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打得安杰路希头晕眼花,摔倒在地上。头部落地时,他撞到了橱柜角,受到轻微震荡,五官立刻揪紧,连哼个一
声都发不太出来,躺在地上暂时无法动弹。
尼古拉拔出插在后肩的匕首,瞬间的疼痛、染上手掌的鲜血,将愤怒和恐慌同时推到一个高点。
「啊啊——血!是血!我流血了!竟然、竟然敢弄伤我!弄伤这么尊贵的身体!」哀嚎声高出实际伤害数倍,他用力抛下
匕首,将怒火尽数倾倒在脚下那个蜷缩着的躯体。「你真的是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教训、你需要的就是狠狠的教训!」
安杰路希什么都没听见,脑袋晕得乱七八糟,左耳的嗡嗡呜叫尚未止歇,剧痛突然袭上左边小腹,程度超越他曾有过的任
何痛觉经验,彷佛有人正撕扯下他的肚子,放到火上烧炙。
他发出凄厉的尖叫,接着鼻中闻到一股焦臭。
眩晕与剧痛使安杰路希只能做出最低限度的闪避。他的身体一动,某样东西便「当」地掉在地上,腹部的疼痛也随之趋于
缓和。他慢慢屈起身体,用模糊的视线搜索,似乎看到一件手环之类的饰品落在面前,被烧成不自然的橘红色。
头顶上方传来令他厌恶的笑声,尼古拉拿着一把火钳,正打量着他。
「我真的很有创意!现在你的身体有我的名字,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听说南方人对待奴隶,都是这么做,给他们烙上一个
标记。」
震惊中,安杰路希明白尼古拉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把地上那只手环用火烧红,烫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惊惧地察看小腹的伤口,遭到严重烧伤的肌肤一片红肿,虽然不够清晰,仍看得出一排文字模样的烙痕。泪水,因为疼
痛,又因为羞辱而溢满眼眶。
「给你一点教训,知道以后是谁作主了吧?画烧掉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拥有真人,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人,比画像更好!」
任由尼古拉继续为自己的变态劣行而陶醉,安杰路希默不作声,勉强爬到墙边,那里还散着他之前摔破的玻璃水瓶残骸。
尼古拉看他去拾取玻璃碎片,警戒地退开几步。
安杰路希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咬住牙关,右手握紧了玻璃片,往烧伤的部位用力戳刺——
已经被灼烧得十分脆弱的小腹,骇人的猩红争先恐后涌出。
这个举动吓到了尼古拉。「你、你在做什么?」
「……你休想,」安杰路希痛得额头冒出汗珠,反击的言语仍旧从咬紧的齿缝间,一字一字迸出:「你休想……休想在我
身上留下什么鬼记号!根本是作梦,我才不……才不属于你……绝对不属于你!」
他继续残害着伤口,恨不得将皮肤整块切除似的,在血色越染越深越艳的位置刮动,硬把烙印的字形除去。他的整条手臂
,直到指尖都因疼痛而发颤,抖乱了下手的力道,饱受折磨的部位已经看不见原本的肤肉,被不够锋利的玻璃碎片搅得血
肉模糊,糜烂恐怖。
「我的天!你、你、你不要这样子吓我!」场面太惊悚,尼古拉忘记自己的肩伤,想阻止对方又不敢靠近过去,慌慌张张
拉开喉咙大叫:「来人!快点……快点来人!我需要医生!」
想必有不少侍卫守在门外,援手来得很快,但是踏进房间的每一个人都有或长或短的错愕呆滞时间。
两个狼狈的殿下,两个都是血淋淋的。地板上点点洒着血迹,以及一柄黄金匕首、一把火钳、一块玻璃碎片,还有一只常
出现在尼古拉王子手臂上的银环。要还原理解整个事件的顺序,不容易在片刻间办到。
医生来得较晚,在尼古拉的指示下,匆匆赶到外观上最严重的安杰路希身边,进行紧急处置。
一下子围上来好多人,接触到许多关切的视线,安杰路希终于放松精神,逐渐失去意识——
尼古拉被移到隔壁房间接受刀伤的治疗,侍卫长走到他的身侧。
「殿下,」他弯下腰,小声说:「您是否停手比较好呢?绿翡翠殿下不像是会屈服的人,如果事情越闹越大,您必须考虑
被其它的殿下发现……」
「他们怎么会发现?」王子殿下非常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除非你泄漏消息!」
侍卫长连忙垂下视线,不敢响应。尼古拉揪住他的衣领,扯到鼻子前面。
「你的胆子很大,敢做出这种建议!我真该把你撤换掉,派到荒凉的不毛之地去等死!好好听着,你和你的手下,你们都
一样,只要跟着我,就等于参与了全部!阿列维不能动我,他要惩罚也是惩罚你们,你不想被推出去顶罪,最好学得聪明
一点、安静一点,懂不懂?」
「……是。」
那张灰心失望的脸垂得更低,完全隐藏起来,他觉得自己已开始向往荒凉的不毛之地。
在疗伤过程中,安杰路希一度醒来,带着激动的情绪,吵着要下床、要离开。
医生不得不使用安眠的药物,让他再度入睡。
不知道经历多久的昏沉,他作了许多梦,奥达隆常出现在梦里,嫌弃他的身体变丑了,丢下他转身离开。他哭得很凄惨,
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水,然后有不认识的人喂他吃东西,在他肿起的半边脸颊涂上冰冰凉凉的药膏,接着又莫名其妙昏睡
过去。
表面上,安杰路希的伤口流了不少血,看了怵目惊心,其实没有伤到要紧的部位,玻璃碎片割得也不深。医生却因为同情
这位外国来的美丽殿下,故意把伤口包扎得很夸张,再报告给尼古拉王子,将伤势说成三、四倍严重,随时会破裂恶化,
威胁性命。
尼古拉看他总是意识不清地昏睡,不得不相信医生的告诫,好几天不加骚扰,等着他康复。
然而,耐性是一个和尼古拉完全处不来的字眼。
当奥达隆又在梦里不知道第几次展现其冷淡绝情,安杰路希难过地睁开眼,看见了更可怕的恶梦——
尼古拉就坐在床边,拆开缠绕在他腹部的绷带,检视着伤口,抬头看见他醒来,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愈合得很好啊
!那个医生说话实在太离谱,下次我要换掉他。」
「不要碰我!」
安杰路希宁可再回去梦里,让奥达隆甩掉一百次也不愿意醒来看见这个人!他想远离这个令他厌恶的家伙,却赫然发现两
只手腕被束紧在一起,用丝绸带子绑在床头,无法移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快放开我!」他急叫着,恐惧浮现在脸上、眼里,连怒吼都失去了气势。
「我特别选了柔软的质料,不怎么痛吧?」
尼古拉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陷在束缚中的手臂……绸带的颜色也是挑过的,带有奢华感的酒红,缠在白皙的腕上,有一股
分外诱人的美感。
「我看我们就省略一些无所谓的步骤,直接来好了!」他无法再忍,跨上了床铺,开始解自己的腰带。由于兴奋过度,越
是心急,腰带解得越慢。
安杰路希跟他一样急,只是目的与原因天差地远。无奈那条绸带系得实在很稳固,他使尽力气拉扯,身体的全力挣扎只引
来伤口一阵阵抽痛。
尼古拉看了更为愉快。「他们果然骗我。你这样动来动去,也没有流出半滴血,枉费我忍耐这么久!」
他终于松开自己的腰带扔在一旁,接着便去摸索安杰路希的裤腰。
明知道喊叫不会有用,当对方的手摸上自己的身体时,尖叫声依然控制不住。安杰路希绝望地高声呼救,自己就要被侵犯
了!那些应该负起责任来救他的人都在哪里!?
忽然他止住声音,错愕地望向尼古拉背后。
连尼古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后多了一名侍卫。
「殿下、殿下!属下有一个比美人起床找不到镜子梳妆更紧急的问题想要请教!」
那名侍卫说着还拍了拍王子的肩头——会痛的那一边。
尼古拉差点从安杰路希身上跳起来。
「混帐东西!我说过不准……」然后他愣住了。因为转身之后,是一名英俊却陌生的侍卫站在面前。
顾虑到安全,不认识的脸孔应该不能担任他身边的侍卫才对啊!
「你是什么人?」他问。
「当然是坏人啊!」
那名侍卫咧嘴一笑,往前迅速无比一伸手,精准地掐住对方的咽喉。
气息窒滞,尼古拉呼叫的声音没发出来,那只手接着用力下压,将他按倒在床上。
变故来得很突然,安杰路希吃了一惊,睁着模糊的泪眼看出去。「——卡雷姆!」他忍不住叫。
是卡雷姆!穿着斯坦达尔军服,扮成了侍卫,还朝自己笑得一脸轻松。
眼泪随着得救的喜悦滚下来,只有一滴。
「太慢了!你为什么这么慢?你要是敢再迟一步,我回去一定揍扁你!」
尼古拉听见他们的对话,仰望那个居高临下、制住自己的人堆满笑脸,不断向安杰路希道歉。他终于明白这是个假侍卫,
而且还是安杰路希的下属,是对他而言最糟糕的情况!
他拚命挣扎,箝制住颈部的手却稳固有如铁铸,只惹来咽喉剧痛,差点无法呼吸。
那对蓝眼睛转了过来,对上尼古拉愤恨的视线,满眼诡秘的笑意。
「这位殿下一直动来动去,显然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干脆我现在就为我们亲王报仇,在这里上了您怎么样?当然,这不
是很公平,我只能说自己是为国牺牲,很壮烈呢!」
尼古拉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应不应该挣扎,心中的气愤与害怕,分不出哪一个比较强烈。
安杰路希急着插话进来:「他又没有得逞,少乱讲什么报仇!你快点先松开我!」一直被绑着不仅难受,还很尴尬。
「请原谅我必须优先处理手边的麻烦。将殿下的命令排在第二位,绝对不是因为您现在的模样非常性感,殿下千万不可以
误会喔,哈哈!」
任由气愤的安杰路希从旁边用脚踢他,卡雷姆将尼古拉一下子翻过身,后者的喉咙不再遭受压迫,嘴巴却被床铺压住,声
音依旧无法传出,他赶紧歪过头,正要大叫,卡雷姆已经撕开衣袖,蒙住他的嘴,接着抓起两只手腕拉到背后绑紧,连双
腿也并拢了绑住。捆绑的材料就地取用,来自尼古拉的上衣,上好的高级衣料转眼间被撕得七零八落,失去遮蔽身体的效
果。
卡雷姆一面哼着轻快的小调,利落地把捆扎妥当的王子殿下翻回正面,提住手腕,拉到床铺中央。安杰路希立刻侧身闪躲
,嫌恶地大叫:「不要把他放在我的旁边!」
卡雷姆笑了笑,抽出短刀,割断安杰路希手腕的绸带。一获得自由,力气尚未完全恢复,安杰路希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下床
,离尼古拉越远越好。
一端还缚在床头柱的绸带则被卡雷姆拿来二次利用,牢牢系住尼古拉的手,完成固定。全程快速确实,没有留给对方任何
一丝挣扎的空隙。
「现在,必须请您昏迷一下……」卡雷姆故意凑到尼古拉耳边,低声说:「醒过来的时候,假如发现身上缺少什么,请记
得惊慌并没有帮助,只要有爱,少了手或脚,或是鼻子耳朵,人生还是很光明快乐啊!」
「——!」尼古拉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恐怖,双眼因惊惧而睁大,眼看着口鼻被密密盖住,卡雷姆的双手慢慢施加压
力,他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终于闭上眼睛,昏厥过去。
「你没有……杀死他吧?」安杰路希紧张地问。
「只是让他昏过去,不会有事。」卡雷姆说着把尼古拉的下半身衣物也割开,全身的遮蔽清除得干干净净。他从口袋取出
一只装满红色液体的瓶子,旋开瓶盖,倾斜瓶身,尼古拉的几个重要部位顿时染上了黏稠的鲜红色。
「希望这位王子被救醒之后,再度把自己吓昏!」
卡雷姆收起空瓶,看了始终旁观的安杰路希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我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每一次我恶作剧,身边只
要有人,就有反对的声音,殿下不打算阻止我吗?」
「为什么要阻止?这很有趣啊!」安杰路希的语气微带兴奋与痛快,他眼看卡雷姆感动地眨了眨眼,似乎又要来上一段长
篇的甜言蜜语,连忙举手制止,「这可不代表你有时间继续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房门忽然在这时候打开,一名青年走了进来。安杰路希认得那张脸,是尼古拉的侍卫长,惊讶之余,伸手抓住了卡雷姆的
衣袖。
没想到,对方开口之后更让人惊讶,因为他竟对着卡雷姆说:「安全了,走廊一路到西侧门已经净空,没有卫兵,但是时
间不会长……」他忽然露出惊骇的表情,冲到床边,关切地望着一动也不动的王子殿下。他伸手探查呼吸,并且确定红色
汁液不是真正的鲜血,才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歉疚的视线回避了安杰路希,对卡雷姆说了一句谢谢。他很感谢对方没有以牙还牙,尤其他很清楚那位金发的
殿下吃了不少苦头,任何人都会肯定报复的正当性。
「关心庭院的玫瑰花苞是否忧郁不快乐,还能被美人当成一种浪漫,但是关心这一位……」卡雷姆瞥了一眼大床。「究竟
能获得什么呢?」
侍卫长苦笑着摇头。「回报这种事,难道不是下属的奢求吗?即使不再追随服侍,殿下仍然是斯坦达尔的四王子殿下,这
一点不会改变。」
安杰路希左看看右看看,也听懂、看懂了。尼古拉的侍卫长决定背弃自己曾经效忠的王子殿下,卡雷姆多半是得到他的帮
助才能混进来。这样的演变应该算得上戏剧化,发生在尼占拉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奇怪,安杰路希个人还觉得发生得太晚。
侍卫长带来一件跟他、以及卡雷姆身上所穿一模一样的大衣给安杰路希,只要从头到脚扣紧,就可以勉强混过去。
有侍卫长带领,他们反锁房门,快速通过无人的走廊,直到走出西侧门都十分顺利。
第二十五章
终于接触到睽违数日的外界空气,虽然冷,却令安杰路希雀跃,尤其看见等候着的三匹马,当中的一匹正是他的白马,更
是惊喜,连忙扑上去,一人一马亲热地偎着。
其它两个人的脑中都闪过一个念头:黑夜里骑白马逃亡,很愚蠢!
但是他们都是专门伺候王族的皇家护卫,愚蠢十倍的事情也做过,匆匆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在接近天亮时抵达北城门。侍卫长强行要求提早开启城门,双方费了一点唇舌交涉,才获得放行。
踏上城外的大道,侍卫长用马鞭指着东北方。「大殿下和二殿下就在这个方向,离我们不远的营区。听说这一、两天会离
开,所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安杰路希当然想快,越快越好!可是马背上的颠簸对腹部的伤口是一种强烈的刺激,稍不注意,身体为了减缓疼痛就会自
然降低策马奔驰的力道,前进的速度并不理想。
中午过后,尼古拉大概被发现了,后方开始出现追赶他们的人马,蹄声人声传进耳里,安杰路希的神经随之紧紧绷起。
「卡雷姆,万一进入交战状况,答应我尽量不杀死对方。我们要请阿列维殿下帮忙,不应该伤害他的士兵。」他接着又补
充:「还有,动作要快,你自己也不可以死掉,最好连伤也不要有。」
卡雷姆笑着回答:「即使是在床上,也没有美人一次下这么多指示给我,殿下往后若不节制,奥达隆会很辛苦啊!」
「你、你扯得那么远,是不是因为办不到?」
「办得到,在床上也办得到。」
「不要再提床上!你的脑袋都不装其它的东西!」
「还有装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