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色如空

既定下了约定，就没有不履行的道理，于是闻人曦主外──主要与御医们一起负责镇民们的病情，而绯姬则主要医治小

林。

可这单单几人要照顾几百个病人还是有些勉强，于是漩以皇帝的身份下令，又招来了一批较为年轻的大夫帮忙，并且命

人每日都往小镇内输入足够的药材与粮食，以救济众人，下旨完毕，他自己就一心放在了小林的身上。

绯姬为小林诊过脉，明白了病理后说与漩听，其中有些名词他不懂，可是大约了解到小林变成这样应该是他体内的蛊虫

所致──这水痘来势汹汹，本该很快就能要了他的命，但宿体一死蛊虫也活不了，于是为了自保，蛊虫吸收了小林体内

的某些病素，抑制了发病的速度，却也令宿体再次受创缩小。

虽然因为这样被人喊做妖怪而驱逐出镇，可小林也因此捡回了一命，绯姬说因为蛊虫的吸收，小林如今的病症不是小镇

镇民的成人水花，而是幼儿水花，虽然发痘严重，却也容易治疗，再来，只要在病愈后将蛊虫移出体外，一切就能恢复

原状。

对于这样的答案，漩深感庆幸，同时对绯姬倒也有了几分感谢与赞许。

感谢自然是因为她能让梵恢复，赞许么，是与她的两人合作还算合拍。小林独自在宁府养病，不好外出，漩就陪著他，

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就怕有所闪失，而煎药的事则由绯姬负责，漩相信她没有陷害小林的理由。两人一内一外倒也默契

，期间，漩感到除了某些方面过于任性执著，绯姬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其程度和自己家的小鬼有的一拼，也难怪闻人曦

担心不已。

至于绯姬，她也观察著这皇帝，几日下来，得出的结论却令人哭笑不得──他是个奇怪的家夥！

为何有此结论，代表事例如下几件：

一、因为这疫病极易感染，所以镇上没生病的人有此一法──在口鼻处围上布巾，闻人曦见后觉得不错，在此基础上又

配了一些药材给无病之人服用，可提高抗力，无病之人都是照做，只有漩不愿如此。

“喂，这个给你！”绯姬极不耐烦地将布巾扔到漩的手中。

“这个干吗的？”漩扯著布巾，左看右看。

绯姬白了他一眼道：“带在这里，像我一样。”说著，她示范著带上，“要这样照顾病人。”

“带这个照顾小林？”

“是啊。”

“……算了，我不需要。”

“什么？喂，你不怕得病啊？”

“我会喝药，但是不能带这个。”

“为什么？喂！”

漩说到做到，虽然每日都服药，却死活都不肯带上这布巾，令绯姬百思不得其解。

二、绯姬每日准备药材，可漩却从不让她入门端药喂药，甚至连她与源哥哥见面的机会都被剥夺得一点儿不剩，原以为

他是嫉妒懊恼，可后来之事却好像又不是这样。

“绯姬，我待会儿要出门取些食物来，你看著小林。”

“……你让我看源哥哥？”

“是啊，干吗这么问？”“我以为……你不会高兴我见他。”

“不高兴的不是我……”

“什么？”

“没什么，总之你看著就是了，不过那段时候小林在睡觉，你不要出声打搅。”

“我才不会！”

“嗯，交给你了。”

随后，他很放心地就走了，的确没有什么嫉妒或是不悦，这也是绯姬所猜不透的。

于是，不过几日时间，绯姬对这个原本的情敌倒是起了些兴趣。

68

再说漩这边，绯姬的好奇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自从分清界限后，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照顾小林之上，不容分心，对

于外界的关注到了几乎为零的地步。

起初小林昏睡不醒，身上又有些外伤，让漩担心了好一阵，后来或许是绯姬的药起了效用，小林恢复了意识，可这样非

但没有让漩轻松，反而是更加忙碌。

小林醒来的第一个夜晚，漩彻夜未眠。因为水痘带出的炎症，小林低烧不退，喉咙也是疼痛难忍，他虽然不说，可夜晚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漩听见身边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他没有点灯，借著月色靠到小林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禁皱

起了眉头。“是不是哪里痛？”

月光下，小林的大眼睛润泽明亮，似乎是含著水光一般透澈，他点点头，声音不稳就如同奶猫一般地应了声：“嗯，喉

咙……”

就和之前一次的发烧一样，小林能发出声音，据绯姬所说，可能是因为体内病症而导致了蛊虫的效用减弱。

这些漩都不在乎，只是小林这稚嫩又显弱势的声音让他觉得心疼。

“要不要喝水？”

小林摇摇头，如今他连清水都难以下咽，所以什么都不想喝。

漩想了想，随后就披上外衣下了床，小林还未反应他要做什么，身上就多出了一条小被褥，而后裹著被褥的身体被漩轻

而易举地给抱在了怀里。

“漩……？”小林有些诧异，可马上就被压了下来。

漩调整了一下抱姿，如哄孩子一样，让小林全身靠在他的怀里，尽量睡得舒服，一只手臂托著他的身子，另一只手则轻

抚他的背脊，也幸亏了这幅孩童的身子，他才能抱得如此沈稳。

“乖了，就这么睡吧，应该比躺著要好些。”说著，漩开始在屋内慢慢踱步起来。

这一步一稳，颇有节奏，而漩的抚弄也十分舒适柔和，是小林的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感受。将脑袋靠在漩肩头，小林对这

感觉颇为留恋，不知不觉真的闭眼睡去，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漩本想就这么放他到床上睡下，却发现只要一停脚步，

怀中人立刻就会敏感得皱起眉头，于是乎，他便不再想著放下，一夜不眠，就这么在屋内走到了翌日的早晨。小林的睡

眠时间几乎固定，在早晨的某个时刻醒来似乎也已经成为了习惯。当他清醒后，漩就让他躺回床上继续休息，自己则先

去一边将窗户打开些许通风，随后才出门为小林准备食物去。孩子得水痘这毛病很是麻烦，为人父母者总要操心很多细

节的地方，漩不是第一次体验，应付得还算妥当，至少水痘禁忌些什么，他还是有些印象，这也令绯姬有些出乎意料。

厨房里，漩正炖著粥，绯姬因为煎药也正好走了进来，看见他架势颇好，也不禁叹道：“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想不

到还挺能干。”

她一边说著一边忙自己的事，漩不想打搅她，就顺著她的话回道：“我有经验啊。”

这话倒引起了绯姬的好奇，“哦？”

漩没有瞒她，毕竟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大概两年前吧，我儿子有得过这病，不过那小鬼身子底好，得了就痒了那

么几天，除了脸上那痘疹，其他跟个没事人似的。”

提到儿子，漩的精神也来了几分，笑眯眯的模样难得让绯姬看了顺眼。

“相比之下，小林就弱多了，哎……是我没把他养好么？”这句自问自叹配上他那怨夫状的表情倒平添了几分搞笑色彩

，绯姬一个不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漩不满地瞪她一眼，然后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热粥，自言自语道：“好男不跟女斗

。”

绯姬适时止住了笑意，想了想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扔了过去，“喂，接著。”

“什么？”漩双手接住，却也不知里面是何物。

“外敷的药膏，可以让源哥哥好得快些。”绯姬回答，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胡思乱想哦，我不是存心缩短你们

相处的时间，只是想源哥哥少受些苦而已，真的！”

这一句加的漩哭笑不得，他摇摇瓶子，耸耸肩也没有在意。

“知道了，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才不是大小姐……”绯姬不怎么喜欢这个词，以前她师兄也常以这个词来暗喻她的张狂，听著总觉得带刺。

漩没有惹她的意思，于是继续顺著讲，“是是，未来的梵夫人……可以了吧？”

“你、你……”本想换个话题，绯姬却没想到这皇帝竟会主动提到这点，还说什么“梵夫人”，这、这……这简直是…

…

“我、我还没……”

“是啊是啊，知道你还没嫁呢。”漩细心关注他的热粥，这话中也不知有几分真意，“等嫁了别忘记留份喜糖给我，还

有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像梵的就带来给我看看，像你的……就算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说说而已。”漩说著淡淡地一叹，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忧郁。绯姬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

说变就变，实在是看不透。漩也没什么多大感慨，见粥好了便端下来，临走时也不忘和绯姬说再见，两人这般相处与其

说是见面眼红的敌人，却更倒像是合作愉快的夥伴。这滋味儿绯姬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她明白──她不讨厌，反而有那

么一点点的……喜欢。

奇怪，这是为什么？

69

绯姬喜欢热闹，要她在老待在同一个地方几乎是不可能，一般三天换个地儿，这性子雷打不动，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

起初几日，她能耐著性子暗中观察那两人的动静，可不过三天，这空荡荡的宁府就让她感到了厌倦，虽然药还是照旧配

、照样煎，但是一切完工后，她便会趁著空闲出府，偶尔去山间采药或是去看看她那大师兄，解解闷。

不过毕竟是学医出身，她也明白这毛病的严重，倒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就在小镇里看看弄弄，也不出镇，因此也

没人去说她什么。

倒是闻人曦一连几日见到这个小师妹，觉得有些奇怪，某日趁著无事之时，他忍不住向她询问起了宁府中的事。

“小师妹，你如此频繁出门，没关系么？”

“没事、没事。”绯姬轻松地摇摇手，“源哥哥情况很好，天天能吃能睡，外敷内服，相信过不了一个月就能痊愈了。

”

“这么快？”这让闻人曦又是大吃一惊。

虽然知道小林的病情没有镇民们那么严重，可当初看他那瘦弱体虚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闻人曦曾料小林的病情应

当会拖些日子，但想不到居然恢复地如此之快。

“这是真的？你亲眼看到的？”闻人曦还是有些质疑。

绯姬耸耸肩，“是倒霉皇帝自己说的，每日源哥哥的菜式都是他准备，没必要骗我啊。”

她说得有理，闻人曦找不出破绽，却也不忘提醒：“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点才是……你也是，不要整日就想著玩闹，

可别忘了，事后你的责任。”

一说起这个，绯姬的脸庞立刻抹上了一丝红晕，含羞带俏的模样煞是可爱。

闻人曦见了却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师妹，这不是儿戏，你若有空倒不如去学学那皇帝与你源哥哥的相处方式

，说不定将来能借用……”

“那不是很费时？我就不能出来了。”绯姬一听，立刻反驳道。“为了喜欢的人，久时待在一处又何妨？皇帝陛下不也

是如此？”“才不是，他每日都有出门。”“哦？”“取食材……”“绯姬，那是必须的。”“那他也可以让我去啊，

每天都亲自去挑，分明就是想出门。”“绯姬……”闻人曦苦笑不得，面对绯姬的强词夺理正想继续说下去，谁想绯姬

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捂起耳朵一路小跑朝著宁府奔去。她往日最烦师兄的唠叨了，如今当然要开逃了。

见她如此，闻人曦不禁一叹，自知也无力劝说，便转身朝著药铺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镇民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虽说仍然未找到具体的治愈之法，可闻人曦与大夫们却尽力控制了这病的病

发速度，这令人们的情绪也得到了些许缓解。大家都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也在同时，不禁由衷地感谢带领大夫们入村

的那位钦差大人。看著镇民们的祈福，绯姬不由感到好笑，也只有像她这样，跟在那个倒霉皇帝身边才会知道，其实那

人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他全心全意关注的只有宁府的那位而已，而镇民们不过就是附属罢了。一路跑回了宁府，

那里依旧如往常一般安静，绯姬路过小林的房门口，见那窗户微掩透出一道缝隙，心中也是起了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到

窗前，悄悄往里面探去。其实她也奇怪，那倒霉皇帝的性子不算沈闷，甚至可以说和她十分相近，那为何他能与源哥哥

相处融洽，而她却只能感到无聊呢？透过窗户，绯姬打探著屋里的情形，有些出人意料，屋内两人没有说笑逗乐，反而

也是安逸恬静。

那个印象中玩世不恭的倒霉皇帝正躺在床上，一手执著书卷难得看起了书，一脸认真专注的模样，另一手置于身侧轻轻

拂动，似乎是触摸著什么。原本没有明白他在做什么，直到观察了一阵后，从他身侧搭上了一只小手，绯姬这才算明白

过来那哪是触摸什么东西呀，根本就是在安抚在他身边休息的小林。“色鬼……”绯姬评论道，“这时也不忘记吃豆腐

！？”

她声音很轻，屋内人并未听见。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原本躺著的漩忽然有了动静，他放下书卷，面带著微笑朝内侧望去。

“醒了？”

这一问，就是绯姬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嗯。”随著轻轻的一声回应，睡得半梦半醒的小林慢慢坐起身来。

漩看著他，嘴角不由抬起，伸手取来放在一边的发带，将那披散著的黑发简单地束在了一起。

“肚子饿么？还是想吃水果？”

小林摇摇头，眼神依然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道：“……痒。”

他所指的自然是那些长在身上的痘疹，漩也是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有感觉却又碰不得，实在是无奈，可这谁也帮不了他

。

漩叹了口气，抓住小林的手道：“等好了就不痒了。”说著，还为他理了理落下的散发，“记著千万不要抓，不然就真

的破相了。”

“……麻子脸？”小林反问。

这一问配上他的表情立刻引得漩哈哈大笑，“对，就是麻子脸。”

“漩，要是没记错，这是你以前用来威胁凛儿的吧？”

“没错没错，原来你也记得啊。”

“怎么不记得？”小林说著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周，随后才颇有感慨地道，“不过这么一说才觉得，你还真是把我和凛儿

放在同一等级上养了啊……”

“哈哈……”漩干笑两声，“哪儿能啊，把镜子全都拿走是怕你看了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