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少侠过谦了!”王爷咧嘴笑道,目光却肆无忌惮的扫在白玉堂那罕见的清秀面容上,很是好奇。没想到世间还有
如此俊美的男人!
“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在下白——”
“我家祖上云州,世代经营药材毛皮生意,敝姓聖,单名一个元。这位是我家的一等镖师,人称‘白五爷’。”耶律元
洪怕他心直口快说溜了嘴,赶忙接过话瞒天过海。
白玉堂听了顿时领悟,连忙陪笑道:“哪敢称‘爷’,是东家抬举!”但是心里却略微不满,爷怎么还是跟你混成了随
从?
入夜,篝火通明,漆水部族里的人远远近近的围着王帐歌舞,尽显草原人豪爽的宽阔情怀,羌笛悠悠让耶律元洪想起自
己部族的传统。建立大辽之前,契丹人其实也是这样繁衍生息了上千年。
那个郡王妃一直没有再出现,但白玉堂一句“王妃的护卫下次可不能再如此疏于防备”的随口戏语,却顷刻间搅得整个
宴会陷入了冰点,前一刻还兴致颇高的郡王爷顿时满脸不悦。
耶律元洪看出不妥,忙想着马上岔开话题,却听见那王爷突然忿忿的将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然后大声叹道:“哼,本
王又没有怪她,她倒是更加胆大妄为起来!!”
两人互望一眼,不知所云。难道那王妃是擅自离营?
順势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王妃长久以来未能替王爷诞下一男半女,厮乱卜算居然是她与王爷命盘不合,难有子嗣。谁
知这蛮荒之地的郡王爷长的五大三粗,却也是个痴心的主儿,愣是不信谏言,坚持着不纳妾。时间一长,郡王妃顶不住
蜚语流言的压力,苦苦哀求着给王爷纳房妾,却遭到王爷的断然拒绝,大吵一架后,王妃趁他外出负气出走,谁想才不
到半天便碰上了马贼。
原来是这般!两人听后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夫妻吵架,在所难免,何况双方都是好意。
“郡王对王妃情深意重,世间少有,感天动地,必蒙上天垂怜!巫卜之术虽灵验,却还是应请郎中替王妃多做诊治,好
生调理才是!”
“哼!本王把方圆百里的郎中都找遍了,没有半个管用!这帮混吃等死的笨蛋!要是今年之内还是毫无起色,本王就把
他们的脑袋全砍了祭天!”郡王爷恼怒的表情骇人听闻,毫无赌气言笑的成分,仿佛一匹被激怒的狼。
“这……”耶律元洪蹙眉止语,但心里却真的看得出眼前这男人的歇斯底里。对于一族之王而言,后继无人的恐惧会随
着时间和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就算他只是一时的气话,但明年后年,却保不准真的会因绝望而做出残暴的事来!
白玉堂押了口甘酒,瞥眼瞄了他一眼,却意外的从耶律元洪眼神中看出了悬壶济世的慈悲。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
替敌人忧心,你倒真是宅心仁厚!但……喂喂,你不是动真格的吧——!?!
“王爷,既然我祖上世代卖药,在下也多少懂得些医术。如不嫌弃,不妨替王妃娘娘把把脉。万一有起色,也算多少报
答郡王和娘娘的盛情款待!”
“好啊,原来公子还懂医术?!”那郡王一听大喜,马上吩咐侍从道,“速请王妃来此,让公子诊脉!”
那郡王妃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梳洗打扮的精细美丽,但一进帐却差点儿令白玉堂背过气去!这女人——难怪爷头一眼
就觉得面熟的不得了,她、她果真与那个契丹公主有三分相似!!转眼望向耶律元洪,也是惊诧的一愣。只是与天玺那
头艳阳如火的红发和绝尘的天人气质比起来,眼前这个女人立刻就逊色太多了!
片刻,耶律元洪诊毕问道:“恕我直言,王妃可有过小产?”
“嗯,三年前随本王驭马时受了惊吓,小产过一次。之后便再无动静!”
“这就是了。”他微微一笑道,“当时胎儿已经足月,小产后却未能将淤血及时排除体外,导致脉象郁结,经血不通。
如在下所料不错,王妃可是一直身体不适,无法正常的服侍郡王爷?”
王妃听了脸色一绯:“这……我、我的确……”
“公子可有方法替王妃医治?”心直口快的郡王还不等王妃说完就明白了。
“此病已成宿疾,想要顷刻治愈并非易事。不知方圆百里的郎中是如何调理的?”
“呸!那般庸医!如此长久都无法诊断病因,脑袋要不要有甚用?!若是公子能开方治好本王的王妃,本王定然筹备重
礼,登门答谢!”
别开玩笑了,他老子可是你们西夏的死敌吧?登门?那岂不是要到大辽的上京去?白玉堂翻着白眼儿看着这个多管闲事
的辽国太子,平白跟你担惊受怕,刚刚还说是在西夏逃命,却改不了那没紧没慢的毛病!!
“让郡王爷登门致谢自不敢当,赐我们两匹骏马,让我能和白五爷在入冬前返家就感激不尽了!时间久了,怕家中高堂
担心!”耶律元洪写了药方,起身淡淡一躬,“若日后郡王喜得麟儿,既证明药方有效,在下将来路过宝地,就补我等
一杯喜酒便是了!”
“好!公子不但临危救难,而且如此豪爽,能够结识,实属幸事!”
“王爷……我等在林子里困的迷失方向,不知这里到底是大夏的哪里?”白玉堂警惕颇高,一听他说的这么爽快反倒生
疑。
那郡王恐怕因为宠妃之病有望治愈而大喜,一把扯开桌上的羊皮卷摊在桌上。原来是一张军事图。
“这是我漆水部落世代居住的陇上草场,尔等既是从贺兰山中来的,必定见识过此地向西的茂密山林。依仗天命,我族
向来是夏季放牧,冬季进山围猎,虽距大都需要五日快马,但却是进入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地,像公子这般的商贾倒也算
常见!”
没想到由虎雕带路竟然走了捷径,远远的逃过了李元昊的大本营兴州吗?!耶律元洪暗暗松了口气,順势又偷偷瞄了一
眼那图。那是一副标记着西夏要塞位置和江河布防的图,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对于不谙西夏地形的辽军而言,还是极为
有用的兵家利器。这里已经是贺兰山麓的最南端,而大宋的边境其实已经近在咫尺。
只要平安的过了那道天堑!他忍不住转脸望向白玉堂,发觉这老鼠眼中也是掩盖不及的惊喜。
“本来如若有人带路,用不了两日便能入宋的,但——”那王爷话锋一转,“近来宋兵大举犯我大夏疆土,被我军民奋
力遏阻于威州一代。而此战时,我大夏皇帝有旨,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前线,所以为了两位的安危着想,还是等战事稍有
平息再入宋的好!”
等?再等两日恐怕李元昊拿人的圣旨就真的到了!两人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没有纰漏的说辞来,
只得应付着先安顿下来过夜,再寻对策。
八十六、强求
已是晌午时分,天玺居然还是没能等到展昭进宫,终于忍不住,风风火火的就冲出了‘翠煌宫’。
等她赶到展昭下榻的宫苑,一进门却看见跪在院子正中央的一班侍卫和乱作一团的宫人侍女。他——竟然也会惩罚下人
?天玺一愣。
细问之下,众人才道出实情,原来展昭昨日的确是按照以往的作息,早早就寝的,只是今晨再去伺候,人却已经不在屋
里。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昨日刺杀的阴影挥之不去,一股不详的预感布满心头。
“驸马没带随从?”
“回公主,皇上有旨,除了与公主独处,驸马身边何时都不会少于四名侍卫!可是——”那宫人吓得满头大汗,随后颤
巍巍的转身望向院里的一干侍卫,“这群当班的奴才昨夜居然跑去喝酒,所以——”
加派四名侍卫,陛下是不放心他的安全,还是怕他会借机逃走?天玺蹙眉无语,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左右
晃晃头,使自己从茫然的担心中缓过神来,还是先要找到他才是,而且还要快,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他没有进宫,会到哪儿去了呢?天玺越是寻他不着,便越是焦躁,连饭都顾不上吃,只是从一个宫殿跑到下一个宫
殿,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御书房。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却赶上耶律彦和批完了奏章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正准备去用膳。
“日头打南边出来了吗?大白天的,公主你怎会有空来看朕?”辽王今日似乎心情颇好,居然一扫往日不苟言笑的肃穆
,主动开起玩笑来。
天玺赶忙草草行礼,咧嘴笑的敷衍:“陛下,天玺给您请安来了嘛……”
她的搪塞与不自然当然骗不过阅人无数的耶律彦和。
“展昭呢?”他问。
“……这,天玺也不知道,早上便没见他……”谁想越是紧张,就越容易顺口说出来。
他不见了?看着天玺额上微微渗出的汗水,辽王眉头一皱:“你一早晨就可着这大内到处寻他?朕派给他的侍卫呢?!
”
“他、他们也不知道……昨天刚出了事,陛下,我担心。。。”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耶律彦和,他短暂的沉思一下说道:“朕恐怕知道他去了哪里,你随朕来吧!”天玺将信将疑的跟
着辽王朝着宫廷外苑走去,没过多久,聪颖的她便猜出了这位君王要去的地方。
厚重的铁门打开的瞬间,霉湿之气扑面而来,令本就已经开始寒冷的天气更显阴冷,甚至使已经不是首次见识天牢黑暗
的天玺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昭——?”从阳光灿烂的室外走进黑暗的不适晃得天玺短暂辨别不清空旷囚室里站着的那个消瘦身影。孤独,再无旁
人。但走近几步,却可从散落在空气中的悲哀肯定这个人就是那个一贯悲天悯人的大宋武将。
此时被呼叫的人缓慢的回过头来,望向来人的目光却哀默的无可名状。但他却还是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公主……
”可等他见到跟着天玺走下石阶的辽王,却再也无法强迫自己继续这难为的安慰。
心乱如麻,展昭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此时面对这位王者的感受。怪他?凭什么?古今中外,哪个帝王会允许刺客活着
?怪他还不如怪展某自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昭,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天玺顿时明白了,他还担心着那个行刺的侍女,早早赶来恐怕就是要赶在忘川一畔再
送她一程。
耶律彦和阴翳的眼睛隔着潮湿的雾气深深的刺穿这个已经心寒到底的男人。哼!你果然还是狠不下心!要不是朕早早的
处理掉那名侍女,还不知你今日会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离了宫也不差人通报,让公主满宫的寻你,成何体统?你在大宋也如此不懂规矩?!”他故意责难,不留情面。
展昭本来打算赶在天玺早膳之前就回去,却不知不觉的怵愣这么久,竟已过晌午。再看天玺真的满头薄汗,自然理亏歉
疚,连忙躬身赔礼:“陛下教训的是,展某知罪……”
“哼!难得固执如你也会如此痛快的认错啊!”辽王语带嘲讽的说道,“那还不快跟公主赔礼?”
“展某又让公主忧心,真是罪该万死——”他无奈的暗暗叹口气,顺从的道歉,但那悲哀的表情,却着实令天玺看的颇
为心痛。
“不用了!我们都快要——”天玺突然脸色一绯,低头拉着展昭衣角嘟囔道,“只是下次还是不要这样突然就失踪了,
天玺和陛下都会担心你的……”
这丫头,怎么把朕也扯进来……耶律彦和一听眉头微皱,朕何时担心他了?再抬眼却正巧碰上展昭那当真透着歉疚的目
光,即使还是冷面无痕却也心中一触,最后仅仅轻哼一声,居然也没去反驳天玺刚刚和善的说辞。也罢,只要这大宋御
猫能死心塌地待她好,朕还真的不想计较太多。
“……陛下,她……”在耶律彦和转身要走的瞬间,展昭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那句话。
“这用不着你操心!”耶律彦和绷着脸冷冷的说,听得展昭心里顿时冰凉。她,果然已经被处决了吧?其实当他天还未
亮就冒着危险偷跑来,一见这空空的四壁就立刻明白还是晚了一步。
如你所说,展昭的确是杀人凶手。害的你家破人亡,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见他苦着脸站在冰寒的牢里伤感,辽王不满的凝眉催促到:“你还要愣到何时?粗皮糙肉不怕阴冷,也不怕公主会受寒
?还不快带她出来?”
话虽说的无情,但听在展昭和天玺耳中却含着心照不宣的关爱。宫里谁都知道这位红发公主是个怕热不怕冷的奇人,大
漠的数九寒天都常常只着单衣,牢里的这点儿冰冷,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倒是展昭从天不亮就呆在这里,几个时辰
下来,阴冷潮寒的湿气才容易致病,特别是大病初愈不久的时候。
他是在担心展某?被人一提醒,展昭才觉察自己的指尖都冷的没了感觉。还没来的及与辽王对视,后者便消失在通往自
由天地的牢门口。
“昭,陛下说的对,这里太冷不宜久留!你看你,穿这么少,手都冰成这样……”天玺担心的拉着木木的展昭转身就走
。温暖的阳光从头到脚洒满他僵寒的身体,温差的变化一时令他猝不及防的微咳数声,展昭这才明白自己的确是有些过
分苛求这副身体了。
“……真是胡闹!”耶律彦和见了不满的低语,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到;但一见天玺陪着笑脸殷勤的守在他左右,想尽
办法要讨他欢心的模样,他又不得不轻叹一声,随即示意侍从附耳过来。
随后耶律彦和轻哼一声说道:“今日之事下不为例,至于你身边那几个失职的奴才,朕就留给你自己处置!以后如若再
犯,朕就先从他们身上开刀!你听清楚了没有?”
“是,展某谨记……”这样擅自妄为,君颜不悦还是看的出,却不再提及责罚,展昭多少有些惊讶,连忙谢恩。
留给他处置,是为了要展昭在宫里树立驸马的威信吧?天玺在一旁默默的想,牵着展昭的手臂心中满是浅浅的惊喜。
等他们两人返回‘轲颐宫’时,那四个侍卫还顶着青天白天的跪着,面若死灰,几乎在劫难逃的绝望。展昭见状心中又
是一阵愧疚,这班侍卫偷偷喝酒误事的确有失职之嫌,但辽王原谅了自己偷跑出去的错误,反过来展某又怎能在他们身
上耍主子威风?何况他们已经跪了一个上午,惊吓不少——
“只要汝等日后不再擅离职守,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快起来,再跪下去,恐怕会落下病根。”他亲自上前扶起
一人说道,“展某今日都不会再踏出这宫门一步,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回去好生休养,明日再来听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