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声音传来,「这么慢才跟来,你动作变钝了啊?」
卫晴宝呆了一下。
谁?是谁在讲话?可是声音好像是从杜谦业的方向传来的。
「跟来又呆站在我后边干吗?」杜谦业头也不回,「真受不了,你怎么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还是那么爱当跟屁虫。」
「我、我才没有!」回过神的卫晴宝涨红脸驳斥后,跨了几个大步,走到杜谦业身边,一昂头,「我是来吃风吹蛋糕的!
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没道理我不能来啊。」
「是喔。」杜谦业瞄了卫晴宝一眼,「是吹风吃蛋糕吧?脑残的白痴。」
一口蛋糕差点没哽在喉咙里。
想起杜谦业对别人露出的微笑,卫晴宝心头火起,抬起头忿忿一瞪。
「说错话就说错话,你干嘛那样骂我?」就只对别人好,过分!
杜谦业抽了口烟,朝卫晴宝脸上一吹,凉凉说道:「因为你白目又好欺负。」
卫晴宝狼狈地咳了几声,心里委屈,用力别开脸,「我是懒得和你计较!」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跟屁虫。」
「说了我是来吹风的!」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每次说没几句话就要挨讽。
卫晴宝气愤地又咬了口蛋糕,上头的奶油沾了满嘴也懒得擦,只把蛋糕当成杜谦业一口一口啃掉......不对,「当成蛋糕
一口一口啃掉」?天啊天啊,这说法好西斯啊!
脑海中浮现出杜谦业身上沾满香浓的奶油、而自己则趴在对方身上猛舔的画面,香艳无比的幻想让卫晴宝倏地涨红脸,不
敢再吭半声,只闷着头猛啃蛋糕,将眼光落在前头的大水沟上。
在乡下,这种大水沟其实挺干净的,一轮明月映着黑沈的水面,景色也算迷人,循着这条沟一直走,会与小溪接头,那便
是先前杜谦业常去钓鱼的地方。
又一阵风起,吹皱水面,将那轮月影挤得歪七扭八的,一直没说话的杜谦业忽然开口了。
「喂,你......」他顿了下。
「干嘛?」
卫晴宝抬起头,但对方下一句话却让他心跳差点停了。
「你干嘛穿耳洞?」不待卫晴宝反应,杜谦业便揪住他两边耳朵看了看。「还只戴左耳,你同性恋啊?」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镇定,卫晴宝,你要镇定。
想不到自认为不起眼的左耳环居然会被杜谦业发现,卫晴宝深吸了几口气,才僵硬回道:
「我才没、没欸!这是流行好不好?」
「喔?流行啊?」杜谦业松开手。
「对、对啊!」硬拗也要给他拗到不是。
可是,杜谦业下一句话却让他差点没口喷鲜血、吐血三升。
「流行?哼,怎么,现在流行同性恋吗?」
「......」沉默。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卫晴宝这一刻还真想选择灭亡自爆算了,他不该跟来的。
「你自己脑残也就算了,不要把别人当笨蛋。」杜谦业狠睨他一眼,「连谎话都不会撒,讲得结结巴巴的,耳洞还穿两个
,你以为是Pizza还可以叫Double Cheese啊?是怕没人知道你是同性恋吗?白痴的玻璃。」无视卫晴宝僵硬铁青的表情,
又冷声讽道:「喔,原来你是同性恋啊,是同性恋又一直像哈巴狗似地跟着我,怎么,你喜欢我,是不是?」
「......」不该跟来的。
明知道每回跟在杜谦业身边,结果总是伤人,却还一直学不好=乖。这下可好了,被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还暗恋对方,更被
骂白痴的玻璃。
真的被讨厌了......活该,卫晴宝,你满意了吧?这种最烂最差劲的结果。
「说话啊。」杜谦业扬起眉,声音没什么喜怒哀乐,平淡无比。
卫晴宝一咬牙,干脆抬起脸大吼一声:「是同性恋又怎么样?是同性恋我也不会喜欢你,少臭美了!」
说罢,丢下杜谦业,他迈开步往家门方向冲去。
不要再待在杜谦业身边了,这个瘾,早在一年前就该戒了。
因为直到一年前他都还想着,他无法忘记杜谦业,如果再次见面,就算会被伤害,他也要勇敢地向他告白。
但是时过境迁,这一年来积攒的勇气早已不复存在,因为不存在,所以他本想当个懦夫与鸵鸟,能偶尔和心中的白马王子
吸吸相同的空气就好。
没想到,他连这个小小的奢望也完成不了了。
第三章
卫晴宝在床上将头闷在被子里躺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里他只是不断告诉自己:被发现就算了,按杜谦业的个性大概
不会再理自己了,不理自己也好,省得伤心难过,自己也能定下心专心过自己规画中的大学生活,而杜谦业本就不在他的
规画里头。
秋末的房间还是有些热,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头更闷,卫晴宝从被子里再度爬坐起来,表情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
同性恋就同性恋,杜谦业要歧视就歧视,重要的是他卫晴宝的生活是自己的,他才不会为了杜谦业而自暴自弃。
他走到镜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丢在里头的镶着红色水钻的耳环,再把原本戴在左耳上的那枚取下下,换上红水钻的。
对,他是同性恋,要当,也要当个有点特色、能吸引人的同性恋。
卫晴宝肤色本就白皙,别上红色耳环后倒也增色几分,他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瞧了好一会儿,又清清喉咙。
「魔镜啊魔镜,你说世上最帅的男人是谁呢?」然后又压低声音,眯着眼露出谄媚的表情说:「当然是......」
「当然是我,你这个花痴。」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杜谦业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边,俊脸上满是不屑。
半个小时前,还以为一辈子都不大可能再碰头或单独相处的人,居然在半个小时后又单独出现在自己房里,卫晴宝瞪大眼
睛,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粒卤蛋。
「你你你......」
「我什么我?」杜谦业睨他一眼,身高腿长的他跨了三步就走到卫晴宝的床边,一屁股坐下。「闷死了,还不开窗户?」
「喔......」
卫晴宝连忙将房内的落地窗打开,却听见身后的杜谦业一阵闷笑,他忙回过头,这一看,眼睛瞪得可比牛铃还要大了。
只见杜谦业捂着脸,笑得连肩头都在颤动。
「你笑什么?」虽然我想看你笑,可是你笑成这样宁愿你不要笑。
低沉的笑声因他疑惑发问而变成放肆大笑。
「哈......没想到五年没见......你变得比以前更蠢了。哈哈......魔镜?你以为你在演白雪公主啊?」
「......」先生,我这叫常怀赤子之心好不好?卫晴宝脸上一阵青白,「你进来干嘛?」
杜谦业停下笑,啧了声,「楼下那群老女人吵死了,我说有点醉了要上来休息,她们才放行。」
「你吃饭的时候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卫晴宝哼了哼。
「嗟,烦都烦死了,哪能开心。」杜谦业躺卧在卫晴宝床上,将脸枕在臂上,「每个都吵得要命,偏偏又不能对她们摆脸
色。我又不是生来哄她们开心的......喂,去泡杯茶给我,我渴死了。」
对啦对啦,你就会哄女人开心,也只会支使我。
虽然心头不无抱怨,但卫晴宝还是乖乖下楼去泡了杯温度适中的茶上楼,递给眼睛已经快眯起来的杜谦业。
杜谦业支起身接过,也没说谢谢,彷佛卫晴宝伺候他是天经地义一般。
卫晴宝本要出声叫杜谦业喝完茶就快离开的,可是看杜谦业似乎真的很疲累的样子,又有些犹豫了。
他不明白杜谦业来他房间抱怨女人太吵是为了什么?对他这个死同性恋说他喝醉了又是要干嘛?难不成是让自己袭击他吗
?算了,这个答案比木星撞地球还要不可能。
还是狠下心吧。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也死心了,他未来的生活已经不会有「杜谦业」的存在,任何会让他想死灰复燃的焰火
,都该狠狠地一把掐熄!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见杜谦业把杯中茶水喝光了,卫晴宝小声问道。
杜谦业顿了下,随即把杯子塞进卫晴宝手中,又顺势躺回床上。
「我要小睡一下。」
什么?睡在一个对你怀有非分之想的同性恋的房间里?杜谦业你是神经太粗还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啊?
「喂,你不能在我房间睡啦!」
卫晴宝一急,便去拉杜谦业,偏偏对方身体沈得跟什么似的,怎样也拉不动。
他拉没几下,便让杜谦业用力一个瞪眼给吓得缩回手。
「我、我是同性恋,喜欢男生欸!」卫晴宝嗫嚅辩解。
杜谦业只是回他个看到白痴的不屑眼神。
「你是同性恋是你家的事,我想在这里睡觉是我家的事,你以为以你这种身材有办法强奸我吗?也不想想今天是坐谁车回
来的,我都没跟你收车费了,你还想跟我收住宿费?」
「你可以回你家睡啊......」卫晴宝小小声地回嘴,不敢说得太大声。
因为他看见杜谦业漂亮的黑眸已经合上,似乎快要睡着了一样。
载自己回家、中午又让老妈缠着吃饭聊天、晚上又让一群女人围着说笑,仔细想想,杜谦业不累才怪。
「我懒得走回家,而且那些女人也还没走,你一小时后再喊我起来。」
卫晴宝呆呆站着,看杜谦业重新枕上自己双臂,大剌剌地霸占了他的床。
「对了,我不排斥同性恋。」杜谦业忽然说了句。
啥?卫晴宝瞪大眼。
杜谦业说啥?
只听杜谦业闭着眼睛又低声说道:「我在国外遇过许多同志,没啥大不了......」睡意使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甚至还带着
点性感的沙哑,令人之旌摇荡。
当下,什么坚持、决心,全被踢到一边去了。杜谦业说不排斥的意思是......?
心魂欲醉的时候,又听杜谦业低醇的嗓音又模糊说了句--
「还有,你戴红色的耳环比较好看......」
「......」
血气直冲脑门的同时,神魂颠倒的卫晴宝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快速地压缩跳动着,每一下都强烈地发出一个再清楚不过的讯
号--
自己,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你这家伙是猪吗?」
这是杜谦业醒过来后,赏给卫晴宝的第一句话。
「......嗄?」卫晴宝揉揉惺忪的睡眼,意识还不怎么清醒。
杜谦业的眉心已经打结了。「我怎么交代你的?复述一遍。」
卫晴宝眨眨眼,待脑袋瓜清醒后,便清楚发现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
在对方居高临下的瞪视着,他缩了下肩膀,小小声地复述了遍,「呃......你说要我......一个小时后叫醒你......」
杜谦业额边浮现一条青筋,「那现在几点了?」
飞快地看了下摆在床头的时钟,杜晴宝脸又一僵。
「......早上八点。」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再加上甫睡醒的美男子一枚,真是好个美丽的秋末早晨。
但,卫晴宝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呜啊啊--自己昨晚因为被夸奖而太开心,便坐在床边一直看着杜谦业的睡脸,看啊看的,居然也跟着睡着了!
扶着因坐在地上睡觉而变得酸疼不已的腰慢慢站起,卫晴宝退了几步,看着杜谦业凌厉的目光,干声笑道:「嘿,早上八
点,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来份早餐?活力一天等着你喔......」
嗙--砰!
第一声是卫晴宝把门关上逃难去也的声音,第二声则是杜谦业抓起枕头往卫晴宝丢去却撞上门板的声音。
臭小子,脚底抹油的速度倒挺快的。这五年来,不会只学会这项长才吧?
又狠狠瞪了几秒,杜谦业方缓缓收回视线,被晾在卫晴宝房里的他爬爬睡乱的头发,看了看已有五年没进来过的房间。
品味还是一样烂,但房间倒也不乱,比起一般男生要干净许多。
卫晴宝便是这么怪,小时候自己恶作剧把他绊倒,对方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哭也不是摸伤口,而是把衣服上的灰尘拍干
净并将弄乱的衣服拉齐;如果忘了带卫生纸,对方包句里一定随时备上一份,这种轻微的洁癖自然来自于卫家的家教,卫
伯母正是邻里所公认的贤慧无比的家庭主妇。
以前自己还嫌他太小家子气,仔细想想这或许还算优点。
另一个优点诚黎不论怎么恶言相向、冷嘲热讽、威胁讥刺,都不会露出一丝一毫受伤的表情,标准一个天字第一号乐观的
、厚脸皮的、白目的大傻瓜。
然而这样一个乐观的笨蛋,却在昨晚自己讥笑他是暗恋自己的同性恋时,露出了绝望受伤、比哭还要痛苦的表情。
比起知晓卫晴宝是同性恋,那副表情更让他惊讶。
怎么踹也踹不走、怎么骂也骂不哭、生来便像要让他欺负到爽的家的伙,因为自己简短的几句话,便像地要崩、天要塌似
的,从自己身旁飞逃离去。
害他昨晚第一次反省起自己说话是否会太恶毒,以致于终于刺伤了对方比铜墙铁壁还要坚硬的心灵?更有生以来头一回有
了想道歉的念头。
就在他徘徊于卫家门外时,便让卫伯母请进门,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三姑六婆对自己的探问,最后他还是来到卫晴宝房间,
可一进门,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歉。
毕竟这是他杜谦业头一回想向卫晴宝道歉,会觉得别扭不顺手也是理所当然吧?结果话题兜转了老半天,自己还是没能说
出那三个字,仅能用一句烂到不能再烂的赞美当补偿--老实说,对这个行动他自己也觉得不满意,但结果似乎还挺好的。
卫晴宝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杜谦业站起身走到拦置在左首的书桌前,上层书架上除了几本破烂的参考书外,还放着一帧相框,里头是十二岁的卫晴宝
与十七岁的他。卫晴宝在里头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而自己则端着张冷脸,背景是住家附近。
他不喜欢照相,留下的相片不多,而一个大男生居然将他的相片摆在抬头便可见的书架上,是啥心思还用多猜吗?
手指划过那张年代久远的照片,杜谦业唇角扬起。
这么喜欢我,喜欢到害怕被我发现、被我讨厌,所以拼了命隐藏吗?
杜谦业忽然想起与卫晴宝空白白的这五年,自己脑海亦曾在疲惫时忽然浮现这张笑得白痴乐观的脸。要回国的时候亦不免
想过,这家伙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理该毫无地位的邻家小男孩,意外地竟在他记忆中占了一席之地。
当然,他不期待卫晴宝会是丑小鸭变天鹅,但再次见面的时候却仍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虽然很普通,但却很顺眼舒服,与
一般同龄的浮夸的男孩子完全不同。
而得知对方暗恋自己,更奇异的是自己居然不压恶,反而有些期待,期待着这虽然黏人但胆子却异常小的家伙会做些什么
。当然,他敢以人头担保卫晴宝绝不能对自己干些什么。
但就因为这样,看对方脸上挣扎、迷惑、困扰、又期待又怕受伤的种种表情,居然在那瞬间成了一种满足他恶趣味的享受
。
他杜谦业果真是个很烂的男人啊!
脚步声自远而近,杜谦业收回手,甫走回床边坐下,卫晴宝便端着一个盘子与一杯牛奶走入。
对于自己没喊醒杜谦业,卫晴宝甚感内疚,讲话也变得小心翼翼、卑微无比,「土司夹培根蛋,还有冰牛奶一杯,请慢用
。」
杜谦业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坐在卫晴宝床上就吃了起来。卫晴宝原想叫他小心些,别把面包屑落在床上,可想了想,
又忍住。
「听说你大哥要结婚了,恭喜喔。」卫晴宝拉来一个话题。
昨晚吃喜酒时旁边的三姑六婆们三句话不离杜家的事,支杜谦业的大哥是个极富成熟魅力的男人,自然也成了话题。
杜谦业动作一顿,口气变得有些凶恶,「他结婚是他家的事,你跟我道贺干嘛?」
「他是你大哥啊。」卫晴宝不解。
「他的事干我屁事!」
卫晴宝一愣,「你、你怎么这么说啊?你哥哥做了什么事让你要对他这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