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之前世篇 琴麻岛之 中——阿舞

夜阑婧和颜悦色的接过茶来，见他神色认真可爱，便微笑问道：“请问云公子，此茶为何而敬？”

“呃……回夫人的话，阿远只让我敬茶，为了什么却是没说……”说着笑天便转过头向致远望去，见他含笑向自己微微点头，心下一松，便转过头朗声回道：“不过，我见着夫人就想起了我逝去的娘亲，我想，阿远定是觉得您会像待他那样儿待我，让我得以重享母爱关怀，所以，这才让我孝敬您啊。”

“哦……快起来吧，这杯茶我受了。”其实又何需再问，夜阑婧心中早已如明镜似的，便不动声色的搁下手中阒玉茶盏，亲手将笑天扶起，又转头向致远淡然一笑道“远儿，你带回来的这孩子还真是天真烂漫，讨人喜欢的紧！巧的是，我也有一人要让你见见，这会儿便让她也来向你奉杯茶见个面吧。”

第五十六章 子

说罢，夜阑婧便吩咐身旁的贴身使女道：“亦依，去请如少夫人出来见过少主。”

如少夫人？！正喝茶的致远听了这话一口茶被呛在喉中，忙咳了两声这才缓了过来，夜阑婧夫人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而自个儿还尚未娶妻纳妾，不知这如少夫人是从何而来啊？！

想到此处，致远不由得充满疑惑的向自己的母亲望去，却没有开口询问。夜阑婧早已料到儿必定会吃惊，脸上浮起一抹云淡风清般的笑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润了润唇，这才缓缓道：“此事是我替你做的主，你也大可不必奇怪，过一会子见了人你自然明白。”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致远忙凝神望去，只见几位侍女簇拥着一位云鬟丽裳形容袅娜的少妇缓缓而来，再细细一看，那女子眉黛春山明眸皓齿，容颜端得是清丽无双，而且……而且果然是自己相识之人！

“冰蓝？你怎么会……”致远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眼前这位女子居然便是自己出海前在醉仙楼所结识的青楼女子，当时在河内郡独占花魁的冰蓝！自己以前的这位红颜知己，便是夜阑婧夫人帮自己娶过门的如少夫人？！

正错愕间，冰蓝却已是低垂臻首盈盈跪在自己的面前，自身边的使女手中接过一盏茶，举过头顶递到了致远的面前，柔声道：“妾室冰蓝奉少主茶。”

致远皱了皱眉，却没有接茶，而是转头向夜阑婧沉声问道：“阑婧夫人，这是何故？孩儿请您解释！”

“嗯？这还用解释么？难道你自个儿做下的事都忘了不成？！”见致远连茶都不接，夜阑婧云鬓高髻下那原本从容宁静的容颜肃然紧绷，黛眉微微一挑，使了个凌厉的眼色给自己的儿子，其意思极明的：我刚才给了云笑天面子，这会儿你说什么也得给冰蓝一个面子才行！

致远哪会不领母亲之意，见冰蓝高端着茶盏的手臂微微发颤，甚是楚楚可怜，想起两人以前的情谊，也是于心不忍，便先将茶接了过来，温言道：“冰姑娘请起，我初回中原，对你入府之事一无所知，所以刚才过于惊异，颇为失礼，请务见怪，只是不知我母亲为何会将你娉入我府？”

冰蓝并不敢坐，只侍立在夜阑婧的身旁，幽幽望了致远一眼，这才垂眸低声回道：“少主有所不知，在你离开河内郡后，妾身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当时我便决意要替你生下此子，然而醉仙楼的妈妈却逼我堕胎……不得已，我才亲自找到了夜夫人，是她收留了我……”

什么？！听闻此言，致远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没错，当时他与这位艳冠群芳的冰美人的确相交非浅，冰蓝甚至还为了他打破了自己卖艺不卖身的规矩，与他一度春风。但是，怀孕生子？！这种事，致远便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毕竟时隔这么久，冰蓝又是青楼女子，一向精明的母亲又怎么会认定她怀的一定是自己的儿子呢？！

仿佛看穿了致远的疑虑，夜阑婧唇边浮起一丝淡得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笑意，从容吩咐道：“亦依，去看看小少爷睡醒了没有，如果醒了便让奶妈子抱了过来给少主见见。”

“喛！”亦依笑着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冰蓝也坐吧，你身子自产后一直就弱，这会儿没旁人，不必在我跟前站规矩。”夜阑婧说罢，便又转过头来，向致远道：“远儿，为娘不过就是替你纳了一位如夫人，值得你如此惊讶么，还愣什么，你不是要说这回出海的事儿么。”

致远默然瞧着坐在对面的冰蓝，见她正笑意款款的望了过来，自己却是紧皱眉尖一点儿都笑不出来。转头瞧笑天时，他倒是神色如常，正忙着挑茶几上的点心在吃，这一幕莫名的让致远心头更是郁闷。此时见母亲问起出海之事，便也只得整理思绪，将事情的起末及得遇墨家弟子、并笑天的一些事宜向夜阑婧夫人娓娓述说开来。

见致远说起云笑天诸般事宜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夜阑婧一双眼眸萤光流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到听得云笑天居然有那非凡之能时，她眸中不禁星光闪现，欢欣之色一时溢于言表，微笑着道：“真没想到笑天原来是墨家弟子，而且还如此天赋禀异，阿远啊，看来，你虽遇上海上风暴，倒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欣慰于致远平安归来，又得墨家子弟强助，夜阑婧望向云笑天的目光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欣赏之意，见他安坐一边不声不响的已是将自己面前的几碟子点心全数吃光，便含笑吩咐身边的使女道：“再去取几碟子点心来，摆在云少面前。”正待要再细细问他些话儿，外头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奶妈子已是抱着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儿随着亦依进了厅来，冰蓝忙迎了上去，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手中。

“远儿，先去看看你儿子吧。”夜阑婧微笑着向致远颔首示意。致远便应了一声，起身往冰蓝身边而去，才瞧了一眼，他便明白母亲会什么会自作主张将冰蓝娉入家门，只因，这孩子长得实在是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般，那大而有神如黑水晶般清亮的眼睛，那高高挺挺的小鼻子，那粉嫩嫩肉嘟嘟的嘴唇，任凭谁都瞧得出来，这是他风致远的儿子！

致远的心中顿起涟漪，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感情从心底深处暗暗涌动，忍不住便伸手将小宝宝自冰蓝手中接了过来，略有一丝笨拙的抱在怀中，伸出食指抚着他粉扑扑的小脸蛋逗弄道：“我的小宝贝，可会叫爹爹了么？笑一个给爹看看！”

仿佛是父子天性般，小娃儿被抱在致远怀中，却是一点儿都不怕生，被逗弄的咯咯直笑。

“冰蓝，我不在中原，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带着孩子，着实辛苦你了。”致远抱着儿子，眼神和声音都不由得温柔如春水一般，“给宝宝取名字了么？”

冰蓝见致远抱着儿子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便笑盈盈的道：“夫人说了，等你回来亲自给宝宝娶名字呢。”

被抱在怀中的小宝宝一转头瞧见跟在致远身后也正一边好奇的看着自己，一边拿着点心在吃的笑天，便挥舞着莲藕般肉乎乎的小胳膊向笑天牙牙语语的道：“阿……爹……吃、吃……”

第五十七章 觑

“阿远，这小娃儿真是好可爱啊！”见小娃儿居然叫自己阿爹，笑天忍不住卟哧一笑，便自手上的粟子豆糕掰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笑盈盈的道：“哪，这个给你吃！”

冰蓝忙拦了下来，微笑着道：“云公子，宝宝还小，这糕里头有硬果仁儿，会噎着他的，可不敢给他吃这个！”

笑天慌忙收了手，讪讪的笑道：“是这样啊，我见小宝宝向我伸手讨要，还以为他喜欢吃这个呢。”说罢，笑天还是在致远身边兜来转去，看着他抱着这肥嘟嘟小肉球般的娃娃，实在是心痒难耐，便又拉着致远衣袖求道：“阿远，你都抱了好一会儿了，可让我也抱抱吧！”

致远见笑天非但没有吃醋闹脾气，反而还很是喜欢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心情更是愉快，见他涎着脸儿来求，便一边爽快的将小宝宝递了过去，一边温言道：“阿啸，你坐着抱吧，别看他还小，份量倒是不轻，结实着呢。”

“哎！”笑天清清脆脆的应了一声，便笑容满面的伸手将宝宝接了过来，抱在自己怀中，返身坐在椅上。

宝宝却是一点儿都不怕生，躺在笑天怀中见着什么便拽，一会儿拽他的衣裳，一会儿又拉着他的手指不放，扎手扎脚的甚是有趣，口中还不停的咿咿呀呀的叫着阿爹，笑天和坐在一旁的致远冰蓝都被逗得呵呵直笑。

坐在笑天右手边的致远见此情景便伸出手指勾着下巴将他的脸蛋儿转了过来，双目凝视着他，含笑道：“阿啸，既然我儿子这么喜欢你，等他大了些，便让他认了你做干爹，如何？”

笑天听闻此言突然一怔，望向致远的眼眸清澈得如一泓幽潭，口中却无不遗憾的道：“阿远，可惜我不是女娃子，不然，我也可以替你生一个小宝宝，那该多好！”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顿时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火辣辣的向风云两人望去。致远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万分爱宠的捏了捏他的脸蛋，柔声道：“小傻瓜，你不是将你的小笑天送了给我么，他不是天天在我枕边陪着我们一起睡，虽说只是一个玩偶，但在我心里头，他可不就是你我的小宝贝么。”

这一番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将出来，若是心弱气虚之人，只怕会当场昏厥，还好夜阑婧身旁的诸位使女们都是经历过风浪之人，此时虽然心中的想头如浪涛汹涌，脸上却不带出一丝一毫来，依旧笔挺挺的站在各位主子身后，便是连身上的裙裾都未曾摇上一摇。

就连冰蓝，听罢也不动声色，只将自己的幽凝晶亮的眼瞳深藏在长而卷的睫毛下，只余一丝流转的眼神，轻轻掠过那个正抱着自己儿子的银发少年。

夜阑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沉甸了尘世沧桑的眼眸中流光暗涌，面儿上却仍平静的道：“冰蓝，这时辰小少爷该喂奶水了，你与奶妈便先去吧，喂完奶让他再睡一晌，晚上带他一起到厅里来用饭。”说罢又将手略略一抬，侍立在身边的使女们便纷纷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是。”冰蓝何等冰雪聪慧之人，自然知晓夜阑婧此时将她与众使女遣开乃与风致远有要事商谈，便向夜夫人及风少各施了一礼，这才随奶妈子抱着孩儿一同退了下去。

致远见到母亲向自己望来的眼神，早知其意，便微笑道：“阑婧夫人，您无需遣开笑天，我和他的关系夫人应该很明白了，我也从不瞒他什么事，您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夜阑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清澈明净，便淡然笑道：“远儿，你想岔了，我并不是要与你说云笑天之事。虽然你们俩的关系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却不想太过妨碍你们之事，因为，我相信如今的你，已够成熟到对每件事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阑婧夫人……”致远心中涌过一阵温馨暖热，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从未让自己失望过，从来没有。

“我是要与你商谈的事，关系到你此次的益州之行。”夜阑婧端起白阒玉茶盏，轻啜一品润了润嗓子，这才缓缓问道：“远儿，如果为娘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次来益州，除了见我一面，只怕还要去襄阳见曾静吧？”

“夫人猜得不错。”致远淡然一笑道：“曾静的十万兵马，的确令我垂涎欲滴，而他在这一场势不可挡必将改变天下格局的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甚至可以左右我的成败。所以，我只在府中逗留三日，三日之后，我便要出发，前去与他会晤一番。”

“那你想要用的方法是——”夜阑婧好似不经意般轻轻扫了云笑天一眼，顿了一顿，这才接着问道：“我知道曾国公膝下有一位年方十七的孙女，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且是十分得他宠爱，你可是欲以联姻的方式与曾静结盟么？”

致远也正转头瞧着坐在他身边的笑天，见他虽垂着头拿着点心在吃，却也竖着一双小耳朵在听，便知道他虽然天真烂漫，但对于自己娶妻之事，终究心里头还是在意的。想到此处，致远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般，有甜有苦，有酸有涩……

然而时局却不容致远多做他想，轻叹一口气，便还是应声向母亲道：“阑婧夫人与我思想一致，在此局势下，联姻是最为简易便行的方法，而且，在二年之前，姐姐嫁给曾静手下大将朱思乾后的那几日，因缘巧合，我与思懿县主曾有一面之缘，说起来，此事与冰蓝也有些瓜葛……”

“可是，我记得朱思乾来迎娶沐秋的时候，思懿县主并没有随同而来啊？你怎么会与她相识？”而且，此事又怎么可能会和冰蓝有关？那时，她可还是醉仙楼的红牌呢！饶是夜阑婧聪慧过人，于此环节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阑婧夫人有所不知，那思懿县主个性十分大胆出挑，那时，她是扮做男子跟随在迎亲队伍里头，只为了来河内郡玩耍。而且，与我相识，更是在醉仙楼冰蓝的香闺之中！”

听闻此言，便连夜阑婧也是无话可说，沉思片刻便缓缓道：“这丫头实在是荒唐！只是远儿啊，你虽与她相遇甚巧，也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此去你心中有几分把握？若求亲不成，你可就是如同羊入虎口，身在险境！就算你姐夫朱思乾是曾静的爱将，你六叔是曾静的女婿，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也不仅仅是一面之缘……”当时的事情很是复杂，而且当着笑天的面儿，致远有些尴尬也不太好意思细说，便微笑着道：“阑婧夫人放心，儿子自有把握！”

第五十八章 要点

待用过了饭，致远见笑天吃得过饱，肚子都撑得溜圆，便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后院的梅林中散散步，消消食。

此时圆月高悬，夜色如水，如莲花般的彩云悠悠飘过天际，清冷的月光从天边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轻柔的从院子里那一片梅林花叶的缝隙间漏下来，一丝一缕，倾洒在两人的身上，于暗香浮动中，留下斑斑驳驳一片疏影。

“阿远，我觉得你是在欺负人！”笑天闷闷的低着头，突然飞起一脚，将卵石小径上的一块小石子儿踢入池塘中，咕咚一声，藏蓝幽暗的池面上顿时激起一片涟漪。

“嗯？”致远瞧他一付垂眸撅嘴的模样儿，心里不免泛起一丝尖锐的疼，便低声问道：“阿啸，你可是在心里头计较我娶妻生子之事？若是为了这个，我的确是对不住你，不过，以后在其他的事体上头，我定会好好儿补偿于你。”

笑天轻轻摇了摇头，低低的道：“不是为了这个，你一定会娶妻生子的事想南二师兄在琴麻岛时就跟我提过的，这事我心里头是明白的，也不会为这个而跟你生气。我是……”

说着，笑天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梅树旁，轻轻抬眸向致远，如雪般清冷的月光丝丝融化在他的眼眸中，似乎有层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遮住了他瞬间流转的眼神。小家伙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致远瞧着纠心，忙问道：“阿啸，你想说什么？”

笑天默然不语，只拽过身旁一枝斜斜伸出如蟠螭的梅枝，开始用最无情的手段摧残起枝头那几朵未开的花苞来，直将枝头的花骨朵儿全数扯光，这才低低沉沉的道：“阿远，你娶妻生子我不介意，但是，你今晚为什么要宿到冰蓝姐姐的房里头去呢？这个好不公平！以前，我不过和乔楚略亲密些你就那样罚我……这会儿，你自己倒去和旁的人一床睡，这不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