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东风归何处 下——楚清明

作者:楚清明  录入:11-15

,偏偏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连挣脱邺王的手都做不到。

“你该知道邺国尚武,自古就是强者为王,弱者要么一世安分守己,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朕有几个兄弟,幼时母亲娘家势

薄,我们母子二人处处忍气吞声,还要提防着阴谋暗箭。宫里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啊……”

邺王说着,一只手把玩着那只酒壶,偶尔撞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心惊肉跳。

听他说到“下毒”二字时,瑞臻脸色彻底白了。而最后邺王一松手,酒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清脆的声响叫瑞臻受了一惊

血红的酒液洒了一地,甜腻腻的香气马上升腾而起,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

瑞臻绝望,却又不明白那男人要做什么,既然知道了,怎么能毫不在意喝下去呢?!既然喝下去又为什么没有效果!

“为了活命,”邺王抓着瑞臻的手松了松,无视后者一下子跳开,一脸惊恐地站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继续道,“朕三岁

的时候就每日泡药浴,那里面都是各种奇毒,很疼,但……能让人……百毒不侵。”

邺王这么说着,一旁瑞臻却渐渐冷静下来。邺王积威已久,他刚才一时慌乱,才将他想高了。

以前就听沈凤臣说过,所谓“百毒不侵”不过是夸大的说法,不过是比寻常人更有耐性罢了。

看邺王说到最后气息已经有些不稳,瑞臻更加肯定,钩吻不是对他无效,而是要比寻常人用更大的量,时间也久一些。他

这么说,不过是在诈自己。

瑞臻看着邺王呼吸变得明显急促,脸颊浮上诡异的嫣红,原本挺直的身体已经有些松软无力,心里只想可惜自己手中已无

更多钩吻,不能送那男人一程,只能等他慢慢死掉。

唯一担心的就是邺王叫人进来……

思及此处,瑞臻稍稍往前挪动一些,开口和邺王说话,想分散他的思绪。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下毒?”他问。

邺王还是笑,可明显已经虚弱下来:“在灯市时就觉得,你心中有事;还有特意换杯子……平时不会这样殷勤。”

钩吻是渐渐麻痹呼吸的毒药,邺王已经显现出呼吸困难的样子,看着瑞臻的目光开始涣散,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但知道

下毒,是因为你给我,倒酒。”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喝?”瑞臻显然不信。

邺王低笑,笑声中既有自嘲又有无奈,还有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但就是没有恐惧,仿佛现在中毒的不是他一样。

“你亲手,端的,朕舍不得,不喝。”邺王看着瑞臻,含着笑意慢慢说。

“住嘴!”这话让瑞臻失了冷静,他想起自己一次次所受的屈辱,想起自己的一切都毁在这男人手中,一时理智全无,冲

上去对邺王拳打脚踢。

但邺王竟然倒在地上,让瑞臻吃了一惊。

原来他早就浑身无力,方才只是借着椅子的支撑才勉强坐在那里。

瑞臻见多了邺王狂妄的、强势的、霸气的模样,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虚弱地连自己都不如。但叫他愤恨不已的是,即使

到了这个地步,那男人仍然一脸坦然,一点也不惊慌。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害怕!难道还有别的手段吗?

见邺王到现在也只是变得虚弱,半天没有要死的样子,瑞臻不仅想起他刚才所说的“百毒不侵”。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

。瑞臻一边想着,一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地上的羊脂玉酒壶碎片上。

他快走几步冲上去,捡起一块尖利的碎瓷片,恨声道:“我说过,会亲手杀了你!”

说着,一步一步向倒在地上的邺王逼近。

第五十一章:伤

五十一 伤

邺王倒在地上,酒液沾染到他的衣服,留下暗红色的污渍。他头发略有些散乱,几缕发丝黏在额前,形容更添狼狈。

平日犀利的目光变得涣散,呼吸急促,要是有人将手搭在邺王腕间,还会发现他心脏先是一阵狂跳,然后又不正常地慢下

来,这让邺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身上也细细冒了一层虚汗。

瑞臻十分清楚钩吻的毒性,知道这些都是毒发的症状,但除此之外,却不见邺王神色有任何变化,就算他已经走到他面前

也仍是一样。

但是如此,瑞臻怒火越胜,握紧碎玉片放到邺王颈边。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动,他知道只要划下去就能要了这男人

性命。

也许邺王会叫喊,引来侍卫注意,但只要自己动作够快够准,一定没有什么问题。瑞臻如此想着,不再犹豫,用力向那条

青色的线刺下去!

钝……

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明明是那样尖利的碎片,为什么切到人身体上会这么钝!瑞臻没有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几乎

连那快掌心大小的碎玉片都握不紧,何谈用力。

来回几次,也不过勉强割开皮肉,流出一点点血,根本没有大碍。

瑞臻气恼不已,双手紧握玉片,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戳下去,落点偏了,尖头刺入邺王锁骨处,将他的手震得生疼,邺王

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怕他叫喊,瑞臻慌忙去捂邺王的嘴,但后者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瑞臻。这样的目光直叫瑞臻心中无端

生出些恐惧和慌乱,当下顾不得许多,举起双臂又是一刺!

眼看这回就要刺入邺王左眼,他一偏头险险闪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瑞臻说:“你当真,要杀了朕?!”声音嘶哑,看

来已是虚弱至极。

瑞臻冷笑一声,到了如此地步,这男人还以为对自己志在必得吗?!也许他能将自己的心思猜中七八分,也许他有足够的

手段,但他的自负与残忍会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见邺王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缝隙,瑞臻心中升起一丝快感,若不是顾虑甚多,他简直要当场大笑出声!

瑞臻根本没有仔细看,自然也没有发现邺王眼中深深隐藏的惊痛和哀伤——或者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介意。邺王意识到

这一点,只是一瞬,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再开口语气甚至有些冷酷,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一样:“瑞臻,你就没想过,杀

了朕,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邺王吞并各国未久,根基尚不稳,若他此时被刺杀,四处潜伏的力量伺机而动,天下必定大乱!

平心而论,瑞臻也不得不承认邺王算是明君,天下得他掌管也不算坏事。但那又如何?覆国之辱,丧母之痛,他惨死铁骑

之下的臣民,被囚禁被折辱就能一笔勾销吗?!

这男人,是非死不可,他不能放弃啊!否则日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父皇母后,还有那些为此牺牲了的人们

想到这里,瑞臻又加大了力气,但那玉片尖端太薄太脆,竟然“咔吧”一声碎了。他愣了一下,带着愤恨起身,抓起桌上

的酒盏往桌子边沿磕下去。

酒盏应声碎成几块,茬口划伤了瑞臻的手掌,雪白的碎块就染上红迹。瑞臻不管不顾,紧紧捏着新得来的碎片,面无表情

回到邺王身侧。

经过这一番举动,他已经镇静了一些,下手虽然说不上有力,但是又准又稳。尖锋过处,伤口很深,可见邺王颈侧的皮肉

都被分至两侧,瞬间又被血淹没。最外侧的血管也被伤了,暗红色的鲜血如同涌泉,瞬间就溢到地面上。

瑞臻手没来得及移开,握着那酒盏的残片,只觉得整个手掌一瞬间就没入温热粘稠的液体中,刺鼻的腥气一下子将他包围

,恶心的触感让人几欲作呕。

他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在陈宫这几年被容轩保护的好好的,便是伤了一道小口子也要好生调养。

就算是破国那日,他眼见满殿鲜血横流残肢遍地,也不曾亲手触及——即使如此,那一日也已经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此时,那满地的颜色和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仿佛又让他回到那时候。瑞臻呆住了,脑中只不断想着:为什么是热的……为

什么是热的……这样的人,血竟然也是红的热的……

他脸色越来越白,甚至比邺王好不了多少,就好像破国那日,满殿的血肉都有了温度,将他狠狠束缚住不得挣脱一样。

而在瑞臻出神的那一小会儿,鲜血已经将邺王大半个身体都染红了,顺着衣角滴滴答答,不断落在四周。

就是这样细微的声音让瑞臻清醒过来,他看着邺王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手腕,不由松了手后退一步,手中的碎玉片顺势

掉在地上又碎成几块。

“瑞臻……”邺王唤他的名字,瑞臻一咬牙又要上前。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内侍总管朱谨的声音:“皇上,奴才给您上茶了。”

***

原来屋内杯盏摔破的声音传到外面,早就引起了侍卫的主意。

但一来邺王有命不得他们进入屋内,二来……邺王去做什么,他们也心知肚明,要是用强,摔破个把杯子碟子的,只当是

情趣罢。

直到接二连三听到打碎东西的声音,除此之外又一片死寂,侍卫长终于不敢怠慢——毕竟里面的人是邺王,要是有所闪失

,谁都担待不起。

一边是王命,一边是职责。权衡之间,侍卫长还是取了折中的办法,命人速速请来总管朱谨。

朱谨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他跟在邺王身边时日已久,最善度其心思,揣摩上意,自然看得出蹊跷。但他也不敢贸贸然闯入,只能借了上茶的由头。

屋内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朱谨压低了身体,更加大声地又说了一遍,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

而门的另一侧,瑞臻乍听得朱谨的声音,心中一惊,下意识去看邺王:若是邺王此时出声,一切都完了。但邺王不知道在

想什么,竟然没有出声,只看着瑞臻。他的眼神很复杂,但后者却看懂了。

瑞臻也知道自己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是下手将邺王彻底杀死,二是出声叫朱谨进来。

若选择前者,凭他一人之力并不能立刻要了邺王性命,而相信再得不到回答朱谨就会冲进来——如此一来其实根本无法杀

手邺王,还会彻底激怒他,到那时候,他跟容轩都是死路一条了。

若是选择后者……

瑞臻垂首看了一眼邺王,他一直对自己表现地极为在意,似乎是情真意切。如今自己刺杀他未遂,他还能容忍吗?

权衡再三,瑞臻决定赌一把。反正选择不管选哪一条路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差别,他决定赌邺王的心——若他心存不舍,或

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对容轩来说。

于是瑞臻蹲下来扶住邺王肩膀,而后扬声道:“皇上中毒了,叫御医!”

话音未落,只听“碰“一声,殿门被大力撞开,朱谨冲了进来。眼见满地残渣跟鲜血,邺王面无血色地倒在瑞臻身前,几

乎整个衣服都被血水浸透,就算他是内侍总管见惯了大风大浪,仍旧顿时慌乱了。

“御医!御医!快……叫御医!”朱谨原本就尖利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十分刺耳。

外面的侍卫长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也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太医院跑。

朱谨又高声叫人先拿伤药来,但门外不小心看见里面场面的侍卫们都有些发愣,像是不敢相信邺王竟然会有如此时候。

他们一个比一个呆的样子落在朱谨眼中,只叫他又气又急,想亲自去找,刚跑了几步,回头看瑞臻在邺王身边,脸色微变

,又改为冲到一名侍卫身边,反手就是两个耳光,这才抽醒了他,慌慌张张跑去拿药。

朱谨自然发现邺王不对劲,否则以他的身手又怎会让人伤到这地步,但解毒一事朱谨无能为力,只能扶起邺王尽力催吐,

一边心焦御医怎么还不到,同时狠狠看着瑞臻,像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先替……朕包扎吧。”一直沉默看着朱谨行事的邺王开口,这才让他将目光挪开。

***

太医院主事孙御医终于赶到。

他先是被殿内的场面惊倒几欲晕厥,被朱谨一声喝才如梦初醒,上前给邺王诊脉。

“皇上可知被下毒的是何物?”孙御医诊完脉,小心地问道。

他并不是诊不出来,只不过看屋内情形,此事怕没那么简单。因此孙御医问这句话,其实是在请示该如何行事——在太医

院做事,眼力多少有一点。

没等邺王答话,一旁瑞臻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是钩吻。”

孙御医一震,抬眼看邺王,见他点头,便起身从药箱中找出一个蓝瓷瓶子递给朱谨,叫他去温热。

瓶中所装之物为三黄汤,即黄岑、黄莲跟黄柏,乃常用解毒药。像这样的药剂还有许多,宫中平日就备着,这次一听邺王

中毒,孙御医一把都带来了。

三黄汤服下,不出一炷香时间,邺王眼见着就好了很多,呼吸开始渐渐顺畅。孙御医总是松了口气,道:“皇上体质异于

常人,加上催吐及时,此次总算是没有大碍。臣再对症开些解毒跟生血的方子,皇上按时服,不日即可大好。”

他这么一说,房中三人表情可谓大不相同。

朱谨自是欢喜;瑞臻十分平静,眼神中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不甘和懊悔。至于邺王,则最为复杂,说不清是欣喜、愤怒还

是伤痛。

孙御医不想多逗留一刻,等诊治完毕便告退。邺王点头,然后对朱谨说:“你也下去吧,去……处理一下。”

朱谨一顿,躬身领旨,带着御医退出去了。

瑞臻知道,从御医到侍卫大概都活不成了,为了保住这个秘密,看过的人非死不可。一想到他这实在保护自己,瑞臻心头

滋味难以言喻,他只恨自己太过无用,大好的机会竟然弄成这样,一时间只是无言。

但却听邺王到:“你最终还是救了朕,瑞臻,朕很高兴。”

瑞臻不语,这话并没有说错,因由却大相径庭。只是这男人为何如此执迷,像这样的人,真的是一统天下的战神么?

当然,这些心思是不必要叫人知道的,因此瑞臻没有作声。

第五十二章:舍命

五十二 舍命

邺王一连三日没有早朝,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更古怪的是事先毫无消息,既无之一,朱谨也没说什么,前两回都

是众位大臣们早早到了大殿,等候半天才知道。

到第三日又是如此,殿下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邺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朱谨从内阁出来,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架不住身后众人的眼光,凑上去道:“朱总管……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倒是

说说啊……”

不出意外,一向能说会道的朱谨此次仍旧十分沉默,只道皇上身体不适。这番话让几个有能耐知晓宫中消息的大臣更为不

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带头默默散了。

几日前夜半,皇上急招孙御医进含清宫,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孙御医从宫中出来竟然在府中自尽!加上那日含清宫

的几名侍卫也不知去向,而皇上自那日之后就没露过面,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嫔妃们早就各怀心思,急急地去探望过,据说邺王脸色不好,似乎确实是生了重病。

消息传到宫外,一干人等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不可置信:前一日还出去赏灯,仅一晚就病至如此地步?那日含清宫中到底发

推书 20234-11-15 :南遇记——银粉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