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能脱离父亲掌控。慕梅轻轻擦拭兄长嘴角汩汩流出的鲜血,低低道:“不能再流了!哥哥,你真要血尽而亡吗?”她呆
了半晌,忽地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白玉,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意,柔柔地说道:“你倒是对爹爹恨之入骨啊!好,好,也
不枉爹爹对你日思夜想!呵呵。”
柳慕梅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又是千年竹妖寄身,心思细腻,聪慧灵敏。父亲有枚白玉笔洗,从不搁案使用,日日带在身
上,她甚觉好奇,曾问父亲为何不把这笔洗拿出来用,父亲摸摸她的头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那人清
冷如月,岂能把他的东西拿来润笔,没的玷污了他!”她不是很明白,只是见父亲常常将笔洗拿出来轻抚沉吟,面上忽喜
忽忧,继而长吁短叹,低低说着:“并非是我要负你啊,只是我怎忍心毁了你千年仙道,去受那等苦楚啊?”
她渐渐明白了父亲心中藏有一人,此人似还是修仙之人,只不过一直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与父亲相隔两地,不能相
见。昨日兄长回府,父亲对白槿关心异常,甚而聊了几句白槿父亲失踪一事,便心神大乱,旧疾突发,心中隐隐有所觉察
。此时白玉立在眼前,容貌与白槿一般无二,话语凌厉,她已断定白玉必是父亲心中所念之人,只是未料到这个“心上人
”却对父亲冷酷无情,全无半点怜惜之意,一时只觉人情冷漠,世事无常,真不知父亲十几年来念念不忘,究竟为何?她
望了望被皇甫羲死死抱在怀中,一动不动的父亲,又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哥哥,心中悲苦难抑。
柳慕梅方才受那一扫,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气血翻滚,受伤不轻。一天之中,逢此巨变,饶是她千年修行,也是气惊神
摇,竟是不怒反笑,笑声轻柔,似是遇到什么高兴之事一般。周围人听她笑得古怪,又看看柳言初父子,心下俱都凄惶。
皇甫昃抢步上前,心疼地抱住慕梅,凄声道:“不要笑了,别这样笑了,小梅,小梅!”柳慕梅听到他的声音,神色蓦地
一僵,笑声突止,冷声喝道:“放手!别碰我!”她心中悲愤莫名,只是想着:“这般人世,活着还有何益?”缓缓转头
望着神色哀痛的皇甫羲,淡淡道:“陛下,这倒好了,不用您的侍卫动手了,我们三人一起‘正法’,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说着竟咯咯笑了起来。
皇甫羲茫然看了她一眼,突地暴喝:“太医,太医,太医在哪里?”说着将柳言初横抱起来,大步欲往宫内行去。白槿尖
叫一声:“不可!”皇甫羲转头狠狠瞪着他,白槿急道:“你不要乱动,柳伯伯受伤太重,不能移动,你若再动,他必死
无疑。”皇甫羲半信半疑,低头看了一眼柳言初,见他嘴角边鲜血直流,心知白槿所言不虚,向着皇甫晟喝道:“还不快
找太医过来!”
皇甫晟只得放开皇甫昱的手,急急带着侍卫去找太医。皇甫昱脱得兄长的控制,几步走到柳慕梅身边,欲接过她怀中的慕
枫,怎料他的手指刚刚触及慕枫衣角,便听得柳慕梅一声断喝:“别碰我哥哥!”他吓得一缩,尴尬地蹲在慕枫身边。
皇甫昃轻轻道:“小梅,你冷静一点!”慕梅双目一凛,冷冷道:“不用你们假好心。九皇子,你为了我,自贬身份到柳
府屈居西席之位,可知我并非全是人类?”皇甫昃大惊,喝道:“你胡说什么?”柳慕梅继续道:“我没有胡说,这个身
子真正的主人三岁时便夭亡了,我不忍父亲伤心,便化了妖体,灵魄投身于此。此事连爹爹都知道,岂是假的?”皇甫昃
愣在当场,一时竟消化不了慕梅的话语,怔怔地不知如何反应。
慕梅见皇甫昃痴愣的模样,心中更是凄凉,暗道:“这世上终归只有爹爹和哥哥是与众不同的,其他不过都是一干俗人罢
了。”她落寞地一笑。回头看看皱着眉头、双手紧拽着白槿的白玉,淡淡道:“白先生,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看
着我爹爹断气才放心?哦,你说恨不得杀了我们全家,我母亲现就在相府,我和哥哥是赶不回去通风报信了,你现在去杀
了她没人能阻拦,若您还觉不解气,家中还有下仆,你也可以杀了解恨。至于这里,你看到啦,即便我暂时不死,爹爹和
哥哥也是活不了了,他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尽可放心!”顿了顿,又对着兀自站着不敢动分毫的皇甫羲道:“陛
下,我爹爹为国也算鞠躬尽瘁,哥哥常年在外习艺,爹爹十分挂念,劳您大驾把他抱过来,就算要死,他们俩也要死在一
起,来世说不准还是父子呢!”
白玉和皇甫羲皆都被她的话噎住,白槿趁父亲失神,一把甩脱父亲的手,奔了过来,将慕梅和慕枫一起抱住,哭道:“小
梅,小梅,大哥,大哥。”白玉回过神来,扯过儿子,怒道:“我便是杀了你全家又如何?”他回身一指点向兀自拼命挣
扎的儿子,道:“我们走!”霎时间光影微闪,两人皆已不见。
柳慕梅轻搂着兄长,沉默不语,似是那两人走与不走全与己无干。突听皇甫昱惊叫道:“你醒啦!”感觉怀中哥哥微微一
动,慕梅低头一看,哥哥的眼睛微微睁开,低低地喊了一声:“小槿?”轻轻喘息,慕梅缓缓揉抚兄长心口,淡淡道:“
他没事,被他父亲带走啦!”慕枫微微一笑,心下安定,一口气竟似喘不过来,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皇甫昱手足无措
,眼巴巴地望着他,又不敢伸手碰触,一时傍徨无计。
柳言初昏昏沉沉,只觉心跳无力,胸胀欲裂,他被厉光所伤,一处伤在右肋,一处伤在左下腹,俱都穿透而过,鲜血汩汩
直流,却不太觉得疼痛。他虽合目晕沈,但朝思暮想之人便在眼前,怎么也不愿晕去,尚保留一丝清醒,身边的一切均能
感知,此时已知白玉绝情离去,心中迷迷糊糊地念着:“这次倒真是恩断情绝了!”只觉万念俱灰,身体越来越轻,眼前
白茫茫一片,便是那胸口的疼痛也已感觉不到,暗道:“解脱倒好!只是连累了两个好孩子了!”他自与白玉分开后,日
夜思念,食不知味,夜不成寐,又不愿怠慢公务,愧对百姓,心中苦闷之极,此时灵魂轻飘飘地欲离体而去,竟觉得万分
舒心畅快,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浅浅微笑,只愿来生来世再不为人,永不受这轮回之苦、钻心之痛。
第十七章.
柳言初的灵魂飘飘荡荡,皇甫羲却是惊慌失措,他抱着柳言初半丝不敢动,眼见着那气息却来越弱,竟如游丝一般,转瞬
便会断了。不禁骇极,声嘶力竭地喊着:“言初,言初。”此时天光微现,星月渐渐暗去,似明非明中,四周阴阴恻恻,
晨风袭袭,宫前众人只觉遍体凉意陡生,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是皇甫晟带着太医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皇甫晟十八岁监国,遇事果断,处事干
脆,他赶到太医院,索性将当值的太医统统喊了过来,一部分救治慕枫慕梅,另一部分救治柳言初,一番安排下来,倒是
井井有条,纹丝不乱。他见皇甫昱仍蹲在柳慕枫旁边,走过去将他领到身边,心下暗念:“今夜之事太过离奇,这些侍卫
却是不能留了!”他治国已久,熟谙帝王之术,该狠的地方丝毫不会心软,心念电转之间,已决定安排人将当夜在场的侍
卫尽数除去。
太医诊脉已毕,俱都沉默不语,皇甫晟见皇帝只盯着怀里的柳言初,心无旁婺,不免暗暗叹息,沈声问道:“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敢回话,过了半晌,皇甫晟不耐道:“到底怎么样?”一个年长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启禀太
子殿下,柳相身体虚弱,似是大疾未愈,又受此重伤,臣等无能,已无力回天。至于柳公子……臣等也很是疑惑,柳公子
周身没有一点伤痕,臣摸其脉象,竟似全身血液缺失,也是……也是无能为力。”
皇甫晟微微皱眉,皇甫昱听不得这话,尖叫道:“你说什么?”那太医吓得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嗑头:“
臣等无能,臣等无能。”皇甫昱正欲再说,被皇甫晟摆手止住:“柳小姐如何?”那太医回道:“柳小姐容色苍白,似是
受伤不轻,只是她坚持不让人碰触,臣等无法诊脉,不知道小姐到底怎样?”皇甫晟望了望仍跪在地上,半抱着柳慕枫的
慕梅,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正欲开口相劝,却听柳慕梅淡淡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臣女无恙,不劳太医诊治,
只是这里乃大秦皇宫宫门,臣女不愿父亲哥哥死在这里,有辱大秦皇威。可否有劳殿下送臣女三人回相府?”皇甫晟未及
答话,便听到一阵怒吼声:“一群废物,谁说他会死,他若死了,朕让你们统统陪葬!”却是刚刚回神的皇甫羲。众太医
皆都惊惶失措,却也是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众人心里惊疑不定,不由抬头观望,却见远远奔来两骑飞骑,一骑上端坐一锦袍
束腰之人,另一骑上却是一位宽袍敞袖,飘然若仙的道士。
这二人渐行渐近,忽地双双飞身下马,那道士直奔向慕梅兄妹二人,左手扣住慕梅腕脉,右手手指划过掌心,鲜血涌出,
抵住慕枫心口,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血竟似活了一般,直往慕枫心口射入。那道士运功半晌,眼见着慕梅的脸色红润起来
,慕枫死灰般的面庞也渐渐有了生气,方收回双手,自衣襟内拿出两粒丹丸,给兄妹二人分别服下。锦袍之人大喊一声“
言弟!”身形急动,人已到了皇甫羲跟前,左手一掌拍退皇甫羲,右手险险一托,正正揽住柳言初。
这二人正是杭州南宫世家的掌门人南宫清和清虚观第十八代观主清虚上人。
原来,清虚上人自柳慕枫走后,独居观中寂寞无聊,思来想去便也出了观,一路向杭州方向行来,拜望老朋友南宫清,到
得南宫府上,两个老朋友相见,十分欣喜,南宫清言及柳慕枫过庄探访一事,清虚上人突地心头一跳,他感觉不祥,掐指
一算,竟算出柳言初父子命里大劫,便在近日。南宫清闻听大骇,立即命人取鞍备马,与清虚同往京城赶来。两人心急如
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在第十日凌晨赶到了京城。清虚默观天象,知道此劫已应运而生,却幸喜还未全了,尤在宫
门之处,两人不及回柳府,匆匆地赶来了皇宫,在宫门外遇到皇甫羲一干人等。
南宫清见柳言初气若游丝,嘴角带血,全身冰冷,右肋和左下腹两处伤口穿透身体,鲜血直流,惊叫道:“道长快来。”
清虚见小徒弟已无大碍,移动身形,转瞬到了南宫清身边,细观了一下柳言初的脸色,伤势,沈声道:“他受伤太重,内
腑重创,况又身带顽疾,贫道纵有办法救了过来,却也是枯树烂心难以逢春,便是极小的一点风寒也会要了他的命。”南
宫清急道:“你先救了再说,活着总还有希望,死了就半分希望都没有了。”清虚微一沉吟,从左袖中掏出一粒赤红的丹
丸,送入柳言初口中,那丹丸入口即化,药效发挥极快,不过半刻功夫,柳言初脸上便笼上一层淡淡的晕红。
清虚吁了口气:“还好还好,魂尚未灭,想必命数未到。”边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纸,拍在柳言初的两处透体伤口上,
口中念念有词,倏地一指点去,只见那两张符纸发出万道万芒,来回流转,慢慢移动,半晌,光芒暗淡下去,南宫清一看
,原本恐怖狰狞、血流不止的两大伤口竟已完全愈合,除却染血破碎的衣服,皮肤竟是完好如初,不禁大喜赞道:“道长
好法力!”清虚微微一笑,叹道:“贫道只是施术治好他的骨断皮伤,他内腑受损严重,又有固疾缠身,除非找到万年灵
芝作为药引,以千年何首乌作药汤,否则此后定是缠绵病榻,无法痊愈了,究竟他命数如何终归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南宫清紧紧抱住柳言初,听了清虚的话,心中恻然,眼睛不由得瞥向呆立一旁的皇甫羲,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当年
你新登帝位,我怕你过河拆桥,不欲言弟再回朝堂辅助于你,你却再三保证定会善待于他,现下他这种样子便是你善待的
结果了?”
皇甫羲心中愧悔已极,只想着若柳言初身死,自己儿子已经长大,帝王之术大成,这万里江山不怕有人继承,也算心无牵
挂,便随了柳言初一起走那黄泉道去。现下见南宫清及时带了人来,竟能救得柳言初一命,大喜过望,也不计较南宫清的
指责不敬,只是默默瞅着双目紧闭的柳言初,暗暗念道:“言初言初,朕已知道错了,只要你醒来,朕便是弃了江山又如
何。”
他心里默默念叼,那边柳慕梅惊喜地喊了一声:“哥哥。”只见慕枫慢慢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却如大睡了一场一样
,体力充沛,血气通畅,向着焦急的妹妹安抚地一笑,继尔迷茫地望了望四周,突地跳了起来,叫道:“师父,义父,你
们怎会在此?”清虚笑道:“我若不在此,只怕下次就要到阎王那儿去找你了!”随即神色一冷,斥道:“你这孩子端地
不知轻重,功力不够,竟敢随便使用凝血聚火。这次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你就是十条命也没了。”
柳慕枫知道师父虽然严厉,对他却是极为疼爱,见师父沈下脸来,也不害怕,只轻轻一笑道:“叫师父担心了,徒儿有罪
。”转眼看到南宫清怀里昏迷不醒的柳言初,失声惊叫:“父亲?义父,父亲怎么了?”南宫清不知事情经过,不知怎么
回答他。柳慕梅缓缓走过来,慢慢道:“白玉欲对你我下毒手,父亲救了我们,自己却身受重伤,差点便天人永隔了,幸
好道长与义父及时赶到。”慕枫疑惑不解:“白玉?不是槿弟的父亲么?他怎会对我们下毒手?”柳慕梅淡淡一笑:“此
事说来话长,天色眼看要大亮了,父亲伤重体弱,还是尽快回府吧。”
她转过身来对着皇甫羲道:“陛下,不知……”皇甫羲已知她意,挥手道:“你们走吧!”他经此大变,心上人险些命归
黄泉,倒是变得通情达理了。
柳慕梅淡淡一笑,心想:“若你早点觉悟,又怎会有此一劫?”她不再理睬皇帝,反而向着皇甫晟等人跪拜道:“今夜多
谢三位殿下仗义援手,臣女方才神智不清,多有冒犯,此乃臣女一人之罪,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臣女家人,臣
女他日必当负荆请罪!”皇甫昃呆呆地望着她,不知如何言语。
皇甫晟一摆手,微笑道:“柳小姐年纪虽小,却智勇双全,巾帼不让须眉,实乃不世出的奇女子也,本王心中着实钦佩,
何来冒犯之说。”他从头倒尾既未帮助柳家说情,却也未曾落井下石,这恩倒也是受得稳稳当当,大大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