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你的脸……”
019.垂柳-天上人间
逆光落在墨景鹤脸上,一块块显眼的红斑突兀刺眼。
莫小桥瞪着眼拧着眉,完全忘记了墨景鹤的身份,颤抖着手指指着墨景鹤的脸,巍巍颤的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
墨景鹤假装嗔怒的挑挑眉:
“还不是因为你!”
“我?”莫小桥懵了,有毁圣颜,这可是大罪啊!怎么担当得起?
墨景鹤见莫小桥小脸吓的煞白,顿时懊恼,赶紧解释道:
“不用害怕。太医说,因为朕吃了太过燥热的东西,所以才会出斑。”
“燥热的东西?”
莫小桥有些不明白。
墨景鹤上前几步,靠近莫小桥,浅笑道:
“你忘了前两夜,朕尝了你的‘涮锅’!”
莫小桥哑口无言,红唇微张,玉齿微露,呼吸间若有似无的清香,撩得墨景鹤心旌微漾,一时间心驰神往。
深深的呼吸,攥紧手掌,压低嗓音唤道:
“小桥,陪朕出去走走。”
“是。”
晚霞千里,彩云流泻,高大的乔木映衬着悠远的碧空,流水迢迢,九曲回流。
落叶旖旎盘旋而下,铺成厚厚的地毯,人行之上,发出微微的细碎声响。
莫小桥跟在墨景鹤身侧,光线蒙在他的脸庞上,勾勒出俊逸的轮廓,剑眉微拧,琉璃璀璨的眼眸如一潭黑水,看不尽猜不
透。
莫小桥收回目光,脸颊发热,不知为何,站在这个男人身边,总会有这样的不安和忐忑。
或许是被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所压,赫赫凛然,气势逼人。
“小桥,在想什么?”
墨景鹤能感觉莫小桥偷觑的目光,待他打量够了,才冷不丁的开口。
“啊,呃,没,没想什么!”
莫小桥红了脸,赧然的垂头,慌乱的回道。
墨景鹤淡笑不语的看莫小桥红得发亮的耳根,微底着头,放轻声音继续问道:
“真的没想什么?”
莫小桥抬头,正对上墨景鹤浅笑的双眸,眨眨眼,转转眼珠子,思量着说道:
“呃,我在想,乌衣镇。”
“哦?”墨景鹤直起身,微微后仰,眯着眼笑道:“想家啦?”
家?墨景鹤无意的言语确实勾起了莫小桥浓郁的思乡之情,神情黯淡了许多,抬头仰望,高远的天际,北燕南归。
乌衣镇,那个如画的江南小镇,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当成了家。
莫小桥抿着唇,点点头:
“是,想家了。”
北方的天空,纯净的看不到一丝杂质,空荡荡的仿佛莫小桥此刻的心境。
墨景鹤满目温柔的凝视着莫小桥,转过身,和他直视:
“小桥,告诉朕,乌衣镇漂亮吗?”
莫小桥微仰下巴,颈部优美的线条展露无疑,宛若高雅的仙鹤,略带着骄傲的神情提高着嗓音道:
“嗯,漂亮。”
墨景鹤喜欢看莫小桥这样骄傲的表情,很诱人。还有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时不时露出的调皮神情,都是让墨景鹤动心的理
由。
“那跟朕说说,怎么漂亮?”
莫小桥蛾眉微蹙,红唇稍稍撅起,墨景鹤细细打量他一个细微的动作,最喜欢的还是他那一低头的温柔。
如水般柔润,又如莲花般幽幽绽放清香。
莫小桥略思索一会儿,才仰头轻笑道:
“垂柳,扁舟,烟雨。”
墨景鹤愣了愣:“垂柳、扁舟、烟雨?”
“嗯,夏季是乌衣镇最漂亮的时候。”莫小桥琥珀色的眼眸弯成一弯新月,语气轻松惬意:
“青翠的垂柳倒映在幽碧的乌衣河水面上,微风轻拂,摇曳着柳条摆动,随风而舞。乌衣河的水面上,总会有三两叶扁舟
漂在水面上,那些以打渔为生的渔夫们会摇橹远行,在身后留下阵阵涟漪。”
莫小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注意到墨景鹤看他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到了雨季,乌衣镇总会蒙上薄薄的一层雾气,那是细细的烟雨笼罩,于是,整个乌衣镇都如同身在烟雾缭绕的仙境般。
清晨,货郎们会踏着晨露出发,到了月朗星稀的夜晚,货郎们又会披着月色回家。”
静静的水声潺潺在耳边流过,空气一时间变得安详和缓慢。
莫小桥站在墨景鹤面前,从他黑色的眼眸里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淡淡的眉梢挂着倾述的喜悦和欢快。
“啊,对不起,皇上,我多话了。”
莫小桥见墨景鹤静默不语,以为是自己多言了,让他不耐烦了。
墨景鹤忽然笑了,轻柔的摇摇头:
“不,你说的很好,很美。说的连朕都想去看看了。”
莫小桥羞赧的垂头,风撩起他散乱的发丝,轻舞飞扬。
墨景鹤忍住想要为他理发的欲望,低声问道:
“那皇城呢?皇城漂亮吗?”
莫小桥怔住了,抬头看看四周,高大的紫槐舒展着虬枝,蜿蜒曲折,层层密密的树叶遮天蔽日,落日的余晖散落在枝叶之
上,恍若蒙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莫小桥轻轻笑笑:“嗯,很漂亮。”
“那你说说,是乌衣镇漂亮还是朕的皇城漂亮?”
莫小桥没料到墨景鹤会这么问,略想一下才回答道:
“皇城和乌衣镇之间是云泥之别。皇城是云,乌衣镇是泥!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小桥啊,你真会说话。”墨景鹤笑意满面的翘着嘴角:“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这才是墨景鹤最想知道的答案,尽力压抑眼眸中渴望的神情,目光却黏在莫小桥脸上,不愿错过他丝毫的神情变化。
莫小桥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
“皇城是很漂亮,但是就像云层,浮萍一般。乌衣镇虽然是泥,却让人踏实安稳。”
天色渐暗,元庆宫的各处角落慢慢的点上了灯彩。
墨景鹤的神情却是看不透的平静,看莫小桥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走吧,天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小桥觉得墨景鹤有一刹那的不悦,那个眼神也在瞬间降到了冰点。好冷啊。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静初。
停在枝叶上的归鸟被突如其来的呼喝声惊扰了,扑棱着翅膀窜进了更深的树林。
“哼,什么叫云层?什么叫浮萍?难道朕的皇城就不踏实,不安稳吗?”
墨景鹤气呼呼的在紫英殿来来回回的踱步,烦躁而怒气冲冲。
寿英缩着脖子站在门口,不敢贸然上前劝慰,真是奇怪,明明下午和莫公子出去的时候还心情不错的样子,为什么回来之
后就变成这样了呢?可是,莫公子离开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异样啊?
难道是自家主子庸人自扰?
“寿总管?”
门外有人轻唤,寿英扭过头,沉声问道:
“怎么了?”
来人上前,凑近寿英耳边,小声而飞快的说着什么,寿英的脸色慢慢变的轻松了,勉强,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墨景鹤正在为莫小桥下午说的话而气恼又无处发泄的时候,寿英忽然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司徒大人回京了。”
“啊?什么?”墨景鹤猛的抬起头,灼热的盯着寿英,兴奋的说道:“他现在在哪里?”
“司徒大人正在宫外侯旨。”
“太好了,快,传他进来。”
司徒南,墨景鹤的老师,为人刚正不阿,足智多谋,深得墨景鹤的信任,如今位列三卿,是唯一能和魏连瑜抗衡的朝臣。
半年前,司徒南请旨探亲回老家,一直到现在才回京。
“臣司徒南参见皇上。”
“老师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墨景鹤一个虚礼扶起司徒南,年过五旬的老者,虽然须发花白,但却依然有着矍铄的劲头。
“老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再待些日子吗?”
“嗯,我听说三殿下出事了,所以就赶着回来了。”
一提这事,墨景鹤不禁沉了脸,压低声音道:
“老师费心了。”
“三殿下无碍吧?”
司徒南很喜欢墨允涵,现在也是他的老师,所以格外关心。
“呵,无碍,只是些皮外伤。”
“哦,那就好。”司徒南宽心的点点头,拈着胡须沉吟片刻,开口道:“皇上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墨景鹤挑了挑眉,轻叹一口气道:
“朕已经派了飞月暗中查探此事,现在只能说怀疑是西玄国的杀手。”
“嗯?”司徒南微眯双眼,眼神里泛过一丝精光:“恐怕是里应外合吧。”
闻言,墨景鹤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微侧着头,没有说话。
司徒南也不禁沉下声音,加重语气道:
“皇上,若是西玄国插手此事,可以当作纯粹的外务来处理,可是,”司徒南语气忽然一转,厉声道:
“魏连瑜这个人,你绝不能感情用事!”
墨景鹤眉眼跳动一下,长长的呼气,思索良久才淡淡道:
“朕,自有分寸。”
司徒南紧盯着墨景鹤好一会儿才无奈的晃晃头,轻声道:
“皇上,老臣听说,西玄乌金还有暹罗月氏等国的使者已经快到京城了。”
“呃,是啊,朕已经接到奏报了。”
“西玄国,这次是国主淳于朗亲自入京。”
墨景鹤看着司徒南,神情严肃,眼神却是格外轻蔑:
“哼,谁来,朕都不惧!”
“那是自然。只是,”司徒南又顿了顿,想了想才道:“这个淳于朗年纪轻轻,却能从十几个继承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新
的国主,势力不容小觑。”
墨景鹤一边听着司徒南的话,一边看向窗外的月朗星稀,神情犹如冬日寒冰,冷若冰霜。
淳于朗,无论你耍什么花招,朕都陪你!
嘎嘎——,聒噪的老鸦声响彻这个秋季的夜空,扑棱着翅膀,窜入云霄,消散在天际的某个角落!
020.垂柳-暗潮汹涌
西玄国和乌金国的使者到达瑞安的时候,全城沸腾了,所有的百姓都夹道欢迎,一时间,万人空巷。
墨景鹤更是下令文武百官到龙华殿外迎接两国的使臣,长长的汉白玉的阶梯上铺上了鲜艳的红绸缎,以示尊贵。道路两旁
更是摆满了节令的花卉,把整个皇城装扮一新。
西玄国国主,淳于朗。乌金国太子,阿纳甲德。
看上去,两国都是极为重视这次朝贺。
作为这次的东道主,墨景鹤也是费尽心思,想要处处显示天朝大国的威仪。
于是,待两国使者休息之后,便决定在白灵大殿里设宴席款待众人,并且要三品以上的大臣作陪。
桂枝苑。
夕阳西下,莫小桥一如既往躺在摇椅子上昏昏欲睡,高全和耿青等人没了工作也轻闲了下来。
直到寿英急匆匆的过来。
“寿公公?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莫小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还打着哈欠。
寿英冷汗了,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懒惰?
“莫公子,快起来更衣,跟我走。”
“更衣?”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莫小桥更糊涂了:“去哪里?”
“唉,皇上让你一同赴宴,你快点起来吧。”
“诶?让我,赴宴?”
莫小桥眨眨眼,回头看看同样震惊的高全耿青等人,脑袋里一片茫然。
高全看着被寿英强行拉走的莫小桥,暗自皱眉,这个皇上对自己的弟弟似乎过于抬爱了点。
月影朦胧时分,宫人们在树梢上挂满了各种灯彩。
仔细看看,大部分都出自福源灯彩,这让莫小桥有些许安慰。
墨景鹤借着灯光看着一身华衣美服装扮的莫小桥,一时情难自控。
月色和灯影交相呼应,落在莫小桥的身上,映射的恍若仙子般出尘脱俗。
细长的眉微微上扬,透出无限风情,流光溢彩的眼眸永远有着浅浅的笑意,小巧的鼻翼,红艳的樱桃小口,还有白皙的颈
脖都自有一股风流妩媚。
墨景鹤小心的吞咽口水,不断的呼气吸气,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莫小桥牵牵衣襟,觉得满身不自在,平日都是懒散惯了,此时穿着如此正式,真让人不习惯。动动脖子,扭扭身子,很是
难受。
墨景鹤好笑的斜眼看看莫小桥,凑过去问道:
“怎么了,小桥?不舒服?”
莫小桥尴尬的笑笑,挠挠头:“啊,也不是不舒服,只是,有些不习惯。”
上好的丝绸缎子穿在身上还不习惯?墨景鹤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无奈的晃晃头,伸手给莫小桥牵牵衣领,柔声道:
“你以后要慢慢习惯,知道吗?”
近在咫尺的容颜温柔如水,仰头间便能感受男人扑面而来的气息,莫小桥直觉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的燥热。
灯影绰约,人影重叠,暗香浮动。
魏连瑜微笑的看着不远处的亲昵的两个人,手掌紧握,指甲划过肌肤,一阵阵的战栗。
这么看去,果然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景鹤,这是你的答案吗?
魏连瑜眼神清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西玄国国主、乌金国太子殿下驾到!”
宫内的小太监高声吆喝着,已经到场的文武百官齐齐站起来,目视着会场的入口。
莫小桥躲在人群后面,跟着众人看过去,进来的两个人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稍矮一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布头,穿着
绣花马甲,打扮甚是奇怪。
而那个高一些的则一身胜雪白衣,飘飘若仙,英俊洒脱,眉目含笑,温和的谦谦君子。
然,莫小桥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脑袋里闪过一道光,可是,太快了,什么都没抓住。
待两人在场中站定之后,齐齐拱手道:
“西玄国国主淳于朗,……”
“乌金国太子阿纳甲德,……”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二位快快请起。”
墨景鹤朗声大笑,很是高兴。
原来那个白衣男子是西玄国的国主啊!
莫小桥暗自皱皱眉,悄悄的又往后退了退。
三人寒暄客套一阵之后,所有人便入座了。
很奇怪,莫小桥的位置居然在靠近墨景鹤的下方。
淳于朗的目光在莫小桥脸上瞬间扫过,便移开了,若无其事的喝酒。
“尊敬的天朝皇上,我乌金国此次承蒙皇上恩赐,得以进京,我国上下百姓均感欣喜,因此,我父王特此命小臣带来一件
贺礼。”
“哦?是什么?让朕看看。”
阿纳甲德欠身行礼之后,让随从端上一个锦盒。打开锦盒,是一个纯白无暇的笔筒。
阿纳甲德小心的把笔筒拿出来,恭敬的放在墨景鹤面前,说道:
“这是用白犀牛的犀牛角制成的笔筒,整只的犀牛角,就雕了这一个笔筒,献给陛下,作为贺礼,还望陛下笑纳。”
“犀牛角?”墨景鹤惊叹一声,犀牛角已属罕见,更别说是白犀牛角,还是整只雕刻,真是可遇不可求!
小心的端起来,仔细打量,细细摩挲,当真是洁白如玉,毫无瑕疵。上面雕刻着羊角花,玲珑草,牡丹月季等等各种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