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什么心思。
那件隐秘的事绝不能被他察觉!
瑞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故意摆出平日的骄纵蠢样儿,用几分挑衅的语气说:“几个小太监而已,用不着邺王如此挂心。
”
邺王闻言哈哈笑了几声,道:“朕挂心的事很多,天下在朕眼里没有秘密,这点,陈王可别忘了。”说罢转身就走。他一
走,在场的邺国官员都跟着去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陈宫之人还在张望。
容轩站得远,只能看见邺王在瑞臻身后口型微动,瑞臻冷眼相对,可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却全然听不清楚,心里正焦急时
,却见邺王掉头走了,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三两步奔到瑞臻身边,目光十分担忧。
瑞臻一见他便伸手握住容轩的手,宽大的衣袖遮着,没有谁发觉。瑞臻道:“你们都散了吧。”
其他人跪地行礼,沈凤臣和冯启云向这边看了看,还是各自回去了。
容轩被瑞臻紧紧攥住手掌,只能僵硬地站在他身边。瑞臻的手心全是汗水,冰凉冰凉的,容轩一惊,脱口问:“怎么了?
”
“没事。”瑞臻沉声道。
邺王方才一番举动让瑞臻有些担忧,不知道他是确实发现了些什么,还是说只是说来威胁他。如果瑞臻在秘密计划的事被
知晓,那边满盘皆输,但如果是后者……他此时乱了阵脚,却正好中了邺王的圈套。
对那个杀神般的男人,他实在有些看不透,不知道那锋利的眼睛里到底看见了什么。瑞臻默默又握了一会儿,放开容轩的
手说:“你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容轩看他,瑞臻垂着眼睛,神色平静。于是容轩跪地应道:“是。”
***
容轩一路上见邺王所带的黑衣骑来回巡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回到寿阳宫不到一个时辰,终因放心不下,又打算去含清
殿看看。
含清殿当值的侍卫说陈王并不曾回来过,容轩心中一动,转身又去了惜春殿。果然刚绕到惜春殿后,远远便看见福禄带人
守在园子外。
“皇上呢?”容轩上前问。
福禄对他一礼:“在园子里,谁也不教近身。”
容轩随即进去,便见瑞臻一个人伏在石桌上。他吓了一跳,快步走进,却发现瑞臻只是睡着了,他周身也浮动着淡淡的酒
气,趴着的石桌上摆着个白玉酒壶和一个空酒杯。容轩拿起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认出来是陈宫中特有的酒“沉梦”,
便轻轻叹了口气。
“沉梦”是旧时太后亲自叫人酿出来的,说是嫌旁的酒太烈。这东西几乎不能算作酒,不过味道甘甜,颜色嫣红,太后极
为满意,后来就在宫中女眷中流传开来。容轩没想到瑞臻会拿出“沉梦”,更没想到他竟然喝醉了。
可能是因为他想醉吧。容轩看着瑞臻的睡颜,忽然觉得他身上冷清的味道比平日更盛,心中难过,又想着虽是夏季,石桌
毕竟太凉,便打算送他去流云殿。
园子外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容轩怕将瑞臻吵醒,不由皱眉,正想回头说几句,却见身着便袍的邺王大步走进来。他身后是
一队带刀黑衣骑,足有十数人。
“原来在此处。”邺王走近,看了一眼倒在石桌上的瑞臻自语般道。
容许一个侧步护在瑞臻身前,语气恭敬地说:“邺王有何事?”
邺王仿佛像这才看到他一样,眼睛一沉道:“朕记得你,那个侍卫。”然后他一挑眉:“你可以退下了。”
容轩呼吸一滞:“我王此刻不便,若是邺王有事,不妨等他醒来……”
“怎么,你是怕朕做什么?”邺王一勾嘴角。
“保护皇上是臣职责所在。”容轩身体紧紧绷着,寸步不让。
邺王道:“就算朕要做什么,你以为你拦得住么?而且……”他看着脸色紧张的容轩,“等朕失去耐心,就不会这么简单
了。”
他身后的黑衣骑应声而动,将容轩和瑞臻团团围住,杀气四溢。容轩知道就算邺王此刻下令将二人击杀于此,天下也没人
敢说个“不”字,而他冒不起这个险。权衡三,容轩握紧双拳,慢慢说:“臣,就在园外候着。”
邺王闻言讽刺一笑,像是笑他不自量力。容轩当做没看见咬紧牙,一步一步离开。他一走,围成一圈的黑衣骑也安静而有
序地退到园外,园子里只剩下邺王和睡着了的瑞臻二人。
第十九章:大势
十九 大势
园内很静,只有瑞臻浅浅的呼吸声,他仍沉睡着,并未察觉所发生的一切。邺王萧敬站在他身前,略微低头凝视瑞臻的睡
颜,忽然想起覆灭陈国的那日。
那小皇帝被邺国将军狠狠压在地上,浑身是伤,却还是没有放开手中的剑。邺王一进大殿,就看见瑞臻那双眼睛,他那双
不甘心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脚踩在他身上、双手举起利剑的人,眼神仍然没有放弃,还在想着怎样挽回败势。
邺王见到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睛,但它们最终都一一消失在他的力量之下。征服拥有这样的眼神的人比征服一个心如死灰的
人要难上数倍,因而成功之际快感也必然强烈得多。
所以邺王萧敬在看到瑞臻眼神的一瞬间改了主意,没有如前几次一样当场杀死他,而是有了一个更加有趣的计划。陈国,
曾经多么强大的国家,如今还不是被他踩在脚下,陈国的王如今也完全由他支配。这样一剑杀了陈王太过可惜,应该挑个
黄道吉日,用最盛大的方式将他的死昭告天下,才算对得起这场旷古的胜利,才使小皇帝的死亡有更加非凡的意义。
于是萧敬开口留下陈王性命,而等小皇帝挣扎着对他说“日后必亲手取你性命”,邺王简直要哈哈大笑了——就是这样,
越不甘心,死得越有价值。
但是邺王没有想到,他这番举动都被一个女人看在眼中。当他的亲兵队长高川说陈国太后求见的时候,邺王心情很好,正
需要一个女人,于是便见了她一面。
那女人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过如此。”
话一出口,她身后的人吓得魂都丢了,齐刷刷跪下,大气也不敢出。邺王一瞬间气势逼人,但那女人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
眼睛又说一遍:“我以为天下无敌的邺王是一代枭雄,没想到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邺王开口问。
陈国太后忽而一笑:“陛下很会选时机,是个好猎人。在猎物最为虚弱的时候下手,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败于陛下之手
,只能说天不助我大陈。”说道此处她稍作停顿,朗声道:“若是再晚十年,你必不是瑞臻对手。”
邺王眯起眼睛看她,仿佛从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陈国刚刚灭亡于他之手,小皇帝此时还在他的大牢里等侯他发落,而陈
国的太后竟然在他眼前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是小皇帝对手?邺王一时间连笑都忘了,可陈国太后继续说:“你若是有胆量,
不妨试试看。”
明知这只是那女人的激将法,但是萧敬的自尊心仍然使他开口道:“如此,朕便给他十年时间。”
十年又如何?邺王从不相信有谁能胜过自己,他出入战场,九死一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早已战无不胜!且给他十年
,好教陈国上下心服口服,这样才算真正将陈国收入囊中。
一夜密谈,陈国太后以自己为质,只身进了邺的后宫。而小皇帝瑞臻被好好养在宫内,邺王甚至还弄了些臣子给他使唤。
这些年来,邺王萧敬一直远远注视着陈宫,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那个女人在他眼皮底下传些消息,但他佯作不知,想看
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善谋大事,却不拘小节,最后竟死于邺国太后赏赐的一碗甜汤……
她从邺国太后的恩名宫回来不过三日,便开始吐血,到邺王站在她病榻前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见朕彻底击倒你的儿子。”邺王低头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那女人轻轻一笑,喘息着说:“如此……请陛下将我送回陈国吧,我好等着那一天。”
所以他就送那女人回来了,好让她死了心。
萧敬想到此处,垂眸看趴在石桌上的瑞臻。后者仍然不知,睡得很香甜,脸颊因此染上些许红晕。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还只是个十二岁的稚儿……便是上回路过陈宫,也不觉得瑞臻有何吸引人之处,为何此时却忽然生出一些不同的感觉?
大概是醉酒让他肢体放松,不自觉染上一丝娇憨之态吧……
邺王仔细端详着瑞臻,心想他自小长在宫中,九越按照自己的意思只教他琴棋书画,并不曾学什么武艺。加上破国那年一
场大病,使他身体变得羸弱,看上去倒比应该有的样子瘦弱得多,并不太像个18岁的少年。瑞臻继承了太后的相貌,虽然
也是赏心悦目的,不过对一位帝王来说有些过于纤细了。
邺王想着,有些出神。此时微风忽起,空气中略甜的香气忽然浓烈起来,石桌旁的合欢树的羽叶也被吹得发出轻轻地沙沙
声,一些粉色的绒花承受不住风的力道,纷纷掉落,有一朵正好落在瑞臻肩膀上。邺王下意识伸手拂去,指尖不小心碰触
到瑞臻暴露在外的脖子,心中一阵异样。这么细瘦的脖子,似乎他只要单手就能拧断,脆弱不堪,但他却一点也不想这么
做,只是将手放在那里,仿佛被吸住一样没有拿开。
瑞臻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那样子十分稚气,几乎称得上憨态可掬。邺王忽然来了
兴趣,便更加靠近他,近到已经隐约可以嗅到瑞臻身上传来的金合欢淡淡的香气,他凝视瑞臻粉润的唇,鬼使神差般将手
指挪到那里,来回摩挲着。那温润柔软的感觉比他想的还要好一些,一时间都舍不得离开了。
瑞臻在梦中犹不自知,下意识含住嘴边的东西。如同小时候他做了噩梦,容轩哄他睡觉的时候给他的糖棒一样,瑞臻还伸
出舌头卷起那东西舔了舔。
萧敬如同被雷击中一样,那好像是无意识的抚弄却让他浑身一颤,那温软的,湿润的,又灵巧的舌头蠕动着,不断舔舐吮
吸。萧敬便不再客气,索性抽出手指,俯身覆上那已经湿漉漉的嘴唇,少年人特有的味道瞬间溢满,邺王有一瞬的难以自
持,便开始反复舔弄,双唇结结实实纠缠在一起。
“嗯……”瑞臻发出轻哼,由于被堵着嘴,声音有些闷,也不知是觉得舒服还是难受。见他眉头皱起仿佛要醒的样子,萧
敬才放开。
他将瑞臻牢牢按住,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他的脸,在耳垂和脖子处流连不去。不知想起来什么,只见萧敬轻声一笑,轻声
对空无一人的园子说:“你错了,朕才是最强的人。不管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故国,朕都会牢牢握在掌中。你便看到最
后,看朕是如何让他们不得翻身。”
邺王说到最后,按住瑞臻肩头的手渐渐用力,后者有些吃痛,不安地动了动。邺王被撩拨起欲望,但却仍站在原处没有继
续,目光因为隐忍而有些深沉。他垂下头,嘴唇几乎就在瑞臻耳边,然后一笑道:“朕不动你,还不是时候……但不会太
久了。”
说罢他放开瑞臻,后退几步。已经被他骚扰半天的瑞臻猛然间又跌落在冰凉的石桌上,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睁眼看见邺王,他的神情还有些愣愣的,仿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不到半刻他就清醒了过来,“霍”地站起来,十
分戒备地看着邺王,口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朕的侍卫呢?”
他的神态动作十足十是个骄横无能的少年会有的,邺王一笑,甚至称得上和气地说:“朕刚才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瑞臻仿佛忘了此刻的处境,全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邺王并未回答,转而说:“你可知现在天下之势如何?”
瑞臻不语。太后的信中一直都小心地透漏些消息给他,但是最近的一封也是将近三个月之前的了。三个月,说短不短,足
以令局势变化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他已经清晰地感到压力了——不知天下局势,还谈什么谋略?
此时邺王既然主动说到这里,瑞臻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只想着从他这里掏些东西出来。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邺王
却直接说:“除邺之外,天下五国,朕已取其四。”
这话并不意外,却让瑞臻暗暗咬紧牙关,双手握成拳头藏在身后。邺王像察觉到般会心一笑,继续道:“剩下的燕国,已
是强弩之末。朕的大将军率兵五万,小小燕国何足为惧?只看时间长短罢了。”
他说的可谓狂妄之极,但瑞臻却不能反驳。就算是陈国倾尽国力,也不过在邺手下撑了四年而已。燕地在陈国东面,中间
隔着周,只是个弹丸大的国家罢了。而邺国之力更胜当年,燕国根本不能和其同日而语。
这次攻打燕国,邺竟然调出五万精兵,看来是想速战速决。但瑞臻听说这五万士兵都驻扎在陈国,而几个邺国将军已经进
入陈地,这便是他看不懂的地方。如果是为了补给只需,停在周国岂不是更加方便?为何偏偏选在距离燕国还隔着一个周
的陈国呢?
邺王萧敬像并没有留意他的表情,双手负于身后,面向东面眺望了一阵,忽然说:“只剩一个国家了。再不久朕便能一统
天下!”说完他转回身看着瑞臻,“到那时,朕会送你一份大礼!”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瑞臻不明所以,正想开口问,邺王却一转身,大步离开了。
容轩立刻进来,面色颇为焦急。瑞臻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但内心却因为邺王最后一句话,怎么也无法平静。
第二十章:谋
二十 谋
邺王留在陈宫,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而且与上次过一夜就走的情况不同,这次邺王已然将陈宫作为自己暂时的行
宫,一住就不走了,连国事都在此处理。
这样没过几日,所有人都受不了了。而瑞臻却渐渐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连每天去书院也没有落下。好像他对邺
王的存在已经十分习惯,那淡定的模样让人觉得,就算邺王突然出现要和他同席用膳他都不会皱一下眉。
而书院一处像是丝毫没有受影响。九越先生还是那幅超凡脱俗、飘飘欲仙的模样。他当年还是邺王挑选的人,但此时也不
见他去和邺王问安,每日按时辰进宫授课,时辰一到便如从前那样直接出宫。
书院内,福禄和瑞臻的贴身侍卫们在院中等候,而瑞臻和冯启云在屋内。
瑞臻正和九越先生分坐于榻两端,中间一张桧木棋盘,两人对弈。两人已进行到中盘,棋盘之上黑白两路势均力敌,一时
难分高下。冯启云托腮坐在一旁,时不时打个哈欠,显然对此事毫无兴趣,却又不走。
“啪”一声,白子落于棋盘右上,将两处被隔断的白棋连接起来,隐隐势成。九越先生见状轻笑着赞道:“好棋。”
瑞臻得他夸奖,也觉得十分高兴,想说些什么,却见九越先生一手持黑子,一手轻抚棋盘边缘,显然已经进入深思,便又
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