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人的展昭也看的出。挑上这里,恐怕也是为了不被遍地横行的贵戚们一眼认出来。
楼上没有雅间,耶律彦和择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俯视人潮汹涌的大街。见天玺与展昭进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不
耐烦的责备。
“挑好了?买到些什么稀罕物件?”他一如既往的笑对天玺超凡脱俗的美丽,但是却换来一个貌似极不协调的苦笑。
“……没什么好东西啦,只是看看嘛……”她一屁股毫不忌讳的坐在君王身旁的凳子上,但撅着的嘴使君王嘴里的奶子
酒都好像变了味。
“朕的公主眼光高也是应该的。”耶律彦和安慰的拂过她满头柔顺的红发,不经意的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站着的展昭,默
视须臾居然表情极自然的吐出一个字。
“坐。”
展昭抬头一愣,薄唇微张没说出话来。展某耳朵有问题吗?他让我与他平起平坐?
“怎么,站的这么近,朕的话都听不清楚?”辽王嘴角上翘,明显的再次提醒他这几乎无人能及的特权,“还是朕看走
眼,你当真不觉得累?”
“……谢陛下。”毕竟重伤初愈,才走了一条街展昭的确感到有些额头冒汗,如果不是被日头晒的,恐怕还是因为身子
虚弱。这一点自然瞒不过眼前这位神医。
三个人高高在上的坐着,品尝着远不如宫廷酿制醇美的甜酒,三言两语的闲谈下来倒还算惬意,当然,对展昭而言,紧
张警惕还是绝对无法释怀的,只是有问必答,却绝不主动挑起话题。
“你们以前应该经常来这一带吧?朕记得,这好像离你的府邸不远。”
“嗯,过了南市集,就在浅水寺那里!”天玺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饶有兴趣的远看街对面的一群黄口小儿,突然发现
原来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卖炸焦堆的小贩。
“啊!油炸丸子&;#10084;天玺去去就来哟——”
眼见着堂堂一国的公主居然像个孩子般喜笑颜开,连蹦带跳的跑下楼去,丝毫不顾及任何一束射向她背影的怪异目光和
几乎瞬间陷入的尴尬沉默。辽王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侍卫见状紧咬着嘴唇,可还是没能完全遮掩住那一抹笑意,恐是怕辽
王怪罪,吓得赶紧将头偏向一边。
“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对这些市井小食爱不释手,每次都这样!”谁知就在展昭也无奈又无言的蹙了蹙眉的同时,耶
律彦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即押了口奶子酒抬头看着这个俊朗的中原男人问道,“难道她与你出去的时候不会吗?”
“……回皇上,公主年纪还小,时而好玩也是有情可原。”展昭做过公主府里的侍卫,自然知道天玺的这点儿爱好,见
辽王没有责怪,倒也不算太吃惊,毕竟他对天玺的宠爱早就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你知道就好。”耶律彦和看他松了眉头,居然微带笑意的嘟囔一句,就转过脸向楼下望去。天玺那一头灿烂如火
的头发被宽大的纱巾遮蔽,但奔过街市的矫健身手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得出来。
市集再向外就是上京的最外围,浅水寺则紧邻城墙根。自古以来,皇亲贵戚,有钱的士绅都是接近禁宫内城居住,位置
就是身份;而城外则一向是走卒贩夫的天下。展昭望着楼下不亦乐乎的天玺,不禁暗自纳闷,享尽天宠的高贵公主怎么
会住在如今那座偏远俭朴的府邸,而如此疼爱她的辽王又为何不做声呢?
原本一群孩子中冒出一个高个子,天玺如愿以偿的早早将美味的焦堆握在手里,刚要美滋滋的漫步朝酒楼走,却没留神
被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孩给撞了个满怀,‘哎’的一声就把圆溜溜的几颗丸子给挤飞上了天,人也重重的摔倒在街
上!
“公主——”展昭在阁楼上看了,担心地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辽王也立刻停下端起的杯,凝视街上。
“哎,跑这么急干嘛啊,也不看着点儿——”天玺连忙扶正被撞歪的帽子,爬起来一把将拔腿要跑的那个小男孩给揪住
。
“你放开——放开——!!”谁知那小男孩不但没有道歉,反而睁着硕大惊恐的眼睛慌得手脚无措,拼了命只是为了甩
开天玺抓住的手臂。
“喂,我说你也太没规矩了吧?”刚买的焦堆一口没吃就掉在地上,天玺原本就很不高兴,见他又一副急着落跑的样子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撞到人好歹也要说句道歉的话啊!”
“姐姐,您行行好,放我走吧!让他们追到,我就没命了——”挣扎不开的小男孩见四周的人一下子围堵过来,突然噗
通一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求饶。场面顿时变得蹊跷起来,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追你?谁追你?”天玺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惊慌失措,心一软就松了手,那孩子顿时就像脚底抹了油,头也不回的钻进
旁观人群,任凭天玺连喊两声就没了影儿。
众人在楼上看了,都觉得那孩子莫名其妙,展昭凝视的瞬间,辽王一个侧目,随侍的一名侍卫已是心领神会的领命离去
。
“陛下,展某去接公主回来!”展昭转身请旨,却被楼下街上又一阵骚乱给打断。
几个看上去好似家丁的粗野男人拿着棍棒,哼哼唧唧的跑来,吓的街上的行人四散躲避。可是天玺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他们给堵在路上。
“那小子是你放跑的?!”带头的上前一步问得劈头盖脸,满身的酒气熏得天玺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什么?”天玺随口一问,又觉得有些多余,马上不示弱的改口道,“我放不放他走,用不着你管吧?!”
“少跟老子废话!”那男人一把揪住天玺的袖子骂道,“那小杂种冲了我家夫人的喜,偷了供神的牲口,结果夫人肚子
里的少爷变成了小姐,我家老爷要剁了他的手脚,挖了他的心肝!”
“放开你的脏手!!”天玺一听无名之火顿时涌上心来,顺手一个巴掌抽向那张下作的张牙舞爪的脸!
天玺没有学过功夫,拳脚几乎都是看着周边的人星星点点悟出来的,可是凭着天生的灵性,还学的有模有样,力道也绝
不次于自幼习武的女子。结果一个巴掌打得那人是天旋地转,招惹的周围一片议论和哄笑。
“好啊,哪冒出来个拔闯的?!活腻烦了吧?!”那个男人眼冒金星的从地上爬起来,凶神恶煞般的招呼道:“来啊,
找不着那小畜生,就把这小贱人带回去交差!!”
“总,总管,这……这恐怕不妥……”随行的人虽然也不是善茬儿,但毕竟是在上京城,多少还有顾忌的上来阻止,却
被骂个狗血淋头!
“妈的!那你回去给那女人当死鬼?!她是哈奴勒王爷家的人,脾气连老爷都不敢惹,不带个替死鬼你敢回去?!”
哈奴勒王爷?谁是哈奴勒王爷?天玺懵懵的想,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胄,谁知道会是哪里来的部落封王!不过
隔着纱看到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她这才想起来再不抽身恐怕身份就会很快露馅了!
“你……们别乱来啊!我、我只是来买油炸丸子的,让人无故撞翻,现在再买一份就走,不认识你们哦!”她连忙遮掩
着压低面纱,仿佛打算蒙混过关似的转身要走,却被那个挨打的男人拦住!
“打了爷一嘴巴还想溜?你有没有问过爷的这张脸能不能放你走?!”
那男人说完就伸手要再去抓天玺的手臂,却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被横空飞来
的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削掉了一块头皮,血流满地!
天玺抬头望向街对面的阁楼,结果只有辽王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正在纳闷,就被几个人影挡在身后。原来展昭与两名大
内侍卫已经赶来,英姿飒爽,严阵以待,与一群乌合之众形成鲜明对比!
“公……天玺,你没事吧?”展昭收了剑眉树立的肃然,转过脸来满是关心的确定天玺的状况。
“没事!就是吃的没了……”有了援兵,天玺心里也自然轻松起来,但是转眼望去,那个卖焦堆的小贩怕耽误生意,早
就挑着担子逃走了,哪还有影儿啊!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王法吗?!”一个侍卫提刀上前,厉声质问。
那个男人捂着脸痛的直抽筋,但是还忘不了破口大骂:“好啊,反了!连我们家老爷都敢惹,你、你们等着别跑!我、
我找人,我——”
“什么反了?!再不滚,就剁了你的脏手!”
“滚——!!”
两个侍卫刀未出鞘却已经气势压人,吓得已经群龙无首的一群人阵脚大乱,急忙扶着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落荒而逃!
再回到阁楼,天玺无精打采,辽王实在看不过眼,摇摇头招呼一名侍卫近前吩咐了几句,那侍卫领旨后出去片刻又回来
。不到两刻,店小二奔上楼来,气喘吁吁的呈上一包东西。天玺打开一看,居然是没吃到的焦堆果子,眼中顿时冒出惊
喜!
“京城又不是只有那一个挑担郎,这么大的市集,店家自然知道哪里有,还用的着你亲自去买?”辽王见她面露喜色吃
的津津有味,不由得笑出了声。
“在朕与你未来夫君面前也就罢了,若是有旁人在,万万不可如此没有肚量!堂堂大辽公主怎能因为几颗炸果子就跟人
家动手?”
展昭听着辽王有心无心地将自己说的宛如家人,觉得相当不舒服。毕竟眼前的这个君王是闻名遐迩的嗜血恐怖,这份连
太子都不敢奢望的亲情,真的可以因为展某即将成为公主的夫婿就能拥有吗?
“唉,天玺知道了啦!不要这么没完没了的数落人家嘛,陛下也吃一块啊,好吃呦——”天玺自知理亏,使出耍赖的一
招企图遮天蔽日,揪下一块抵到辽王嘴边,杏眼含笑,好生可爱。
……敢说朕‘啰嗦’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了吧?可耶律彦和冷不丁被小食逼得走投无路,只好乖乖张嘴吃下去
。
“昭,你也来一块嘛!”
展昭原本正惊讶辽王的无力反抗,结果这位活宝公主顷刻间又是调转‘枪口’杀个回马枪,他当然也是毫无疑问的沦陷
。
还真甜腻的沁人心腑。
“好吃吗?!”她笑脸盈盈地问他们。
“……嗯……”“……好吃……”
“再来一块?!”
“…………”“…………”
“……这都什么表情啊,不爱吃就算啦!”天玺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互看,脸上却是尽显各有风味的尴尬。
她嘴一撅,又将一块焦堆儿放进嘴里!
“咳,好吃也不能光吃小食……”最后还是辽王详咳一声打破尴尬的僵局,“难得出来,不如找个像样点儿的地方用过
晚膳再回宫吧!”
展昭听了赶紧稀罕的跟风儿称是,弄得天玺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展昭能如此顺从的帮衬着辽王讲话,也觉的十分难道,
忙点头表示认同。接下来的问题就只是简单到吃什么。
“城南哪家馆子招牌最响?”侍卫叫来小二问道。
“回几位爷,那要看您是好那一口儿了!向东两百步的‘和顺楼’手抓羊肉最出名;西行一百步开外的‘醉仙楼’则是
京城里最地道的南菜!”
一听到‘醉仙楼’的名字,天玺猛地记起自己和玉儿当初就是在那寻得的那个南菜厨子,立刻叫道:“对,那里的菜天
玺爱吃!”
“是吗?”耶律彦和挑眉浅问,含着浓浓的怀疑,却终没说穿是‘因为展昭喜欢吧’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道:“好,
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八十九、微服出宫(三):美食篇
一个时辰后,丰盛的中原菜品就摆满了‘醉仙楼’雅间的整张桌子,不过几乎都是盆盆罐罐,看的天玺一头雾水,不禁
问道:“这都是什么啊?”
展昭对这样的宴席似曾相识,不管如何总之觉得汤汤水水应该远比契丹人非烧即烤的食物来的清淡可人。
“客官有所不知,这是顶顶有名的‘洛阳水席’!一共二十四道,八冷十六热,道道离不开汤啊!全辽国,也就只有我
们这里的师傅能做出如此地道的宫廷水席来!讲究的是精工慢炖各色山珍海味,绝对说的上是入秋进补的首选!传说武
后与杨贵妃就是靠着这水席菜养颜养人的!现在就算在中原,要吃比我们这儿更好的,恐怕也只有帝王家喽!”
哦,对了这就是著名的洛阳水席!展昭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奢侈的菜品,果然用尽珍稀食材。倒不是展某没到过洛阳,只
不过不是办案就是监军,匆匆过客,无缘这等华丽的宴席。生养在中原都没机会见到的,居然会在这几千里外的辽国亲
见,难道还不能说是造化弄人?
精心烹制的菜肴,每一款都极尽奢华之所能,上天入地下海,食材稀罕而精致,甜咸适度,耐人回味,几乎是道道令人
意犹未尽。展昭边吃边想,小二果然没说谎,的确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是这水席里没有的味道了!
席毕,三人已是吃的心满意足,小二最后一次进来问安的时候,展昭忍不住问道:“这么多费时费工的汤水,想必不是
随点随做吧?可如此多的名贵食材每日都做,你又怎知一定会有客上门?”
小二脸色一凝,随即赔笑道:“公子,小的要是说了您三位不要怪罪啊!”
辽王其实也早有此问,见他闪烁其词便随口说道:“但讲无妨!”
“其实本店的‘洛阳水席’是要提前三日定下的,否则这一席菜料下来便要一百七十两银,小店就算是京城名楼也禁不
起日日糟蹋!今日的席本是邬金老爷家定的喜宴,为的是给即将添丁的夫人庆祝外加补身子的!谁知毛贼昨夜盗了贡在
寺里的牲口,破了法,今日夫人产下的是小姐而不是少爷了!邬金老爷一怒之下撤办了所有的喜宴,正巧您就有了口服
——”
原来还是跟那个什么哈奴勒王爷有关的事吗?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个邬金老爷的势利还不小啊!
“那个邬金老爷是何许人?”
“哦,客官恐怕不是本地人吧?”小二一听顿时就笑了,“住在上京城哪有不知道邬金老爷的?他是上京城第一大——
商人啊!”
“商人?”耶律彦和眉头一挑的重复,好像极为意外。展昭借机看了他一眼,心想原来在你眼皮底下,也有你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