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仙女下凡?!”听到这一句,笑天忍不住朝天翻了翻眼,他就长得好看些,怎么也跟仙女扯不上关系呀!
“我呸!能造出那般残毒的武器之人,哪会是什么神仙下凡,依我看哪,这是妖孽现世啊!”
“妖孽!定是妖孽!江夏一役,听说活活烧死了几千人哪!”
听到这般恶毒之言,好脾气的笑天再也忍不住,便怒目回瞪了过去,瞧那几位骂他妖孽的,俱是长得歪瓜裂枣,令人见之欲呕,便大声道:“我是好好儿的人,不是妖孽!长得像你这般愧对天地父母的,才是妖怪呢!”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道旁突然有一位白发苍苍容颜枯槁的老者巍巍颤颤的扔了拐杖向笑天扑了过来,凹陷的双眼射出怨毒的目光,面目狰狞的伸出布满青筋老斑的双手,发了疯般向笑天抓挠撕扯着,力竭声嘶般的嚎道:“小小年纪你怎么如此歹毒!我老头子一家九口人啊!都被活活烧死在江夏城中……嗬嗬……还留着我这条老命做什么!我跟你这妖孽拼了!我恨不能喝你的血!啖你的肉!”
“不!不是的!我不是……”笑天第一次见到这般活生生凄惨可怖的景像,只觉得有一股子透骨彻肤的恐惧由心而生,一时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口中亦是慌乱的语无伦次。
老者那无限凄惶的悲泣更是引得周围的百姓群情激愤,当即便有无数烂菜叶儿、臭鸡蛋、窝窝馒头向马背上的笑天纷乱飞来。笑天此时心中万分愧疚,哪来得及躲避,眼见便要被砸得落花流水,斜刺刺却飞过来一袭蓝色大氅,如云般在他面前舒展开来,堪堪挡住了他的身子。
“休得放肆!”随着一个低沉威严的男音,笑天连头带身子都被包裹进这袭大氅中,又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身。一股复杂的感觉顿时席卷而来,似陌生,似熟悉,似有些许温暖,但随之而来更多的却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彻骨寒意,莫名其妙的,让他冷得入骨。
第八十四章 造劫
“是,太子殿下!”听到蓝与亭将军恭恭敬敬的回应声,被裹在大氅中的笑天不由得一惊,怎么?这会儿正抱着自己的人就是那个王乌鱼太子?!笑天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意更甚,更觉被抱的极不舒服,便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低声道:“喂!你别让人伤害刚才那位老爷爷啊!”1BFA一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话音才落,马已是突然停了下来,笑天只觉环在自己腰际的手离开了一下,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整个身子就已是被腾空抱起,继而塞进一辆马车的车厢内。
绑在手上的绳索一被解开,笑天就迫不及待的掀掉了裹在身上的的大氅,随手一甩,接着便长长吐出了一口胸中憋闷之气,眼角余光却瞟见对面一人正沉着脸一言不发将飞盖在他头上的大氅缓缓拉了下来,露出一张仪表非凡的中年男子脸庞,眼角眉梢的神色严峻的几要令人窒息。
瞧见那袭大氅恰巧就被自个儿披头盖脸的甩到他的身上,笑天忍不住卟哧一笑,顿时冲淡了王悟宇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而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势。
“笑什么?你很开心么?如今落在我的手里,你倒还有心思顾着别人!”王悟宇黝黑深邃的双目深沉地望着笑天,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眼前这位陌生的少年竟是比文卉所绘之画像还要像那个人!会吗?真的会是那人的儿子吗?回忆多年前的往事,王悟宇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迷离。
“你就是王乌鱼?”眼前这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让笑天浑身不适,便扭过头撇了撇嘴道:“落到你手里,我有什么好快活的,哭都连不及!只不过刚才那老爷爷怪可怜的,你让手下人别伤了他!”
王悟宇凝视着一脸黯然的云笑天,深邃的目光流转莫测,突然开口沉声问道:“云笑天,告诉我,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笑天狐疑的望了王悟宇一眼,不明白太子要问自己娘亲的名字作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哼了一声道:“我娘亲的闺名,我干嘛要告诉给你听,就说了,你也不会认得!”
“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悟宇隔着轿中套桌俯身过来,一手撑住厢壁,一手用力捏住笑天的下颌,冷然道:“如今你是我的阶下之囚,要死要活端看你自己的表现,可别不识抬举!”
笑天被他那强悍有力的指节捏得生疼,一时想起昨儿晚上致远要他委屈求全的话儿,不得不低头服软,便闷闷的应声道:“哎,有话儿好好说么,别动粗呀!”
王悟宇这才撒了手,重又坐回原位,硬邦邦的吐出一个字道:“说!”
“我娘姓云,名讳上卫下华。”想起自己娘亲早已过世,而自己如今却是为了保住致远的娘亲,在这边遭罪受委屈,笑天心头不由得一阵难过,像是被一把小刀轻轻的扎进心窝,尖尖锐锐的痛。
云卫华……果然是她!王悟宇眼神倏得一跳,不由得双眉紧蹙,脸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字的道:“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这下笑天更觉奇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冷面太子,暗自猜度着,难道王乌鱼这是看上了自己,要为哪位郡主指婚,所以要讨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好去批命看姻缘不成?!于是便好心提醒道:“王乌鱼,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喜欢你家女儿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王悟宇听罢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望着眼前这位活宝,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便猛得一拍面前的套桌,大声道:“别尽插科打诨!你的生辰八字!快说!”
“凶什么凶!我说就是了!”笑天被他突兀的举动唬了一大跳,便不情不愿的道:“本少今年一十八岁,生日是九月二十二,如何,可满意了不!”
“九月二十二?不对……这日子不对!”王悟宇屈指算了一下日子,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又目光炯炯的凝视着笑天道:“这日子是你娘跟你说的,还是墨清心跟你说的?”
“呃……怎么你认识我娘,还认识我师父?”笑天从太子的口中居然听到了自己师父的名字,不由得更是吃惊不小,忙急问道:“我原先是不晓得自个儿生辰的,九月二十二这个日子还是阿远帮我定的呢,你可是还认得我爹爹?你可知道我爹爹是谁?”
“阿远?是风致远那小子吧!”王悟宇眼中阴云更是浓翳,斜睨着眼望着他,目光变得愈发冰寒残冷,也不回答笑天的问话,只沉声吩咐道:“起驾!”
“是,太子殿下!”这些侍从都是侍侯老了的,当即便套好驮鞍,上了车辕驾起驮轿便稳稳当当的向前驶去。
笑天撩起绣着游龙戏珠的轿厢帘子,眼见得这一列长长的马车向西而行,便要驶出汝阳城去,不由得急了,忙一叠声儿道:“哎!王乌鱼,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我带你回家……”
王悟宇的声音十分低沉,若不是笑天全神贯注,只怕会听不清楚。回家?!这个普普通通的词从王悟宇的口中说将出来,似乎意味深长,莫名的便让笑天心头一阵恐慌,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直压抑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能不跟你回去吗?我想回去阿远身边啊!”笑天耷拉着脑袋,小小声哀求着。虽然眼前这人极有可能认识自己的父母,但笑天直觉对他并无好感,单从他望着自己那冰冷的眼神,就知道,这位王乌鱼太子绝对是大大的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怀有一种未经过刻意掩饰的敌意。
“风致远?”王悟宇冷哼一声,身子往后座上一靠,缓缓阖上双眼,淡淡的道:“我劝你还是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与这些叛贼乱党在一起了!”
“你胡说!阿远定会将我救回去的!犯上叛乱的是你和你爹,阿远定会彻底打败你们!你等着瞧好了!”笑天狠狠的剜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再不理他,只攀在车窗的窗棂上,伸长了脖子一眨不眨的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义军大营。
头顶上是那般炽烈的太阳,眼前的景物却是一片灰,笑天原来那双清幽凝亮的眸子也随之越来越黯淡了下去,慢慢的,有一丝水渍从眼角渐渐润湿开来,凝成一粒晶莹的泪珠,在他那密而纤长的睫毛之上微微颤粟着,黯然坠下。
阿远……阿远……笑天在心间轻轻念着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甜蜜的、痛苦的、哀怨的、希翼的,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念过千遍,泪凝结,在云间……
第八十五章 摆谱
“啪!”夜阑婧才一见到风致远,还当着众将士的面,就丝毫不留情面的抬手便是重重一个巴掌煽了过去。致远刹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五道鲜红的指印,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了母亲的打,致远不由得脸上就有些个挂不住,便缓缓下跪道:“是孩儿救援不力,让阑婧夫人受难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救援?拿你身边最得力的人来交换?!”夜阑婧气得脸上五官都拧歪了,强自按捺着怒气冷笑道:“这才是我调教出来的好儿子呢,孝心诚挚,可表日月啊!”
说罢,夜阑婧语气陡然一转,厉声道:“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不过一介妇孺,纵然有何不幸之事,也是为先夫、为汉朝光荣就义,死得其所,后世留名!诚然,救了我昭显了你的孝心,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与云少对于你匡复大业孰轻孰重?!难道你就没有想到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众位墨家子弟会否心寒?!你、你、你!你怎么就能出如此下策,行如此昏招?且不论云少战功卓越,就是普通士兵你也不该轻易牺牲了别人来救你自己的母亲啊!如此做法,没的让军中将士都为之齿冷啊!”
夜夫人这番劈头盖脸的痛骂让风致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着自己万般受煎熬的才痛下决心将小云云拿去换回母亲,却没料到会是遭到这般不留情面的当众痛斥,一时心中的委屈真是无以加复,还只得应声道:“阑婧夫人教训的是,是孩儿想岔了!孩儿这就与众将领商议营救计划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云笑天救回来!”
“也罢,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说到此处,夜阑婧略顿了一顿,先行转过身子在上首的椅子上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淡淡的道:“还请众位将军暂且回避一下……”
“夫人!”年永赐、彦清玥、游氏兄妹等众人见夜阑婧竟是要以家规处置风致远皆唬了一大跳,呆愣半晌,忙跟着纷纷跪倒在夜夫人的面前。
年永赐知道夜阑婧向来是言出必行之人,此时见她竟是要动真格儿的,便忙急着帮风致远开脱道:“夫人,此事怨不得少主,全是年某人在旁出的主意……”一边说着,一边又急忙使眼色给站在一旁的孙禹和雁洲等人,让他们也帮着求求情。
雁洲凝视着眼前这位已徐娘半老却仍风韵绝代的夜夫人,只见她紧蹙的黛眉下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蕴藏丝丝寒意,虽是弱质女子却气势刚毅凌人,不怒自威。
本来正为着笑天落入敌手生死未卜之事而正抑郁难过着的他,这会儿见夜夫人竟是为了此事要行家法发落风致远,也不由得不暗自佩服夜夫人的确有过人之能,心思敏锐而又处事圆滑。如此一来,就算墨家子弟或其他的将士对致远此举略有微词,在夜夫人这一招怀柔手段之下,也没有不服的。
略一思量,雁洲便上前劝慰道:“夜夫人息怒,拿笑天交换夫人之事,军中将士们都是赞同的。毕竟当时情势紧迫,由不得少主另择救援方案,只得如此行事才能救得夫人性命,而王悟宇那边只怕已是知晓了笑天的才华,这才指名道姓的要我们拿笑天来换。所以,笑天在敌方军中暂时还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也使我们得以略略放心,且也能有宽豁的时间来筹备营救之事。”
孙禹早已听说夜阑婧乃一代奇女子,今日得见,听她对风致远这番凌厉尖锐的斥责,也不得不钦佩她的心胸气度,便也上前劝道:“是极,是极,当时情形之下,仁义忠孝难两全,就便是云少自己也主动提出先保全夫人性命,再相机营救于他。夫人便不要再为难少主,当务之急,属下们须得和少主紧急商议营救云少的方案,不能再延误了!”
夜阑婧听罢便轻叹一声,凝视着风致远冷冷的道:“也罢,看在两位将军都帮着你求情的份上,暂且记下你这一回。你给我记着,云少我可已是将他视如已出,你若将他平安救回便罢,若有什么闪失,两罪并罚!再无可恕之理!”
“是。”风致远低低的应了一声,这才起身,正色道:“阑婧夫人留在军中太过危险,孩儿已是安排好车马,还是即刻便将夫人送至襄阳曾国公处安置,如此一来,才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夜夫人便微微颔首道:“我意也是如此,你这就速速安排,我在外头候着。”
说罢,夜阑婧便缓缓起身,又转头深深瞥了彦清玥一眼,语气却十分平缓的道:“清玥,你随我来。”
彦清玥的心突地一跳,夜夫人那深深的一瞥已是让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没有丝毫犹豫,只抿紧了唇,默默跟了出去。
望着两位女子离去的背影,致远眉头微蹙,略想了想,便唤过沙曼华低声私语一番,曼华听罢便点了点头,忙跟随而去。
“你在看什么?”这几天来,云笑天最爱做的事便是趴在车轿的窗棂上,一个劲儿的看天上的云彩,时不时的,还会突然唿哨两声。说是哼什么小曲吧,听着又不像,再者说了,按他此时的心境,哪里还会有哼什么小调的心情?这些奇怪的行为不由得令王悟宇有些个困惑不解,不明白这小家伙在搞什么把戏。
“看什么你管不着!总比看着你强!”笑天头也不回,只自顾自的捧着一块红豆酥饼,一边吃一边望着一直跟随着他在云端飞行的秀儿。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受够了这位太子的专横的态度与那些烦燥问题,也看够了那张时不时便阴云密布的脸。此时,他身旁已是没有一位亲人,唯有秀儿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自然,他是宁愿看着秀儿也不愿瞧王乌鱼那张乌鱼脸。
云笑天的个性虽然单纯,但每每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总是要将王悟宇气个半死,好在太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些日子以来拥有敏锐洞察力的他早已是摸清了小家伙的喜好秉性,此时便冷着脸吩咐道:“来人哪,把桌上的点心给我撤下去!”
听到这一声,笑天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扑到车厢中央的套桌子上护住了那几只装满各式点心的碟子,嗷嗷叫道:“干嘛干嘛!自被你抓了来,我不是够听话的啦,你问的话我不也都回了么,凭什么还不给人吃点心啊!”
“看得出,你从小是被家里头的人给宠坏了,简直没半点规矩!在我面前,你可得给我识相一点!”王悟宇面无表情的抓起笑天的手腕,让侍从把点心都撤了下去,又冷血无情的扳开笑天的手指,将他手中啃了一半的那只红豆酥饼也从车窗扔了出去。
真是太小气了,简直没天理!没人性!没人道啊!笑天眼巴巴的瞧着他最爱的红豆酥饼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倏得飞了个无影无踪,不由得气得脸都绿了,便用力甩了二下甩开那只乌鱼爪子,气呼呼的两眼一闭躺倒在棉格子座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