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耀下,隐隐散出淡淡的蓝光,显然是淬了极厉害的毒。
侯雪城以真力将怀中的女子震了开去。韩晚楼扑跌到地面,回头看到那冷漠的男子似乎不太了解地盯着自己胸前的伤口。
智能法王因为吐气开声,已经狂喷鲜血而亡,叶双也已伤重而死,但是却还有一人活着。
被断臂的李昊天忍着疼痛发出狂笑。
「侯雪城,你的大静神功听说所向无敌,只要布上了气劲,可说是刀枪不入,且不畏惧任何毒物的。可是因为是太纯净的
武功,反而最畏惧的就是秽物直接入体,是吗?」
他报复性地狞笑着,「这把匕首上,是以地底最肮脏的腐尸淬炼出来的尸毒,混以男女交欢后的体液。对别人而言不算什
么,但是对你,就是最厉害的毒。那是唯一你无法自行排出的剧毒,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侯雪城像个孩子般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低低地咳嗽。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用手背擦拭嘴角,像是想要努力擦干净,但是口中的鲜血不断地涌出,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昊天走近他,「别人都说你手段残暴,是最阴狠之人。其实根本不然,要练大静神功之人,必须由七岁以内的孩童开始
练起,过了七岁便无法练习。」
侯雪城没有听他说话,他抚摸着自己胸口的伤,看着手中承接的鲜血,似乎不能置信自己竟然受了伤。他侧头看了一眼刺
伤他的韩晚楼,似乎在问原因,然后身体晃了晃,转瞬就要倒下。
韩晚楼连忙扑上前挡在侯雪城面前。「你要对他做什么?」
李昊天看也不看她,一掌将她推倒。伸出没有断的另一只手,捏住侯雪城的下颔,强迫他抬起头。
「过了七岁便无法练习,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孩童的本质和大静神功是一样的,是最纯净的,不含任何污秽的,没有任
何的杂质。这样的人才能专心练功,领略其中纯粹的意境。」
他恶意地笑着,看着已经无力抵抗,只能微弱挣扎的男人。
「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所以反而超脱了感情。就是因为太纯粹了,所以反而已经无法碰触任何污秽。否则,污秽就会慢慢
破坏身体的机能,然后呕血而亡。现在的你便是如此,你已经完全提不起真力了吧?」
侯雪城的双手上移,想挣脱李昊天箝制的手,但是似乎已经无力挣扎。因为伤势和侵入体内的毒,他的眼神已经渐渐呆滞
,但是望向韩晚楼,仍有一种绝不屈服的孤傲和倔强,韩晚楼忍不住流出泪来。
她冲上前抱住侯雪城,「放了他,你们要怎样我都答应,我跟你们走,放了他。」
李昊天发出狂笑,「有了傲神宫主在我手中,就等于有了十万雄兵,妳这个小丫头算什么?」他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几
乎是温柔的。
「乖孩子,不要怕,你长得那么好,九皇爷会喜欢你的。嗯......不过你稍微危险了一点,我会把你手脚废了,进献给九
皇爷,等九皇爷登上大典,我这个功劳可让我永享富贵尊荣啊。」
韩晚楼为他话语中所带着的意思不寒而栗,她是官宦千金,自也知道九皇爷喜爱孪童的恶习。常常听说有十岁以下的男童
尸体从王府的后门抬出,若是侯雪城落到他手中,那是生不如死的。
「不要啊──」她哭叫。
「韩大小姐,要怪就要怪妳为什么一个人落单,怪妳为何被智能法王制住了神智。若是有坚定意志的人,是不会轻易被移
魂大法控制的。」李昊天看着哭倒在地的韩晚楼狂笑。
「虽然我断了一臂,但是拿到了这个男子,这可是稀世罕有的宝物,所以我也算是赚到了。至于智能法王和叶双,哈哈哈
......算他们白死了。」
他大笑着,想着美好的远景。
「嗯,九皇爷会喜欢他的,能练大静神功的人,心思一定要纯净无瑕。所以侯宫主可比任何人都干净,比任何人都纯洁,
没有丑陋的情绪,没有肮脏的心思,他可是一个拥有最纯粹的心思和身体的男人。」
他有些眷恋的抚摸侯雪城的脸。「九皇爷最喜欢弄脏这类人,让他们哭喊嚎叫,把他们弄脏。想到侯宫主以后会像个最低
下的性奴隶般服侍男人,连我都兴奋起来了。说不定九皇爷玩腻了他,会把他赏赐给我。」
侯雪城一直没有吭声,胸口的鲜血不断涌流,似乎已经力尽,按住李昊天挣扎的手缓缓垂下,抵在他的胸口上,像是想将
他推开。李昊天大笑,「哈哈哈哈哈......侯雪城,你不用挣扎了,根本没有用──」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穿过了他的胸膛,然后拖拉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他不能置信地抬起头,看到侯雪城那双冷峻的眼睛。
侯雪城像是嫌恶一般,把李昊天的心脏丢在地上。
他端详着李昊天惊愕而恐惧扭曲的脸,冷冷地道:「这种东西对大静神功而言,的确是剧毒,我承认。练到第七重以下的
人,是无法自行排出的,可惜我已经练到第八重,只要有时间就能排出体外。」
他推开李昊天已经僵硬的尸体,拿出被鲜血染红的汗巾,用自己的血来擦拭刚才被抚摸的下颔。
擦完以后,侯雪城连点自己胸口七处大穴,血流登时缓了。他转向张口结舌的韩晚楼,「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行动要快,
我必须尽速将妳送回朱靖身边。」
「可是你的伤......」韩晚楼充满了歉意。「伤得很重,我知道......」
侯雪城冷冷哼了一声,「妳这刀可真是使劲,不过我之前没有马上救妳,也算有点对不起妳,那么就两相抵消,妳不必愧
疚。」
韩晚楼对他充满感激之情,眼泪流了出来。
侯雪城有点心急,太阳将要下山,等月亮出现,他的功力就会慢慢消褪,到时候就无法以功力来压抑伤势。
他蹲下身,「上来。」
看着韩晚楼疑惑的脸,他有点不耐烦,「不是走不动吗?上来,我背妳。」
韩晚楼的眼泪不能遏抑地流出,趴上他宽阔的背部,「谢谢你......」她哽咽着。此时她的心中真是对这个男人有说不出
的感激和尊敬。
侯雪城看着前方,一步一步专心地往前走,声音还是冷冷的。
「记得不要把妳哭脏的脸靠上来,会弄脏我的衣裳。」
第六章
随着月亮的升起,侯雪城觉得体内的真力慢慢地沉淀消褪,胸口的伤势破裂,又汩汩流出鲜血。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徒然
地想止住血液的流失。
朱九所派来的高手层出不穷,他一路背着韩晚楼转战,迎击着众人追杀。
与来时不同,他必须绕很大的弯,离朱靖的所在越远越好,不能将他们带往朱靖等候的地方。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个地方躲藏,等追兵放弃以后,再送韩晚楼入关。不管如何,她是朱靖喜欢的人,可不能让韩晚楼受
到半点伤害。
察觉出敌方又由四方包围,他估测着,提着仅余的真气,背着韩晚楼往山上攀爬。
汗水湿透了侯雪城的衣衫,韩晚楼担心地说:「放我下来吧?你伤得太重了。」
侯雪城没有停下来,冷冷地道:「放妳下来,妳跟得上我吗?若是要我停下来等妳,也等于是在等敌人追上来。」
韩晚楼垂下头,「对不起......」
「妳若是有歉意,就不要说些废话,闭上妳的嘴就好。我也省点力气。」
侯雪城没留任何情面给她,他的心思全部都集中在身后追袭他的人,这次的追踪者,功力直追寒难州,是个棘手的硬把子
,朱九手下的能人很多啊。
看那人追踪的方式就知道,自己故布的疑阵完全蒙蔽不了他,他的脚步总是在疑阵前停顿一瞬,然后就朝着正确的方向追
来。
若是之前,自己根本不必惧怕他,但是现在,身上背了个大累赘,胸口又有重伤,再过半个时辰,功力便要全部散尽,直
到半个月后才能恢复。
要怎么做才能闪避得了这人的追踪呢?侯雪城沉吟着,凝望着山脚下,蓦然有了决定。
他背着韩晚楼往山顶走,不经意地道:「朱靖的所在妳知道吗?会认路吗?」不待她回答,他指着天上的月亮,「跟着它
走,它会带妳到朱靖的所在地。」
韩晚楼恐慌起来,「你不一起走吗?还是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我一个人不行的,没有办法找到靖哥的......
」
侯雪城低着头疾走,根本不理会她。「跟着月亮向西走三十里,朱靖就在那里等妳,然后告诉他......告诉他......」忽
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月亮升起,功力减退,冰心诀的静心功法似乎也失去了效用,他只觉得说不出的苦涩。原来......原来,人的心可以有那
么复杂的情绪和感觉。
「告诉他什么?」韩晚楼将头凑向他,紧紧地追问。
侯雪城开始觉得荒谬,自己在干什么啊?竟然学那些凡夫俗子留起遗言吗?真可笑。他不自觉摇摇头。
「告诉他,我把妳救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傲神宫了,以后有缘再相见吧。」他淡淡地微笑起来,若有傲神宫的人看到这样
的微笑会相当惊异吧?
那双带着微笑的眼,现在仅有的是属于人类的温柔和豁达,带着说不出的潇洒和萧瑟,简直有着说不出的辉煌和美丽。
不待韩晚楼接话,侯雪城重新沉下了脸,皱起眉头。
「我说过了,不要把妳的脏脸靠在我肩上,要我说几次?」
◆◇◆
爬上峰顶,狂风簌簌地吹着两人的衣衫,韩晚楼从侯雪城背上爬下来,忍不住缩起来,「好冷。」
侯雪城的背部靠着树干慢慢往下滑落,全身冷汗如雨。此时月正当空,照耀在他身上,有如万针钻心般。
他起初静坐着忍受,但是狂痛让他身躯抽搐起来,他往前倒去,又极力想撑起身躯。
韩晚楼没有注意到他,她往前走几步,发现前方不远就是一个断崖,崖下是一团云雾,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她打了个寒噤,后头有追兵,前头是断崖,不会那么倒霉吧?
「侯公子,这前头是......」
她回过头,看到侯雪城跪倒在地,似乎十分的痛苦。一向好洁成癖的他,死也不肯让自己身体接触污秽的他,竟然不顾地
面脏污的倒下。
「侯雪城!」她惊叫,奔过去扶起他。
真力和体力不断地流失,让侯雪城已经无力站起。散功的痛苦更让他痛不欲生,全身骨骼似要寸寸断裂,他紧紧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随着冷汗泌出,侯雪城若有所觉。他张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界中,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接近自己。
「关七......」他轻轻地说。
韩晚楼显然也发现敌人出现,她鼓起勇气,侧身挡在侯雪城的身前,「侯公子,你认识他?」
侯雪城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当然认识他,他是......傲神宫的叛徒,我的......师兄。」
◆◇◆
随着那个男人缓缓地接近,韩晚楼看清楚了这男人的脸孔。
关七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男人,年岁约三旬以上,眼神冷峻。
韩晚楼感到似曾相识。眼前男人的气质,简直就是侯雪城的翻版。但是仔细再看,却又和侯雪城的气质完全迥异。
侯雪城的气质是清净中带着漠然,那是完全没有波动的无情。但这个人的气质却是冷酷中带着仇恨与阴鸷,那双盯着侯雪
城的眼睛有如毒蝎一般,似乎想吞噬掉他。
侯雪城长得俊美无俦,却是属于英挺的阳刚,并无一丝阴柔的味道。而这个人的俊美却是几近于妖异的,诡邪的,带着中
性的阴柔,便连肤色也相当白皙。
此时这人正恶狠狠地瞪住侯雪城。「小师弟,好久不见了。」
侯雪城闭了闭眼,等到这一波痛楚过去。「你还在练大静神功吗?七师兄。」
关七冷冷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
侯雪城艰难地支起身躯。「大静神功若无『冰心诀』辅助,只会越练越走上邪路,最后走火入魔。师父起码对我们说了一
百遍了,你不会不记得吧。」
关七冷笑一声,「师父收了九个徒弟,在我之前的六个,在我之后的一个,全部都因为练冰心诀导致心魔大盛,最后走火
入魔而死。我才没有蠢到再去练那个劳什子诀法,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大静神功在我手中功德圆满。」
关七看着侯雪城,眼中充满了恶意。
「侯九,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练成冰心诀,师父只看重你一个人,连宫主之位都传了给你,你够神气。」他说:「但是如今
呢?你还是落到了我手中。」
关七阴森地说:「今晚十月十五,正是『霜降』后的『立冬』,练冰心诀的人在这天都会散尽功力。之后即使慢慢复功,
也要到『小雪』,也就是十五天后,才能尽复功力。」
他走近侯雪城,蹲下身体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掌,扼住侯雪城的脖子。
「我现在只用一只手指就捏得死你。我会好好折磨你,然后把你支离破碎的尸体送回傲神宫给师父看。让他知道没有选择
我的后果,让他看看他最宠爱的徒弟,因为他的愚昧而死。」
侯雪城神色自若,「我的功力的确大打折扣,又受了重伤,不过关七,你认为我没办法和你同归于尽吗?」
关七露出讥嘲的神情,「别忘了,我也练过冰心诀,十月十五会散尽功力,我也经历过,侯九啊侯九,你当我是外行人吗
?」
侯雪城缓缓撑起身躯,从怀中拿出那只玉做的权仗,按开机簧。权仗蓦然伸长,变成了那把与寒难州对战的银枪,他以银
枪支地,借力站起。
关七神色一动,「对了,我几乎忘了这把血旗,把它给我吧,傲神宫的令旗绝不能落到外人手中。你死了,我就等于是下
一任的宫主了,拿来。」
侯雪城手一缩,往后退了两步。韩晚楼惊叫一声,后方就是断崖,若再多退一步,那就是粉身碎骨的局面了。
「关七,你和李昊天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缓缓地说,语气仍是不疾不徐。「知道是什么错误吗?」
关七警戒地道:「是什么错误?」
「你们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已经将大静神功练到了前所未有的第八层。因为历代祖师从无人练至过,所以其中会有
什么与传说不符的能力,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淡淡地扶住韩晚楼的肩膀,来稳住自己的身形。「李昊天就是忘了这件事,才死在我的手中。关七,若是事实上,我没
有如你所料中,并无完全失去功力,你该知道练到第八层有怎样的威力,若我全力施为......」
关七脸色缓缓变得苍白,「你还有余力能反击?」
侯雪城淡淡地看着自己雪白的手套,「你不妨试试看。」
趁着关七迟疑分神,侯雪城轻轻推开韩晚楼,用手中的银枪支撑自己身躯,摇摇晃晃地站着,「你考虑好了吗?」
关七忽然大笑起来,「差点给你愚弄了,小师弟。」他阴狠地说:「我自己不动手,难道不能叫别人来试试你的功力吗?
」
他朝后一挥手,喝道:「大家上!」然后自己倏然后退。
侯雪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用尽仅余的真力,手中的银枪忽然一震,在无数的敌人进袭时,血旗「啪」的一声展开。
「你还有余力展开血旗?」关七面色大变。
傲神宫的最高令旗,是要练有冰心诀的人才能展开,若是功力不足,血旗便无法展开,那么就无法继承傲神宫宫主之位。
以侯雪城目前消褪的内力,竟然还能展开血旗,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真的如他所言,大静神功练至第八层,便可
避开每年一次的血劫?
侯雪城没有理会他,旗面一挥舞,便有二、三十个头颅随着他旗面的飞舞而落下。
「下去!」他大喝,一把将韩晚楼推向断崖,在关七的怒喝中,自己也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