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东风归何处 上——楚清明

作者:楚清明  录入:11-15

进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今日容轩一番经历,他知道容大人心情不好,没有胆子追问,带着人退下了。

等屋里的人走了个干净,门窗都紧紧关上,容轩退回内室,抱起还没有醒来的瑞臻,走到木桶边,伸手试了试水温,觉得

尚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放进去。

桶中的汤药顿时上涨了不少,几乎快溢出来。瑞臻坐在里面,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而身体倒向容轩,肩膀靠着他的胸膛

。他白皙的身体在淡青色的药汤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安安静静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玉雕。

容轩忍着心中翻滚的情绪,从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帮瑞臻清洗,身上的血迹和液体都洗得干干净净,可是青紫的伤痕却无法

清除。遇到手腕脚腕,和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容轩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只在周围擦拭。

过了一会儿,身上都洗干净了,只剩下后庭一处。容轩犹豫了一会儿,见瑞臻还没有醒,就打算先清理好再说。他扶着瑞

臻靠向浴桶的另一边,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将他两腿分开。

那处的伤被药浴一泡,更显狰狞之态淡淡的红丝在水中荡漾。容轩刚碰触到,瑞臻瑟缩一下,两条腿合在一处。容轩一惊

,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容轩手上动作不由停住了。

瑞臻初醒,神色间有些茫然。等他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脸色霎时一变,挣扎着就要起来。奈何他身体刚受过重创,根

本就站不起来,一下子扑倒在水中。还好容轩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抱在怀中。

“这是药浴,太医说对您的伤有好处。”容轩急急解释道。

哪知瑞臻一听,脸色更加苍白:“……沈凤臣,看过了?”

容轩见他的样子,立刻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说:“只沈太医一人,没有别人。”

但瑞臻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心,他心中只觉得万般屈辱,羞愤至极!想他天资聪颖,一生自视甚高,然而生不逢时,被

迫囚禁在此处近七年,已自觉十分难堪。因此他从未放弃复国之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一雪前耻,让他找回自己的尊严

十里坡一战,虽然也算重创邺王势力,可是瑞臻自己心里清楚,连那次根本没有伤其根本。以自己现有的力量,除非日后

有所奇遇,否则复国十分艰难。

而邺王……他紧紧握住拳头。他竟敢这样羞辱他!那个时候,瑞臻虽然已经全力反抗,但是对方常年征战沙场,他养在深

宫,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说被他折辱瑞臻能咬牙受了,当做被狗咬一口,那被容轩看见自己的惨状更加让他难以忍受。更何况还有沈凤臣!

瑞臻一想到被人知道自己经历过的事,就觉得耻辱至极,他紧紧咬着嘴唇,可还是止不住颤抖。

容轩抱着他,将他按在怀中,一面轻轻拍打瑞臻光裸的脊背,一面在不断安慰:“没事的……没事的……”随着他的话,

瑞臻也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因此乱了方寸。他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羞耻感,渐渐制住自己的情绪,身体也安静下来

浴桶里的药液渐渐变凉,容轩担心耗太久瑞臻会病,见他已经平静便说:“后面的……伤口还未处理。”

话音未落,瑞臻就像被烫了一样,唰一下从容轩怀中挣脱,面色难堪得看着他道:“我……朕自己来!”见容轩一副迟疑

的神色,他伸手就往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气。容轩赶紧拉住他,看瑞臻又要挣扎,脱口而出道:“瑞臻

,你信不过我吗?!”

这句话让瑞臻一愣,渐渐放松身体。容轩示意他趴到木桶沿上,瑞臻犹豫了一会儿,照做了。

小心地擦拭周围之后,容轩试着慢慢伸进一只手指,只是刚刚进入,已经让瑞臻忍不住闷哼出声,脸都纠结在一起。感觉

到容轩动作迟疑,他咬牙说:“你快点,长痛不如短痛。”

容轩也觉得不宜再拖,索性硬下心,将整个手指都伸进去,慢慢扩充搅动。瑞臻身体一下子有僵硬了,趴在那里,垂着头

一动不动。随着容轩的动作,浑浊的液体混着红色的血丝从后面流出来,刚开始很多,然后慢慢变淡,直到都干净了容轩

才停止道:“好了。”

但瑞臻还是不动,容轩上前查看,见他额头上都是冷汗,嘴唇都被咬成白色,又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找来毯子将他包

裹其中,抱回到床上。

床铺已经被容轩收拾过,干净得看不出一丝痕迹,但瑞臻脸上还是露出一些厌恶的神色。容轩安慰道:“等你好点就换地

方。”瑞臻沉默着点点头。

沈凤臣派人送来的药膏也摆在外面,容许拿过来,先涂了些在瑞臻手腕和脚腕处,然后叫他趴在垫子上,小心翼翼地涂抹

瑞臻头埋在毯子里,非常安静。容轩道:“沈太医说,不过半月就好了。”

“恩。”瑞臻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他不想多说,容轩便也不再开口。仔细将药涂抹到伤口的每一处,他慢慢扶着瑞臻平躺在床上,帮他盖好毯子,便准备

先退下去看看其它药熬得如何了。

刚站起来,瑞臻忽然开口:“我没事,你别担心。”

容轩先是一愣,然后说:“我知道。”

他用力握住瑞臻的手。

第二十七章:举棋不定

二十七 举棋不定

尽管容轩做了彻底的清理,但瑞臻还是大病了一场。沈凤臣说大概是因为他身体虚弱,思虑过甚的缘故。

瑞臻病了三日,一直持续低热,身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容轩在这几日内几乎足不出户,时刻随侍左右,每日上药和

药浴都是他一手服侍。

因为瑞臻身上的伤,他这几日都只能喝些药粥。那粥加了药材,味道又酸又涩,放了蜂蜜也遮不住,每次瑞臻都不大愿意

吃,容轩就端了碗一点一点喂他。

这样到第四日,瑞臻精神好转,已经能扶着人下床走两步。沈凤臣说这样一来,过不了几日就能大好,容轩也觉得十分高

兴,脸色总算好看一些。

“怎么总是你在,福禄呢?”瑞臻看着正收拾药碗的容轩问。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让瑞臻觉得有些心疼,这几日因为照

顾自己,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容轩动作一顿,想起瑞臻还不知道福禄已经死了。从瑞臻小时候福禄就跟着他,算起来比自己时间还长,若是他知道了一

定会伤心……容轩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那时候,他死了。”

身后一阵沉默,似乎连瑞臻的呼吸都听不到了。容轩转头,瑞臻坐在床上,看上去神情平静。对上他的视线,瑞臻问:“

……死了?”

容轩“嗯”一声,放下手中的事,坐到他身边。

瑞臻深吸一口气,问:“怎么死的?”

“他想进来……”容轩简单地说,“被黑衣卫拦住了,一刀毙命。”

瑞臻垂着眼睛,扶在床沿的手收紧,半天说:“尸首都收好了吗?”

“嗯。”

“把他,厚葬了吧。”瑞臻轻声道。

“嗯。”容轩伸手揽过他的肩,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瑞臻额头点着容轩地肩膀,半天低低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没用

?”

容轩搭在他肩头的手瞬间收紧,又放开,平静地说:“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瑞臻轻叹无言。

***

原本在大胜燕国之后就打算回国的邺王萧敬,因为十里坡的事推迟了归期。

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确实有一直军队藏匿在十里坡,且为数不少,十有八九是陈国旧人。邺王手下的将军本想派军一举

将其歼灭,却因为十里坡地势易守难攻而一筹莫展:十里坡虽然名为“坡”,实际上是怪石林立山体成群的一片山林,并

不适于大军行进;而若是将邺军分为小队深入,恐怕便会有去无回,栽在熟悉那里地形的陈军手中。

此事报于邺王,邺王冷笑一声道:“数千大军藏匿十里坡,总不是吃树皮草根过活,一定需要大量粮草。”

将军一听,连连点头称是,退下布置新一轮探查。

邺王却没有就此放过此事。对他来说,区区数千人的残兵乱党还不足为惧,早晚会被自己灭掉;而瑞臻囚于深宫之中,如

何跟远在十里坡的陈国残部取得联系,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还会有什么隐藏的势力吗?或者说那支残军已是他最后的力量?而这深宫里,还有那些已经归顺邺国的陈国旧臣,到底

谁是真,谁是假?

如果不将陈王的势力清查得一干二净,终究是一个隐患。因此虽然邺王明知陈宫中有些漏洞,他也并没有急于扫清。

残军一击不成,一定会寻找其他机会。他打算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陈王和宫外联系的那条线彻底掐断。

邺王抬眼望向含清殿的方向,心中道:你还有多少手段,都使出来吧!我们就来看看,朕是如何将你踩在脚下!

在邺王思考此事的同时,瑞臻也并不轻松。

这十几日间,他几乎都躺在床上。一想到邺王正在紧锣密鼓地寻找范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而他只能躺着,他就

连觉都睡不着。

容轩虽然陪在身侧不断安慰他,但与范将军有关的诸多事物容轩并不清楚,因此瑞臻并不能和他说细节。

他想见九越先生,但身在病中,特地招他过来实在是太显眼了。瑞臻只能生生忍着。等他身体已经无碍时,就算他心中恨

不得马上去书院,也只能作出不感兴趣的模样,又拖了几日才去。

冯启云最近似乎又窝回奉贤阁,瑞臻见他不在,觉得松了一口气,等将对弈的架势摆好,他迫不及待开口:“先生以为,

现下如何是好?”

九越先生淡淡道:“这一战失利,恐怕很难再起。如今之图,在保住范将军的军队才好。”

“先生说的是,”瑞臻叹气:“可是如今范将军藏身之处已经暴露,就算有十里坡的地利,想长期和邺军周旋并不现实。

九越先生点头:“短期尚可,不是长久之计。邺王不是庸人,若他查清范将军一部的粮草走向,断其后路可就麻烦了。”

瑞臻并不知道范将军藏匿在十里坡的详情,此时听九越一说,立刻想到其中厉害,不由有些紧张:“可是数千大军,一时

也无法妥善转移。”

“这倒无妨。”九越先生道:“让范将军的大军化整为零,分别潜出,在目的处汇合即可。但我担心的并不是此事……”

“先生请说。”

“若估计不错,邺王就算摸清了范将军粮草路线,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瑞臻马上想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脸色一变:“先生是说他在怀疑了?”

九越先生轻轻摇头:“还未必。不过,他想借此事引出宫中隐藏的传信人倒是真的。”

若是少了传信人,瑞臻就真的是囚在笼中的鸟儿了,任他再有本事也休想掀起什么风浪。这一点邺王知道,瑞臻更是一清

二楚,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生的意思,是让朕按兵不动么?”

“眼下邺王的眼线必定紧紧盯着出入陈宫之人,还是谨慎些的好。”九越先生说。

瑞臻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仍旧有些不放心:“如此一来,范将军可怎么办?”

“范将军处您不必担心,”九越先生笑道:“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此人心思深沉缜密,方才一番思量,范将军定会想到

的。”

见九越先生如此笃定,瑞臻便放心一些。只要能保住这只军队,他总算还有希望在。恰好此时进宝端着茶盏进来,两人不

约而同收了先前的话题,开始谈论对弈之事。

等瑞臻乘软轿回到含清殿,时辰已将至未初。

容轩早从传话的小太监那儿知道他快回来,叫御膳房布置了午膳等他。瑞臻大病初愈,因此备得多是些清淡或进补的东西

。看到不用再吃药膳,瑞臻也觉得有些高兴。

两人说笑几句,便一同用膳。容轩坐在瑞臻左手略下,不时帮他布菜。膳毕,进宝叫人收拾了残局,等候在一旁。瑞臻见

状,不悦道:“朕要和容大人说话,你且退下吧。”

进宝躬身称是。

瑞臻见他终于出去,冷哼一声。容轩问:“这是怎么了?”

“身为陈人,竟然甘当邺国走狗,实在可恶!”瑞臻神情很是厌恶。

容轩有些疑惑:“他不是一直跟着福禄么?”

“大概是这几天吓破了胆子,或者得了什么好处吧……”瑞臻随口说,因为容轩提到福禄,他神色间又有些暗淡。

见此情景,容轩连忙又转移话题,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瑞臻道:“这奴才的性子我知道,断不是如此。做眼线也做得破绽百出,果真是蠢才。”

容轩听他说得十分肯定,便问如何打算,瑞臻哼一声道:“这么蠢的眼线,当然是要留着。”

说完这句,他又将今日在书院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给给容轩讲了一遍。容轩听到邺王意在引出九越先生,便问:“要我去杀

了他么?”

瑞臻内心有些犹豫。九越先生是除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与范将军如何联系的人,若邺王从九越先生这里下手,难保他不

会背叛。毕竟九越先生闲云野鹤,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赔上自己。

而另一方面,瑞臻几次计划,里面都有九越先生不少心血,和范将军联系,他更是冒了生命危险。若说这样的九越先生会

背叛他,瑞臻从内心也是不相信,不愿意看到的。

最重要的是,九越先生这些年来和瑞臻日日相处,教会了他许多东西,说如师如父并不为过。瑞臻虽然复国心切,也确信

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抹杀一切破坏他大计的东西,但仅凭可能性要对付九越先生这件事,他还是有些动摇。

挣扎几回,瑞臻最终叹一口气说:“还是再看看吧。”

他决定相信九越先生,赌上自己全部的筹码。就算前路艰险,容不得半点差池,瑞臻还是不愿自己为此成为那样无情无爱

的人。

容轩见他如此决定,微笑一下,显然也是十分赞同。

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九越先生早已经预见到这一切。

第二十八章:背叛

二十八 背叛

邺王搜寻的行动弄得声势浩大,根本没有打算藏着掖着。他原本想借此机会给瑞臻施加压力,让他忍不住联系残部。哪知

瑞臻竟然真稳得住,每日看书习字,没有半分异样。见他如此,邺王心下竟然起了几分敬佩和兴趣,被刺伤的怒气也平息

了不少,仿佛只是沉浸于两人间的较量了。

对于此事,冯启云一笑道:“邺王雄才大略,可惜输在对瑞臻太不了解。”

“你又如何知道皇上的事?”沈凤臣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这几日宫内邺军的巡视比最初那段日子松了不少,沈凤臣又开始时不时来奉贤阁。再加上他所的目睹那件关于邺王和瑞臻

的秘事,让他心中一直觉得十分不安,不自觉就想来找冯启云。

当然,他虽喜好八卦,却也没有胆子宣扬那件事,所以两人只是说些闲话,或者像今天这样听冯启云聊聊自己的看法。

推书 20234-11-15 :长安学堂——草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