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色如空

这么想著，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是感到了宿主的心事，那蛊虫也不再冲撞，疼痛慢慢趋于缓和，连身体也渐渐可以

舒展开来，方才的剧痛就犹如一场噩梦，烟消云散之际亦没有留下一丝不适。

“陛、陛下……恢复了，这孩子恢复了。”御医继续探著那无异状的脉象，惊奇地发现床上的孩子逐渐放松了身子，表

情也发生了变化，不由诧异地叹道。

漩一听，急忙拉开他，自己坐到床边，握起小林的手，那真实的触感令他在激动的同时亦感到了困惑。

奇怪，梵的手，有这么小吗？

这个时候，御医们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漩渐渐冷静，一个个疑问却犹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或许是惦记得太久，在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庞时，漩激动地根本没有多加思考，他只知道终于找到了梵，找到了久违的爱

人，可是当初逢的激动与冲动的恼怒慢慢退却，再次观察床上之人，漩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床上的这个人，不，这个孩子，有著和爱人一样的轮廓，甚至相似的五官，可他还是个孩子，十来岁左右的模样，白皙

柔嫩的皮肤，还有……

接下来的动作几乎是顺应著所想，漩的双手揽过小林，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翻过孩子的身体，撩起衣摆，去他

的背后寻找真相。

梵的腰际有一块枫叶型的胎记，这应该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证据，如果这个孩子有，那么他就是梵，变成这样也有可能

是遇上了什么奇遇，可要是没有……

小林感受到漩的动作，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凭他拉扯开自己的衣物，后背瞬间感到一阵凉意，他有些畏寒地动了动身

子，结果虽然早就知道，可他仍不敢抬头面对漩，他害怕，害怕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见到失望。

后背到腰部都是干净的一片，连颗痣都没有──这就是漩入眼的情景，顿时一股难言的苦涩与孤独充斥了全身，这原本

色彩斑斓的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回黑白。

感到漩不再动什么，小林心中自然明白原因，一时间他也不好受，胸口闷闷的，似乎憋著口气却怎么也喘不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动静，这样的状态维持了片刻，之后小林觉得这样全身趴在漩身上的姿势实在不妥，他连忙起身，下地整

了整自己的衣物，然后乖乖的下地叩头行礼。

被孩子这么一跪，漩才幡然从失落中清醒，方才的喜悦与兴奋几乎全数冲尽，看著小林，他点点头道了一句平身。

小林站起来，依旧低垂著首，漩坐在床上，两人就这么对著。

漩细细打量著面前的孩子，从头到脚，一寸都没有放过，这么看著，他发现除了肤色与胎记外，这孩子与梵还真是惊人

的相似，不光是外表，还有某一种内在的东西，一种令他心动的东西。

“过来。”漩向他招招手，要小林站到自己面前来。

小林顺从地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要做什么，脸颊就忽然被一双手给捧住了。

“……！”

“唔……果然很像。”漩不顾他的惊愕，自顾自地评论道，“小家夥，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很显然，他对他产生了某种兴趣。

小林不知道这幸是不幸，只能步步为营，以手指比出了十三这个数字，然后拍了两下一边的木椅。

漩明白了其一，却不明白其二，直到后来宣来了戏班的老板，由他解释他才明白。

“小林啊……双木，嗯，挺聪明的孩子，不入学堂真是有些可惜。”漩对这个孩子很上心，连他自己也弄不懂是什么原

因。

或许是因为他与梵相似，亦或许如梵所说的一般，他对人好，已然形成了一种习惯。

“孩子的父母呢？没钱就把孩子卖到了戏班？”漩问老板。

天子面前，老板哪还敢说谎，连忙将自己如何捡到小林一事交待了清楚。

听著来龙去脉，漩不禁皱起了眉头，望向小林，他却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事不关己般地听著自己的遭遇。

这个孩子是太成熟了，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呢？他知不知道，若是继续在戏班里待下去，迎接他的命运是什么？

漩替他担心，而在想到一个带著与梵相似脸的孩子在别人身下承欢，他更是感到一阵愤慨。

“朕不准！”

他突然冒出的话语惊到了身边两人，戏班老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圣上，赶紧匆忙下跪请罪，而小林则是不明所以

地看著他的脸，似乎有询问的意思。

不顾他们俩的反应，漩固执地拉过小林的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然后对老板道：“这孩子朕要了，从此以后他就是属

于朕的！”

22

这场戏的结果在小林看来简直荒唐，荒唐透顶！

皇帝索要美人是司空见惯，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像漩这么直接，要人要得如此“光明磊落”。

一国之君最重要的是威仪和气度，更简单说来就是死要面子，就算是贪图美色也该暗地里使劲，可他倒好，这一声喊得

屋内屋外几乎都能听见，怕是没过多久，这皇帝要了一个戏子的传言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第无数加一次，他想亲手把漩的脑袋给撬开来，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如今是有口难开，自己的命运也只能交由他人手里。

既然皇帝都开口这么说了，老板自然不敢不放人，漩很满意，就以演出精彩为由赐了赏钱，这些银子也足以补偿戏班里

失去一个小林。

虽说这钱能决定一切，但人的感情却不是如此简单可以买断的，戏班里的戏子们不能抗命，只能挨个和小林道别，并且

善意地给予提醒或告诫，他们说得隐晦，小林却能明白──伴君如伴虎，一切都要好自为之。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这个人面前……

望著戏班一行人逐渐远去，小林不禁侧过头看著站在自己身边的漩，或许是因为身体变小的原因，漩在身边的感觉也变

得十分陌生，以前两人没差多少，可如今他连漩的胸口都不到，每次还必须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这样──很累。

“朕的脸上有什么吗？”

漩的声音忽然响起，小林不禁一怔，回过神来一看，恍然发现对方正笑咪咪地望著自己。

一时间，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慌忙垂下头去，小嘴一瘪，脸颊微微泛红，带著孩子特有的可爱模样，令人爱不释手。

“哈哈……”看著他害羞的样子，漩不禁大笑。

说来也奇，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梵，可漩还是忍不住觉得他可爱。

梵离开的日子里，除了面对孩子们外，他都不曾笑过，而能像现在这般笑得畅快更是不可思议。

是因为他像梵吗？

夏侯大人见到皇上这么高兴，也没有理由打搅，他这次可谓是柳暗花明，几经波折终于还是达到了目的，这对于他就足

够了，至于皇上究竟对这个孩子如何，已经不是他能触及的范围。

漩与夏侯大人客套了几句，随后就带著侍卫及小林先行离开，不过他们没有回宫，而是转而去了另一间大宅内，小林认

得这屋子，是漩暗中以其他身份买下，以备万一所用，不过实际上它更多时间，是供他们一家出宫游玩所用。

漩命人为他找来一件衣服换上，然后吩咐侍卫们先回去，自己则带著小林进了宅子。

小林不知他用意为何，又不好问，只能跟著进去。

这宅子平日无人，所以下人也少，算上管家、小厮、婢女，十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难得见到屋主回来，下人们一一前来问安，婢女们送上茶水糕点，漩让小林先用，自己和一个小厮说了些话，小林不知

道他们说什么，不过从那小厮的眼神里，他能感到他们在说自己。

后来，漩给了小厮一些银两，那小厮又看了他好几眼，这才离开。

等下人们全都退下，漩这才伸著懒腰走回小林身边，见这孩子盯著他看，也不动桌上的食物，于是就开口问：“怎么了

？我的脸就那么好看？”

再次被这么说，小林有些不高兴了，他一扭头别过脸，不再脸红羞涩，反而是另一种耍别扭的样子，再次逗得漩大笑不

止。

听著漩的笑声，小林咬咬牙，心中已经暗暗惦记著，等恢复以后该怎么算这笔帐。

等恢复之后……恢复……还能有这一天吗……

想到这些，小林心里一阵茫然，方才愤愤的表情也被迷茫所取代。

漩见他这样，也渐渐收起了笑意，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孩子露出这样的一幅表情，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比较敏感，容

易受伤，但这样的愁容不适合这般年岁，也不适合这张脸。

于是，他慢慢站到了小林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然后──重重一捏！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小林不禁喊出声。

他即刻反射性地向后一闪，脱离了魔掌，双手捂住双颊，乌黑发亮的眼睛里隐隐露出湿意，不是疼得要哭，而是身体被

刺激的本能反应。

诧异地看向刚才使坏的恶人，他倒是不存一点怜悯，正乐呵呵地握了握自己的双手，还很不厚道地加了一句：“触感真

好，我家梵小时候捏起来也一定是这感觉……”

欺人太甚！

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原来这么恶劣！？

不能言语，不能书写，小林只能以自认为愤怒的眼光瞪著漩。

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要显示出他的气恼哪有这么容易，而且小林本身模样就十分可爱，那眼神配上脸色，落在漩的眼里

就成了小孩子撒娇的另一种方式。

“哈哈……不好意思，没想到感觉那么好，不知不觉力道就大了。”漩抓抓后脑勺，打哈哈道。

但小林还是以那种戒卫的眼光看著他，不肯上前一步。

无奈之下，漩拈起一块小糕点，将平日里逗弄儿子的方法给祭了出来。

“小林乖，过来这里，叔叔给你吃好吃的。”

“……”

叔叔……这家夥以为自己几岁了？

虽然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他，但是出于对自己年岁的考虑，小林还是走了过去，毕竟现在他是十三岁，该装出一副孩子的

样子。

不情愿地靠过去，漩笑眯眯地将糕点送进了他的嘴里，一瞬间，一股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口中蔓延开来，小林有些暗喜，

因为这糕点的味道是“梵”的最爱。

“好吃吗？”

小林一边咀嚼著一边点点头，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柔的眼神里带上了几丝落寞。

“你们真的很像……”漩呢喃道。

“……？”

小林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一脸无辜疑惑的神情。

漩刚才说了什么？

“呵……小家夥，知不知道，你和当朝的皇后很相似。”漩说著，捏了捏他的鼻尖，“外貌、喜好……可能连性子也有

些相像。”

这一次，小林没有躲开，任漩触碰也没有怨言，因为在他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悲伤，从他的语气中，他听到了寂寞。

漩的双手摩挲著稚嫩的脸庞，不曾停下，但十分奇怪，触摸分明是这么真实，可他却觉得都似幻影一般，总觉得缺少了

什么……缺少了什么……

梵没有这般白皙、没有这般细嫩、也没有如此幼稚──对，因为他不是梵。

刹那间，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为什么他会执著于这个孩子？为什么不顾一切要把他带来？

不是独占欲也不是吃醋，而是想透过这个孩子来缓解自己的思念，通过他的身体，似乎就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漩专注在小林的脸上，视线虽然停留，可眼中并没有在看他。

过了片刻，小林似乎听他如梦呓一般问：“梵……你究竟去了哪里？”

“……”

小林不能回答，也不能帮上什么，只能靠近他一些，轻轻伸出手放在他的腿上算是安慰。

漩，不要难过，梵在你身边，一直都会在……只是，你并不知道。

23

两人这般沈默相对，凝重的气氛却没有如小林预料得那么长久，过了片刻，漩就放开了他，自己坐到一边，喝了几口茶

水，再次回过头来，方才的感伤已然不见，漩还是那个乐观开朗的皇帝。

他拍拍小林的肩膀，认真地问：“小林，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住下，我会找师傅教你些什么，让你有一技之长，你看可

好？”

小林听了，觉得奇怪，于是又比起了手势，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然后双手交握一起，向门口伸了伸。

漩耐心地看完他的动作，然后猜测道：“你是想和我一起走？”

不是的，他只是想问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不过他的理解也不算很偏，于是小林顺势地点头。

“不行噢。”漩有些遗憾地笑笑，“除了皇帝的家人外，宫里头只能有小太监，小林不能去。”

这个回答也对，小林毕竟什么人都不是，去后宫确实奇怪。

“不过你放心，既然买下了你，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漩以为他不安，便加以保证道。

小林看了看他，忽然露出一个戏谑笑容，指指他和自己后，双拳相贴，么指相对，挑挑眉头，显然这次他想说的是问句

。

漩看著他的动作，脸顿时僵住，随后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过要和你成亲。”

傻瓜都知道他刚才的那个动作是在指成亲一事，漩不是瞎子，这个意思还是可以理解。

“小林，我买你不是想干那种事。”漩很慎重地扣住他的肩膀道，“只是看你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在戏班，所以……”

小林表面上装作好孩子般点头，可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你就再吹罢，就你那点心思，想也知道……不就是因为像“梵

”吗么。

“而且我有妻有子，和你根本……”

漩啊，你忘了你是皇帝吗？有妻有子……如果大臣们知道你愿意纳妃，估计会激动得泪流满面。

“再说了，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儿子了，娶你更是……”

无稽之谈，十五岁成亲，十六岁有子，小太子今年才八岁有余……五岁的差距，当他不懂数数吗？

“何况，你不要看我对外风光，在床第间，实际上皇后才是我的相……”

闭嘴！

小林黑著脸，一双手已经伸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真是受够了，越说越过火，还以为他这个罗嗦的毛病只有在对“梵”才会发作，没想到……

漩被他忽然这么一手给镇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自发闭上了嘴。

他也奇怪，莫非真是两人太像？所以他下意识地把小林当作梵了？把小林当作梵……？

“嘿嘿，小林，叔叔给你起个别名好不好？”

“……”

“不用这么紧张，就是称呼起来更方便一些。”

“……”

这表情不是紧张，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