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什么事?!
那日知晓内情的人除了朱谨都死得一干二净,而朱谨嘴巴及其严实,从嫔妃到大臣费尽了心思也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二三
。
再想到他在朝堂上的态度,众臣都深觉此时恐怕不宜插手,便也听之任之。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便是担任御前侍卫的容轩
。
被强行从含清宫调离,让他更为密切地关注邺王的一举一动。后者对瑞臻一系列怀柔的举动落在容轩眼中,只能让他在心
中嘲讽一笑。
容轩算是最为了解瑞臻的人,自然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些东西改变心意。但这只能让容轩更为担心——他怕瑞臻一时冲动,
按捺不住。对容轩来讲,瑞臻才是第一位的;为复仇而搭上瑞臻性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因而邺王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容轩暗叫不好,心中又急又痛。急的是这样一来,邺王震怒之下瑞臻哪还有好下场,痛的是
他知道若不是瑞臻此时已忍到极限,又怎会匆忙间出此下策。
亲手刺杀邺王!
瑞臻没有一丝武艺,若不是失了理智,他怎会亲自动手!一定是最近邺王日日在他身边,惹得瑞臻烦躁不安了吧……
生辰那日,容轩被调去城外,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一想到瑞臻此时被软禁在含清宫中等待邺王发落,容轩就恨不得能立刻赶到他身边。他知道瑞臻看似心细手狠,实际上只
是逼迫自己那么做罢了;在此处面敌的皇宫之中苦苦挣扎,只有他才看得到瑞臻是如何痛苦。
虽然瑞臻总说时机不到,但容轩觉得不能再等了……否则瑞臻终究会毁在邺王手中。
他抬眼望向含清宫的方向,做了生平第一个决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瑞臻。
邺王受伤,正是虚弱的时候,听说连早朝都去不了;而此时瑞臻还被重重看守着,发生什么事应当也不会牵扯到他。
就算……有万一,若能算达成瑞臻夙愿,也是好的……
容轩暗暗握拳,终于决心去刺杀邺王!
邺王素来疑心重,将容轩放在眼前才放心,因而他所在的侍卫房是距离邺王寝宫最近的那处。
寝宫外无论昼夜都有一队黑衣骑护卫,但对容轩来说并不是问题,他的武艺比平日表现的要高上许多——隐藏真实实力,
这也是瑞臻的意思。
当日瑞臻受辱,容轩在殿外心如滴血,却仍不敢违抗。虽然日后每每想起都自责不已,但容轩心里更明白,对瑞臻来说更
重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忍,为的就是这一日!
***
御前侍卫本该佩刀,但容轩身份特殊,因此只有刀鞘和刀柄——摆设而已。
跟他同屋的侍卫倒是有货真价实的佩刀,等夜深,容轩悄然起身,一记手刀就让他不知不觉昏了过去,然后拿起挂在墙上
的刀便纵身往邺王寝宫去。
邺王正值病中,因此宫内防卫比平日更严,但容轩一路飞驰却没被人发现。上回和瑞臻出逃失败,却并非一无所获。容轩
却记住带路那人身法,更利用巡视时详细看过整个皇宫,此时学那人一路利用视线死角藏身,可谓轻车熟路。
没费多少功夫到了邺王寝宫,此处黑衣骑的数量比平日多了一倍,几乎每隔一段就能见着一名侍卫。
容轩不敢妄动,先掏出面巾蒙在脸上。
他同屋的侍卫极爱说长道短,曾经又一次说道兴头上,提起邺王有一怪癖,即一到夜里便不喜外人进入寝宫,否则格杀勿
论;就寝时也只留朱谨近身侍候,因此侍卫们都只在宫外护卫。
也就是说,若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寝宫内,宫外这些人要进去至少也要半柱香的时间。
容轩躲在附近,静静等候时机。
没令他失望,远处树丛之中传来不知何物的窸窸窣窣之声,他正面的侍卫上前查看。容轩趁这一瞬间飞身闪入。
另一侧的侍卫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但转过头却空无一物。正当他疑惑时,原先那侍卫回来,颇有些不快地说:
“又是只猫。”这侍卫听闻此言,眨眨眼睛,心想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吧,并没放在心上。
容轩就这么进了邺王寝宫,他虽然对自己的速度有七八分的把握,但如此顺利容轩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沉浸太久,转身往寝殿靠近,用刀尖轻轻拨开门拴,推门而入。
朱谨睡在寝殿外侧,但没有丝毫察觉,容轩也不客气,上前又是一记手刀,确保他不会醒来,这才往内殿去。
邺王的床塌在深处,容轩轻轻拨开床帏,见他睡得正熟,提刀便要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泄露了杀气,就在刀尖落下的瞬间,邺王突然惊醒。睁开双眼,抄起床上的玉枕就往容轩头部猛砸过去
。
容轩一闪躲过,却失了先机,邺王已经翻身起来,一柄长剑已然握在手中,架住容轩的第二次攻击,用尽全力一顶,让他
连退数步。
“什么人?”邺王沉声问道。他脸色仍泛白,下盘也有些虚,看样子还未恢复。
容轩自然不答话,身体略微一低,立刻腾起来重新攻上,一记连环刺直指邺王门面。
若是平时,邺王对付容轩自不在话下。但他所中之毒损了经脉,再加上失血过多,不是短短几日就能调养好的,因此显得
有些吃力。
但好在邺王眼明手快,一缩肩躲过容轩第一刺。容轩步步紧逼,攻势凶猛,一手持刀再刺,同时腿脚也跟了上来,邺王渐
渐有四面受敌之感,连连败退,身上被刀锋闪过,多了几处细小的伤口,点点殷红很是刺目。
邺王这样下去极为不妙,但容轩攻势凌厉,经叫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凝神化解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否则若是刺
中便命在旦夕。
该如何做?
邺王双目一沉,心中已有取舍。
另一方面,容轩数次攻击不中,也有些暗自心惊。虽然知道邺王武艺高强,但他此时大病未愈,看上去也是一副强撑的模
样,但自己就是无法将他击毙,只在他身上添了些不痛不痒的小伤口。
难道他厉害到这种地步?
容轩一咬牙,挥刀再刺,这一刺可谓用尽全力,同时又连踢两脚。邺王险险避过,接着容轩右脚回旋往上,向邺王下巴踢
去,见仍被他避开,便在顺势往下落的同时向邺王胸腹部连踢。
但他没料到,一直忙于闪避的邺王硬生生接了他一脚,利用那一瞬间伸出左手,死死拽住他的脚腕,同时右手一剑从腰部
平行而出,速度极快!
容轩一脚被扣,待他挣脱已经躲闪不及,虽然借扭腰之力躲过要害,却被刺中腰侧。邺王抓住机会,手腕反动,更是将伤
害扩到最大!容轩闷哼一声,一掌击倒邺王肩头,使他后退数步,这才挣脱。
这一剑刺得极为阴损,虽然不是要命之处,但势必难以再用腰力。而邺王受到多次攻击,也是狼狈不堪,靠着墙壁喘气,
嘴角溢出血迹。
他反应很快,不等容轩再来,张口高声道:“有刺客!护驾!”
殿外远远传来回应,侍卫不消一刻便能赶到!
容轩无奈,愤恨地看他一眼,捂着腰间迅速转身离去。
若他想杀了邺王,必定还要缠斗片刻,如此一来耽搁了逃跑时机,被抓住势必牵连瑞臻。纵使心有不甘,容轩也只能先离
去。
连他也忍不住叹息,邺王究竟有何神力,怎么总是如此走运!这男人真有天命不成……
好在邺王的叫声吸引了大部分侍卫,他一路出逃还算顺利。
众侍卫没发觉有人从后侧出逃,急匆匆进了内殿,见邺王形容如此莫不大惊,顾不上请罪,一面叫御医,一面展开搜索。
邺王喘息半天缓过来,神色已是大怒。他阴冷着脸道:“那刺客腰间有伤,若明日还找不到,你提头来见!”
侍卫长不甘怠慢,跪下道:“臣知罪!臣领旨!”当即带人连夜搜查整个皇宫。
一路上侍卫越来越多,容轩几乎快寸步难行。
腰侧伤口剧痛,没动一下都有鲜血喷用,让容轩不得不用手捂着,以防落在地上叫人看见。而他的另一只手还紧握着那把
刀,虽然几次想扔掉,但侍卫的刀上均有编号的,记录在册。若叫人发现了马上就会查到他的同屋,然后查到自己——这
万万不行。
宫内布满了搜寻刺客的侍卫,越往那方向人越多,一时半刻根本回不去;而若不马上回到侍卫房,不消一刻也会被人发现
。
还有腰间的伤……
容轩此时境况十分不利,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今夜恐怕在劫难逃。
这关口处,他想起了瑞臻,顿时涌起了极为强烈的愿望——如果一定要死,他想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第五十三章:烈火
五十三 烈火
瑞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外面忽然间吵嚷起来,让他有些心烦,翻来覆去几次无法入睡,索性坐起来。
他走到书桌边,将西侧的窗户推开一条二指宽的缝隙往外看,只远远看见殿外守卫慌慌张张说些什么,然后撤掉了一大半
。
瑞臻心中疑惑,暗自猜测了几个缘由,都觉得无法说通。
就在此时,他背对着的另一扇窗户处传来轻响。瑞臻一惊,顺手抄起桌上的镇纸握在手中,迅速转身面对着声音来的方向
。
眼见窗闩一点点挪向一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窗扇被慢慢打开,瑞臻攥紧镇纸,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从窗户处一跃而入,这绝对出乎瑞臻意料,他下意识举起镇纸就要砸,却在这瞬间听见那人说:“是我
。”
这声音如此熟悉,他日日都在想念,却没想到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像梦一样。瑞臻仿佛不敢置信,神情有些恍惚,张嘴
带着试探叫了声:“……容轩?”
来人“嗯”了一声,已经在房中站定,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正是容轩!
瑞臻的呼吸停滞了那么一瞬,数日以来的委屈和恐惧顿时涌上心头,眼圈立刻酸涩起来。他状似哽咽地叹息了一声,然后
快步上前抱住容轩,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扑倒一样。
容轩倒退了半步,身体有些摇晃。激动中的瑞臻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只紧紧环住容轩腰际,头埋在他胸前。鼻尖嗅到容轩
身上熟悉的气味,瑞臻像是满足又像不舍一样在他肩头蹭了又蹭。
后者也不说话,揽着瑞臻肩膀,任他动作。忽然间瑞臻身体一顿,他摸到容轩腰间湿了一大片,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
其实容轩此时突然出现在含清殿已经极为反常,在联想到方才外面侍卫的异动,不难想到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刚才被
忽略的血腥味此时也显得如此刺鼻……
瑞臻松开容轩,将手收回来,借着投过窗户的朦胧月光,看清了手上暗色的液体……粘稠又滑腻……
血……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紧紧扣住容轩的肩膀才没倒下去。就算是亲手割破邺王脖子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
!
“你受伤了?!”等稍微缓过气,瑞臻就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
不等容轩回答,他有急急地爬到他身前查看。那伤口不算大,但极深,即使已经将衣服染湿了一大片,仍然血流不止。
瑞臻又急又气,顾不上多说,翻找了出三四瓶伤药。
因为怕引来注意,他不敢点灯,只将容轩拽到窗边,解了他衣服,想借着月光帮容轩上药。
这么在近处仔细一看,瑞臻更觉后怕不已——若是伤处再偏一两寸,伤了内脏,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样凶险,偏偏他
这里又缺医少药,连清水都没有!
瑞臻一面忍不住咬牙,一面小心地用帕子沾了壶里凉了的的茶水帮容轩清理伤口,然后撒上伤药,找来布条缠在他腰间包
扎了一下。
这期间,容轩低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毫无遗漏地将给瑞臻听,末了他说:“我还是得想办法回去……”他说着低头看看瑞臻
,低声道:“这回,我要是不成了,你千万别再冲动。”
瑞臻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容轩这是怕有个万一,因此特地来见自己的。他紧紧握住容轩的手,不说话,也不放他走。容轩
知他性情,也不催,就让他攥着。
大约半柱香后,瑞臻忽然说:“也不是没有办法,还有个险着。”
“什么?”容轩一愣,神色显然并不相信。
瑞臻将手放在他肩头,像是安慰的意思,嘴上却问:“那把刀呢?”
“藏在外面了。”容轩低声回答。
虽然他觉着带在身边安全些,可是后来实在无法顾及,只能找地方藏了。此时瑞臻这么一问,他便有些后悔,怕自己坏了
他的计划。
不了瑞臻却点点头:“那便好。”
说罢见容轩仍有些茫然,解释道:“你既然用了那侍卫的刀,索性让他背了吧。”
“怕是没用,”容轩摇头,“若查出是他的刀,早晚便会发觉我昨晚不在房内,到时说什么也没人信。”
“便让他们查,”瑞臻一笑:“信不信无所谓,因为那时……你已经趁乱出宫了!”
“不行!”话音未落,容轩张口就反驳,“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邺王遇刺,我恰好失踪,疑点太多了。就算没有证据
,他们也会算在你头上,到时……
“疑点?”瑞臻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又如何,只要那男人相信便够了。”
容轩立刻便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脸上表情也有些暗淡。
瑞臻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容轩颈窝处,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那男人既然到现在都没反应,想必不会动我。你出
去了,就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再出宫……你找时机带我走!“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瑞臻扣在容轩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后者沉默片刻,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不是不明白瑞臻之所以这么说,更多的是想让自己出宫去,至于后面那些话,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么困难。
但容轩没有反驳,他太了解瑞臻了,若不让他做些什么,若自己执意留在此处,到时候对瑞臻的打击恐怕要比任何一次都
更为厉害。
他从未违抗过瑞臻的命令,哪怕这会让他背上贪生怕死、弃主而逃的骂名。
果然,见容轩答应了,瑞臻面上显出欣慰的神色,拉着他说:“今夜宫中四处恐怕把守森严,你身上又有伤。且在这里稍
作歇息,明晚再想办法出去吧。”
“可是……”容轩迟疑。
瑞臻知道他担心什么,便道:“邺王有伤在身,再加上你这么一闹,恐怕不会有心思过来的。”
他说着,神色间有几分落寞。
瑞臻并不担心容轩能否顺利出宫,只是这一去,他在宫中可真成了孤身一人。再往后是什么情形,那谁也说不准了。
但不管怎样,保住容轩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么一想,瑞臻又觉得自己不该太难受,便强撑着笑道:“你还是去休息吧,
明晚可不能有闪失。”
说着他拉起容轩到床边,不等他拒绝又说:“我守着就是,你……养伤要紧。”
听瑞臻这么一说,容轩便不再推辞,上床躺下。他这一整晚可谓不易至极,此时一放松,很快就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