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不爱——怀凌

许景明本来的忐忑不安也渐渐消失了。两人找了间咖啡屋坐下，许景明说：“听别人说你在这里上班，今天下午没课，

就过来等了。”

“哦，这样啊……”虽然想着问题该解决要解决，可事到临头，何骥瑄忽然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如果已经可以面对对方，那还有什么需要着手的？

“没想到你是傅先生的朋友……这……你还好吗？”许景明想起上次医院里的情形，问，“手臂上的伤，是又”

“那是意外，”何骥瑄连忙解释道，“我遇到点事，有点找不着北了……啊对了，我能麻烦你件事吗？”突然想到许景

明是老师，桃李满天下，人脉更广更能帮忙也说不定，何骥瑄把母亲的病情大略说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请人帮忙。

许景明听得很仔细，最后认真地应下。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何骥瑄看着对方的神情，听着他的保证，不知怎么，又安

心了许多。

这就是老实人的好处吧。

何骥瑄这样想着，开始为前些日子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颇有些知恩不报的愧疚。

“你……那之后就来这里了吗？”许景明尽量委婉地问。

何骥瑄点头道：“我家在这里，我是去那边工作的。你呢？什么时候来的？”

“我家也在这儿，我那会儿是去玩的……”

“玩？我以为你去念书。”

“我当时也以为你是学生来的，后来还托人到几个大学里去找。”

两人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远了，却不约而同地刻意避开了那段共同的时间。说到开心的事，何骥瑄正笑着，许景明忽然

看着他，说：“小何，能再见到你真好。”

何骥瑄脸上笑容尚未褪去，不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看：“再见到你也……很好。”

他言不由衷，许景明却不计较这些：“小何，我的想法和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何骥瑄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许景明转而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是在S城的一家GAY吧，那也是许景明第一次进GAY吧，被周围的谁谁逗着玩，惊慌失措中，是何骥瑄拉了他一

把，不知怎么就凑到了何骥瑄旁边说话，何骥瑄当时喝得晕乎乎的，听许景明絮絮叨叨个没完觉得很烦，就搂着人家亲

上了。接下来顺水推舟般自然，除了完事后，许景明郑重其事地抓着他的手说：“小何，我喜欢你，咱们结婚吧。”

那会儿的具体情况何骥瑄记不清了，但这句话却是一直没忘的。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求婚，对方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这种荒唐事想忘掉，还是有些难度的。

何骥瑄不由微笑，许景明见此，也跟着笑起来。

“你还记得。”许景明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那些话，不是玩笑。”

“我隔了四年才又见到你，这一次我绝不会让机会白白跑掉。”

四年啊……

何骥瑄低着头，心口有些痛，可已经不是死去活来的那种痛。他轻声说：“我们当时也不过就见了几次……”

“那又怎么样？”许景明反问，“我喜欢你，和见过几次，有什么关系？”

不用抬头就可以感受到许景明的目光，温柔并且温暖，充满了可笑的天真，却始终坚持如一，不肯放弃。

就像他曾坚信傅霆钧会为他改变一样……这是执着，还是顽固？

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四年前你不信我不奇怪，可都四年了，你还不信我吗？”许景明没有强势的靠近，而是始终保持着距离，缓缓地追随

着何骥瑄视野里的焦点。

面对这样一个人，是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退缩的。

“不信也没关系，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呢？

何骥瑄自嘲地摇摇头：“你好像是在讲故事。”

“你可以信我的。”许景明笑了笑，“或者你可以试试看。”

“当然，伯母的事更重要，我的话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急也不用为难，我会一直等你的回答，哪里也不去。”

许景明比在S城时更加稳重和可靠。相同的话，少了其中的冲动后，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深信了。

可那又怎么样？再怎么童话般不可思议，心中还是泛不起哪怕一丝的波澜。

傅霆钧每次听他说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何骥瑄向后靠着椅背，目光流连于窗外。

他静静地坐着，许景明便陪他坐着。

他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许景明便起来送他。

关怀无微不至，又时刻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不讨厌……

何骥瑄轻叹。

虽然对许景明没有对傅霆钧那种强烈的感觉，但是，不讨厌……会不会以前是他误会了，会不会傅霆钧的话是对的，死

去活来的都是冲动，现在这种淡然，才是他应该的追求……算了，冲动也好，淡然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

何骥瑄扶着额头，闭着眼缓了下，以减轻眼中的干涩。

可以失去的，就不是最重要的。

快到公车站点的时候，何骥瑄停下来和许景明道别。虽然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考虑，但要让他马上拒绝，他又说不出口。

一边恼恨自己这犹豫不决的个性，一边还是将这犹豫不决进行到底。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家？”

“当然不用，”选择性无视掉许景明眼神中的期待，何骥瑄苦笑道，“我跟你一样都是个公的，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啊……对不起，我冒昧了……”尽管难掩失望的情绪，许景明还是为自己话中可能存在的冒犯而道歉。

“没关系，”何骥瑄快走了两步，侧头说，“那先这样，改天见吧。”说罢正要向前，却被扳住了肩膀，不得不回身。

重逢后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许景明，压迫感油然而生。

“小何，我”许景明欲言又止，放在何骥瑄肩膀上的手慢慢收紧，何骥瑄被他吓住，像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我”

一阵音乐不客气地打断许景明的话，好不容易攒足的力气被轻易拍散。许景明无奈地长叹口气，自动后退了几步，摸摸

头，勉强扯出点笑容，说：“那就这样，你接电话吧，咱们改天再联系。”

“……好。”何骥瑄木然地回答，目送许景明离去，方才想起掏出响个没完的手机。

傅……霆钧？

电话接通，何骥瑄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就听傅霆钧语调生硬地问：“去哪里了？我接你回家。”

何骥瑄愣了下，看了看四周看了看站牌，总算把自己的位置说清楚了。那边只留了一句“原地等着”，就直接撂了电话

。

生气了？谁惹他了？

何骥瑄望着手机屏幕，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

Episode 30

何骥瑄坐在道边数蚂蚁，一队都没数完，傅霆钧就到了。

车门打开，迎面是傅霆钧带点怒气外加鄙视的脸，何骥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慢吞吞地钻上车，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

话。

赌气般沉默半天，傅霆钧闷声道：“有消息的话，我会告诉你。”

“嗯？”何骥瑄不明所以，傅霆钧却不再多说，憋着一肚子气似的略带粗暴的掉转方向，把车开上主路。

何骥瑄想了下方才领会傅霆钧指的是什么。他上午上班时用短信把母亲的事告诉了傅霆钧，并请他帮忙，当时傅霆钧并

没有回信息，大概是才看到不久。想到这里，何骥瑄才发现另外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家？”如果按照平时的情况，这个时间，他早就应该到家了。可傅霆钧电话里说的是“去哪里了我

接你回家”。

傅霆钧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眼睛直视正前方，好像没听到何骥瑄的问题，表情依然硬邦邦，没有软化的迹象。

何骥瑄狐疑地盯着傅霆钧，心道这人是打算走内酷路线了吗？

“你给我妈打过电话了？”想到种种可能，何骥瑄接着问，“你没跟我妈说漏了吧？在找到医治的方法前，我不想让我

妈知道我已经知道她生病的事。”

“我没跟她说。”

“……哦，那就好。”

何骥瑄舒了口气，而从某个方面逃避了某个问题的傅霆钧，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稍稍窃喜了下。

气氛缓和，傅霆钧终于甩掉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说：“傅皓去留学了。”

“是吗，那挺好的。”何骥瑄点了点头。

“他们学校刚好和英国一所大学有合作项目，傅皓在那边读完本科后，会接着读研，我爸和他妈打算让他在国外多待几

年。”

“也好，锻炼锻炼也好。”何骥瑄又点了点头，“不过刚去的时候也要看着点，别让他学坏了。”

不要像他一样，一个人在S城抽风。

“我知道。”傅霆钧顿了下，问，“许景明跟你什么关系？”

“许景明？”刚刚见过面的人突然被提起，何骥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好像还挺熟？上次我看你好像不太想见他，怎么……”

“……什么？”

“怎么认识的？”傅霆钧的语气转的有点生硬。

“怎么认识的……”何骥瑄低眉垂眼，双手合十，交叉而握，“在S城的时候认识的……”

“然后呢？”

“……然后见了几次面……”回想起每次许景明的狼狈相，何骥瑄轻笑道，“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猛地一个急刹车，何骥瑄反应不及，额头咚地一声撞在前面，疼得直抽气。扭头质问傅霆钧：“你干什么？”

傅霆钧看也不看，不耐烦地说：“安全带！”

何骥瑄无比郁闷地用力扯过安全带系上。

傅霆钧意外出现，何母没有准备，家里都是剩饭剩菜。何母要出门买菜，傅霆钧连忙拦下，说没有外人不用麻烦，终是

没让何母出门，席间继续老一套夸赞饭菜味道好，不过这次何骥瑄也时不时插两句话进来，何母一边被哄得很开心，一

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骥瑄与傅霆钧不冷不热的时候，何母对自家的儿子的未来有点担心；现在二人的感情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何母却更加

担心了。但有些事何母认为自己不该过多干涉，也没必要过多干涉，两个都是成年人，自有主张，合适就在一起，不合

适分开就是。

吃过饭，何骥瑄送傅霆钧下楼，顺便一起在小区周围散个步。

天色已晚，道上人不多，两人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虽是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却不见舒缓和放松。

傅霆钧越走越慢，何骥瑄全无察觉般渐渐走在了前面，走着走着，发现身边没人了，才想起回头去找。只见傅霆钧眉头

紧锁，满怀心事地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

何骥瑄站在原地，等傅霆钧跟上来，问：“在想什么？”

“傅皓的事。”傅霆钧并不隐瞒。

“嗯？良心发现了？”何骥瑄开玩笑地说，“终于有了做哥哥的自觉了吗？恭喜啊！”

“也许是吧。”傅霆钧完全没有否认，何骥瑄不免讶异。

“我仔细想了下，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只是个游戏，我不会爱他，为什么他还会认为可以培养出爱情？”

因为很傻很天真啊……

何骥瑄苦笑，那份愚蠢，他亲身体会。

“明知得不到，还是强求回应，甚至……”甚至想以伤害他人的方式，取得想到的东西。

傅皓的疯狂历历在目，何骥瑄打了个冷战，想起傅霆钧那套理论，说：“年轻人，是比较容易冲动。”

“……那你……那时，也是吗？”似乎想到了什么，傅霆钧神色复杂。

不必确切的说出来，也知道是指什么时候什么事。

“……是啊，”何骥瑄笑了笑，“不过别担心，我既然走了，就没打算回去。我说不爱你了，就是不爱了，不会纠缠不

休的。”

他早就过了喜欢胡闹的年龄，对待感情已经有了足够的理智。

傅霆钧却忍不住说：“我没有赶你走。”

“嗯？”

“是你自己离开的。”傅霆钧话里带了点怨气，“六年前，即使你无数次说爱我，我也没有赶你走过。是你自己离开的

。”

“……那又怎么样？”

有完没完了？

傅霆钧反复重提同一个问题，何骥瑄有点头疼怎么这人不是要走内酷路线，是要走闷骚路线吗？对待问题的粘性简直跟

傅皓有一拼。

何骥瑄笑着推了推傅霆钧的胸口，提醒道：“你只是舍不得那个爱你的‘南枫’而已。”

不过就是个替代品罢了，大家既然玩的开心，就继续玩下去，谁还能真给他什么不成？

当时这句话像把刀子一样插在他心窝。

这把刀子是他亲自铸造的，递到傅霆钧手上，引导人家朝他心上刺。

那一瞬间才真正明白，即便听到傅霆钧真心说爱，他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因为傅霆钧爱上的，最多不过是另一个“南

枫”。

六年前，傅霆钧舍不得的是“南枫”；六年后，让傅霆钧无法释怀的，依旧是“南枫”。

何骥瑄叹了口气，说：“霆钧，我是请你帮个忙，但我们已经结束了，就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累

我都累了。”

他心平气和，就像当年明了妄想注定无法成真，如今也知道，自己拿得起就能放得下，至少，舍得放下。

Episode 31

何骥瑄叹了口气，说：“霆钧，我是请你帮个忙，但我们已经结束了，就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累

我都累了。”

你只是舍不得那个爱你的“南枫”而已 ，这种事，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吗？

“……那么……要不要试一下？”

何骥瑄困惑地回头：“什么？”

傅霆钧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既然你说过去那个不是你，那么要不要试一下？” 他说，“何骥瑄，你自己来和我交往一下，怎么样？”

“我舍不得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爱我的南枫’，咱们来印证一下，怎么样？”

何骥瑄望着傅霆钧无语半晌，反问：“你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