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想混太平日子,不会获准的可能要大的多了。”
“可以。”
“什么?”我看着他。
汝默站在窗边,一手缓缓抬起,做了一个虚握的姿势。
然后我惊讶的看到,一张薄薄的纸页,就这样由模糊而渐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手掌中。就象从水中浮起的一样,一开始
还有些水波似的抖动,然后就平静下来。
“这是你写的那张吧?”
熟悉的纸笺,还有上面的字迹……没错,的确是我在夜神节前递交给圣殿的。
我不知道汝默在神殿是什么身份,但是,一定是极厉害的人物。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是神殿第一长老,第一长老曾经领圣殿侍卫在城北的山里斩杀狼群,城里许多人都曾见过他的长相。
但是汝默在神殿中的地位,一定极高,不然不可能直接这样拿取圣殿里的文书信件。
他所拥有的能力,也不是我可想象的。
“你考虑清楚,或者再和你哥哥商量一下。家人的想法也很重要。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这个你就收回去。如果……”
“不用再考虑了,我在递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考虑清楚了。至于我的家人,我想我们都更重视自己的生活。我的父母是
那样,我的哥哥也那样。我尊重他们选择的生活方式,当然,我想他们也会尊重我的选择。”我坦然与他对视。
虽然知道这个人背景神秘,力量深不可测,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惶恐担忧。
我清晰的说:“我已经考虑好了。”
他眼中的神情象是春水融融,让我觉得很安心,很安全。
仿佛窗外那晴朗的蓝天都尽包容在他眼底,那样广阔明朗。
“好。你拿定了主意,那我就不多劝你了。”他把那张纸放在桌上,手指在纸页上虚虚的画了一个复杂而神秘的符号,
对我说:“你要在上面签上名字,用血。”
“你……现在就能决定?”
他微微笑:“是的,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达成心愿。”
我点点头,从一边拿起一柄小小的铜刀,划破指尖,在纸页的下方签上我的全名。
他专注的看着我的动作。等我写完最后一笔,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历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抬起手,他却把我的手指握住,轻轻举到唇边,吮吸伤口上的残血。
我一下僵住了。
他的唇温热湿润,我觉得仿佛被吸吮的不是指尖,而是我的整个灵魂,都要被他这个温柔的吸吮动作抽取出去。
“好了,现在你已经是圣殿的人了。”他放开了我,将那张已经签过名的纸页拿起来,仔细的折叠。先对折,那之后再
一次对折。他折的那样仔细妥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是张了不起的契约或是……盟誓。
他将折好的纸平放在掌心,轻轻按在胸口的位置上,那纸象是融化了一样,变成一层浅浅的光,消失不见。
“想要反悔,可不行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忘了一件事。
“啊,那张申请上,没写时限……”
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得到圣殿的许可和收纳,所以那张纸上没有写着我想在圣殿执役的时间。
“那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他说。
说的也是……
大概以后还会有一张详细的约定要我签下来,那上面应该会有我在圣殿该尽的义务,以及,我与圣殿,会有多少年的关
系。
“已经中午了,你饿不饿?”他看起来心情极好。
并不是他露出多么欢悦的笑容,或是,有什么特别快乐的言谈举止。只是,和刚才相比,他仿佛……
轻盈了许多,更加温柔,眉梢眼底都是一片春风似的和煦与柔暖。
“有点儿。”
“那么,我们去吃顿午餐吧,庆贺……你意愿达成?”
我点头,同时又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你看起来心情比我还要好。难道,你也有什么心愿即将实现吗?”
他的笑容神秘:“这个可以慢慢再说,不急。走,我知道有个地方东西非常好吃。”
我们离开我的店铺,我细心的锁好门,紧一紧斗篷,和他并肩向前走,穿过两条街,他指着前面一家餐馆:“就是这里
。”
“木藤酒馆?”
这里很贵的,非常昂贵。食物和酒在城里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美味,但是价格令人望而却步。我知道,这里一瓶酒,都可
以抵我们小庄园里的三个人半年的生活开销。
“既然你已经是圣殿的人了,那么当然你的衣食住行都该由圣殿来安排,对不对?别想其他的事,你只要听我的就可以
了。”
我失笑,不过也觉得十分期待。
是啊……我现在还一点都没有真实感,我已经是圣殿的一员了。生活起居这些,真的该由圣殿安排了。不管是昂贵的美
食还是粗砺的麦饼,我都得甘之如饴,全部接受。
我跟汝默一起走进去,侍者执勤的拉开门,一股暖暖的食物香气扑在脸上,让人立刻觉得所有的饥饿感觉都被唤醒。
“要一张安静的桌子。”
“是,请随我来。”
这里的人并不少,但是一点也不嘈杂。侍者引领我们向里面走,经过一段走廊,绕过一张挂画,画后面是个小房间,摆
着一张橡木方桌,是深沉而安静的木色,上面铺着一块绣着茄红花的桌面,椅子上也包着同样花色的,令人觉得温暖热
情的椅罩。
我们解下斗篷,侍者替我们挂了起来,然后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甜茶。
“请客人先歇一歇,喝杯茶。”
第十四章
木藤果然不愧是最昂贵的餐馆,这个季节还可以吃到极鲜美的海味。还有口质上佳的佐餐酒,喝起来绵软醇厚,一点也
不辣不呛,回味悠长。
“真好喝。”我评价:“不过比那天晚上你拿的那个酒,还差一点。”
“等回去,让你喝个够。”汝默笑着说:“不过你的酒量,三口正好,再多就会醉了。”
我虽然觉得他说的未免太武断,不过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喝醉了,这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我醉了之后,他把我湖边带回庄园去……
唔,他说过什么没有?
我没有印象。
可是……模糊的,觉得他似乎对我说过话。只是我不记得了。
从贝壳里撬出来的新鲜美味,带着新鲜海水气,滑嫩的不可思议,浇上一点酱汁,甚至不用任何佐料,就这样吃下去…
…
然后再就一口酒。
感觉不到一点腥气,只是觉得非常的……享受。
就是很享受。
难道无数人对口腹之欲这样执着,吃的脑满肠肥也不计较。听说光明那一边有的贵族生活更加堕落糜烂,就算医师告诉
他们不可以再这样的尽情的吃,他们还是不改变以前的习惯,只是在吃下许多美食后,接着就吃催吐的药,把刚才吃下
肚的东西吐出来……然后接着吃。
我真不该想起那些,很……很让人没食欲。
那种象寄生虫一样的畸型生活方式,真是可怕。
我们两个喝了大半瓶酒,身上热烫烫的,可能是因为酒的关系,也或许是喝了热汤。我解开衬衫领口处的扣子,又把还
算凉的酒杯贴在脸颊上。
“这屋里有点热。”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刻,又若无其事的转开头:“是你酒量太差的关系。年纪小就不要喝太多酒。”
我吃的很饱,最后端上来的甜点是奶油栗子羹,美味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然后在我不停的赞叹时,汝默轻描淡写的说:“圣殿里有两位侍者,厨艺比这里的厨师还高妙。”
“真的?”
比这还高妙,那……那么食物该是什么样的美味?
汝默说:“那么,吃完饭我们先回圣殿,我要拿些东西,然后送你回庄园,你收拾一下要携带的东西……”
“啊,等等……”
我很不好意思:“虽然已经……嗯,但是我想等过完节,我哥哥要离开家的时候,我再搬到圣殿去,这样可以吗?”
汝默没有为难,他说:“当然,总要等过完节的。不过你的那些书,可以先陆续的搬过去了,省得到时候不方便。”
“是。”我好奇:“那么我到圣殿后,会分派到什么差事?”
“这个要到时候才知道。”
我觉得头有点重,摇了摇,没感觉有好转,再摇摇,反而觉得越来越昏沈了。
“不要摇了,酒劲上来了,你再摇也不会清醒的。”
“是吗?”我只是觉得浑身发热,然后,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好多疑问,却不知道先捕捉哪一个。一闪神,就忘记刚才
在想什么了。
“好了,先回圣殿吧。”
我迷迷糊糊的站起来,他扶着我,拿过斗篷替我披上,系好攀带。
外面街道上的一切都有点模模糊糊的,雪白的一片,太阳越好,雪光越是耀眼。不过这纯粹的光华维持不了太久,天虽
然寒冷,可是雪是终究要化的。
到时候……这样纯白无暇的世界就不复存在了。到第二年的冬天,还会落雪,一切还会重复。
我口齿不清的问:“汝默,生命从哪里来呢?人的一生也可以象四季一样,轮回往复吗?花谢了会再开,雪化了,第二
年还会再落下……”
“人生充满奥秘,”汝默扶着我向前走:“越是思考,越觉得茫然。而无论你是否有结论,生活总是活在今天,既不活
在过去,也不存在于未来。”
“嗯……说的对。”
我们都活在今天。
过去,未来,都没有此刻真实。
我越走越觉得身上发热,出了很多汗,感觉衬衫潮乎乎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汝默领我进入圣殿,这里的道路有许多条,我看不清也记不住,只知道跟着汝默向前走。
进了一个房间里,他拿了一套衣服给我,柔声说:“我让人端些清茶来你喝,好醒酒。自己能换衣服吗?”
“能……”
汝默出去了,我坐下来,脱掉身上的衣服,花的时间似乎比平时要多许多。然后把汝默给我的衣服穿上。
为什么他要给我衣服换?
或许是进了圣殿,所以要换掉原来的衣服吧?
柔软的贴身的衬衣,绒毛短夹衫,长裤,外袍……银白色的袍子,上面绣着水蓝色的花纹,就象夏日里清澈的湖水一样
……很舒服。
很美丽的衣服。
有侍者端了茶进来,我喝了一口,有些微的苦涩,但是回味甘甜。刚才那种燥热慢慢的平复,汝默回来,也换了一件衣
服,是黑色袍子,上面绣着银色的花朵。他穿黑色如此深沉高贵,明明是最暗沈的颜色,却让他穿的鲜明耀眼。
“好些了吗?”
“好多了。”
我站起来,捋捋自己的袖子:“这是给谁做的衣服?被我先穿了,真有些过意不去。”
他没回答,只是说:“回去吧。对了,你进圣殿的事,罗伯特夫妇俩知道吗?”
我摇摇头:“他们不知道。”
“你哥哥也不知道吧?”
“是,我没有和他说。”
罗伯特他们是不会阻挡我的决定的,因为我是主人,他们是仆人。尽管我们相处的如家人一样,但是他们夫妇俩还是时
刻谨记着我们的身分不同。
而尼尔……
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回来。
至于他会不会干涉我的决定,我并不在意。
既然他和我的父母在决定离家远走的时候都没有顾及过我的心情,那么我做的决定,也同样与他们无关。
况且,我的去留,尼尔真的会在意吗?
第十五章
“来,这个给你。”
他手里有个银盒子,看起来十分古老,盒子的式样,还有上面的饰纹,都是我从未见过,也没有在书里看到过的。
“这个是圣职人员的待遇,还是你给我的特别礼物?”
他微笑:“每个进入圣殿的人,都会得到一样可以证明身份的标识,这个是你的。既可以说是一般待遇,不过也有我的
心意。”
我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的丝绒垫子上静静的平放着一个圆环,象是细细的木圈雕刻,盘曲的花枝,圆环正中是一朵花苞
,中心位置上镶嵌着一颗极小的红色宝石。我对奢侈品没有研究,但是这样东西,很明显也是样古董。
“为什么你拿出的东西,都让人觉得不安呢?”
总是觉得,很不简单。在本身的价值之外,还有更深的,更多的其他意义。比如那条绿宝石链子,还有这个……看不材
质的圆环。
“这个,我想会很适合你。”
他从盒子里把那个取出来,替我戴在额头上。
原来这是个头饰。
不大不小,也不算重,几乎感觉不到额头上多了样东西。
我眯起眼,戴上头环的一瞬间,似乎耳边听到一阵遥远而缈茫的声音,很模糊,但是……应该很美好。
“这头环一定有什么别的作用吧?”
汝默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象是深夜的月牙:“是,可以让人变的聪明。”
他的口气听起来象是在玩笑,不过,我怎么有种他其实并非在开玩笑的感觉呢?
“如果可以让人过目不忘就好了。”我把手指给他看,上面有长期抄书留下的茧子:“有一次借到一本很好的书,第二
天早上就要还,我一夜没睡,拼命的抄,到天亮的时候还是有三分之一没有抄完。那时候真希望天不要亮起来啊,是一
种很奇妙的急迫煎熬。”
“很辛苦吧?”
“不,抄写自己喜欢的书,其实是快乐的。只是时间不够。”
我从窗子望出去,深而远的庭院里没有雪,也不寒冷,那些葱郁的叶子,是还没有开放的芍药花。
在这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一点冬日的影子也看不到。
象是另一个世界。
象是有些故事里面说的,仙灵之境。
这样的地方没有悲伤,没有烦扰,没有饥寒……
“如果你继续待在窗边……我想,也许你是想今晚留在圣殿过夜?”
“哦,糟糕。”
我才留意到太阳已经西斜,冬日里白天总是很短。
汝默另拿了一件长斗篷给我,轻声说:“若是你不害怕,我倒有个更快捷的方法。”
我一点都不害怕,或许是酒精还在我的身体里起作用,也可能是汝默这个人总是让人很放心,和他在一起,不管他做什
么,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执起我一只手,声音仿佛古老的琴韵:“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
他轻声吟诵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古老言语。
眼前起了一阵风,屋里的一切象是被风吹的飞卷翻腾的树叶。眼前一花,风静止了之后,我发现,我们竟然站在我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