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允涵刚刚还郁结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雀跃了。
莫小桥笑笑,伸出手,递到墨允涵面前:
“喏,你看看。”
墨允涵兴奋的握住莫小桥的手,惊呼:
“哇——!”
刚喊出一个字,瞬间降低了声音,扭过头,呆滞着眼眸问道:
“为什么你一道伤痕都没有?”
“呃,”莫小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尴尬的抓抓脑袋:“所以,我不是一个好的匠人啊!”
墨允涵盯着莫小桥,俩人沉默的对峙好一会儿,突然间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响彻整个树林,所有人都侧目微笑。
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声,是炎热的夏季里一丝凉爽的风。
008.垂柳-隐忧深藏
莫小桥从高全那儿拿了药给墨允涵抹上,然后靠在树下微眯着眼看墨允涵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嘴角向上翘了翘,悠悠唤道:
“小鬼。”
墨允涵扭过头,满脸疑惑:
“你叫我?”
“呵,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小鬼啊!”
墨允涵不乐意了,刚想说放肆,生生的变了口:
“干什么?”
“为什么要学做灯彩?”
墨允涵僵了僵,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我父亲生辰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份礼物。”
这个倒是莫小桥没有想到的,坐起来看着他:
“送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送灯彩呢?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送礼物贵在心意,不能在乎价钱高低的!”
莫小桥乐了,这孩子说话还挺老成持重的,不过说的倒是很对,然而,转念又想了想似乎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继续问道:
“小鬼,你为什么要做‘走马灯’呢?”
“别叫我小鬼!”墨允涵瞪了眼莫小桥,说道:“因为我觉得这个好玩儿!而且相较于其他的东西,我更能做好!”
莫小桥看了眼墨允涵手上的伤,轻叹一口气:
“你喜欢你父亲吗?”
“当然啦!”
墨允涵眼睛里迸发出异样光彩,一脸的崇敬:
“我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你又没见过其他的父亲,怎知道他是最好的?”
莫小桥坏心眼的打趣他。
墨允涵顿时气得咬牙瞪眼,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看着莫小桥,一句话都说不出。
莫小桥没心没肺的笑笑,摸摸墨允涵的脑袋,却是很意外的温柔。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墨允涵不明白这个总是坏心眼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怔怔的看看他,脸颊攀上了一丝红晕。
阳光落在莫小桥光洁的侧脸上,如玉般光滑,绝美的眉眼闪烁着耀眼光芒。
莫小桥站起身,朝溪边走去,在草丛中寻摸了一会儿,捧着柔软的蒲纬草回来,细细的把草叶擦拭干净,盘腿坐在一旁。
修长的手指灵活的编制着草叶,十指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没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就出现在眼前。
墨允涵呆住了,小心的捧起那个草编的小兔子,惊喜的叫道:
“啊,好可爱的小兔子!”
莫小桥笑笑,手上没有停,很快的,一个精致小巧的玲珑八角球做好了,拎着八角球递给墨允涵:
“玲珑八角球,这是我爷爷教会我做的第一个手工,给你。”
墨允涵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小桥,接过八角球,漆黑的眼眸泛起一丝晶莹的光泽。
原来是真的,最好的礼物并不一定是最贵的!
墨允涵珍惜的拿着这个八角球,微笑,这次出来,并不是一无所获呢!
灿烂千阳,竹林的风拂过莫小桥的眼,瞬乎间涌上淡淡的忧伤。
父亲,对于莫小桥而言是个奢侈的词语。
莫小桥仰头看着苍茫的天际,心境略有些沉寂。
五年前,自己是带着满身鲜血和重伤来到乌衣镇的。
不是没有想过找寻自己的记忆,只是,那个正常人会用这样方式出现呢?
或许,自己是某个大富之家的少爷,但是因为得罪了仇家,而遭到灭门。自己,则是唯一幸存的人。
想到这儿,莫小桥哑然失笑,微微晃晃脑袋,自己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不过,过去不重要了,现在的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这就够了。
莫小桥眯着眼,扫过高全,耿青,还有那些日夜相伴的学徒,有他们在,自己的存在也就有了价值。
山野丛林,田间小路,平原江河。
福源灯彩加上墨允涵主仆二人慢慢的朝着既定目标,京城瑞安前行。
越往前,风景便越有了北方的特点。
天空变得高远明净,湛蓝悠长。一路走来,南方的小家碧玉似的农田变成了阡陌良田,广袤无垠。
就连城镇的建筑也逐渐大气磅礴,飞翘的屋檐几乎冲入云霄。
若不是因为有皇旨在身,莫小桥一定会让大家原地休息,然后逗留数日,玩够了再走。
莫小桥掀开车帘,一边吃着酸梅干,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唔。”墨允涵有些气馁的扔掉手里的竹条,撅着嘴靠在车壁上。
高全笑笑拾起被扔掉的竹条,摸摸那孩子的脑袋,安慰道:
“做这个是个手艺活儿,要有耐心,心态也要放平。”
莫小桥笑笑,没有说话。
北方的人爽快干脆,行事说话都是直截了当,像极了北方的天气,就算热,也不似南方那般湿润闷热,热起来也是火辣辣
赤裸裸。
高全和莫小桥等人长期在南方的生活,刚到北方地界,很是不习惯。
墨允涵和飞影倒是北方人,但墨允涵却始终保持着儒雅的姿态,从不肯松掉身上的锦袍,做什么都是保持着翩翩公子的模
样。
不过,就当作是这孩子家教好,从小就受礼仪教化。
可是,飞影自从跟着他们之后,说过的话用十根手指都能数清楚。这个就只能说此人性格孤僻。
然而,比起这些,莫小桥有更担心的事,眯着眼看着窗外爽朗的天空,心里一直有说不出的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小桥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
常常在半夜醒来,四下看看,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跟踪的迹象。
或许,是天气太过炎热,让人的心境容易烦躁和多疑吧。
莫小桥这样自我解释。
“孩子,小涵!”
有些慌乱的呼喊声打断了莫小桥的思绪,放下帘子,转头看过去,眉头皱了皱,看样子情况不太好。
“小桥,这孩子有些发热。”
高全满眼担心,莫小桥摸摸墨允涵的额头,有些烫,小脸通红,满是细细的汗珠。
“公子!”
听到动静的飞影猛的蹿进了马车,跪在墨允涵面前,握着他的手,惊惶和担心唤道。
“你,要做什么?”
飞影扭过头,就见莫小桥正动手解开了墨允涵的衣服。
“当然是给他降温,难道要捂着等到严重吗?”
莫小桥冷冷的瞥了眼飞影,眼里满是不屑,这男人真是一点不细心。
飞影理屈的垂下头,没再说话,任由莫小桥折腾。
“师哥,我们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多远?”
“呃,大概还有两三里路。”
“嗯,让他们加快速度,小鬼需要尽快医治。”
“哦,好。”
莫小桥拧着细眉紧盯着呼吸困难的墨允涵,叹了口气,还真是个麻烦!
车辕在路上飞驰,原本三匹的马车,现在又加上一匹国宝汗血宝马,速度猛增。很快,众人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附近的
城镇。
给墨允涵喂下了降暑的药汁,情况好了很多,此刻,睡的正熟。
莫小桥摸摸他的额头,放心了,回头看看高全,说道:
“师哥,待会儿让他们去买点菊花金银花绿豆甘草之类的,放在水里给大家喝,预防中暑。”
“嗯,好。”
莫小桥抬头看看夜空,银盘似的月亮挂在树梢上,明晃晃的照耀大地。
抄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在一棵树下站定,轻笑道:
“你不进去看看那小鬼吗?”
树枝晃动,一条人影闪了出来,正是飞影。
不是不担心公子的身体,而是,在这个时候,有更需要让人担心的事情。
过了闽江之后,凭着敏锐的直觉,飞影就开始不安。似乎有某种比天气更为燥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公子怎么样了?”
飞影从树上跳下来,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
但,其实很担心吧。
莫小桥笑笑,浅浅的说道:
“那小鬼已经退烧了,正在休息。”
呼,已经好多了吗?飞影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不过,他不是小鬼,他是身份尊贵的人!”
飞影斜了眼一旁的莫小桥,冷言道。
“呵呵,”莫小桥不置可否,看着灯火映照在池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飞影,你很厉害吧。”
暗夜里,飞影抖出全身的戒备警惕的看着莫小桥,沉声应道:
“什么意思?”
莫小桥愣了愣,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干笑着打着哈哈:
“哈,没什么,随口问问。”
说着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莫小桥收了笑容,表情淡定而冷静。
飞影这么厉害,如果有危险,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呵,果然是多心了。
虽然退了烧,但墨允涵还有些虚弱。
莫小桥等人在这个小镇上休整了两天才重新出发。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除了墨允涵的其他人似乎心情都不错。
莫小桥随意的套了件外套散着头发趴在车里看书,敞着宽松的衣服,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墨允涵莫名的羞涩,这男人怎
么能这么随意呢?
“喂,小鬼,你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我,有什么事吗?”
墨允涵慌乱的别过眼,嘴唇翕合,没说话。
莫小桥轻笑着合上书,坐起来,理了理长发,说道:
“快到京城了,你似乎不是很高兴啊!”
墨允涵抿着唇,垂下眼眸,低声喃喃:
“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做‘走马灯’。”
“嗯,最多还有半个月,以你的能力,要学习做好‘走马灯’确实很难。”
“你!”
“不过,可以把理论和基础教给你,时间长了,自然会了。”
“咦?”墨允涵惊疑的看着莫小桥,略兴奋的喊道:“你会教我?”
莫小桥淡笑不语,任由墨允涵欢呼雀跃,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
和这小鬼相处了一个多月,这孩子总算变的像个正常的小孩了,不会装腔作势的说话,也不会摆出故作深沉的样子指手画
脚。
莫小桥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小鬼了,可是,却又快到分离了。
用不了多久,墨允涵的样子就会淡出自己的记忆,如果运气好,或许会留下那个名字。
墨允涵怔怔的看莫小桥突然露出的忧郁神情,看的自己也有些伤感。
“莫小桥?”
莫小桥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温柔的摸摸墨允涵的脑袋,笑笑。
可是,这也足够了,至少不是让人不愿回忆的过往。
莫小桥很满足,也很踏实。
009.垂柳-暗夜遇袭
“翻过这座山,就是临沂县境内了。”
驾车的张发钻进车里休息,一边说一边从桶里舀一碗水猛灌。
莫小桥看着外面渐晚的天色,不由得担心。
因为不熟悉地形,绕了远路,致使拖延了时辰,现在天快黑了,还没到镇上。
“算了,阿发,吩咐大家停下吧,若再继续往前,等天色黑透了,赶山路会很危险。”
“啊,嗯,好。我这就去安排。”
虽然这个年轻的小师傅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很意外的是个很可靠的人。
有他在,大家总会很安心。
但是,很奇怪,小师傅明明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于野外的生活却很有经验。
张发看了眼莫小桥,挠头笑笑,管他呢,只要按他说得做,不会有错。
大家停了马车,选了空旷的地方安顿下来,各自忙着,只有莫小桥和墨允涵闲着没事互相掐架。
至于飞影,从来不屑做这些琐碎的杂事,因此,现在靠在树下睥睨着莫小桥,心头的疑云越来越大,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
历?
简单的吃过晚饭,然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休息,没一会儿,莫小桥就困了,抓着墨允涵回到马车睡觉。
一个是体虚畏寒,一个是大病初愈。因此,两人到晚上都是睡在马车里。
至于其他人,围着篝火说笑了一会儿,也睡了。
飞影盘腿坐在树下,闭目休憩,但却未睡过去,隐约觉得不安。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莫小桥,本来睡眠极浅的莫小桥这一夜几乎难以入睡,烦躁的翻来翻去。
混沌得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莫小桥终于被外面的嘈杂惊醒了。
揉着眼睛翻身起来,迷糊的撩开车帘,然后,被尖锐的光芒晃花了眼。
这是什么?莫小桥顿时清醒了,山贼!
粗略看过去,约莫十来个黑衣人正朝这边逼进!
飞影一个人拖住了几个人,正被围在中心缠斗!高全耿青还有阿发他们也拿着木棒参与其中。
莫小桥心头一紧。
“唔,怎么了?”
墨允涵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
黑衣人似乎停了动作,直直的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两三个黑衣人已经飞快的掠过来,黑夜里,杀气十足的目光盯着莫小桥
和墨允涵。
莫小桥大惊,慌忙的拉住墨允涵躲回车厢。
不行,得想办法离开!莫小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莫小桥正准备翻到车厢外驾车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放开我!”
墨允涵的大叫声惊动了莫小桥,回过身,就见墨允涵被一个黑衣人抓住,正往车外拖拽。
几乎是同时,莫小桥顺手抄起放在车厢角落里的竹条猛的抽了过去。
“啊!混蛋!”
不偏不倚,尖利的竹条正好抽在黑衣人抓着墨允涵的手臂上,衣衫划破皮肉割开鲜血淋漓。
莫小桥瞧准这个机会一把夺过墨允涵,然后飞快的跳下马车,夺路而逃。
黑夜的丛林里,莫小桥用尽全身的力量拉住墨允涵飞驰。
脑海里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心里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
所有人的包袱都放在车上,可是那黑衣人却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径直去抓墨允涵!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山贼,他们的目的是
墨允涵!
想通了这一点的莫小桥又放心又担心!
放心的是既然他们的目的是墨允涵,那高全耿青他们可以没有性命之忧!可担心的是,自己现在正和墨允涵在一起,情况
不妙啊!
“啊!”
莫小桥正想着,身子却被拖了一下,那孩子被石头绊倒了!
“小鬼!”莫小桥蹲下来去拉墨允涵,然后惊骇的看着后面出现的黑衣人。
被割开皮肉的黑衣人凶狠的瞪着莫小桥,这个混蛋小子,居然用竹条伤了自己!不可原谅!
“过来!”
黑衣人哑着嗓音低吼,然后轻而易举的抓住墨允涵的衣领,往后拖。
“放开他!”
莫小桥已经来不及细想了,本能的冲了上去,挥动着竹条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