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躺在床上眼前尽是晃来晃去的脸,一会儿像是巫凌一会儿又像是牧修的,晃到最后,终于清晰了。
小模样比在天庭时更干净清透了些。
祈陌。
他也不作声,顾自拉着我走。走得累了,就靠在树下歇着。
“颜珞,”他倚在我肩膀上,“你师父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你的一场情劫而已……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两句混话就想把老子甩了?我给他气得头疼。
他又说,“你送我这串璎珞时,说这就是你,戴着它就是你在我身边,我一直戴着……可是昨天,它忽然断了……”
说着,摊开手,零零落落的珠子洒了满地。
断了还可以再串起来啊!老子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别走!!!
我想喊却喊不出,祈陌越飘越远,眼角还稀稀拉拉的挂着泪珠。越看越揪心。
我满地地捡那些珠子,却怎么也捡不完……
“少爷……少爷……”
被驴叫似的声音吵醒,只见小春子在旁边那个毛巾给我擦着汗,“您刚才做恶梦了吧?两只手那捯饬劲儿……真怪吓人的
……要不今天让牧先生给您画个符贴床头?”
“不用,去打盆洗脸水来。”我呆呆的望着窗外,天亮了,没有谁来过。
早饭是牧修跟我一起吃的。
这道士说要给我护法,跟我同吃同睡,省得被阴邪之气扰了心神。
XX你个OO的臭道士!
“大少爷,这甘草笋尖有温补益气之功效,多吃点好。”他说着,把半盘子笋尖推到我面前。
“牧先生,我还没谢过您昨天的救命之恩。还是您多吃点。”礼尚往来,我把那盘难吃的东西捡吧捡吧扔进他碗里,“先
生深藏不露,徒儿我以后还要跟您多讨教。”
“大少爷客气了,昨日情急之下不得不那么说,叫我一声牧大哥即可。”
“那牧大哥也别客气,叫我少炎吧。”
一来二往的,倒攀上亲了。这确实不是我的本意啊……
“牧大哥,昨天那个叫巫凌的,不知什么来路?”我拿个牙签儿,仔细的剔着牙,臭道士果然非同一般,就这样还吃得下
去。
“呵呵,贤弟对他动心了?”
我手一抖,牙签差点扎在了舌头上,“牧大哥你说笑了,兄弟和那位可都是公的。”
“不瞒你说,贤弟,你是三世断袖的命,这我算过了。”说着,他端起我娘亲手熬的紫米红豆粥,喝得咕咚咕咚跟灌酒似
的……听得我咽口水。
“那我今世要断在谁手上啊?”我笑,祈陌你在哪儿呢,再不来本大仙可就让别人断走了……
“呵呵,”姓牧的吃饱了擦擦嘴,“天机不可泄露。”
不可泄露?你泄露的可不少……“牧大哥你还没说,那个巫凌为什么要杀我?你跟他认识?”
他笑的有点儿深不可测的,“这个说来话长啊……”
我招呼小春子,“把菜撤了!沏一壶极品铁观音来!再端一碟杏干!”
小春子做事向来利落,很快就上齐活了。于是我一边嚼杏干一边喝茶一边听牧修讲故事。
巫水龙族本是个显赫的家族。盘古身化洪荒之初,巫水乃天地间第一活水。后来的四渎龙神的先祖都出自巫水。后来四渎
因人间帝王的封赏而日渐显赫,巫水龙族也就没落了,但毕竟是上古龙神一脉,也还过得去。直到最近,巫凌的老爹因犯
了天条,上了斩龙台,全家也都被发配。巫凌便被关在人间的一口井中。
我听得一激灵,“那口井……不会是……”
“没错,就是你家后院那口。”
我冤死了,就因为撒了一泡尿,把龙太子惹毛了?
“倒不是因为那个。”牧修继续说,“说起来,有件事,愚兄有些个对不住你……咳咳……”
“啊咧?”
“愚兄跟那小龙打了个赌。”
“什么赌?”
“我跟那小龙初遇时说,将来会有一泡狐尿撒在他头上,到时候,他便是我的坐骑。他那时候不信,就很不服气地跟我赌
了。”
这道士越来越让本大仙刮目相看了,他竟能看出我的真身。如此说来,真的是一泡尿惹的祸……
“牧大哥……您果真是自学成才的么?没拜过什么帝君啊天君的为师?”
牧修笑笑,一双眼睛转的滋溜滋溜的,凑近我,“我一个凡夫俗子,比你还差得一截,哪能和天上的神仙牵扯得到?”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就有点没意思了,于是我说,“牧大哥大概也知道,我是个半人半狐的小妖,这次来,只为寻一个人
。大哥道行高妙,不知愿意帮这个忙否?”
“愚兄对于贤弟要寻之人倒是早有注意,不过,嘿嘿,需要贤弟先帮个忙。”
这道士老让我觉得,他才是货真价实的老狐狸。这世道没有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于是我将茶一饮而尽,“牧大哥请说。”
“那小龙关在井底,还要你帮着放出来才是。”
“他不是能出来么?”昨儿个还弄把剑要杀老子哩!
“只在月圆之夜,不得出井边方圆三尺。”
这事儿有点离谱,“牧大哥你说笑,那是天帝的谕旨,谁有能耐能放得出来?”
牧修摇头,“放得放得,你仙缘颇深,只要算好了时辰天数,做一点手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嘿嘿。”
“什么手脚?”
“要贤弟身上一件东西,贫道拿去添点儿料做成符水,在双日双时双刻让那小龙喝了,便可以摆脱那捆仙索的束缚,得自
由之身。”
他说的那件东西,是本大仙掌心的三滴血。
我拿着刀子无语凝噎,杀了两百年的鸡,如今这双手要自相残杀了。
忍着痛在右手心刺了个口子,待血流下来,那道士拿个小瓷瓶接了,然后看着我,笑得瘆人,“贤弟,我刚才说的是,左
手右手各三滴……”
容我再说一次,OO你个XX的臭道士!!!!!!!
于是,本大仙一手裹着块白纱布,颤巍巍的吃完了今天剩下那两顿。
我把那刀子别在腰间,以后看谁不顺眼了,专扎他手心!
睡觉的时候,牧修还没有走的意思。
“牧大哥,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小弟再跟你讨教。”说这话我都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不晓得他有没有觉得更厚些。
“我在这,一些阴邪之气便不敢扰你。”他闭目打坐,倒是挺自得其乐的。
“没关系没关系,大哥不是说,我仙缘颇深么?我看哪有什么阴邪之气,还是不劳大哥费神了。”再不走老子就要叫小春
子拿扫把来轰了。
“既然如此,那少炎你歇着吧,贫道告辞。”
原来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早知这么疼,应该拿针刺的……
横竖是疼,我干脆把纱布扯了,绑在手上紧绷绷的睡不着。
唉……不知今晚还会不会梦到祈陌。
这几天总有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在脑中转悠。
我想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记得那还是在文昌宫时,我头回看见他,他穿着个淡青的袍子,抱了一大摞的书从台阶上下来,一个不小心脚上踩空,于
是连人带书的滚下去。
我那时抱着胳膊咯咯咯的笑,他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我愣了会的神。
再见到他,我要跟他说,祈陌,我原本在文昌宫见到你时,就觉得和你认识很久了。
第6章:
这几天我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左等右等,祈陌始终没来。
小春子看着我的黑眼圈忧心忡忡地说,“少爷,您再熬两天,再熬两天就可以开荤了……”
唯一说得上可以算得高兴的事儿,那聒噪的道士再也没来烦过我,估计是去找他那坐骑了。
本少爷闭关到最后一天的时候,牧修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
道士表情十分得意,“少炎,几天不见,好像又精神了些许啊。”
用小春子的话说,本少爷眼窝子深得都可以拿去盛饭了,也不知这位大仙从哪里看出来的精神。他精神了倒是真的,我看
着巫凌那张脸,当这油水道士的坐骑真可惜了。
于是我酸溜溜的说,“比不得牧大哥,人逢喜事精神爽。”
道士叹口气,“贫道今日来,是要和贤弟告别的。”
“喔?”我瞅一眼巫凌,双宿双栖浪迹江湖?
“唉,怪我学艺不精,那符水的方子出了问题,巫凌,归你了。”
我嘴里的一口茶混着哈喇子从嘴里流出来,流的满下巴都是。
这话听着比拿刀刺我的手心还霹雳。
我抹抹嘴边的哈喇子,“啥?!”
“那符水的配方,只说是用有仙缘的人的血,却没说那血喝了之后,便是相当于定下了血契……”牧修拿过巫凌的手给我
看,果然,那手心的疤痕,跟我的一模一样……
“唉,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原本也是不配使唤龙族的……”
我第一次看见这道士如此伤心,眉毛都揪成一团,最后他两眼水汪汪地跟我说,“以后凡事他都可以帮你,你要好好待他
,”
那表情就像一只被偷了蛋的老母鸡。
看得我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再说了我又不用上天入地,要这么条看着就不怎么好养的龙,还不如养鸡来得实惠。于是我把
他拉到一边,“大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什么?!你竟说不要?!”他直接跳起来,之前装得多深沉似的,这会儿的表情倒跟他白白嫩嫩的脸挺搭调。
“我说……大哥……这龙不好养啊,养肥了又不能吃……”
“你还想吃?!”
“我没想……我就说这么个道理……”
道士深吸两口气,恢复了淡定的表情,“你必须要。”
“我真不想要……”
“血契定下,他便是你的仆役,直到你死,或者他死。”
晚上我正式出关,好好地补了补油水。
那道士说要去找个自己能配得起的坐骑,吃完晚饭就走了。临走前跟我那爹娘说,他这个弟弟比他强,留下来帮助和教导
本少爷我。
我娘拉着巫大太子的手,那眼神比看她亲儿子还亲,“瞧这孩子,长得多俊啊……比我们少炎还小呢吧?小小年纪就这么
大学问……”
那时候巫凌仍是一句话没说,浅浅笑着。
我想起他那晚要杀我时的表情,真个觉得这世道……变得也太快了。
我娘对我说,“要好好听巫公子的话,不许唐突了巫公子。”
我挺纳闷儿,就这么个一言不发的主儿,她老人家从哪里看出博学多才了?
晚饭后我奉命招呼巫凌去厢房住下,我给他铺好床——感谢师父让我练就了一手铺床的本领——然后心有余悸地对他说,
“那个……巫……太子,我不是故意要您委屈留在这儿的……您不必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牧修说的什么仆役不
仆役的您别往心里去……”
说完我小心看着他的脸色,他终于冷着脸说,“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于是本少爷我很没面子地陪了个笑脸,灰溜溜滚回自己屋了。
牧修啊牧修,你没事干嘛要整个什么劳什子符水害人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很是怀念牧修牧大哥。
对着一个整天面无表情还随时可能拿剑削我的主儿,我活得十分小心翼翼。
每天有两个时辰,是对外宣称的授课时间,我要和巫先生在书房里装装样子。
一般来说是他拿个书看,我拿个书看,互不相干。
只不过他看的是什么四书五经,我看的是《幽冥启示录》、《古今神怪谱系》……无奈李家书房这种书有限,我翻来覆去
看了好几遍了。
今天巫大太子没看书,坐在椅子上闭目打坐。
我难得不用担心和他眼神对上,便明目张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
就这张脸,害得来书房伺候的小丫头有事儿没事儿总爱把茶水往我大腿上浇。于是腿上烫出一片燎泡之后,这倒茶的活儿
我还是决定自己干了。
确实挺精致。
小春子说,醉仙楼的花魁,也比不上咱家巫先生的美貌。
我那时候问醉仙楼是啥去处,花魁又是个什么东西,小春子一脸神秘地对我笑笑,“少爷,等您闲下来了,小的带您去见
识见识!”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想我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去街上逛一逛。
时辰到了,他睁开眼睛顾自走出去。我叫小春子套上马车,就跟我娘说去买纸墨了。
“少爷,前边那就是醉仙楼啦!”
我下了马车,便有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过来拉我,“公子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过……里面请……”
我看着那张像驴粪球上下了霜的脸,又看看小春子,李少炎以前来过?
小春子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塞给那老女人,十分豪气地说,“我们少爷,要点你们的花魁。”
然后我们就被带到了楼上一个挺别致的房间。
小春子在门口对我笑笑,“小的在外边候着,少爷有什么事就喊一声!”说完把我往里头推了一把,顺手关了门。
屋里的女人一步三扭地蹭到我身边,“公子,您喜欢先喝酒还是先听曲儿啊?”一边说着,那手往我背上画圈儿,画得我
一阵鸡皮疙瘩。
我端起桌上的酒,笑得大概十分像哭,“喝酒……嘿嘿……喝酒……”
待喝到第三杯时,那女人的手已经摸到了老子胸口,还有往下的意思。
“我说姑娘……”我颤抖着开口,喝了好几杯的酒还是觉得冷。
那女人咯咯笑开,“瞧公子这样,莫非是个雏儿不成?”
“我……”我终于明白这是做什么地方,小春子这奴才……本少爷回去要扣他十天的工钱!!!
不过有句话他说得没错,这所谓花魁,确实比不上家里那位巫先生的美貌。
其实这姑娘眉眼生的也不赖,就是缺了点儿出尘脱俗的气质。咳咳……出尘脱俗,这两天看书没白看。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女人敲昏,门开了,来人让我喜出望外。
“少爷,家里有急事,老爷让您赶快回去。”
巫凌头一回这么说话,本少爷我差点被他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