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等他们回过魂来先。
“清点人数,吉时开始前尚未到达的,官降三品。”
雅重月轻描淡写下达旨意:“罪名是不敬、渎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果然皇帝的意思就是狠涮他们一把。柳从眉苦笑,雅重月孩子心性,孩童手腕,这次纵然给他逮
住口实整掉一批人,在朝中未必能真正服众,树立威信。
像是看透柳从眉心中所想,雅重月不怒反笑:“柳首辅,你想必不服朕的决定。”
“臣不敢。”
“凡事不要定论太早。朕为何有此决意,稍候你便会明白。”
言毕,雅重月不再与他交谈,在礼官指引下跨上山顶正中心的圆形祭坛。
第十六章
吉时已到,山顶上参与祭祀的人员比预定少了一半。
吏部官员在皇帝无甚温度的目光逼视下,不敢怠慢,翻出原定参与祭祀的官员名单,将不在场的名字后悉数做了降职记
号。
身处圆形祭坛中心,雅重月冷眼环视分列于东西南北四个角的大臣们,徐徐开声:“朕登基三年,执政以来,朝内诸卿
多有不服,阳奉阴违,想是欺朕年幼,城府未深,心计难定。换做朕,大抵也不屑于被一个从未有过文治武功的黄毛小
儿欺压到头上,指手划脚。”
柳从眉脸色变了。
他身后其余众人,面色惨淡,个个把头压到最低,内心大呼吾命休矣。
祭天吉时,皇帝当是恭读祝文,祈求上天给予帝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福,或是向上天传颂个人功绩——雅重月竟然
挑这么不容亵渎的时刻,跟众重臣翻脸?
从山脚步行上山,到在祭坛上违背祭祀礼仪,将大雅祖制抛诸脑后、全然不顾,这年轻皇帝何其失态!
手捧祭品盘站立于祭坛下的斋官簌簌发抖,礼盏中清冽泉水随着他颤抖的身形晃动,半洒于银盘中。
雅重月高傲的扬起秀丽头颅,冷冽凤眸半眯,山顶凌厉寒风刮动得皇帝身上礼袍猎猎作响。
“朕能理解你们所思所想,但不代表朕能谅解你们所作所为。今日祭天,朕给你们一个扳倒朕的机会,且看这历代封禅
圣地的蜃卿山,漫天神明在上,究竟允不允我雅重月,当你们这帮人的主子!!!”
语毕,斋官只觉手中一轻,皇帝衣袖半卷,已是以内力将礼盏吸至半空中。食指与么指微扣礼盏于掌心,再铿然摔至祭
坛地面,水珠溅出一地晶莹。
“皇……”
柳从眉疾步前迈,心中千念百转掠过无数个替傻皇帝圆场的计策,却在靠近皇帝身边时骇然停下脚步。
从砸落在地的礼盏中,蹿出九道金光,转瞬化为龙形,腾游直上云霄!
阴霾了整一个上午的天空,在九条金龙蹿上云天的同一时刻,云开雾散,霞光普照,耀眼光线直射下祭坛中心来。众人
惊呼中,雅重月周身为淡淡紫气萦绕,器宇轩昂傲气非凡,俊美不可方物,犹如上仙降世!
“皇、皇上万岁!万万岁!”
不知谁先抖索着喊了一声,紧接着附和声此起彼伏。十几位重臣不约而同跪拜下地,磕头如捣蒜,给这上天突显的神迹
冲击到心神俱裂。
柳从眉脚步半滞,望见蜃卿山顶大小官员,文、武、礼、斋大小官员脑袋均深埋在地面。再望向紫气升腾中的雅重月,
皇帝嘴角含着不可捉摸的冷笑,朝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祭天仪式中金龙忽现,紫气东来,霞光万丈,此乃大雅帝国历史上从未显现过的神迹——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了只在
传说和古籍中存在的壮观场景,上天承认了雅重月身为帝国统治者不容质疑的身份!
重月,你竟能摆布手段,使出这一招遮人眼目,笼络人心……
柳从眉缓缓跪倒在步下祭坛的雅重月足边,感觉到皇帝将冰凉细长的五指搁在他肩头,唇语有如微风刮过:“柳首辅,
这一场,是你输了。”
******
九儿守在龙辇旁,正扳着手指等祭天仪式结束,雅重月归来的时辰,忽听龙辇周围一片惊呼,众人皆举目抬头望天,敬
畏、恐惧情绪像传染般在人群中蔓延。
九儿跟着往蜃卿山顶望去,看见云破日出,九条睥睨雄伟的金龙盘绕山顶,昂首作龙啸状,半刻过后方渐渐隐入云端不
见。
“皇上祭天,竟有真龙现世!”
“神明显灵啊!是神明显灵啊!!”
又惊又喜的士兵随从、围观百姓乱哄哄跪了一地,有个别把控不住情绪的,竟然忍不住眼泪啜泣起来。
“龙神显神迹,大雅的殊荣,万世子孙的光耀啊!”
九儿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也情不自禁跪到砂石地上,浑然不晓双膝磨出血迹。
雅重月,他那个郁郁不得志、久为朝中元老大臣看低的年轻俊美皇帝,今日一举洗刷耻辱,获得上天恩赐与宠爱了!
强忍的眼泪簌簌而落,滴落尘土中去。
他是真心为雅重月高兴,真心为有朝一日雅重月得以获得众人认可高兴……
“九儿,哭什么?”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跪伏的九儿身旁响起,嘻嘻哈哈笑着:“你可喜欢我放的烟花美景?”
九儿识得这个脆生生如雨后新笋的声调,他慌忙用袖子擦去脸侧泪痕,爬起身来。
看见一名装扮大胆,仅在胸部和下半身裹着绸缎布料的少女,肤光胜雪,色赛花娇,正双手叉腰,笑吟吟对他眨着狡黠
灵动的大眼睛。
“这、您、……”
打死九儿也想不到这位姑奶奶会混迹在参加祭礼的人群里,张口结舌半天,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才几年不见,就不认识雅花好了?”
少女啧啧两声,转眼已跳到驾驭龙辇的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侧身而坐,裸露在外的雪白长腿晃晃悠悠的半空中来回踢踏。
九儿慌忙脱下外衣去遮掩少女腿部,嗔道:“二公主,您又穿成这模样,当心皇上看到要动怒的……”
“放心啦,”少女笑嘻嘻的,由得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满不在乎说,“皇兄求我过来帮忙,难不成还敢对我发脾气
。”
“皇上……请您帮忙?”
少女冲蜃卿山顶点点头,歪着脑袋笑:“所以,那一幕是不是很壮观?可是把我累得半死呢。”
“那九条金龙显神迹……”
“啊,小小的障眼法。”雅花好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符纸和气味古怪的香粉,慷慨的展示给一头雾水的小太监看,“把这
些埋在这一路的上山途中,进入人体无声无息。再配合皇兄真气催动,适时发作。最初级的耳目迷惑之术罢了。”
九儿这才恍然大悟。
当年前任皇帝雅少慕令儿女们择师学艺时,这位刁钻古怪的二公主选择的,似乎就是神棍一职……咳咳,巫术与幻术。
对比三皇子和四皇子精挑细选后学医学毒的人生方向,雅花好根本就是去混日子交差的吧……
“在山底下的我们怎么也看得到……?”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待在山脚,当然是想办法让这里的人也都中招啊。技术上的问题属于专业秘密。”雅花好心情
愉快的拍拍九儿的肩,“不管怎么说,事情搞定,这次我帮了皇兄大忙。他欠我的天大人情,我总有加倍讨回来的一天
,你记得跟他转达一声哟。”
说罢拍拍手跳下马背,九儿忙问:“二公主不等皇上下山吗?”
“不啦,我还有事,要找一个在大漠边境骗走我十几张宝贝符纸的可恶家伙。”雅花好把九儿的外衣递回他手中,“你
要是有在中原见到一个叫秦惜的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定要记得让皇兄传书告知我。”
第十七章
祭天仪式顺利结束,整肃队伍往行宫回去的路上,雅重月靠在龙辇内壁上闭目养神。
听完九儿叙述,淡淡道:“那丫头没说别的了?”
“二公主似乎寻人心切,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九儿回想少女排开犹跪倒在地的人群跑走的身影,犹在为她出格的穿着脸红。
雅重月瞅他面色红晕,知道雅花好定然又穿得伤风败俗了,俊美眉峰微皱。
一伸手,将九儿揽到自己怀里:“亏她还保留了一分自知,明白不可让朕看见。”
“二公主说特意来为皇上出力,皇上想必不会怪罪她……呃……皇上,这里……”
“无妨。大臣们今日悉数被朕慑服,一时不敢起反抗之心。”雅重月将手下滑到少年丰腴大腿上,娴熟摸了进去。
“嗯、可是,柳首辅……”
柳从眉的软轿就跟在雅重月龙辇后不远,这车内若闹腾出大些的动静,柳从眉一定不会漏听。
不提柳从眉,皇帝尚能控制一二;一提起这三个字,雅重月下手更狠更急,三根手指齐刷刷刺入少年花穴,直抵最深处
。
“呃啊!”
九儿顿时瘫软在皇帝身上,手脚无力,任由皇帝肆意索取。
“柳从眉,想在蜃卿山让朕出丑,失态于天下人面前,可惜算计不成,反为朕所用,哼!”
冷厉不屑的语声过后,为龙辇内另一种细细呻吟取代。
抬着柳首辅软轿的四名轿夫,无一例外听见了从皇帝龙辇中传来的令人脸红心跳云雨之声,个个涨红面庞。
这个距离,柳首辅定然也是听得明晰无误。
他却只是冷静的从轿中发声道:“众人放缓脚步,也将后面跟着的诸位大人软轿速度压慢下来。”
“是!”
******
蜃卿山至行宫途中有一片茂密树林,其内林木参天,树盖交叠,黄昏光线斑驳洒落一地金黄。
车驾!辘声大老远从西面传来,惊动了仰靠在一棵巨大榕树干上抱臂沉思的少女。
夕情眼眸微抬,向旁边沉吟不语的青霖看去。
青霖避开不接触她视线,耳听祭天队伍返程动静越来越近,缓缓重复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如此做?上代的遗憾,不该
承袭到你这里变为仇恨。”
在雅月圆和雅同心面前楚楚可怜如弱柳扶风的夕情,容颜秀媚依旧,神情却冷似寒冰:“青神医,我要做什么,会发生
何事,与你没有干系。”
卖唱少女有一把仿若黄莺出谷的清丽声线,婉转娇柔,纵然不带情绪的说话,语调依然可爱动听。
“……你身上那些咒符还剩几张?”
青霖不再试图干扰她的心意,夕情在衣袋中摸了摸,道三张。
“三张,可以女子之身靠近雅重月三次。希望你得偿所愿。”
陪着她寻寻觅觅了这许久的机会,终是找到了这个最恰当的场所,设一个天时地利的局。青霖对雅重月原本并无好感,
既然能拿他来还债,又何乐不为。
“我只帮你这一回,成功与否在你自己。”
衣袖长展,云雾状细粉绵绵不绝从青霖宽大衣袖中散出去,顺着盘枝错节根密叶繁的林木之身朝上空聚集,在茂密林子
上方渐渐团成一片独特阴霾的天空。
树林外,残阳的余晖力量也在渐渐减弱下去,好似被林子吞噬掉光线,同这处诡异的阴沉空气互相交融一起。
龙辇走到接近树林的大道边缘,骏马忽然扬蹄长嘶,鼻孔焦躁不安的喷着白气。
驾车的车夫喝斥了几声,受过严格训练的马匹未见平息,反而更加烦躁暴烈,嘶鸣声大作,扭头甩尾企图摆脱车辔嚼头
。
动物较之人更敏感,更容易受到外界异变影响,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粉尘虽不是针对牲畜,也让马匹受到惊动,自发觉出
了危险的逼近。
龙辇内,雅重月刚自九儿体内退出,鼻端就敏锐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青霖洒在空气中,缠绕着整支行进队伍的药物,唯有雅重月一人能够闻辨出来,唯独起效用在雅重月身上。
那是属于与雅重月服食的致幻类药物同一构成成分,而危险系数更大后劲更足的迷香。
九儿趴在皇帝脚边无力的喘息,高潮过后的余韵还未散尽,就见皇帝双眸像掉进冰潭中的寒星,闪动着幽蓝幽蓝的光。
那感觉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雅重月缓缓把无神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时,九儿霎时有种雅重月处于离魂状态的不详预感。
“皇上——”
他向皇帝伸出手去,雅重月充耳不闻,掀开帘幔,一闪便离了他视线范围。
雅重月掠出龙辇的身影快得惊人,九儿掩住口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整个过程疾如闪电,发生在转眼之间,左右护卫无
一察觉。
论功夫身手,雅重月比他的御林军统领差不到哪去。
但是还是有人发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紧跟在雅重月龙辇后的柳从眉,听闻到车夫斥责骏马的喝声时就存了一颗提防意
外之心,适时让人停了软轿,自己步出轿外察看。
也就是那么凑巧,他抬头望向龙辇的瞬间,目光同雅重月飞掠而过的身影交错了个正着。
林内,青霖药粉洒出后便不言不语消失当地,留下夕情独自一人立在密林间。
她低下头精心理了理淡紫色曳地长裙,纤纤素手自裙边繁复精巧的流苏上轻抚而过。
再将葱葱十指移上怀中古琴,眼波流转,望向雅重月身影破空掠来的方位。
“呵,”轻哼一声,清眸流盼,似暖还寒,“竟然,还有第二只鱼儿自愿上钩。”
第十八章
雅重月进入密林后,急掠的身形就慢了下来。
柳从眉不知雅重月发生何事,心忖不能贸然唤上侍卫追随,向手下心腹之人做了些简单安排后便一横心,自己离了队伍
去跟在皇帝身后。
紧赶慢赶的,追入林中足有半个时辰,方看见一方碧水微澜的林中湖畔,皇帝犹如失了心魂的躯壳,目光呆滞立于渐渐
升起寒意的湖水一侧,不言不语,不动不移,像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这景象分明是有状况发生,柳从眉止住脚步,隐身在一棵粗大树身后,目光圈定皇帝四周,提防着暗处突来的变故。
现在他有些后悔没有直接带上大内侍卫,以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体质,雅重月若是遇刺,他就连给他挡驾都赶不及。实在
是料不到自身负有功力的雅重月,进入林中竟是一副已遭人算计的魂游天外模样。
此时夕阳西沈,暮霭深深,繁枝叶茂的密林中光线诡谲难辨。
柳从眉耐心等待片刻,雅重月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眼神迷离的样子,奇怪的是又没有下一步举动,就那么长身立于湖测
。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计可施的柳从眉轻微叹口气,从藏身之处出来,向皇帝立足所在走了过去。
雅重月身体受那股迷烟控制,身不由己来到林间,被牵引着站到湖边。
柳从眉从外在表现看他,只觉得此时的皇帝看上去呆呆傻傻、没有意识,实际上雅重月内心清醒无误。
他只是苦于无法夺回肉体控制权,就像四肢骨骸此刻完全脱离了大脑驾驭一般。雅重月能思能想,也能冷静分析当下的
状态,面对此种敌暗我明、不利到极点的景况,身不能动,脑海中却已过了好几遍猜测与揣度。
那种药物,除了青霖外,竟然还有人掌握调配方式?并且知晓通过药性相吸来操控他的行动,对方有什么目的,挟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