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伊甸园5、6——江上冴子

他惹人憐愛的樣子叫人忍不住想抱住他。平常那麼任性的人，什麼時候
變得這麼通曉事理了？這不像你呀！
我得趁加藤聽話的時候趕快把工作做好。
雖然他比以前乖巧了，但野獸畢竟是野獸，一個大意還是會被他壞了大
事。
去年算是新老師還說得過去，但是今年已經是第二年，我得找回失去的
教師尊嚴。
『會感冒哦！』
我整理好衣服下了床，在玩電動的加藤肩上披上一條浴巾。
『沒關係。』
看著電視畫面的加藤，一邊拉過浴巾一邊淡然地說道。我看也不看他，
坐回書桌前。
『接下來』
準備好教材之後，我伸伸懶腰回頭一看，等得不耐煩的加藤已經縮成一
團了。
『喂，加藤，要睡就上床去。』
我搖了搖裹著浴巾的加藤的肩膀。
『嗯』
加藤惺忪著眼睛，要我抱似地伸出手。我怎麼抱得動一八七公分的加藤？
『喂，起床啦！』
我拉住加藤的手臂。
『小芹』
睡迷糊的加藤抱住了我。
『哇！喂！』
我一個失衡，整個人倒在床上。加藤的手腳纏住我的身體，氣吐在我頸
子上，好癢！
『我去關燈。』
我安撫加藤似地低聲說道。我的意思是讓他等這麼久了，做也無妨。
『嗯』
加藤曖昧地呻吟了一聲，纏著我的身體，發出安心而均勻的鼻息。
睡著啦？我抱住加藤的背，試探他是否還醒著，可是加藤並沒有睜開眼
睛。
--搞什麼？剛剛不是那麼想做的嗎？
加藤貼在身上的感覺讓我好焦躁，但是等他睡熟了，我便鬆開他纏著的
手腳，悄悄地下了床。
做好明天的準備工作之後，我熄掉電燈。重新整理好皺亂的棉被後，滑
進加藤旁邊。
--好舒服
我隔著睡衣感受加藤的肌膚觸感，同時定定地想著。兩個男人一起睡在
小號的雙人床實在很無聊，可是不知不覺中，這種狹窄的感覺卻讓我產生莫大的安
心。
『我纔要說芹澤老師呢！老是抱怨東抱怨西的，為什麼又跟雅臣分不開？』
我想起玲奈子小姐的話。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自己離不開加藤。
他是那麼強悍而自私，有生以來頭一次遇見這樣的男人，可是
習慣了黑暗之後，我定定地看著加藤的睡臉。
沒這麼近距離看過加藤，他確實是個迷人的男人。
我以前從來沒有看一個男人看得發呆過，但是加藤除外。他的美貌，以
及全身散發出來的魅力都震撼著我。
--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非我不可？
我輕輕地抱著加藤的背思索著。
玲奈子小姐雍容的美貌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那經過刻意保養的肌膚和彈性光滑的女體，柔亮的長髮和塗在修長手指
上的寶石般的指甲油。如此優雅而有魅力，卻又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只要是女人，
沒有不羡慕她的。
『我從來就不覺得生而為女人是一件好事。』
玲奈子小姐竟這樣跟我說。
我是想過，如果自己能有更男性化的個性和體格就好了，可從來沒有排
斥過當男人。想到這裡，一個不快的記憶又浮上心頭。
『好不容易進了山中的名校，偏偏去找個大七歲的男人。』
這是勝臣先生在GW時，在高知說的話。
勝臣先生斷言，只有加藤纔是繼承加藤組的唯一人選。
『勝臣哥哥生性冷酷，但是看人的眼光卻是一流。』
加藤這樣說過。會看人的勝臣先生之所以對我說『畢業之後請跟雅臣分
手』的話，是因為他覺得像我這樣的人跟加藤在一起，實在太可笑了。
至今我依然無法從被加藤強暴的怨恨中解脫出來，所以沒辦法平心靜氣
地看加藤，不過加藤確實是男人中的男人。
加藤的好朋友冰山在臉蛋和身材上都不亞於加藤，但是跟加藤比起來，
他顯得比較纖細，給人的印象也就略遜一籌。
從本身散發出來的魅力和引人注目的程度來看，最接近加藤的或許就是
玲奈子小姐。
『你聽著，下次再亂來我可不客氣了。』
玲奈子小姐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絲毫沒有女人的優柔。這大概就是所
謂的膽識吧？
連加藤的監護人忍夫先生，都對玲奈子小姐的膽識贊譽有加，想延攬她
為加藤組的儲備幹部。
相對的，我是個大男人，卻總是優柔寡斷，隨波逐流，一遇到事情就哭，
真是沒用。
『玲奈子就是玲奈子。』
加藤這樣說道。他們之間存在著信賴的關係。那是有異於和高橋老弟、
監護人忍夫先生，以及密友冰山之間的獨特關係。
跟玲奈子一起去吃飯或打牌時的加藤，比跟任何人在一起時有活力。
當他們站在一起時就如同一幕電影畫面。不只是因為他們是俊男美女，
更因為他們有某種共同的氣質。
--那就是所謂的『速配』吧？
即使是加藤本人，雖然一再揚言『只對小芹有感覺』，可是每當玲奈子
小姐約他吃飯時，他總是雀躍不已，我想，他應該比較喜歡玲奈子小姐吧？
想著想著，淚水便流了下來。明明不喜歡加藤的，卻滿腦子都是加藤。
因為幾乎每天晚上跟我做愛的加藤，從來沒有說過他喜歡我。他只是需
要沒有後顧之懮的我的身體罷了。
一想到這裡就憾恨不已。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我的理性告
我，錯在明知道我們只有肉體關係，卻一次又一次被快感牽著鼻子走的我。可是，
感情上卻不允許我這樣。
--笨蛋加藤！
我緊緊咬住嘴脣，淚如雨下，我真想去死。
『小芹』
無意識的加藤抱著我，出於反射性地摸了我的臉頰一下，然後在我手臂
上用力一抓，確定我就在身邊之後，又安心地睡著了。就像年幼的孩子膩著媽媽一
樣。
--看來那麼成熟，其實還只是個小鬼頭
我在加藤懷裡深思著。加藤的母親在他七歲時就過世了，他常跟我說媽
有多漂亮、多溫柔。
『只對小芹有感覺，或許也是媽媽的關係』
加藤曾抱著我自言自語似地說道。當時我沒有想那麼多，不知道他這句
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喜歡的女人只有母親嗎？那不是戀母情結嗎？可是，為什麼又老是說
只對我有感覺？我可是不摺不扣的男人耶？玲奈子小姐就是漂亮而溫柔的女人啊？
可是他不是沒辦法跟玲奈子小姐做嗎？為什麼？
以前他不是喜歡有魅力的年長女人嗎？
數也數不清的問號在我腦海里盤旋。思考過度的腦袋回路，隨即鏘的一
聲斷裂了。
今天晚上就先睡了吧
我模糊地想著，閉上眼睛，把自己交給睡魔，於是加藤的體溫，和洗髮
精、香煙味混雜在一起的體味，就急速靠了過來。這種味道讓我覺得好安心，不由
得把臉頰靠了過去。
不知是睡魔的關係或是我本身的緣故？！我來不及多加思索，就緊緊地
貼著加藤睡著了。
第二天，我上完上午的課正準備走向餐廳時--

『芹澤老師！』
回頭一看，是冰山。
『咦？今天怎麼這麼早？』
『嗯，我已經做完上午整理花壇的工作了。』
冰山粗魯地說。不怎麼上課的冰山，總是花很多時間去照顧薔薇。
『我說冰山，加藤的木屐你有什麼看法？』

我們一起在走廊上走著，我隨口問道。
『沒什麼不好。』
冰山答得很乾脆。
『是嗎？』
我驚訝地反問道，冰山兩手插在口袋裡說：『很適合他呀！』
他的話挺有說服力的。加藤確實很適合穿木屐，好像生下來就是穿那種
東西的，可是
　『穿制服配上木屐好像』
『好像舊制的高中生吧？』
原來你也有這種感覺啊？冰山淡淡地回答我。
　『那是高橋先生的嗜好，別管他們了。』
　『可是，太招搖了吧？而且走起路來那麼吵。』
　『現在還提什麼招不招搖的？我倒覺得芹澤老師被他抱著走時的尖叫聲，
比木屐的聲音要來得吵人。』
　冰山毫不留情的批判，戳中了我的痛處。
　『我我也不喜歡被他抱著走啊！』
　我拼命地反駁。
　『加藤也未免大目中無人了，你也想想辦法嘛！』
　冰山皺著眉頭看我。
『你要我對那種野獸說什麼？』
我生氣地反問道。
　『可是那家夥只聽芹澤老師的話呀！』
　『啊？』
　不會吧？加藤只聽我的話？
　『因為他那一方面只對芹澤老師一個人有感覺啊！』
　冰山的話讓我頓時臉頰發熱。
　『加加藤連那種事都』
　我羞得趕緊把視線移開，冰山便不悅地皺著眉頭。
　『收斂一點！像個大人！』
　他的語氣充滿了威嚴，不像是小我五歲的人。瞬間我感到股沖擊，趕緊
拼命穩住自己。

『我就是大人啊！』
　就在我極力為自己辯解時。『芹澤老師！冰山少爺！』
　高橋驚慌的聲音從我們後頭飛來。回頭一看，只見瘦小的高橋像頭獵犬
一樣沒命地跑過來。
　『喂，在走廊上奔跑很危險的！』
　我用老師的口吻提醒高橋。
　『現在不是在乎這種事的時候！！』
　高橋在我們面前喘著氣說道。
　『龍龍崎組第三代來了！』
　『龍崎組為什麼來？』我大吃一驚問道。
『他說自己是本校的OB，想談談捐款的事，就到校長室去了。』
　高橋撫著胸口說道。

『不過是來捐款而已嘛，有什麼好慌的？』
　冰山很冷靜地皺著眉頭。
　『可是今天校長不在。』
　高橋的樣子很可怕。
『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吧？』
我對高橋說。
『所以，冰山醫生就以理事長的代理人身分去接待他』
　這句話讓冰山大驚失色。
　『為什麼要讓姊姊去應付龍崎組？』
　『我不是很清楚，醫生是在健康檢查做了一半時被叫去的。我覺得得把
這件事告訴加藤少爺和冰山少爺，所以纔一路跑來。』
　高橋一副拼命的樣子。
　『我有不祥的預感。』
　冰山咋咋舌，有點不快地攏攏頭髮。
　『雖然是本校校友，可是龍崎從來也沒有捐過什麼款，這次卻特地跑到
高中部來，事情大概沒那麼簡單。』
『是為了上次秋山的事情來抗議的嗎？』
　我怯生生地問冰山。加藤被宣稱和龍崎組的第三代交情形同兄弟的一年級
學生秋山慎次惹火了，在餐廳對他施加『處罰』。事情就發生在CW之前。
　『只是來抗議倒還好』
　冰山不安地嘟嚷著。
　『我聽說』
高橋戒慎恐懼地說。
　『聽說什麼？』
我問高橋。
『秋山對被加藤少爺痛毆一事懷恨在心，進而要求龍崎組第三代和父親
一定要讓加藤少爺退學。這是秋山旁邊的人跟我說的』
高橋鐵青著臉說。
『這倒還不打緊，加藤好歹也是加藤組的兒子。』
冰山說。
『我也這麼想，所以沒說什麼，可是一聽到龍崎組的第三代來了，還是
嚇了一跳。』
高橋嗚咽著說。
『事情是有點棘手，可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
冰山幽幽地說。
『可是，怎麼會故意選理事長不在的時候來？龍崎組也不是閑著沒事乾，
照說應該先約個時間啊！』
高橋一席話讓冰山想到了一件事。
『對哦我聽說姊姊跟龍崎的第三代是同年的。』
玲奈子小姐是市內名門女校聖女學院出身。
『或許是冰山醫生的舊識？』
原本皺著眉頭想事情的冰山一聽開口道。
『我去打個招呼。』
我一聽嚇了一跳。
『喂！你那種樣子會讓對方以為你是去找碴的，』
我拉住冰山的袖子。他一頭茶色長髮，還戴著耳環，制服也穿得邋裡邋
遢的。
『這種事我至少還瞭解。』
冰山說著拿掉了耳環，將頭髮固定在後面，然後又扣好制服扣子，整理
了一下儀容。看起來跟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冰山在自甘墮落前是學校一等一的秀才，只要他有心，散發出來的氣質不
是別人可以比擬的。
『加藤少爺那邊怎麼辦？』
高橋不安地問道。
『那家夥一旦露臉就糟了，讓他到餐廳去吃飯吧！』
冰山說著就走向校長室。
『冰山』
我望著冰山那仿佛要出征的武土般的凜然背影，心中因劇烈的不安而鼓
動著。
伍
錄入：無情
『喂！小芹，怎麼那麼慢？』
我和高橋到餐廳時，加藤跟玲次早就坐在固定的位子上等著了。
『我幫加藤少爺準備用餐。』
高橋立刻飛奔向櫃檯。
『咦？冰山呢？』
加藤不解地歪著頭問道。
『啊他好像有客人來。』
我簡短地帶過去。
『哦停車場裨有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原來是冰山的客人啊？』
加藤邊吃著石鱸邊說道。絲毫沒有放過校園內的一草一木變化的加藤那
野獸般的敏銳度，讓我跟高橋倒吸了一口氣。
『那不是黑社會的座車嗎？』
加藤斷言道。
『加藤少爺，開黑色的賓士轎車不見得都是黑社會的人。』
高橋一邊幫加藤盛了第二碗飯一邊安撫他。
『不是顏色的問題，是玻璃。』
加藤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說。
『啊？』
我不解地反問道，加藤咬著芋頭說。
『那是防彈玻璃，是我們的同業嗎？』
加藤的一句話，讓在座的每個人都全身僵硬。
『可是，我們的同業怎麼會是冰山的客人呢？真是奇怪了！』
加藤吃著第三碗飯說。
『加藤你擔心那麼多會消化不良哦！』
我硬擠出一絲笑臉。如果龍崎組的第三代跟加藤碰面的話，搞不好會引
發一場腥風血雨。
『小芹，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加藤定定地看著我的臉說。
『啊？』
我嚇了一跳，差一點打翻了味嘈湯。加藤那野生動物般的直覺，似乎發
現了我的異常。
『加藤少爺，還要再來一碗嗎？』
高橋拼命想將加藤的心思拉回飯菜上。
『老弟！你也很奇怪哦！』
加藤的目光變得好犀利。正直老實的高橋被加藤一盯，整個人動彈不得
了。
『說！』
加藤威嚇高橋。眼看高橋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對不起，加藤少爺！』
加藤少爺至上的高橋，無限悔恨地趴在桌面上。
『等一下，加藤！』
我拼命拉著加藤的手，並緊跟著他往走廊走。
『這種事能等嗎？』
加藤拖著我大步走。
『你不要出面。』
我對加藤說。
『為什麼？玲奈子跟冰山都是我的朋友啊！』加藤像野獸一般怒吼。
『你你將來要當上加藤組的第三代啊！』
我忍不住對加藤說。
『啊？』
加藤突然停下腳步看著我。
『你肩負著加藤組的未來啊！不要衝動行事。』
我對加藤說。
『我是第三代？誰說的？』
加藤語氣強悍地反問道。
『京都的老爺子還有勝臣先生。』
我囁嚅道。
『這種事我沒聽說過！』
加藤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我』
我不敢說勝臣先生要我在加藤畢業之後就跟他分手，只好默不作聲，加
藤不悅地揚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