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掌门有命,扫除身边污秽之物,速返师门。”
天香微眯起眼,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回去告诉他,这两条,我一条也做不到。”
净意不动声色,继续言道:“掌门有命,如果大师兄对师命不从,则由净意执行第一条。”
“你敢。”天香右手蓝色光芒隐现。
净意仍旧神色冰冷却恭敬,只是右手也散出黄色光芒。
“掌门有命,净意必定遵从。”
下一刻,房间内蓝色和黄色的光芒暴涨,剧烈碰撞,然而整个房间纹丝不动。
光芒消失了,屋里只有天香一人,净意所站之处,只余地上几滴血,屋内一物都没有移动或者损坏。
天香松开左手捏的法诀,收回结界。
这就是他得意的徒弟?在凡人地界,动用剧烈攻击的法术,连张开结界的心都没有。
哼,真恶心……
低头看着地板,右手翻转,虚空一抹,地板变的透明。
再来趴在桌子上,阿摸站在他手边歪着头看着他,再来碰碰它的小耳朵,没心情跟它玩。
天香只是低头隔着地板看他,面无表情。
再来抬起头,仰起脸,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神情落寞,轻眨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天香眼神微动,单方面的,与他对视。
两个人都不动,许久。
天香抿嘴,笑,所以说呆子就是呆子。
天花板有这么好看吗,想看我,不会自己上来看吗?
收起手,天花板又变回正常的状态。
起身,在地上踱步,找到一个位置,刚好是底下再来房间的正中间。
天香双手在胸前开始快速变换繁复的法诀,幽幽的蓝光泻出来,向下扩散开,笼罩住再来整个房间。
然而天香没有停下来,继续不停变动复杂的法诀,蓝光逐渐密集,将再来的房间牢牢的包裹住。
此刻,楼里来往的人竟像是对此无知无觉的,连再来,亦是无觉的。
只有阿摸环视着房间,仰头看看天花板,抬起后爪挠挠耳朵,趴下准备睡觉,啧啧,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比较呆。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天香脸色略显苍白,额头尽是冷汗,终于蓝光已经一丝不落的包裹住了再来的房间,天香才收起双
手的法诀,疲惫的坐到椅子上。
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只要他在房间里,就是安全的,如果他出去……哼,那家伙也不能只做好人,不干实事!
至于他,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再来在做梦,梦里,有一个很矮很胖,一把大胡子的老公公,带着黄色的方帽子,穿着黄色的长褂子,拄着比老公公还要
高的木头拐杖,站在一间小小的屋子的前端,领着他念书。
“人之初,性本善。”老公公捻着胡子摇头晃脑。
“人之初,性本善。”再来背着手坐在桌子后面,摇头晃脑。
“恩,不错。”老公公满意的点头,“再来。”
“弟子在!”
梆!
老公公的拐杖狠狠敲在再来头上,“我说再来一遍!”
再来捂着脑袋,乖乖的点头。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梆!
老公公跳起来用拐杖敲他的头。
再来捂着脑袋,怎么又打?!
梆!又跳起来!
梆!梆!梆!……
“别打了师傅!我念我念!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
“初你个头!”老公公叉着腰,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声音!
梆!
再来猛然睁开眼,娇姐放大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脸,拳头还横在他的脑袋上。
“师傅?师你个头!性本善……善你个头!起来给我接客!”
再来眨眼,捂着脑袋,小心的侧侧头看看窗外。
“娇姐,白天啊……”
“白天怎么了?!知道是白天你还给我睡觉!起来!”
再来被娇姐用蛮力从床上拽起来,无奈的看着娇姐去开了房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穿着中衣!手忙脚乱的抓过旁边衣架子
上的褂子披到身上,可是越忙越乱,一袋子绕到衣服里了,衣摆弄不下来,衣服也系不上。
“别忙了,我先出去等你。”
再来转头,“断然?”
“恩。”杜绝站在门口,微笑应着。
再来恍然自己衣服还没弄好,闹了个大红脸躲进床的帷幔里继续扯衣服。
“我转过身去,不看你,你慢慢整理吧。”
再来探出个脑袋,看杜绝背对着他站着,这才从帷幔里走出来一点,开始仔细的整理起衣服。
“断然,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难道我只能晚上来找你么?”杜绝不转身,应着话。
“当然不是。”
“呵呵,其实,是白天比较便宜。”
再来呆住,这个,这个也对,他毕竟是卖的……
听不到再来回话,杜绝摇头笑,“你又想多了是吗?我开玩笑的。今天白天没有事情,想来找你出去走走。”
“恩……我整理好了,你转过来吧。”
杜绝转身,一愣,笑了。
“怎么了?……”再来打量自己,刷的一下子脸红起来,这是前几天的脏衣服啊,好大一滩茶渍在衣摆上,他这几天偷懒
没有拿去洗……
慌忙去找衣服换,翻来翻去,那四五件衣服,都脏了,再来窘迫的巴不得自己这会儿是隐形的。
抱着一堆脏衣服,满脸通红低着头小声说,“我的衣服都脏了,我去洗衣房看看前些天送去洗的衣服洗好了没有……”
杜绝忍着笑,点点头,看再来抱着一团衣服迅速的跑走,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吱!”
阿摸站在再来床上,很不爽杜绝这么开心。
杜绝收了笑,换上平常的微笑。
“你与我都不是人,又何必对我如此厌恶。我不会害他。”
第十一章:他又来了
阿摸站起来,微仰着头斜眼看他。
“或者……”杜绝思索,“你只是厌恶我?还是说,你厌恶我这类的?”
阿摸冷漠的吱一声,带着分明的轻蔑。
“果然如此么。”杜绝连平常的微笑都不见了,平视着阿摸,“那棵槐树,伤过你?”
阿摸呲牙。
杜绝低垂着眼,“可是你知不知道,它已经灰飞烟灭了。被术法,生生将魂魄烧的灰飞烟灭。”
阿摸一惊,耳朵竖起来。
“你没看出来?这是盛夏,它却已经落叶纷纷了。只不过因为它修为深,虽然魂魄已经不在,本体却一时不灭。”
阿摸团坐在床上,一样垂下眼。
“你本是孤魂野鬼,三魂七魄受伤的痛楚,你应该是知道的。草木为精,修行最为不易。它修了近千年,才有了二魂五魄
,生生的,被烧为虚无,该有多痛……”
杜绝抬眼,看着沉默的耗子。
“它伤过你。但是它所做的,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阿摸侧头,透过窗子,能看到后院那棵槐树的树冠,曾经郁郁葱葱的槐树,现在已经有枝干落尽了叶子变得光秃。
在他刚成为孤魂的时候,这棵树就在这里了。
偶尔的,他也能感觉到槐树的神识。但是它总是沉默的,安静的,默默的在那里生长,养息,修行。
安静到,他常常忘记它是有神识的,只当它是一棵普通的树。
没有注意,也没有去想,它为何夏日里落叶,没想到,它已经不在了。
妖怪鬼魂,一旦魂飞魄散不再有神识,就是这天地间,再也无它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断然,我收拾好了。”走廊上,再来唤他。
再来换了一身青绿色的衣服,脸上窘迫的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
杜绝看床上出神的耗子一眼,转头,微笑,“好了就出去走走吧。”
“好。”
热闹的街市上,再来站在卖首饰的摊子前面,好奇的摆弄着各式各样的发簪。
“喜欢这个?”杜绝看他拿着一根玉石刻着莲花图案的簪子摆弄了许久,开口问。
“恩。”再来答应着,把簪子放回摊子上,回头冲杜绝笑,“我想,这么高雅的簪子就应该给像断然你这样,又有气质又
有学识的人带着。”
杜绝愕然,再看一眼那个簪子,玉品低劣,手工粗糙,莲花比例图案普通,这个……
“啊?我说的不对?”再来看杜绝愕然着不说话,有点紧张。
“不是的。”杜绝赶紧笑,从袖中掏出钱来给摊子的老板,“老板,这个簪子我买了。”
接过簪子来握在手中,“我是惊讶,你跟我的眼光这样相似,我也觉得这个簪子不错,不过那些有气质有学识什么的,就
别说了,我当不起。”
再来开心的笑,“你当不起,谁当得起啊?反正我认识的人里,数你最有风范了。”
杜绝笑,不好意思戳破他一共不认识几个人的事实。
“断然,你怎么白天都不用念书吗?”
“念了这许多年了,也不差一日两日的。”
“哦。”再来羡慕的叹气,“不知道京城的书院是什么样子的。断然,你给我讲讲?”
杜绝皱眉笑,“我是请的先生来家里教,没有去过书院,抱歉再来……”
再来恍然的摆手,“没事没事,你这么有钱的人家的少爷,当然是请人来家里的。”
“不过将来,我是一定要去书院的!”再来踌躇满志,“到时候,断然你可以来书院找我了。”
杜绝看着他,笑,“好,一定去找你。”
再来笑着向前走,杜绝看着他欢欣的身影,温柔的笑。
蓦然,神色一凛,背在身后的右手翻动。
啪啦!旁边一个卖豆腐的手推车四分五裂,附近的人惊吓着叫着跑开。
再来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杜绝背对着他,衣袖被风吹着飘扬在空中。
不远处,人群中,一个清瘦男子,面色冰冷的看着杜绝和再来的方向。
杜绝背对着再来,同样的神色冰冷,所有温柔谦和都不知所踪,俊秀的五官如寒冰包裹。
清瘦男子身子一颤,嘴角流下一行血来,转身离开。
“断然,这是……”
杜绝转回身,温柔的笑,走到再来身边,“没事,不知道那个买豆腐的车子怎么了。咱们走吧。”‘
长街拐角小巷里,净意背倚着墙,深吸气。
昨晚才受了内伤,刚才又被震动,此刻伤上加伤,体内气血翻涌,痛楚难当。
要赶紧离开,找地方打坐疗伤。
突然脑中一痛,是他的神识在侵入!
净意咬牙,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扎入自己的手腕,手腕剧痛,脑中却是瞬间清明。
不愧是大师兄,神识搜索的范围竟然可以扩到半个城镇,并且只靠神识入侵就差点让他痛晕过去。
这个浊物,竟然有这样两个人护着。
只不过……净意抹去嘴角的血,只不过,其中一个,他已经想到办法解决掉。
再来轻快的一路走回醉清风,集市又热闹又好玩,他跟断然又吃又喝又玩,一直玩到这都半下午了,才各自回家。
已经走上了二楼,再来挠头,想起早上送去洗的衣服,又下楼来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到处是落叶,再来踩着落叶走向洗衣房,抬头看看凋零的槐树,皱眉,大夏天的,这是怎么了?
噌,噌,噌……
再来停下,看向声音的方向,呃,怎么会……
一向爱干净爱漂亮的天香,此刻正蹲在后院的犄角里,拿着个铲子,挖土。
地上已经有个不小的坑了,也不知道他挖了多久,额头上全是汗,还粘了扬起来的土,脏兮兮的。
再来踌躇一下,还是凑过去了。
“你在干吗?”
天香放下铲子,抬头看看他,累的直喘气,一抬头被天上的大太阳晃到眼睛,眯着眼又低下头。
“挖东西。”
再来也蹲下,小声问:“你怎么不用法术挖?弄得这么脏。”
天香眯眼,真会问啊……难道告诉他,为了他,昨晚的守护结界,今天的神识搜索,耗得他现在虚脱了,用不了法术?
“因为这个东西,必须用手挖。”
再来抿着嘴点点头,他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一指头弹在他脑门上,“呆子,瞎点头!”
再来捂着额头,好多土啊!
“瞅我干嘛?”天香撇嘴,“去,帮我倒点水来喝,渴死我了。”
再来瘪着嘴,眯着眼,瞅瞅天香,站起身来往楼里走去。
哼,现在就让我倒水给你,昨晚送你元宵你却给我倒到地上,哼……让我倒水我就给你倒水啊?偏不!哼……我就给你倒
小半碗水……
天香看着再来气呼呼走远的样子,好笑的歪头,叹口气,不记仇也是呆子的好处……
将右手贴在坑底,吸气,施术,胸口一阵抽痛,天香赶紧结束术法。
果然还不是不行,连最基本的探测也做不到。
铲子扔到地上,天香起身靠着墙站在阴凉里,闭着眼休息。
过了一会儿,不耐烦的踢踢腿,让他去倒杯水,他去现烧了吗?
又是好久,再来还是没回来。
天香不耐烦的睁开眼,难道真不打算给他拿水喝?
拍拍手上的灰,可别让我抓着你,哼。
片刻后,天香站在再来的房间,环顾四周,没有人。
桌上有一张打开的纸条,天香过去拿起来。
“耗子在我手中,戌时,天黑之时,城外三里,荒山野庙,带钱来赎。纸条看过销毁,如让第二人得知,耗子性命不保。
”
天香冷笑,一个是呆子,另一个是蠢货!道学把脑子都学笨了,想诱骗他离开这里,可是纸条的逻辑如此拙劣,那个蠢蛋
真辱没他这个师兄!
京城东部,王公贵族的豪宅围绕皇宫坐落,杜绝穿行城东街道中。
走在一条冷清的街道,杜绝蓦然停下脚步,看着突然出现在前方的清瘦男子。
“奉劝阁下,不要插手我门中之事。数百年,你们静心修行,我派才放任你们至今,你们族长,已经向我承诺不会插手此
事。今日白天之事,最好不要出现第二次。”冰冷的声音,没有起伏的语调。
杜绝冷着脸,却是沉默。
净意旋身,离开。
杜绝站在街道中央,眼神复杂。
城外三里,再来气喘吁吁,环视周围,四五个山头,荒山,究竟是哪一个?
看看天色,戌时已到,太阳已经西落,天色将暗。
来不及了,找最高的那座!
掀起衣摆,再来匆匆跑向最高的那座山。
破庙里,净意盘腿打坐调息。身侧的空中,漂浮着一个黄色的光晕结成的圆球,阿摸无力的躺在其中。
风吹过,空中有一丝异样的味道,净意睁开眼,看着破庙门口处。
杜绝仍旧是一身月牙白长衫,右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