闪身来到大胡子面前。

「怎么,你吃味、也想跟着我吗?」大胡子见她冲出来,毫不在意的朝身后弟兄们扬了扬手,「好好招呼她,我要带着

小娘子先回山上。」

客栈内的人见情况不对马上作鸟兽散,纷纷掏了钱就往外头跑,深怕会卷入这场混乱之中。

那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他是城外那座山的土匪头子,因为与官府勾结、关系良好,所以才能在城里嚣张跋扈,他们都

只是寻常人家而已,怎么可能有胆对上这等连官府都包庇的恶寇?他们只能替两人祈祷,希望他们能逃过这一劫。

店小二们心头担忧归担忧,却也没人敢出手相助,凭他们薄弱的力量不过是以卵击石,虽然大家都喜欢朱嫘的乖顺与寒

玉的体贴,但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只能躲得远远的,眼睁睁看着他俩被人欺压。

才想着要向上苍祈求他俩平安,下一幕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只见向来温顺听话的朱嫘先是粉腿一扫便掠倒不安好

心朝自己扑来的两人,接着又动作俐落如行云流水般在几人之中来回穿梭,身手伶俐的与他们对打了起来,粉裙在空中

翻腾如浪如花,她像只翩翩起舞的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以优雅体态舞出一曲曲带有杀意的调,转眼间只剩下扛着

寒玉的大胡子还站在原地。

或许她只是不起眼的沧海一粟,或许她打不赢想吃她好增加道行的各路众生,但要摆平区区几个人类却是绰绰有馀。

客栈外同围观人群一道凑热闹的苍穹冷冷望着她,面无表情。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除去发色不看,她与寒玉的容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他到现在依然很在意她的背景。

原先以为她是别有用心才处处护着寒玉,只为待他松懈时有机可乘的想伤害他;但在看见隐忍多时的她因寒玉惊叫而脸

色大变的出手后,他才对她稍微放心。

她只身便可将一群彪形大汉击倒,脸不红气不喘,唯一还没有对看似头目的男人出手原因该是顾忌他肩上的寒玉,深怕

伤他分毫。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男子莫可奈何的耸肩,颊上蜿蜒的疤如蜈蚣爬行般起伏上下,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你走

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他得随我回山上。」

一阵突来的阴寒之气让朱嫘打了个颤,也让一直置身事外的苍穹俊颜再度结冰。

风里这股寒气不是朱嫘所可以对付的,这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山上!」听见他语带要胁的话,就怕朱嫘会点头答应的寒玉忽然骚动了起来,又踢又打,拼了命

想自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开,「我不要回山上,我不要回去那,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不要……」

漫天霜雪,他看了千载;嶔崎崭岩,他望了百年。在那个只有风雪素白的地方,他度过无数孤独的日子,坐在崖边远远

眺望着被大雪困于半途的道者僧侣,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的等待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微笑着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碰上有

心之人,哪怕只是句寒喧也好,他只是,希望能有个人登上山巅,能有个人肯陪自己说说话。

他记忆里的山,很荒凉,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彷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宁静的飞雪,沉默的,用无声陪伴他。

直到遇见凡天,因缘际会碰上两只孤魂、老扳着脸吓人的苍穹、认识热心的颛孙乐天与把他当亲人悉心照顾的朱嫘,他

才知道这座人间有多可爱,他才明白原来大地除了令人感到孤寂的雪白之外,还有更多充满生意的丰富色彩。

因为不再无欲,所以他不愿回去。

他知道已经被红尘眩惑了的自己,不可能放弃曾有许多回忆的人间、心甘情愿回去独守那座杳无人烟的山岭,他更不想

离开那些在他心底留下深浅痕迹的朋友们。

这便是贪。对任何事物不知满足的汲汲追求。

听见他的叫声,大胡子男人又舔了舔唇,一脸伺机而动的奸狡,对他眼中毫不遮掩的贪婪极度反感的苍穹才打算冲进去

将被人当俎上肉的寒玉夺回来,一声清脆的珠子撞击声已划破片刻窒塞的空气,硬生生将那股恶寒打散。

「难怪我老远就闻到腐败味道,」抬袖掩住鼻,从内室步出的掌柜一脸鄙夷,「放下替我挣银子的人,今日之事就不与

你计较。」

「啧!」男子同样一脸嫌恶,不客气的一脚将他用来当武器朝自己扔却摔落在地的算盘踢回他怀里,「我不是怕你,只

是不想浪费力气。」

不舍地又瞅了肩上的寒玉一眼,在看见掌柜一脸杀气后,他只得莫可奈何的将脑袋直晃荡的人稳稳放下地。

「真是便宜你了。逃过一劫。」真可惜了。一脸惋惜的贪看了寒玉和朱嫘好半晌,他才用脚踹了踹满地被朱嫘打得落花

流水的弟兄们,一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羞惭模样,「还不走,等着让人继续看笑话吗?」三两下就被她给摆平,会不会

太没用了?

看着明显不甘的人领着个个带伤挂彩的手下们离去,无视围观群众的拍手叫好,面无表情的客栈掌柜迳自将躲的老远的

自家伙计们一一唤回,又把眉头揪得死紧的寒玉推给朱嫘去安抚后,这才使劲拍了拍怀中的算盘,彷佛它有多么肮脏一

般用衣袖猛搓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他朝一直站在客栈外的苍穹勾勾手。

「承认自己挂意只妖并不可耻,在乎,就用行动去证明、去守护,不要犹豫不决到失去了再来懊悔。」

看着显然似懂非懂的苍穹眉头微微皱起,掌柜在心底轻叹,不由得同情起失了心的他。

也难怪凡天和辟邪要急了,这人闷葫芦的个性与该死的理智比他所想的还要顽强,他可以理解情感干涸了许多年的苍穹

在心湖掀起涟漪时,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一如往常的漠然;但他不能明白,当那个在苍穹眼里、心坎里,明明硬是占

了些许份量的人身陷麻烦时,苍穹怎么还可以沉得住气、任由寒玉让人欺负?

苍穹什么时候才可以对情感有所领悟,什么时候才会懂得去珍惜,又是什么时候才可以认清事实——

寒玉,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对苍穹来说,辟邪是师尊、是父兄,所以他万分敬重;颛孙乐天是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兼令人头疼的师弟,所以他格外

关照——那寒玉呢?苍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原因会留下只妖,甚至因为挺身袒护而第一次忤逆自家师父?苍穹

懂不懂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向来不爱与人有所牵扯的他却无法放下寒玉不管?

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动声色打量着不时将目光投向正呱啦啦、满腹委屈朝朱嫘抱怨的寒玉的某人,掌柜只觉得无奈。

苍穹一定没有发现,当他看见满肚子坏水的人一把扛起寒玉就要拐回山上时,被抢了「责任」的他,表情有多骇人。

(三十)

「凡天今天也不回来吗……」自午时就一直眼巴巴守在客栈窗边的寒玉,在听见掌柜转述凡天的传书内容后,又将脸转

向窗外,一脸落寞的垂下肩。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姑娘们除了穿上新衣服、戴上新首饰,在院中或大门口焚香点烛的对星空跪拜外,大道两旁

也应景的点起了华灯,路旁老树上结着各色彩花,街上游人如织,路上此起彼落的叫卖小贩与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构成

一幅热闹的画面,一幅令寒玉心生向往,想投身其中的热闹。

「恩,他们说有点事担搁了,今日可能赶不回来。」掌柜微蹙眉,比墨还要乌黑的眼底有着寒玉无法觉察的歉意。

他该自己走这一趟的,能让那两人延误了行程,定是不小的事,或许真如辟邪所料的遇上了麻烦——是他的错,是他让

至交遭遇危难,若他俩真发生什么事,他定一辈子良心不安,他知心的友人不多,他们,正是他所不愿失去的。

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嗯……」点点头,寒玉明显心不在焉,两手托着腮帮坐在窗旁,怔怔望着往来络绎不绝的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虽然知道凡天不是有意不带他去看绚烂烟花,但在期盼了这么多年、等候这么多天后却换回无法如期归来等字句,说不

失望是骗人的。

不过还有机会的,明年、后年、大后年,他还有很多年可以等,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出现一个愿意陪他一起看烟花的人,

不管那人是谁,他都相信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就像他相信总有人会登上山巅陪他共享心情一样。他如此深信不疑。

帮忙的闲暇之馀,一有空就会在他身旁打转的朱嫘见他难掩失望,下意识将柔荑伸向他,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希望他能

打起精神,在看见他硬挤出的笑容后,她不忍的将目光转向掌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限制他行动。」挑挑眉,掌柜招来刚替隔壁桌客人上完茶、准备回厨房继续帮忙的颛孙乐天

,「别忙了,今日是乞巧,你上去叫天天都要把伏魔镜里那些妖魔鬼怪数过一遍的人下来,你们一块儿上街去逛逛。」

凡天临行前有特别向他要求,若他赶不回就叫朱嫘陪寒玉上街去看烟花、一偿宿愿,不过光让他俩去他也不放心,一个

傻的不会做决定、一个哑的只懂得把傻的话奉为圭臬,还是嘱托苍穹一道比较踏实。

「真的吗?」眼里迸射出与寒玉相同的灿烂光芒,颛孙乐天闻言飞也似的往楼上客房奔去,一路上还因为过于兴奋而不

小心撞上楼梯扶把、撞翻几位伙计手中的热菜与茶水,引来一阵不小骚乱。

「……」抚着额,掌柜忽然觉得能与颛孙乐天相处近二十年的辟邪十分伟大,单是那颗心脏,就不晓得比他要强上几倍

。一转头对上寒玉晶亮的眼,他视若无睹地侧首望向正因寒玉绽放笑靥而微笑的朱嫘,自袖中摸出只沉甸甸的钱袋交给

她,「想吃些什么、玩什么都买下来,别心疼。我知道不用我提醒你也会做到——替我守好他,怕闯祸倒是其次,别让

他发生危险。」

朱嫘略带迟疑的接过钱袋,点点头,转瞬间注意力又放回寒玉身上,被人彻底忽略的掌柜也不在意,等了好一阵,见苍

穹与颛孙乐天先后下楼,依样耳提面命了许久才放心让皱着眉的苍穹母鸡带小鸡般领着好奇如孩子的人儿上街。

不过是上个街,为什么要他带着?

这问题,苍穹打从出了客栈就一直思考,前后想过许多回就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颛孙乐天与他并肩走着,兴高采烈地向他分享路上看见的各式新奇玩意儿和点心,沉默的他却没有太多心思,总会不由

自主将注意力分一半给在前头的寒玉及朱嫘。

他们俩的感情很好。或许因为有着相似到近乎雷同的容貌吧,纵使寒玉说与朱嫘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们的关系仍好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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