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摸翻个白眼,呆子。
天快亮了,不知道他娘今天挣的钱多不多,还要不要打他?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不知大,他是不是真的让自己相
信,是做梦捡了一只小耗子……
二狗,呵呵,这名字可真傻。
二狗,你要好好长大,等这个呆子不用我操心了,我就去找你,你要给我买很多花生米……
某一日午后,无聊的天香捂着嘴打个呵欠,随手捏起一粒花生米弹出去,正中睡梦中的阿摸的脑门。
阿摸好梦被惊醒腾地翻身起来,四处张望,看到天香坏坏的笑容后,不屑的对着他呲牙,转身又趴下继续睡觉。
天香惊讶,这是藐视他呢?
又捏起一粒花生米准备弹过去,再来却突然进来了,天香手一弯将花生米藏到袖子里。
“来了。”
“恩。”再来答应着。
阿摸抖抖耳朵,起身看下,果然是再来来了。
三两步跑到再来脚边顺着裤脚开始往上爬。
“阿摸你怎么啦?”再来弯腰把阿摸捧到手心。
阿摸对着再来一阵吱吱乱叫,然后仰躺着委屈的四肢蹬着打滚。
“天香,”再来沉了脸,“你又欺负阿摸了是不是?”
“我没有。”天香转头不看再来,很随意的回答。
阿摸更大声的吱吱叫,更用力的打滚。
“肯定是你欺负阿摸了!”
“我没有。”天香恶狠狠的看一眼得逞的老鼠。
“你从来不承认你欺负他!”再来很生气,“错了要认,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总是遮遮掩掩,岂是君子所为……”
天香确信,阿摸现在的吱吱叫声绝对是在笑。
“呆子,”天香打断再来的絮叨教育,“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只老鼠很嚣张?”
“阿摸不是老鼠,”再来纠正他,“阿摸是阿摸。”
凉风吹进屋里,阿摸在再来手心享受凉风的吹拂,惬意的侧躺着眯起眼。
第九章:公子如玉
红了又红的好处,就是再来不用下楼去迎客了。
外面热闹的紧,再来再房里也忙活,从柜子里拿出小香炉,从床板底下掏出一张符纸,放到香炉里烧了,小心的刮除符灰
,倒进酒壶里,晃一晃。
舒口气,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等娇姐领人进来。
“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咱们醉清风吧?瞧着面生呢。”
“正是。”
“哎哟,我娇姐最会看人,一看公子你,就知道你喜欢哪一种的,来来,就这里。”
门从外推开了,再来站起来。
“您请进。”娇姐站在门边笑看着身后的人。
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对娇姐颔首,进门来,看着再来,微笑。
这个微笑,这身打扮,让再来想起第一次见到天香的时候,也是一身白衣,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束着,余下散发披在身后,
也是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打动人心。
可是不一样,天香笑的时候,有时是戏谑,有时是一点魅惑,偶尔是有点清冷。
而这个人,笑起来真的就像春日的阳关,是全然的,温暖。
娇姐看再来愣在那里,喊他一声,看他回神了,才跟那公子打了声招呼关上门离开。
再来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执杯,倒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男子面前。
“公子,喝杯酒吧。”
男子抬手挡住送到嘴边的酒杯。
“我不会喝酒。”
啊?
男子看再来傻掉的样子,笑出声来,反手握住再来执杯的手,牵着他走到桌边。
再来慌忙的挣出手来。
男子丝毫不介意他躲开的动作,掀起衣摆,自己坐下。
“坐吧,陪我说说话。”
男子侧头看着站在那里一脸紧张的再来,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拉他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
“放心,该给多少钱我不会少给的。”
有钱,再来心里就安稳一半……
看着男子,他一直在微笑,眼里没有欲望和算计,很干净,自然。
“你,只要陪说话?”
“对。君子不欺。我自坦荡,你又何必多疑。”
的确,他很坦荡,再来想起一个词:霁风明月。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去找朋友陪你说话不是更好?”还不用花钱……
男子乐了,“你都是这样直接的对着客人问话?”
“啊,多有冒犯,那个……”
“不用紧张。”男子伸手拦住再来,不要他作揖,“我跟家里有些矛盾,自己出来散散心,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绝想不
到我会到这里来。”
“哦。”再来点头,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这就是京城的读书人吗?说话行动自有一种做派,是大方的气度,在他面前,再来总觉得局促。
“你念过书?”男子问。
“是,念过几年。”
对着他,再来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念过好多年。
男子点头。
“你和我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外面那些小倌,不一样。”
再来抬头,注视男人。
“你,不浮躁。进来看到你的时候,你在对着我发呆。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但是,恩……见到客人不是应该会
热情的扑上来吗?”男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些。
再来失笑,想起外间迎客的那些小倌,还真的是“扑”上去的。
心里暖暖的,他对他的态度那么自然平和,让他不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体面。
男子左手抵着脸,看着再来,温和的笑着。
四楼,阿摸在天香衣柜里翻来覆去,小耳朵紧紧的瘪着贴在脑袋上,可是还是挡不住穿耳而入的男人恶心的呻吟声。
无奈了,睁开眼,果然,坏人天香在那里坐着冲着它贼笑!
就知道,他肯定是故意让那个男人呻吟的厉害,不让它睡觉!
阿摸冲着天香呲牙,竖起耳朵,吱吱一顿叫唤。
“啧啧,”天香掏掏耳朵,“这什么这么吵,不是人动静啊……”
哼,不跟这种坏蛋计较。
阿摸从衣柜里跳下去,快跑跑向门口。
到了门口,转身看身后跟着走来的天香,窃笑,哼哼,弄得这么吵,你也在这个屋子呆不下去了吧?
从四楼贴着墙缝躲着人,阿摸跑到三楼。
这种时候,呆子肯定也上了屋顶了,屋里留一个做春梦的男人。
不过呆子那里的动静总是小点,屋顶太冷了,它去屋里瞅瞅,要是不吵,就在屋里睡觉。
唉?屋里好安静。
阿摸在门缝趴着脑袋往里瞅瞅,吃惊。
呆子竟然还在屋里,在屋里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阿摸,你回来啦。”再来看到门口地上一蹦一跳跑来的老鼠,高兴的站起来。
“阿摸你瞧,这是我刚认识的杜公子。阿摸?”
阿摸跑到离他们还有数步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
绷紧了身子,紧紧盯着那个杜公子,耳朵熟起来,张开口呲着牙。
“阿摸你这是怎么了?”
再来上前几步,杜公子也跟着走过来几步。
见他二人走来,阿摸又向后退出很远,仍旧警惕的看着杜公子,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再来看看它,再看看杜公子,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阿摸瞅再来一眼,掉头跑出门外。
呆子!等你明白是不行的,我去找那个坏人来!
“这是你养的?”
指着跑出去的老鼠,杜公子问再来。
“是。”再来不好意思的说,“阿摸平时不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可能,见到不认识的人有点紧张。”
“恩,动物嘛,对陌生人警惕性总是比较高。”杜公子体谅的接话。
“回来坐吧。刚才我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还没说呢。”
再来黯然,说什么,说死了活过来就是这里了?
“不便说就不说了,是我冒失了,请多见谅。”杜公子歉然的说。
“不是的,”再来摇摇头,“家里穷,念不起书了,爹病了,妹妹还小。”
这样说,倒也不算骗他吧?
了然的点点头,杜公子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那‘再来’应该是你来这里之后的名字吧?你的本名呢?”
“鄙姓君。”
“名字呢?”
再来犹豫,他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君瑾瑜,觉得很有气度风姿。
可是在真的有气度风姿的人面前,他说不出口这个名字了。
“只有乳名。现在,再来就是我的正名了。”
“君再来?”杜公子念一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再来脸红,这个,这个也太配合他做小倌了吧……
屋顶,阿摸喘着粗气一路快跑上来,跳上瓦片后直奔天香那里。
“吱吱吱吱吱……”
天香被突然冒出来的老鼠吓了一跳,待老鼠笔画着吱吱完了之后,神色凝重。
“下去看看。”
“呵呵,名字也不过是个标识,不用在意这些。”
杜公子笑,化解再来的尴尬。
“咱们自在点说话就好,那些做样子的客套都算了吧。你也不要叫我杜公子了,我单名一个
‘绝’字,字‘断然’。你唤我的字就好了。”
“这怎么好呢?太贸然了。”再来摇头。
“无碍。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类地方,今日是第一次。也幸好遇到的是你,要是其余的那些,这会儿怕是我也尴尬死了。你
如果紧守着小倌的身份,倒是让你我说话都不自在了。”
话说到如此,再来也不好再坚持。
“断然。”
“嗯。”杜绝点头微笑,“你声音好听,叫出来我的名字倒是也好听。”
再来有些羞涩的笑。
“可是怎么会起这样的字呢?名和字,都跟你的人不太像。”
“父母起的,倒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也就是因为我做不到我名字那样决绝,他们才一再对我失望吧……”
杜绝仍旧是笑着,可是多了几分落寞。
再来宽慰他,“你现在这样很好啊,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举止风范,谦和大方,不决绝也不是坏事嘛。像我
,也是让父母失望,可是我就不太好了。”
“你也是迫于无奈才做到如今这样的……”杜绝以为再来是指他沦落为小倌一事。
“不是这个。”再来摇头,“是说我念书。”
叹气,“爹娘都希望我能好好念书,考科举,做官。不用很大的官,只要能有官职就好了,在乡下官衙里管文书也行啊。
可是我就是念不好,念了很多年,背书背不住,文章也不会写,吟诗作赋更不用说了。”
“为什么一定要做官?”
“因为做了官,就不用做‘民’了。不用租东家的地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耕作,最后交完了地租,只能得到很少的一点粮
食。不用处处被有钱人和有权的人欺负,连走在路上官车走过都要低头鞠躬。只要做了官,就是有身份的人。”
杜绝揉揉再来边说边垂下的头,“做了官也是要处处看人脸色,也是不开心的。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有多少呢?能够
真心为民,能够自在坦荡,又有几个呢?你这样的性子,考不上倒是个好事。”
再来想说,还是应该考上的,如果家里有人做官,爹还会因为顶撞了东家几句,就被打的重伤不治吗?
可是这些不能说……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我只知道,我要考中,要做官。作为无财无权的老百姓,这是改变身份的唯一途径。我也知道我没
有本事做个好官,为民造福。可是我可以做一个小官,无关紧要的官职就好了,我会尽我应尽的职责,至少不会鱼肉百姓
。”
杜绝轻轻弹再来脑袋一下,再来揉揉脑袋不解的看着他。
“真犟,你这人,要是跟你讲道理,准能被你气死。”
说着杜绝便笑了,再来也笑了。
“呆子。”门口天香冷冷的唤他。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再来惊讶的起身,却发现天香没有在看他,而是眼神冰冷的看着杜绝。
“胆子不小。趁我没动手,滚出去。”天香冷笑。
杜绝起身凝视他,拱手,“这位公子,不知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吗?”
“还要装?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吗?”
再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屋里现在的气氛明显不适合他插嘴。
阿摸爬上桌子,又顺着再来的衣袖爬上他的肩膀,警惕的瞪着杜绝。
“再来,这位是?”杜绝转向再来。
“哦,他是,呃……是我朋友。”再来转向天香,“天香,断然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人很好的,你这是……”
“闭嘴。”天香冷言打断他。
“你……”再来憋气,他平日里打趣他嘲讽他,但是从来不是这样嫌恶的样子。
“再来,可能你这位朋友对我有什么误会。”杜绝拍拍再来的肩膀,对他笑笑。
天香盯着他拍再来的那只手,眯起眼。
“不过,这位兄台,”杜绝看向天香,“今晚再来的包银,是我出的,你如果想要找他,是不是应该改天呢?”
再来瞠目,阿摸也瞠目。
天香咬牙,他当他是嫖客?
杜绝看看这二人的表情,疑惑了。
“莫非……在下看错了?我看这位兄台看向我的时候,有敌意,所以我以为……是在下冒失了,对不住。”杜绝有些尴尬
。
歉意的笑笑,杜绝对着再来拱手,“再来,我想错了,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再来摇头,托起他的手。
“哼,他这样的,会有嫖客为了他争风吃醋?”天香冷冷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嘲讽的讥笑。
再来闻言气红了脸,“你怎么这样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话?”天香反问,“问你怎么这么爱接客,这么爱卖自己挣钱?”
他刚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他和别人亲密调笑,接客也接的这么高兴?
“你出去!”再来怒视天香。
“我也不屑留在你这里!只不过,他要先滚出去。”天香瞪着杜绝,右手在背后轻轻颤抖,努力克制住,紧紧握拳。
杜绝皱眉,看看生气的再来,叹口气。
“再来,看来今日实在不适合再聊了。我先走了,你们既然是朋友,要是有什么误会,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别再争执了
。他大概是误会你……你本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你的朋友自然应该明白的,也不要难过了。改日我再来找你说话。”
再来点点头送杜绝到门边,经过天香身侧时,一眼也没有看他。
待到杜绝下楼离开,再来垂着头回房,天香还在门口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