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生烟 上——年小初

对于骚货这样的词，庄景玉自然是不能苟同的。其实他刚才一直在想，究竟要用怎样的诗词才能形容楚回刚才的那个笑

容呢？是感激吗？还是欣慰呢？庄景玉低头笑笑。他好像也染上楚回的那个怪癖了，一遇到美好的东西，就忍不住想用

更美的东西，去形容它。

楚回跟在郑奇身后，忽然笑着问了句：“郑狱长，你刚才说什么？说那地方不是我来的？”

郑奇回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那些地方的活儿，你哪儿能做呀……”我拿着萧岚的恩惠，受着萧岚的嘱托

，我还不把你这尊大神侍奉得好点？我找死啊我……心理抱怨完毕，郑奇对着楚回讨好地笑了一下。

楚回也很客气地回了他一个笑容，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郑狱长，那你觉得，监狱这种地方，我适合进来吗？”

郑奇被楚回问得愣住了，接不上话。

楚回嘴角的弧度愈加扩大：“既然我整个人都已经呆在这个不适合我的地方了，那么做做活儿，又算什么呢？”

看着郑奇那张瞬间难看完全说不上话的脸，楚回也不再为难他：“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也讨

厌他们。”楚回的笑容淡下去，眼睛里的光冷下来。

既然互相看不惯，那么又何苦互相折磨呢。虽然互相折磨这种事，他也会做，只是能让他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就

凭他们？还没有资格。

郑奇把楚回带出去，远远地，楚回就看到一辆Maybach。他别过眼，撇撇嘴。

看着那辆车，郑奇心里瞬间泪流满面：神啊，他记得两周前还是一辆Rolls-Royce Ghost的……郑奇想到自己的那辆奇瑞

QQ，好吧，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有差别的……

楚回转过头，看着郑奇那副羡慕的模样，忽然歪头一笑：“想要吗？”

郑奇膝盖一软，被眼前楚回绚烂的笑容闪得眼花缭乱回不过神。声音哆哆嗦嗦：

“啊……当然想要啊……谁不想要啊……”

楚回不等郑奇说完就接过他的话：“那你想要什么车，我让萧岚给你一辆。”

郑奇越发觉得自己的膝盖发软。妈妈呀，这……这……这楚回是说着玩呢还是……来真的？

楚回看着郑奇眼睛发光，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便笑得越发开心：“不相信？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啊，你把我照顾得这么

好，怎么说我也要谢谢一下你的。嗯，你要什么？奔驰？雪佛兰？宾利？还是，要他现在坐着的那辆迈巴赫？”

郑奇听着楚回说出来的这些车名，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跪下去了。天啊，这些都是梦中才能开一开的顶级名车啊……如

果真的可以……如果真的可以……

楚回看着郑奇那副蠢蠢欲动的脸，眼神却渐渐变冷。他忽然伸出手拍了拍郑奇的肩膀，凑近他，声音很轻，似是鬼魅：

“好了，不用想了。我是──骗你的。”

郑奇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楚回──他嘴角的弧度正在慢慢扩大，笑得极尽夸张，然而眼角眉梢，

却全是绝望的哀伤。

郑奇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楚回是如此陌生又可怕。楚回的笑容依然灿烂，只是冷的让他有些心惊胆寒。

楚回不再搭理呆在原地的郑奇，他迈步走上前，拉开门上了车。一坐下，他就顺手接过了坐在一旁的萧岚递过来的雅哈

。

吮了两口，楚回才带着调笑淡淡说：“你坐的车真是越来越骚包了。你以前的低调到哪里去了？”他抬起脸，似笑非笑

地看萧岚。

萧岚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整个人俊美得如同从黑白老电影片儿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般。楚回在心里估量了一下，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那么萧岚可以得，嗯，两百分。不过幸好，楚回又喝了一口雅哈，在心里感叹，幸好，早在很

久以前，他就把萧岚的所有魅力，都领略得淋漓尽致了。所以，对于这样的萧岚，他已经很习惯了，习惯到麻木，麻木

到，可以不再动心。

真好。

萧岚看着楚回的模样，笑：“这两天只有这一盒，现在喝完了，可就没有了。你别想多喝。”

楚回一听，便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嘴里嘟囔：“你可真是小气啊，开着Maybach，却连一盒雅哈都不让人喝个痛快。”

萧岚没说话，只是带着浅笑，全程注视楚回一点一点地吮吸着。坐在前排的年轻司机，虽然已经把这种场景看了无数遍

，但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仅仅只是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老板眼睛里绵延的温柔，闪得瞎掉。

啊，果然。萧先生只有对着楚回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楚回喝得很慢，事实上他喝雅哈的速度，一直都是很慢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一盒雅哈，他甚至可以喝一个上午。他总

觉得，美味的东西，要细嚼慢咽才有意思，囫囵吞枣的话，就太暴殄天物了。

等楚回把这盒雅哈喝完，往旁随意一扔，然后就仰靠在舒适的靠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萧岚轻轻捋着他的头发，凑近他的脸，轻轻蹭着，低声说；“刚刚和郑奇说什么了？”

楚回闻言睁眼，看着萧岚那张离他很近的脸，眉眼含笑，眸光盈盈：“哈！你想知道？难得你这么好奇，不过，我觉得

你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气死哦？”

萧岚坐正身子，吩咐司机开车，笑了：“你又想让我送他什么吗？”他看着楚回，说得轻描淡写，“应该的，他替我照

顾了你那么多年了。”

楚回嘴角懒懒一勾，沉沉闭上眼：“就是呢。反正你都替我送了那么多了。这次你选吧，奔驰，雪佛兰，宾利。”

萧岚的笑容扩大了些，捏捏楚回的脸：“你还真是不心疼啊，果然，用别人的钱，就是不一样吗？”

楚回没睁开眼，笑容却很大：“那是，用别人的钱嘛，当然是能花多少就花多少咯。不过，我哪里比得上你呀，你当年

用的，可是别人的命呢，而且还用得心安理得。”楚回深呼吸了一口，意味悠长地感叹，“真佩服。”

这么些年下来，萧岚对楚回的这些话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相处，就是在这样一种互相提醒的折磨里。萧岚曾

经有些无奈地对楚回说过，何苦要在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提起当年的事情呢。

然而楚回只是冷笑：“不提，它们就不存在了吗？”

或许有些事情，是可以在彼此的刻意不提里，渐渐地，渐渐地，就被遗忘了。可是，有那么那么多，对他那么那么重要

的人，他们的墓，都还在山上立着呢。

人虽然死了，可是冰冷的墓碑却一直傲然地挺立着。挺立在他们再也无望的漫长未来里，挺立在，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那

些碎碎流年里。

既然人证物证都在，提一提，或是不提，其实都是一样的。

楚回睁开眼，看着萧岚一脸沉默：“怎么？心疼你的钱了？”他忽然笑开，“好了开玩笑的。我刚才跟郑奇说了，我是

骗他的。不会让你破财的。”他朝萧岚眨眨眼。

只是在那双扑闪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明晃晃的寒冰。

而曾经应该是怎样的呢，是如同月光洒在春江，还是星光落入秋水呢？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如今这么，硬如铁石，寒

如坚冰。

萧岚转头朝楚回看了一眼，声音淡淡的：“为什么。”

楚回舒舒服服地换了姿势，双手抱胸，慢慢开口：“因为啊……因为，我也想尝尝那样的滋味啊。那种，先给了别人希

望，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把希望打碎的滋味，是不是真的很好呢？”

萧岚一笑：“那你觉得呢？”

楚回睁开眼，盯着萧岚。萧岚倒也不躲闪，就让楚回这么看着。可是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深，深到让楚回，依然还是看不

懂。楚回忽然累极。

他复又沉沉闭上眼，往身后一缩，如同孩童一般，一旦受了伤，就万般拒绝真相。

如果可以蜷缩在自己筑造的小壳里，永远看不到这世界的残忍，永远那么单纯和天真。

那该有多么好。

“我觉得？我还没什么感觉呢。萧岚，我脸皮没你这么厚，心眼没你这么毒。我不忍心骗人多久的。你问我有什么感觉

？感觉就是，太痛苦了。我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没有感觉的吗？骗别人的时候，真的不会难受吗？

”楚回清冷的声音响在安静的车里，一瞬间恍惚有时光倒流之感。

萧岚，你的心，究竟是要坚硬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这也是要看天分的是吧，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

学会呢。

车子平稳地行进着，如同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年时光，决绝地不肯回头，只是义无反顾奔向无望的前方。

萧岚安静地坐在楚回身旁，终于忍不住伸手，和很多年前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手下的那份柔软还在，只是不管以怎

样的方式触碰，感觉都还是不同了。毕竟，已经变了。

人人都知道年华易逝，人心易变，只是当他们发现，某些事某些人某些感情真的已经变质的时候，他们还是左推右阻，

不愿接受。因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特别得，可以得到特别的幸运，比如，那些残酷的真理，适合了所有人，

但唯独不会适合自己。

就像是学生时代，虽然嘴里说着：“哎呀，这次考试我肯定挂了啦！”，但是内心深处，还是藏了一份期待，总觉得自

己不会真的那么惨，总还是渴望着，试卷上的分数，可以高一些，再高一些。

直到被鲜红的分数刺伤了眼，才终于浑浑噩噩地醒来。睁开眼一看，苍天仍然悠悠，白云依旧漫漫。原来命运，并没有

赐给他获得幸福的特权。其实他也和那些走在大街上，面无表情的路人甲乙丙丁一样，都斗不过命运。他们表面麻木无

情，实则内心，鲜血淋漓。

楚回感受到头顶一直不肯散去的温柔，缓缓睁开眼：“……够了吧。”

萧岚笑着摇头，轻声说：“不够。”

楚回嗤笑：“你别告诉我你还想说一句，一辈子都不够。”他打了寒战，似乎是被这句话酸到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

，他是被曾经类似这样的誓言，吓得有些怕了。怕得不敢再听。

这话说得很是讽刺，但是楚回不得不膜拜萧岚的厚脸皮程度。他的手依然放在自己的头顶，动作甚至愈加温柔。萧岚靠

近楚回，近乎缠绵一般，挨着楚回的脸，咬上他的耳垂，轻声说：“你问我，骗人的感觉是什么吗？”

楚回转过头看萧岚，眼里闪着一抹光。那眼神，就仿佛是在期待自己做得一团糟的试卷，还可以及格一般。

萧岚的手慢慢离开楚回的头顶，缓缓摇头：“骗人的时候，我是没有感觉的。”

所谓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就是楚回此时此刻的模样。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

他忽然大大地咧嘴一笑：“啊，我好像又做错了一道题，难怪这么多年都及不了格。”

萧岚看着楚回一脸的满不在乎，一直一直看着，直到忽觉心里疼痛如绞。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明明很想说：虽然骗人的时候没有感觉，可是骗完以后，就有些心疼，有些难过。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说出来呢。说出来既伤人又伤己，还不如不说出来，独独伤己就好。他知道，身边的那个人，

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难挣扎。

他一直都很会看人，尤其是，那个叫楚回的人。

萧岚往后一靠，瞥向窗外。不断往后退缩的城市，挺拔的大厦，壮观的人群──然而无论怎样巨大，都止不过是昙花一

现，转瞬即逝。萧岚忽然半眯起眼，想起，曾经，他和楚回两个人，就是站在这样宏大的背景里，维持着一段似真似假

的感情。

只不过，假的是他萧岚，真的，是楚回而已。

回忆仿佛按了快进键的电影一般，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萧岚侧头看了看身旁闭眼入睡的楚回，竟有些难得的感伤。只

有在楚回睡觉的时候，看着那张恬静如一的睡颜，他才会觉得，其实一切从未改变，其实一切都还是从前。

第五章

楚回茫然地眨眨眼，然后清醒过来。他慢慢坐直身子，揉着太阳穴，叹气：“哎……你真的可以直接把我叫醒的。不用

每次都等那么久。”

萧岚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会梦见什么。”

楚回揉揉眼，等眼睛恢复清明，才直直盯住萧岚，嗤笑一声：“你在期待什么？”

萧岚倒也不掩饰，目光坦诚，声音带笑：“期待你梦到我啊。”

楚回一愣，萧岚的笑容，让他有点招架不了，停了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说：“……啊，是梦到了，梦到了一个死人。”

他别过脸看着窗外，似乎是刻意躲避着不去看身边的那个萧岚。他有点怕，怕他如果不避开萧岚此刻的目光的话，他就

会再次忍不住相信，其实那个萧岚，还活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是不能被允许的。

萧岚握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摩挲：“不，他没有死。”

楚回皱着眉，明明隔着厚厚的秋衣，他却依然觉得手臂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心底像是在经历一场惨烈的地震，震得地

动山摇，掀起惊涛骇浪。

萧岚的声音在他耳旁喃喃：“那个萧岚没有死，他只是，从未活过。”

心底的地震在电光石火间停止，迅速得仿佛是一个电影瞬间就按了暂停。无数山体在慢镜头里缓缓崩塌，如同希望终于

一点一点地破灭，然后消失。

楚回眨眨眼，忽然发现车窗上，在他的身后，也映出了萧岚的模样。萧岚正带着和以前如出一辙的温柔笑容，靠在他的

肩膀上。明明是那么温柔的笑容，温柔得那样温暖，可是楚回却觉得自己从脚趾到发尖，都冒出了冷汗。

有点像在演鬼片似的：死了的萧岚，诡异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的那双眼睛，依然看得他无所遁形。

而这样绑定的姿势，好像是在预示着，他们两人的命运，永永远远，不能分离。

楚回叹了口气，低下头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既然没有活过，那么一直在纠缠我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影，居然可以占据他如此多年的梦境。

太可笑了。想到这里，楚回真的忍不住一笑。

他是知道为什么的。因为，他把很多很多的感情，都用在了那个幻影上。

萧岚开始亲他的脸：“梦到我什么了？”

楚回仰起脸，方便他亲，却没有任何的快感。他只是带着夸张的笑容，一边回忆一边说：“梦到什么？嗯，我想想啊，

梦到了，你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笑得一脸灿烂，其实满篇废话；梦到了你上英语课时把杨露气的半死，自己还跩的不得

了的样子，梦到了你穿着一个好可爱的少女系围裙，在我家厨房煮饭的样子；梦到了逛超市的时候你老是要货比三家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