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稳健的棋风和你的年龄倒真是不相符啊!”
莫小桥笑笑,落下一颗黑子,轻声道:
“皇上,年龄不能决定一切的。”
“呵呵,说的好。”
墨景鹤看着棋盘上,黑白棋以河为界,清晰的对峙。自己所执的黑棋虽大军压上,但却攻不破莫小桥白棋的防御。
白色,淳于朗!
墨景鹤忽然想到这个人,然后再联想到西玄对自己的威胁,不禁沉了眉。
棋风突变,原本凛冽的棋风又加入了浓烈的杀气。
莫小桥皱皱眉,有点无法招架。连连后退,蜷缩一角,无法动弹,很快,黑棋便将白棋团团围住,一步步的蚕食,直至瓦
解。
莫小桥长舒一口气,笑道:
“皇上,你赢了。”
墨景鹤却开心不起来,只是一盘棋局,胜了又如何?
莫小桥收了笑意,静默着注视墨景鹤缓缓起身,来回踱步,似乎焦躁不安。垂眸思索一会儿,小心的出声唤道:
“皇上?”
墨景鹤转过身,见莫小桥满眼关心的神情,不禁放下心绪,温和的笑笑:
“朕没事。只是有一些烦恼而已?”
“皇上,你刚过了生辰,千万不要太过操劳。”
墨景鹤笑笑,心里暖暖的,略想想说道:
“朕也不想操劳,只是,这次你也看到了,西玄国来者不善,觊觎我朝疆土已久,朕很是苦恼。”
莫小桥虽不懂政治,但是对淳于朗的印象实在很讨厌,所以多多少少也能明白墨景鹤话里的意思,皱着眉想一会儿才道:
“皇上,西玄国只是弹丸小国,他怎敢大动干戈?”
墨景鹤正容的看着莫小桥,严肃道:
“西玄觊觎我朝疆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太祖皇帝建立大盛开始,西玄与我朝的战争就未曾中断,直到二十年前,先皇在
时,才彻底终止了西玄的狼子野心,逼他们签下降书,免去了百姓的连年战火之苦。”
莫小桥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朕不希望百姓再受这样的战火之苦。”
莫小桥听着墨景鹤的话,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尝试着反问道:
“皇上,你莫不是想出兵讨伐西玄国?”
墨景鹤抿抿嘴,垂下眼眸,没说话。
莫小桥愣住了,倒吸一口冷气,焦急道:
“可是,皇上,西玄国并未发兵侵犯我朝边界,若是我朝贸然出兵,出师无名,落人口实,对你不利啊!”
墨景鹤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抬头看时,却是严肃正容之色:
“那你说说,我朝该如何处理和西玄国的关系?”
“这?”
莫小桥为难的皱眉思索一会儿,才道:
“皇上,小桥只是一介草民,对国家大事不懂。但是,草民认为,武力或许能征服一个民族,但是却不一定能征服人心。
”
墨景鹤全身僵了僵,凝眸看着莫小桥,沉声道:
“那你说该如何征服人心?”
“教化。”
“教化?”
墨景鹤喃喃的重复这两个字。
“是。让人表面顺从不难,但是要让人从心底信服却不是件容易得事。我朝泱泱大国,疆域辽阔,地大物博,我想皇上并
不在乎西玄国那弹丸之地吧。
“所以,我们只需要让他们学习我们的儒家之道,学习我们的礼仪文明。循序渐进,耐心坚持,西玄一定会诚心的归顺我
朝!”
022.垂柳-天各一方
话音落下,院子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冬季的寒风从耳边刮过。
墨景鹤紧紧盯着莫小桥,忽然立眉大喝:
“莫小桥!”
莫小桥心头一紧,垂头跪下:
“皇上息怒,小桥多言了。”
“哈哈,……”
墨景鹤大笑起来,一把拉起莫小桥,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你果然是个人才!”
“诶?”
“小桥,你说的很好,说的很对!朕没有看错你!”
莫小桥盯着墨景鹤稍显狂热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圈套。
“皇上,你……”
“留下来吧,小桥!留下来帮我!”
刚毅的眼眸深幽的好似看不见底的寒渊,莫小桥抿着嘴,蹙眉说道:
“可是,皇上,小桥只是一介草民,既无才学也无武艺,实在帮不了你。”
墨景鹤轻笑一声,淡淡道:
“涵儿很喜欢你,你就做他的老师,如何?”
莫小桥更急了,摇头道:
“我有何德何能,怎么能做殿下的老师呢?”
“朕说可以就可以!”
墨景鹤提高声音喝道,挑眉眯眼看着莫小桥:
“就凭你刚才的那番见解,就足以作涵儿的老师!”
寒风卷着清云,刮过莫小桥的脸庞,莫名的有些失落。
莫小桥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仰望天空,厚重的像棉絮般云层压在半空里,长长的叹一口气,喃喃道:
“爷爷,他让我做殿下的老师。我不怎么高兴,因为,这样做,会离他更远。”
绝美的容颜上有着旁人看不到的惆怅。
掌灯时分,莫小桥窝在被子里看书,细眉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突然想到下午跟墨景鹤说的那番见解,似乎在那里见到过。想到这儿,莫小桥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在自己带来的那一
大箱书里一阵乱翻。
“知言手札!”莫小桥盯着手里的书,飞快的翻阅,果然在书中看到了那段关于“西玄和大盛外交关系”的阐述。
“……想要控制人身易,然,控制人心难……”
莫小桥看完之后却更疑惑:
“爷爷,为什么会写这样的手札?”
元庆宫。
“什么?太傅?”
大臣们惊呼的面面相觑。
魏连瑜双手交叉面带微笑的看着墨景鹤,没有说话。
“是,朕刚刚说过了,莫小桥会担任三殿下的太傅!”
墨景鹤沉着脸看着下面的众人,语气坚决,毋庸置疑。
“可是,皇上,皇子的太傅可不能马虎,学识人品都要经过严格的挑选才行!”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刘逵,神情有些激动。
莫小桥垂首站在一角,面色沉静。
“哼,涵儿的老师中,有擅琴,有擅棋,有擅书,有擅画的,每一个老师都是博学多才,但是却没有一个像莫小桥那样擅
长生存之道的!朕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庸才!”
墨景鹤这番话说的那些反对之声暂时静默了。
莫小桥转转眼珠子,暗自腹诽,不想孩子成为生活的庸才,难道就想让孩子成为生活的米虫吗?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莫小桥即刻上任!还有异议吗?”
墨景鹤都把话说的那么决绝,哪还有人敢提出意见!
朝臣们左右看看,只得无奈的俯身恭贺。
墨景鹤满意的点点头,有些调皮的斜眼看了看立在一边的莫小桥。
莫小桥无奈的撇撇嘴,笑笑。
所有人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墨景鹤和司徒南。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司徒南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声道:
“皇上,关于那个莫小桥事情,还请三思。”
墨景鹤微微蹙眉,眼眸轻转,不可否认,让莫小桥做涵儿的老师,大部分是出自私心。
按规矩,福源灯彩坊在皇上大宴之后,就要离开京城了。
墨景鹤不愿意莫小桥离开,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但是,那日的谈话也着实让墨景鹤惊才。
所以,更坚定了让莫小桥留在身边的念头。
“右相,这个莫小桥并不简单,他的见解独到,是个可用之才。朕现在需要更多的人才留在朝中,辅助朕!”
司徒南凝视墨景鹤好一会儿,最终,无奈的叹口气:
“皇上,你想如何用人自然有你的道理,老臣无权干涉,但是,专宠非福,你可不能忘记啊!”
专宠非福!这几个字沉甸甸的落在墨景鹤心上,他自然明白司徒南话中的意思,眉头动了动,沉沉道:
“右相放心,朕心中有数。”
瑞安最冷的季节到了,而莫小桥却在这个季节留在了京城。
最不放心的自然是高全。福源灯彩顺利的完成了皇旨,准备赶回乌衣镇,还能过上新年。
“冬天到了,小桥你身子弱,一到这个时候,就容易犯病。”
高全红着眼眶握着莫小桥的手,一点一点的叮嘱:
“要注意保暖,别冻着。别老在屋外睡觉,容易生病!还有,别吃了就睡,对胃不好。”
莫小桥站在高全面前,乖巧的像个孩子,不住的点头,幽咽的轻声唤道:
“师哥,……”
五年了,却突然要分开,让莫小桥还恍若梦中。
高全理了理莫小桥的头发,轻笑道:
“其实啊,当初你到乌衣镇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孩子。小桥,你注定会有一番作为的。现在,就展翅高飞吧!”
莫小桥干笑一声,喃喃道:
“师哥,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哥。乌衣镇永远都是我的家!不会变!”
“行,有你这句话,我回去就算有交代了。”
“师哥……”
“高师傅,时间差不多了。”
耿青忍不住出声打断了高全还想说下去的欲望,静静的看向莫小桥,终于扯了一个笑容:
“小桥,谢谢你的端砚。”
莫小桥微笑:
“耿先生,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福源灯彩就没有现在。以后,福源灯彩还要多靠你帮忙。”
“嗯。”
耿青重重的点头,这一点头,便承诺了一生。
西风卷残叶,暮云蔼蔼,福源灯彩的马车终于消失在地平线。
莫小桥站在寒风里,泪水从眼角滑落,飘散在风中。
乌衣镇,我一定会回去的!
元庆宫。
寿英带着一干小太监飞快的进了屋,只见墨景鹤站在窗前,弯腰凑近道:
“皇上。”
墨景鹤深吸一口气,问道:
“走了吗?”
“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加派了人手护送到乌衣镇。”
“嗯,那就好。”
福源灯彩除了皇上的各种赏赐,还有一块“宫廷御用”的牌子,有了这块牌子,福源灯彩就如同有了赚钱的工具。
当然,这些都和莫小桥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墨景鹤翘着嘴角看院子里腊梅的花蕾从枝头冒了出来,即便是寒冷的冬季,也能有一缕清香。
然而,那时的墨景鹤并不明白,权利和金钱并不是给予一个人最好的礼物。
在整个皇城里,除了墨景鹤以外,最高兴的就是墨允涵了。
“小桥哥哥!”
墨允涵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莫小桥浅浅的笑道:
“小鬼,下课啦?”
“嗯,不要叫我小鬼啦!叫我小涵吧。”
莫小桥怔了怔,忽而大笑起来:
“小涵?哈哈……真像个女孩儿名字!哈哈……”
墨允涵沉了脸,不悦的大喊大叫:
“不许笑,不许笑!我是皇子!”
“哈哈,好,好,不笑了!……皇子,你今天想学点什么?”
莫小桥勉强停住了笑,盯着墨允涵憋的乌青小脸很是有趣。
墨允涵撅着嘴,白一眼莫小桥,不清不愿的说道:
“唔,草蟋蟀!”
“呵呵,好。”
莫小桥温和的摸摸墨允涵的头发,从身后拿出一些韧草手把手的教墨允涵做草编。
也许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然而,莫小桥明白,自己正在填补这孩子空白的童年时光。
莫小桥是墨允涵的老师,按宫里的规矩不能在留在皇城之中,但是墨景鹤没有明确下旨给莫小桥安排住处,所以,还是只
能暂时住在墨允涵旁边的偏殿中。
一日三餐,都由宫里的御膳房送来,并不曾怠慢。
因为是皇上特别关爱的,所以仆从们都不敢粗心大意,小心翼翼的侍奉这个没有实权却重要非常的大人物。
莫小桥身体不好,尤其是进入冬季以来,更容易生病。
“皇上驾到——!”
三天两头,墨景鹤就会到墨允涵这里来坐坐,顺带也会来看看莫小桥。
莫小桥眉头跳动一下,又来了!
“小桥恭迎皇上。”
“朕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行礼。快起来!”
墨景鹤握着莫小桥的手,不禁皱眉:
“怎么这么冰?”
莫小桥的双手放在墨景鹤的手心里,好温暖,真的好暖!
“呃,这个,我……”
“寿英,去叫御医来。”
“是。”
寿英正准备出去,却被莫小桥叫住了:
“等等!皇上,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凉,没什么大碍的。”
开什么玩笑,动不动就叫御医,迟早会被人参一本“恃宠而骄”的!呃,不过,是因为什么而宠呢?
莫小桥偷眼看看墨景鹤,脸颊开始发烫。
墨景鹤无奈的摇摇头,拉着莫小桥坐下,怜惜的说道:
“你啊,真不会照顾自己,这样吧,明天朕再多派些宫女过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莫小桥又是一惊,区区一个外臣就用了宫内的侍从,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啊!正准备推脱,却看到墨景鹤正威胁的瞪
着自己,只得讪讪的闭嘴。
墨景鹤笑笑,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寿英,你明天安排几个手脚利索的宫人过来。”
“是,皇上。”
莫小桥尴尬的看着寿英退下,转转眼珠,略想想开口道:
“皇上,草民有……”
“呵,怎么还称草民?你现在可是堂堂三皇子的老师啊!”
“哦,呃,微臣有一事相求!”
“呵呵,什么,你说?”
墨景鹤满脸温柔的看着莫小桥,只要是你请求,我都会答应的。
“皇上,微臣现在是三殿下的老师,是外臣,要是一直住在宫里怕是会招人话柄。所以,微臣请求皇上,让微臣搬出皇宫
。”
墨景鹤一愣,没想到莫小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稍微有些慌乱,飞快的在脑海里思索,然后说道:
“是,按理说,朕的确应该让你搬出去。但是,小桥,你身体不好,北方的冬季太冷,恐怕你不适应,所以,暂时在宫内
住下。等冬天过去之后再说,好吗?”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莫小桥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呃,好。”
墨景鹤满意的笑笑。
房间里,红烛摇曳,暖炉里,缭缭烟雾盘旋而上,温暖着彼此的心房。
023.垂柳-宫中失窃
送走墨景鹤,莫小桥打着哈欠宽衣解带,准备休息,关窗的时候,忽见天空闪过一道灰影。
怔忡好一会儿,才喃喃:
“冬天还有大鹏吗?”
疑惑的摇摇头,关窗,熄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