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慵懒的斜靠在身后的供桌上,一手搂着笑天的腰,一手支着下颌,带着一抹傲然的眼神斜睨着孙禹,冷哼道:“我乔楚也算是有钱人家出身的人,天性就是喜欢打扮爱出风头,这脾气可一辈子都改不了啦!看得惯便罢,看不惯一拍两散!嘿嘿,小爷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孙禹闻言更觉头痛,自个儿手下的几个生死兄弟,就属年纪最小,个性又最特立独行的乔楚最让他难以应付!凭经验,孙禹知道这会儿万万不可接他的话茬,索性转过头,避过他射过来的那几道噼哩叭啦火花四溅的目光,摸出那被撕成两半的画纸,朝他扬了扬道:“乔楚,废话少说,上回你给找的那几个据说很有名气的工匠,折腾了几个月都造不出我这图纸上所画的脚踏弩,你赶紧再重新找几个有真本事的,这事儿可担搁不起!”
乔楚朝天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的驳道:“哈,你倒说得轻巧,这年头稍有些名气的工匠都被朝廷征用了,就那几个我都是威逼利诱用尽手段好不容易找来的,他们几个的手艺在中原虽说不上数一数二,可也差不离,你不琢磨着你那好朋友给你的图有什么岔子,弄张破纸一幅图,谁知道那弓弩能不能做得成,倒只会怪我办事不力!再者说了,你不是说你朋友就快来中原了么?不如让他亲自做个样板出来瞧瞧呗!”
笑天原本舒舒服服的躺在乔楚怀中烤着火舔着糖葫芦,这会儿听那两个人说的话儿火药味越来越浓,双方的脸色也是愈来愈难看,不由得出面打圆场道:“乔楚,那图纸是我画的,中原的工匠做不成功,只怕是没能掌握这脚踏弩的关巧所在,给我十天功夫,我亲自做一个给他们做样,也就是了,你和孙禹大哥是好朋友,可别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吵架啊。”
“呃……”在琴麻岛上时,乔楚便见识了笑天所做的许多稀世之物,是以,对他能设计出这等精巧绝伦的武器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笑天和孙禹明明初次相见……
想到这儿,乔楚便用手指扳过笑天的脸庞,万分诧异的问道:“原来这脚踏弩是你设计的?这图是你给孙禹的?你们不是今儿才第一回见面么?”
“这弓弩是我设计的,不过这图却是我雁洲大师兄给孙禹大哥的。”笑天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扬了扬眉道:“刚才我和孙禹大哥正准备要说我大师兄的事儿呢,可巧你就来了。”
“就是你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师兄么?”乔楚在脑海中渐渐回忆起琴麻岛上那个威严沉稳的墨家首席弟子,不由得剑眉微蹙,轻扫了孙禹一眼,沉声问道:“孙禹,你这番要介绍我认识的好朋友,原来就是阿啸的大师兄雁洲?”
“正是他。”虽回着乔楚的话,孙禹深邃黝黑的眼瞳却一直盯着云笑天,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兄弟,这弓弩真的是你亲自设计的么?怎么我从来没听雁洲提起过你?”
“这也不奇怪,笑天的才华若显露于世,必定惹人注目,而他的师父和他的几位师兄都对他爱如珍宝,所以才会这么隐晦,也不让他离岛。”说罢,乔楚便侧过头望着笑天道:“阿啸,我奇怪的是,这回你师父怎么又肯让你来中原了?”
“这一回,师父也没准许我来,是我乘着飞天木鸢从云梦山上直接飞出了琴麻岛,摔在了海中阿远和师兄们这才不得不带上我!”想到正是因为那天自己的壮举,这才有和阿远在一起的机会,笑天很是得意。
“阿远?”乔楚想了半天都没想起岛上有这号人物,不由得问道:“阿远是谁?”
“阿远是去年才来琴麻岛的,你没见过,如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甜蜜,暖暖的笑意便从小家伙那双清澈澄明的眸中不由自主的流泻出来,说罢,笑天又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道:“这串糖葫芦就是留给他的,我让秀儿回客栈叫他来接我了,只怕过一会儿他就会来啦,到时候,我就介绍你和他认识。”
乔楚瞧着笑天谈起阿远那一脸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吃味,便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张口就咬掉一粒,边吃边道:“好啊,我说你这小馋猫儿怎么改了性子,拿着串糖葫芦半天都没吃,原来你这么见新忘旧的,有了新认识的朋友心里头可一点都没我的地儿了么?!我偏要吃!”
“我才不是没良心的人!这样吧,我来分,你和阿远一人一半!”说罢笑天又将糖葫芦夺回手中,数了数原本共八粒,此时已是被乔楚吃掉一粒,这会儿还剩七粒,便又取下三粒一枚一枚放在乔楚掌心。
“乔楚!”孙禹见他这会儿闹起孩子脾气来,忍不住笑着喝道:“别吃,那糖葫芦早被云笑天上上下下都舔过了的!”
乔楚吃得香甜,嘻嘻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他的口水我早在几年前就吃过了,我的他也吃过!”说罢,乔楚瞟了孙禹一眼,故意咬着一枚果子,用嘴噙着便俯头送到笑天的唇边。
小的时候两人都贪吃的很,经常这般互相在对方的嘴里头抢食吃,这会笑天见乔楚主动喂糖葫芦给他吃,未及多想,自然而然的便张口接了过来。
正在这时,山神庙外一阵马蹄嘶鸣声,殿内的三人忙转头瞧去,只见一人一马如尊塑像般伫立在殿外,那马背上的男子眼中那夺魄的冰寒,让周围的一切都瞬间暗然无光,空气一时凝滞。
第五十一章 杀气
来人正是风致远。自一个时辰之前他发现笑天失踪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和雁洲、司堂谦等熟悉东海郡的人在城中分头寻觅,而此地太守秦梦熊更是派出了自己的随从共同在城中做地毯式的搜寻。
幸运的致远遇上了赶回报信的翠鸟,这才跟着它一路前来,不料找到了这座土地山神庙后还来不及欣喜,见到的却是笑天半躺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亲密的拥吻的景象!
亲眼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几乎没让天性占有欲就十分强烈的风致远气得当场呕出血来!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妒嫉的情绪来得如此强烈,如火般炙热而又疯狂,逼得他当下更是死死盯住那名犹自搂着笑天,正凝神望着自己,长相俊朗中带一丝霸气的青年男子,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不由自主的咯咯作响。
“唿啦”一声,原本停歇在致远肩头的秀儿也感应到了此时周围的空气中那强烈的激流与旋涡,忙扑扇着翅膀飞上高空,远远的逃开这座充满危险气息的山神庙,准备飞回去找人求助。
而云笑天却欢天喜地的从山神庙里头奔了出来,手中还举着那串儿只剩四粒的糖葫芦,跑到致远马前,瞧见他脸色铁青,只道他为着自个儿偷偷溜出来玩而生气,便讪讪的笑道:“阿远,你可来接我啦,干嘛把脸板得这般难看啊,我不过就是闷得慌,偷偷溜出来玩了会儿嘛,你别生我气啊……”
风致远此时瞧都不瞧陪着笑的云笑天,如刀似剑般的目光未曾从那名男子身上移开片刻,良久,才一字字的沉声问道:“他是谁?!”
乔楚此时也已站起身来,双手环着胸,交叉着腿斜靠在山神庙那扇斑驳的殿门上头,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位一脸阴鸷凌人的年轻男子。联想到自己刚才和笑天的亲密举动,乔楚不由得嘴角上扬,他是何等聪颖灵俐之人,单看风致远盯着自己那活似要吃人般的眼神,和他那审奸情般的问话口气,便已知道他与笑天之间的关系,绝非“好朋友”而已。
想到此处,乔楚更是毫不客气的向风致远上下打量,心中却不住的哀叹云笑天眼光极差,此人板着一张棺材板似的脸,与自己的风流倜傥相比,那可是差得远,也不知笑天这小子的脑袋瓜里头搭错了哪根筋,竟会喜欢上这号人物!
笑天瞧两人正目光对视,互相打量,便上前介绍道:“阿远,他就是三婆婆曾和你说过的乔楚,我以前最要好的朋友,今天可巧被我遇上,我正和他说起你呢。”
觑着风致远的脸色似乎愈发的难看,笑天忙又将手中的糖葫芦举到致远面前,献宝似的道:“阿远,这串糖葫芦是我特意儿带给你的,不过遇上阿楚,我便分了一半给他,这一半儿是留给你的,你吃,你尝尝看,可甜着呢……”
“我从来都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风致远怒意更盛,想都不想便劈手将笑天举至自个儿面前的糖葫芦一掌打落在地。
笑天吃痛的收回手,被致远凌厉的掌风推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被快步赶出的乔楚扶住。
乔楚示威般的将笑天搂在自己怀中,一边带着一抹挑衅似的目光盯着风致远,一边拉起笑天那被打得通红的手背轻轻吹气,轻哼道:“阿啸,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好朋友?!我瞧着他这腔调可真是欠揍啊,居然对你这般无礼,要不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你?要教训我?!”闻言,风致远不怒反笑,在这阵让人听得寒毛直竖的冷笑声中,他那深邃黝黑的眼眸中浮现一道杀机,一闪而逝。
笑天从未见过风致远这般吓人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慌,忙从乔楚怀中挣脱出来,奔到他的马前,仰着头道:“阿远,你别生气,乔楚他这是在跟你闹着玩儿呢,他自小就是这脾气,口不饶人的,你可别往心里头去啊!等你们也成了好朋友,你就知道了。”
致远面无表情的将笑天拉上马,抱在自己身前,冷冷的扫了乔楚一眼,淡淡的道:“他这种流里流气的井市小混混怎配做我的朋友,没的跌了我的身份,你以后也少和这种人见面,免得他带坏了你!”
刚才还身子懒懒散散、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脸上还挂着一抹戏谑笑意的乔楚一听致远这话顿时像换了个人一般浑身燃起熊熊的烈火,那一双星眸中更似有狂风骤雨在汹涌激荡,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这人不仅长得欠揍,说出来的话更是欠扁!跟你这种人结交,我还怕自个儿跌了身份呢!”
说罢,乔楚便掉转头气呼呼的向站在一旁的孙禹道:“老大,这棺材板居然敢对我出言不逊,他是笑天的朋友,我不便出手,麻烦你帮我搞定此人吧,只要稍微意思一下灭了他那嚣张的气焰就可以了,别弄成伤残什么的,也算是给笑天留点面子。”
笑天一听这话忙转身抱住致远,扭头求道:“阿楚,你别让孙禹大哥打阿远,大家都是好朋友,可别伤了和气啊!若是阿远受了伤,我可再不理你!”
“云笑天!他对你那么凶你还向着他啊!你这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着了魔啦!就咱们俩以前的交情难道还抵不上他?”乔楚见笑天一副被风致远吃定的样子真是气的要吐血,真恨不得把这喜新厌旧没良心的小家伙从马背上拽下来,给他一把毛粟子让他清醒清醒!
见笑天还算向着自己,致远的心中的妒意和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便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指向乔楚,冷冷的道:“姓乔的,你不用顾忌云笑天,有种便放马过来,你的朋友若想要一起上也行!我今天便放下身段亲自陪你过两招,且看是谁教训谁!若你输了便给我立即滚蛋,从此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说罢,又将溜下马来准备劝和的笑天抱回马背上,厉声道:“不许下来!此时与你无关,是我和那小子的过节,你若敢不听我的话,等我回去再和你将今天的事一总算账!”
笑天吓得吐了吐舌头,忙在致远背后给乔楚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打手势,怎奈以乔楚这性子又怎么会在别人公然挑战下退缩,便笑嘻嘻的着朝笑天微微摇了摇头,将右眼眨了二眨,那是两人之间自小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由我来搞定,你放心。
绛红的冬云愈压愈重,万花狂翔般的雪花飒然而落,风致远与乔楚两人面对面站在已是积了一层薄雪的院中,彼此敌意凝视。两人身高差不多,年龄也相仿,一个是自小就傲睨万物的性子,一个是出生就孤标傲世的人物,两强相遇,顿时这小小山神庙原本凝滞的气氛愈发的剑拔弩张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打
见乔楚竟真的要与那陌生男子动手,孙禹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伸手压住了他的肩道:“乔楚,你莫要冲动,他可是云笑天的朋友,我们不能得罪……”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乔楚心中的无名火更是腾的窜了起来,便不耐烦的低吼道:“孙禹,你这是什么意思,眼见人家当面挑衅,难不成还叫老子罢手任人欺负不成!你别管我,我自和他单挑,若他真是你什么朋友的朋友,伤了他我再给你陪不是就是了!”
说罢,乔楚便一甩肩,挣脱了孙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一掌向风致远劈去,嘴里犹不饶人的冷哼道:“小子,你若输了,倒不用滚蛋,只要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
风致远只微微冷笑,也无意与他作这口舌之争,见他掌风猎猎颇有几分威力,便侧身让过这一掌,自衬身边并无衬手兵器,便将手中的一根马鞭将作长鞭来使,手腕运力间将鞭子舞成密不透风,令人瞧的眼花缭乱,连空中飘舞着的雪花都被这气流卷得飞向一旁。
当年夜阑婧夫人为了风致远的生命安危,自小便聘了名师在府中教他习武,而致远又很有些天份,练得亦是十分勤奋刻苦,是以,十八般武艺虽不说能样样精通,一身功夫却着实练得很到家了。
“姓乔的!亮兵器,我不想占你便宜!”风致远将手中马鞭抖得笔直,瞬间便击向他面门、项颈、下腹三处,将赤手空拳的乔楚逼得连连后退。
乔楚知道此番遇上强敌,不敢大意,更不想在笑天和孙禹面前丢了面子,便抖擞精神,脱去身上那袭火云纹滚边的黑色斗蓬,随手甩在站在自己身后的孙禹脸上,向风致远亮开双掌,笑道:“乖孙儿,你爷爷我架从来不用兵器,就让你占了这个便宜又如何!记得过会儿多磕两个响头便是了……”
闻得乔楚口中极尽羞辱之言,性格十分隐忍的风致远知道他其实此时是对自己的功夫有所忌惮,想要用言语来激得自己乱了心神,以占得胜机,是以只嘴角微勾,带出一抹邪魅的轻笑,淡淡道:“小子如此无礼,那我也无需与你客气,兵器无眼,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风致远已是将马鞭舞得雪花相似,一招双龙夺目迅捷而出,虽然此招只是虚晃一枪,并无意真的取他双目,而只是暗指乔楚有眼无珠之意。但站在一旁的孙禹看得此招凶险,已是顾不上许多,忙运掌成风,挡在乔楚面前替他接下这一招,口中道:“这位小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初次见面大家都没什么恩怨,且看在云笑天的面子上都搁开手吧!”
孙禹本意是劝架,但他帮乔楚挡招,乔楚还不领他的情,自顾自的一拳一掌劈向风致远,这样一来,便弄得致远以一敌二,孙禹不想事情闹大伤了合气,又返过身来架着乔楚的拳掌,乔楚见他居然还挡着自己的拳头,心中万分呕气,出去的三拳倒有二拳要招呼到他身上。
一时之间,风致远的马鞭或挑或按,或指向孙禹,或指向乔楚,孙禹乔楚两人的肉掌则或弹或压,或击向对方,或击向致远,三个人是你来我往,混战成团。
直把笑天急得心下焦躁,担心万分,便不住的在马背上求道:“阿远!阿楚!孙禹大哥,你们都别打啦!阿远,你的鞭子可别抽着阿楚的脸啊,他最受不了脸上受伤的!阿楚,你那么玩命作什么,阿远是我的好朋友啊,不许你伤了他!孙禹大哥,你倒是把他们拉开啊……”
直嚷嚷了半天,那三个人却已是越打越有火,哪里还听得进去,风致远的鞭子更是长了眼般直往乔楚脸上招呼,几次三番差点划过他的脸庞,气得乔楚更是玩儿命般揉身而上,再也顾不上自个儿的形象,拳打脚踢直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