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心中惊恐至极:“滚,滚开,皇上会杀了你。”
一听到皇上,他眼中登时涌上一层愠恼,冰雾一般腾腾漫上,劈手拉起一张黑布裹起我扛起来便下车。
本就在车上闻了半天迷香,浑身瘫软如泥,连吐字都极是费力,在他肩上左摆右晃颠的一阵恶心,过了一刻又觉得被摔在地上,拉开身上的黑布,依旧是田蚡一张笑的渗人的嘴脸。
屋子里极暗,不见日光,只有几只烛火,如鬼屋,我被扔在榻上半趴着,努力用手肘支起身子,他一把按住我的脖颈,伏在我耳边道:“别挣了,省着点力气待会儿伺候好我,说不定我会下手轻些,你若是不从,可要伤着你……啧啧,那些小倌儿馆里的小白鸽,死多少我也不心疼。你可不一样,瞧着就不舍得伤。待会儿听话些,轻了重了全可看你了。”
我听着他满嘴污秽之辞,忍着眼里的泪,一字一字嚼碎了说道:“你若敢动我,我必亲手杀了你。”
他并不畏惧我的威胁,一把撕开我的外衣,仰头笑道:“我那外甥真是天佑神庇,江山美人、权势财富样样不缺,何止是坐享齐人之福?简直是天人共妒。单单你一个韩嫣,我就觉得,此生若得一回,我甘愿伸了脖子给他剐给你杀。”
我不可自抑的浑身发抖:“你这个疯子,滚开,畜生……”
他竟不再接我的话,只顾着手脚并用撕我的衣衫,我缓缓摸到腰间,摸到短刀手柄,豁地拔出往他身上刺去,他翻了个身从我身上滚下去,刀子划过他的胳膊不住地往外冒血,我手里横握着短刀,发疯一般:“放我出去。”
他抬了手臂看看,拿手抚了抚,沾满血迹,却阴狠地笑道:“放你出去?哼,费这么大功夫把你弄来,你觉得我会这么把你放回去?这辈子,我也就得这么一回了。”说着啪啪的拍了两下掌。
竟进来了四个相貌身姿都极出色的男子,看样子竟是田蚡豢养的男宠。我连身的往后躲。
“看好了,等我回来,可别让我瞧见他手里那玩意儿。也别伤着,他若掉一根头发,我剥了你们的皮。”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四人,脑中早已混沌一片,口不择言:“快放我出去,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爵位、钱财,我什么都可以给。”
那四人面面相觑后,一个个无奈般摇了头,其中一个叹道:“到了丞相府,就别想这些了。”
又有人走近了伸着手道:“把你手里的刀给我吧。”
我绝望地摇头,眼里憋满泪:“不。要么田蚡死,要么我死。”
一个年纪尚小的凑过来坐在我旁边,看样子还未及弱冠,一张脸巴掌大,唇红齿白,天生的尤物,生着一双极其动人的眼,麋鹿一般无辜,着了件丝绸雪色缎,外罩明黄透纱,一条镂空的银质束腰使得身姿越发妖娆秀美,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怜悯,轻声道:“你别傻了,这房里点着闽越国独有的星瑞木,既安神又催情,别说我们不夺你的刀子,待会儿你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你试试你现在还握得紧刀子不?”
果然,比方才在车上更觉得浑身无力,我再也忍不住,泪顺了脸直流到锁骨,撑不住一般倒在榻上,轻轻拉着那个少年,等他凑到我嘴边,我气若游丝道:“你帮我一个忙,等我出去,我会杀了田蚡放你们走,你去,去告诉相府的管家籍福,就说我在这里。还要告诉他们,千万,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他惊怯的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轻道:“拜托。”
他趁我不妨,按住我的右手掰开,拿走短刀。轻声道:“好,我替你传。也不让他们告诉皇上。”
他这才起身往后退,我挣扎着去夺短刀,却是连手也抬不起,屋里的熏香越来越浓,我越发绝望,出一口气也难,话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出口:“你……刀给我……”
他皱了眉似有不忍,却还是坚定地摇头:“不。”
我惨淡一笑:“你杀了我吧。”
其他人见我如此狼狈,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还手之力,便转身走了,那少年道:“我们知道你是皇上的人,别怕,丞相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皇上两三天找不找你,必是要天下大乱,丞相不敢私藏,还是得送你出去,你乖乖从他一回就是了。也省的这两天你受罪。”
我听他把这些见不得人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由得胃里翻腾,搜肠刮肚的一阵狂吐,“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重重的叹道:“别说我了,就是丞相也不敢杀你,丞相对你思而不得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早都想到骨头缝儿里了,相府的名伶倡伎,哪个敢拿刀对他,可你刺了他一下他都忍着,连你一根头发都不让我们碰,他是真心疼你,这回他可是舍着相府百十条人命求一晌贪欢呢……他怎会不知,这分明的饮鸩止渴。”
我被吞回去的泪呛得喉咙里生疼,声音愈发颤抖:“他若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相府鸡犬不留。”
第二十八章
我被吞回去的泪呛得喉咙里生疼,声音愈发颤抖:“他若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相府鸡犬不留。”
他眼里有些惊怯,却急忙上前一步:“你,你可真是要把我们都杀了?”
我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凛冽:“是。全杀了。所以,你若救不得我,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他摇摇头,话音却是幼稚单薄的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总之也是个男宠,做那种事,皇上和丞相又有什么不一样?你长得这么美,丞相又心里爱的很,你……”
我听得胸中一紧,喉间便是一阵腥咸,啐了一口血,阴冷恶寒地看了他:“你也配跟我说这些?”
他怔怔的呆了半晌,垂下头,看似有些迷茫:“是不配,你总归是有人爱的,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皇上都把你疼到心尖儿上了。如果换了丞相,我觉得也会像皇上一样疼你,你不光人长得美,骨子里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犀利劲儿,光是看着就让人觉着心动神驰,就像长着尖爪的小狐狸看着讨人喜欢,可也都知道惹了你是要被你掏心挖肺剥皮抽筋,可还是想摸摸。我自十四岁就被人买来卖去,早知道那些个尖爪菱角帮不得我任何忙,所以就连着这副皮囊一块儿不要了。我只是想活着不愁吃穿……”
我脑中渐模糊起来,他的话青烟似地软绵绵飘进耳中,我一会儿竟又听见彻说过的话‘我把你送到哪儿去。你得在我身边,这辈子也跑不了’。此时我才知道,这大汉天下,只有彻会不惜一切护我安然喜乐,周全无忧。
我浑不在意他是否是这天下之主,他只是彻,除却天之尊崇,他只是个想要真心与纯爱的人,于他,我便是这混沌一片中的清透琉璃,他欢喜爱尽,他于我又何尝不是。人心肮脏世态扭曲趋炎附势,我与他心中唯剩下彼此是一点柔软。
我舔了舔嘴角的水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轻声叫道:“彻,彻来了。他会来救我。”
我一头栽下床榻的时候,他方才回过神来,却是蹲在我身边看了看也未敢伸手扶起,我分明感觉得到那熏木作用渐显,浑身棉花一般,却一阵阵燥热,烧的神智全无,模模糊糊地只念着彻的名字,他在耳边小心翼翼问道:“你是怕皇上知道了不要你么?”
我一听到他说起彻,便觉喉中渗血,张口便吐出一大蓬,脸上水迹斑斑,怎么也擦不尽,摇摇头道:“他不会不要我,只会更疼我,却是会把丞相千刀万剐,可你不知道,这些不重要,于我来说,我心里疼的,是他对自己的放不开……你们不懂。”
他们怎么会懂?没人会懂,当年在东宫和椒房殿外跪了一身病,又因着兵权被李当户打的年年伤寒,他这些年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早就留着一道一道疤,任我怎么做也去不掉。他恨的哪里是那些人,只是他自己,我受的伤,他心里便是十倍百倍的放大。即便把他们全都挫骨扬灰,他心里还是存着永世解不开的疙瘩。他恨他是皇帝,恨我因他的帝位权势屡遭荼毒、殃及池鱼,恨自己握得了天下握不住我的一世康平。
我不怕死,可我怕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他张张嘴,却没说什么,这才伸出胳膊来抱我,许久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皇上知道的,我让籍福找人来救你。你别趴在地上,凉的很。”
他重又把我放回去,喃喃道:“都这样你还不愿意让皇上知道,既是这般,你还要死么?你死了,皇上可要疯了。”
我心里濒临崩溃到极点,死死地攒了他一片衣衫,眼里的恨意烧成一种信仰和蛊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若是喜欢这张脸皮,我划烂了它可好?或是喜欢彻的权势钱财,我给,我全都给。要什么我都给得起。”我再不可抑制,只余着本能一样的疯狂嘶哑着,“你们放过我,放过他,他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能,不能……”说完便如同抽尽了身上最后一点精气神,毫无意识。
再醒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口渴要水喝,有人拿水喂我,我方才想起什么,忙叫道:“彻。”
黑暗里的话音森凉而轻飘:“他当然不在这儿。”
我脑中的神经瞬间崩断,只凭着感觉往远处躲:“田……田蚡。”
可我折腾了竟是在他怀里扑腾,他收紧手臂,语中带笑:“这朝野上下,还没人敢连名带姓的直呼我。也就你了,不过你叫的好听,我乐意给你喊,再叫几遍。”他双手在我背上腰间游移。说出的话像梦魇。
“滚开……别碰我。如果你还想留着你这条贱命,让我回去。”
他发疯一般,尽数撕烂我身上的衣服,残虐暴戾,笑声魑魅一般:“哈哈哈……都这般时候了,还这么不愿服软?当真是天生的骄傲么?可惜,我今日就是把你送回去,我这条命也没几天了。你当真不知道,我那好外甥,来来回回兜这么大弯子要我的命,可不都是为了你么?”
他说着,依旧不停分毫,在我身上一寸寸掠取。我浑身抖的如一只落水的野猫。“我会求彻饶了你……”我闭了眼,声音如暴雨中一株枯草。
他俯下身在我脸上舔舐,“啧啧……比起日日提心吊胆的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要你一回,死在你手里。你穿着衣服好看,脱光了更好看,好宝贝儿,我可是为了你,命都不要了。”
我听着他话里淫荡癫狂,脑中嗡嗡一片,如同被人捏了翅的蛾子、掰了角的蛐蛐。胸中的血一阵阵往上涌。“你……无耻……”
“瞧瞧,骂人都不会了。”说着用力拉开我的腿,猛然将两根指捅进我体内。
我痛的眼前一黑,半晌才凄惨的呼出声。听进自己耳中都如野兽嘶叫。
田蚡的喘息声在耳边远远近近,我神智散乱如江中一苇,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听他断断续续的话,“咝……真妙。你若是我的……我比彻儿还宠你。要星星要月亮我也敢把天捅穿了给你摘。”
我只觉得浑身被一块块撕成碎片,拗着脖子往后仰,“彻,彻来了……彻……”
他力道渐增,我在他手上似一只猎物,他似乎仍兴致盎然,如闻了血的饕餮,在我脖颈间啃噬着喋喋不休:“要怪只能怪你生的太美,你不知道,我被你拿眼神儿一扫,立马就天灵盖上飞三魂脚底板下走六魄,看着你一颦一笑,比我当丞相还美。偏生我那外甥,护犊子也似。”
他手一翻,我便如同铁板上的烧鱼也翻了个,随之而来,便是活生生掏了心挖了肺一般,如一根铁线从头顶直插到脚底。我张了张嘴,一口气也没有,昏死过去。
闭上眼的一瞬间,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强忍了许久,还是尝到嘴角一滴滴涩咸味,我似乎看见彻在我眼前,眼中如江河喷薄,彻,彻……
再醒时,如同被几百斤的东西打身上压过去,动一根指头也是疼的战栗。
“醒了?这么没用?我养的人可比你强多了,想怎样便怎样,看来我那外甥真是舍不得你。倒显得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我的声音低成一条蛛丝一般:“若我不死,必将今日之辱百倍还你。”
他突然沉默,微微的叹了口气:“不用你还,你出了这门,再碰我一指头都要有人替你恶心……这是最后一回,往后你就见不着我了。”
他伸着手来碰到我的脸,我微微一侧,他却也不在强,“你不知道,我得喜欢你到什么样儿,才敢这么做。你看刘迁,没脑子的废物,连扯扯你的手都能卖出去半条命,卫青,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孩子,真是圣人,都想死了也不敢放个屁。就让他在心里惦记一辈子吧,蠢货。算来算去,竟是都不如我这你最不屑的人渣畅快。”
“彻儿最是清楚,外甥像舅嘛,他火急火燎的要我的命,自然知道。若今日换做是他,若你心里的人不是他,他可是比我还狠,你信不信?”
他接着说,似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与我听,“彻儿早就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那日在东宫,还有后来在韩府,他清楚得很。所以才这么急着拿窦家当剑使。他最终是想灭了我好让你一劳永逸,我怎么会不知道,田家窦家虽是死对头,可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彻儿是皇帝不错,要制衡也不错,可他心里有结,所有的心思,兜兜转转还不都是为了你。不然你以为他怎么非要急着灭了外戚。”
“既然横竖都活不了,索性我就顺手要了你。我也不亏,是不是?”他哈哈笑起来。
我抖着嘴唇气如游丝:“你……你是个疯子……”
他陡然拔声咬牙道:“是,是疯了,那也是因为你……”说完双手捏紧我的腰胯死命地按到他腹下。一边嘶嘶的抽气,一边仍重起重落。
我疼到极处,四肢百骸都如被碾成齑粉,空空如无心之木,灵魂似从头顶飞出,只看着这具躯体被凌虐挞伐,无知无识……
唇边有冰凉的水珠丝丝进口,我微微动了动指尖,除了仍旧钻心的疼,所触却是一片清凉。就连睁眼时,也有凉丝丝的东西飘进眼中。
天地净白,雪片大朵大朵的从上而降,渐天如水素月当空,月色出奇的好,灵灵的挂在空中,连落雪的六菱都照的毫发毕现,树丫的影子落在雪上如细细描出的工笔画,白雪暗影棱棱分明,远望着,铺天盖地,分不清是月影还是雪影。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我身上裹了一条棉被躺在雪里,只觉得体温一点一点的消化殆尽。
也好,这么死了也好。这雪色清月,倒也显得干净出尘。只是心里依旧疼的厉害,我不想这么死,我想见他,想得发疯……可又不想这样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马蹄声渐近。
有人走近来,轻轻抱我起来,我微微眯着眼,只看到有些刚毅的下颌,终于颤声泣道:“彻……”
“嗯。”他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心里一股热血瞬时淋遍全身,再无一处筋骨警戒紧绷,沉沉睡去一片黑甜。
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很实,我只是想歇息一会儿,好好看看他,所以我知道他在给我沐浴上药,换衣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