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皇帝居然也是这样,他似乎该好好反省反省。
欢笑声中进行的赏月会没有持续到很晚,孩子还小需要休息,到了戌时之末,小风抵不住睡意,趴在漩的肩膀上酣睡起
来,小辰也是哈欠连连。
漩见状便结束了宴会,起身送孩子们睡觉,他送双子,小年糕就由梵接手,两人两个方向只有先行分开。
梵牵著大儿子的手走在路上,四周寂静祥和,隐隐传来风声,一切看似平静却给他带来一阵茫然,面前的漫漫长廊似乎
怎么也走不完,脑海里空荡荡的,有种不知何为归宿之感。
混沌中,他感觉自己牵著孩子的手,想著他应该和孩子说说话,这样或许能改变一下气氛,但是当话到嘴边时,声音却
怎么也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也是梦?
梵有些心慌,他还是能看见眼前一切,感受到周围的变化,但却无法自主控制身体,就和在梦里一样,灵魂似乎被禁锢
在体内不能自由行动。
他看著自己将儿子送到了寝宫,儿子亲昵地亲了一口自己的脸颊后道了别,他也想和孩子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他感到
自己笑了笑,但这笑却不是自己愿意而发。
随后,关上了太子殿的门,身体又自己动了起来,令人诧异的是,身体没有回皇帝的寝宫,而是朝著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对,他不是要去那里,停止,快些停止!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不知何时起,隐隐乐声伴随著女音由风传来,比起之前的梦境更加清晰可闻,幽怨的声音与曲调令人不禁毛骨悚然,汗
毛直竖。
可梵不感到可怕,只是感到厌烦,要是他没有猜错,自己的失控与这声音一定有著莫大的联系。
尽管心中所想与身体背道而驰,这依然阻止不了什么,踏著稳定的步伐,梵一步一步走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守卫的两个官兵见到皇后娘娘到来,也不知所谓何事,立即上前询问。
梵只听自己道:“让开,我要出宫。”
两个守卫一听显然是愣住了,却又不敢阻拦,于是身体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也不管这两人如何,径直地就走了出
去。
皇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是皇帝陛下的宝,宁愿得罪陛下也不要得罪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两个守卫都害怕受到责
罚,因此也没有阻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梵越走越远。
梵见到自己的出了宫,而那弥漫在脑海里的乐声却依旧没有停止,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虽然他不清楚为何会发展至如此,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们波澜不惊的日子结束了……
茫茫夜色中,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不知是特意的安排或是怎样,他走的路巷均是小道,廖无人迹。
梵对皇城的大街巷里也算熟悉,漩无事有空之时便会带他出门逛逛,但对如今这些小路却是知之甚少,拐了几个弯子后
,他也有些糊涂自己是走到了哪里。
身体一直没有停止移动,跟随著乐声行进,直到黎明将至,天空微微泛出一丝白肚,梵察觉自己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
似乎目的地就在眼前。
果然,没过多久,一处隐于山林间的宅院展现在他的眼前,可是宅院已经偏于荒废,也不见有人居住的模样,梵疑惑,
到底是何人将他引来至此。
就在他思索之际,脚步没有任何前兆地突然停止,而一切感官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双腿走了一个晚上,早就是酸麻不
堪,梵这时才感觉到,不禁双腿一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嘶……”轻捏著麻木的双腿,梵用力想要撑起自己。
至少在旁人面前,他不能露出这样无助的模样。
正当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宅院的大门却吱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梵抬头朝门口望去,一个身著绯色衣裙的姑娘笑盈盈地缓缓朝他走来……
“你是……闻人曦的……”
居然是她!?
绯姬在听见梵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最终那份不满还是被她压抑了下来。
她慢步到梵的身边,蹲下身子和他平视,而后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源哥哥,你的记性真的好差……”
13
之后她又说了什么,梵记不清,或许是太过劳累,身子不堪重负,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而当他再次醒来,景物已然不同,他们从屋外转移到了屋内,梵的手脚也被锁链而缚,唯一不变的是那抹绯色的身影。
她刚才叫他“源哥哥”,那么以前应该认得,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梵看著背对著自己的小姑娘,刚欲动身,却牵扯了锁链,发出了铃铃的响声。
绯姬听见声音,即刻转回头来,露出一抹笑颜问:“源哥哥,你醒啦?”
梵这才算是看清了她的面貌,之前和漩一起时也没有仔细注意。
小姑娘很是漂亮,臻首蛾眉,相貌娉婷秀丽,姿态婀娜翩跹,犹如春天那飞舞在花丛间的粉蝶一般诱人驻足,这样的容
颜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可是……绯色……
“你是……绯姬?”梵不确定地问道。
关于“绯姬”,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
梵只记得自己救过一个小姑娘,将她带回族中,大家都觉得这女娃逗趣可人,都是非常喜欢,可是后来有一次他离开族
里出去办事,回来后大家就告诉他,绯姬被一对父子给收养带走了,他觉得女娃还小,被人收养也算有个依靠,便欣然
接受了事实,可没有想到阔别多年,如今他们居然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绯姬听见对方终于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大喜,连连笑著点头道:“对对,我就知道,源哥哥是不会忘记我的。”
真的是她!?
梵有些错愕,却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对方发现,“那么你找我是有事吗?能不能先放开我?”
他试著婉言相劝,虽然知道小姑娘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但现在这情况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绯姬闻言微微一笑,带著女子特有的妩媚娇嗔道:“才不,放开源哥哥的话,你不是立即就要逃了?”
“可我必须先回去,我的家人不见我会担心。”梵耐下性子与她讲,“若你真有急事,可以……”
“源哥哥没有家人!”绯姬忽然插话道。
梵为之一愣,话到一般也忘了继续,看著面前的小姑娘,那漂亮的眉宇间夹杂著明显的怒意。
她生气?为什么?因为他说了……家人?
“源哥哥才没有家人!”绯姬赌气地重复了一遍,尽显娇气,“是源哥哥和我说的,你是被师父捡来的孩子,除了师父
,你没有家人!”
“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
“如今你是想说那个皇帝才是你的家人?”绯姬替他说下去,双眸也在此时闪过一道寒光,“我不会承认的。”
“什么?”
她的话令梵觉得莫名其妙,还未想通,只听绯姬义正言辞地道:“自古阴阳相对,男女成亲才是恒理,源哥哥说好是要
娶我的,怎么可以再与那个皇帝纠缠不清!?”
“……!”
梵一惊,想不到这个多年不见的小姑娘一来就给他设下这么个陷阱,如今又是满口大道理,还要他娶她,莫非……
“绯姬,我想你是不是有些误会?”梵小心翼翼地问道。
儿时少不更事,孩子之间常说著嫁娶一事,自然不过是玩笑话而已,长大了还有几个当真。
以前绯姬还小,说著要做源哥哥的新娘之类的,梵当然不可不答应,但也仅限于此,他对她一直是以兄妹之情相待,从
未向那个方面想过。
“不是误会,源哥哥说过要娶我的。”绯姬在这点上异常的执著。
不肯让步,认定了的事就非要做到,这是闻人父子常年宠溺出的结果。
面对她的坚持,梵皱了皱眉,最后黯然地一叹,“木已成舟,如今说什么皆是无用了。”
“谁说的!?”绯姬反驳道,“源哥哥不再回去,和我一起生活,这样就好了呀。”
她说得轻巧,却不曾深思这些事后的繁琐,梵闻言便已知道,面前的绯姬不过还是个孩子啊。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绯姬,并不是所有事都会如预料中一般好,即使我答应了你,一切也不可能这么结束。”
“源哥哥撒谎!”绯姬不满地盯著他,“分明是你对那皇帝还有情,对他念念不忘才不要与我一起。”
对于这番话,梵没有否认,而他的沈默却更是引起了绯姬的怒火。
凭什么那个皇帝能得到源哥哥的爱,而她不能?她明明是世上最爱源哥哥的人,没有人能够超越她,对,没有人!
这么想著,绯姬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令人畏惧的笑意,她慢慢靠近梵的身边,双手覆在他的手臂上,清脆的声音宛如
黄莺出谷,可吐出的一字一句却令人寒彻心肺。
“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只有绯姬才是最喜欢你的人。”
梵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不禁皱起了眉头,很难想象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力道。
或许是感到他的不适,绯姬很快便收了手,盈盈笑意却依旧不减,“源哥哥既然那么想念那个皇帝,那不如我们玩个游
戏。”
“游戏?”
“对,就是游戏,游戏里能让源哥哥看清那个皇帝的真面目,也好让人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喜欢你。”
“什么意思?”
“简单啊,一年为限,若是皇帝赢了,我就放了源哥哥,从此不再打搅你们的生活,可相反,若我赢了……源哥哥,你
就要和我过一辈子。”
听她所言,梵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可是看她笑得如此甜美,却也明白,这“游戏”一说恐怕是拒绝也无用了。
14
皇城帝都,处处繁华似锦。
车水马龙间往来的商贩不断,吆喝声、嬉闹声遍布大街小巷,天子脚下一片安逸祥和之景。
是亓羿人都知道,亓羿皇城有三绝,一绝:食、二绝:色、三绝:曲。
凡至皇城,此三绝不享者,可谓无意。
……
“原来!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城中的露天戏台上,嫋嫋歌声由此传来。
戏台上两个戏子,一花旦、一小生,浓妆豔抹覆盖了本来面目,将戏中故事娓娓道来。
这出精彩的戏剧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前来观赏,也令不少百姓驻足而观,戏台周围早就被大小观众团团围住,每当告一
段落,皆会迎来掌声不断。
在后台,即将出场的戏子们一一装扮,还时不时地谈论著在下的看官们,传来阵阵嬉笑声。
“唉,我说你们看见高老爷那眼神没?他瞪著棋官,眼睛里都能冒火星子了。”一个穿著素色袍子的少年,比著自己的
眼睛打趣道。
“我也见到了。”站在他身边,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少年跟著搭腔,“也没办法,谁让棋官是我们这儿最红的旦角,今夜
他定是不会寂寞了。”
“寂寞其次,赏银才是正角!”一个正在描眉的男子道。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对对对,青衣这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
“哈哈,经典名言呐!”
戏班里不收女子,故而唱旦角的都是些家事清白的净秀少年,可只要入了这行,也不要妄想将来有什么清白可言。
人们眼中,戏子与妓女男娼相同,卖笑的同时不得以也需卖身,许多老爷员外比起娼妓更偏爱那些清纯的戏子,他们清
涩的反应与身体更得人心。
这个戏班在皇城中最为有名,不但因为戏子们唱的好,而且个个都长得白净俊俏,戏班子的老板年轻时也是个戏子,有
著不俗的曲艺,如今年华已逝,便弄了这么个戏班维持生计。
撇去那些龌龊事,其实唱戏也是一门技艺,需要从小学起,所以戏班子里的人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深刻得很,
在成长的过程里,老板也会不停地收纳新的学徒,以为之后的前途。
大家说说笑笑间,前台上的那段已然落下帷幕,在雷鸣般的掌声下,两人自台上下来,随后表演的也立即跟上,这时间
把握得恰到好处。
方才表演花旦的那个正是大家所讨论的棋官,他只得十七岁,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在达官贵人们之间那是回顾千万、
一笑千金,虽然在班子里资格不是最老,但冲著那名气,也没有人敢得罪。
他一下台来,便忙著更衣准备下一场,自个儿忙活间也不忘使唤别人,“小林,倒杯茶水给我。”
他话刚说完,原本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一个孩子就噌噌跑了出来,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却很听话地到了半杯热水
,而后又加上了些许凉水,再自己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人才给递了出去。
棋官接过,轻啜了一口后觉得满意才将整杯喝下,喝完后的杯子又还到了孩子手中,由他收拾。
大家夥儿见了这场景,又有人按耐不住,开玩笑似的抱怨起来,“棋官,欺负小孩子会遭报应的。”
“就是,小林才来几天啊,你就这么使唤他,当心将来他报复你噢!”
棋官一概不闻,一边换衣裳一边自顾自地道:“我也希望他能有出息到报复我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大家顿时都没有了声音,默默朝那个孩子看去,他已经回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笔直站著。
看他平静的神色,众人不禁一声叹息。
这个孩子是老板不久前捡来的,带著少年特有的白皙圆润,生得十分标志,硬生生比棋官还漂亮了几分。
老板本打算得好,让他跟著自己接班,但没想到救醒人之后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是个哑巴,非但如此,大夫还说他虚弱
得很,需要好好调养。
原以为捡到个宝,没想到捡到的却是个病秧子,老板又气又恼。
但是扔了吧,他又真有些舍不得,毕竟脸盘摆在那里,就算不能唱曲,将来也定能赢得哪位大人的欢心。
打著这样的主意,孩子就被留在了戏班子里打杂。
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用手比划,他比划说他的名字叫林凡,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小林。
小林乖巧懂事,又很听话,戏班子里的人都非常喜欢他,还以哥哥自称,处处维护。
当然,每个人表示疼爱的方式都不一样,棋官就算是比较刻薄的那种关爱,但他想得也没有错,这个孩子不能言语,自
然是需要在其他方面苦下功夫,不然也不会有出路。
他们的一言一行,小林凡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中,他不曾埋怨什么,毕竟事情变成如今这般,实在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15
面对绯姬的一厢情愿,梵无力回绝,而她之后的暗示则更是明显的威胁。
若梵拒绝她口中的游戏,那么她也不敢保证他周围的人可以幸免……
旁人这么说,梵定是不以为意,但面对这个偏激任性的女子以及她诡异刁钻的手段,梵却不再有自信能够完全防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