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冒着稀薄血腥味的浊水。额头上,敷着的是冷却浅绿湿毛巾一块。回顾自己身上,连靴子和纱巾也不曾被人挪动过,
完封地呆在它们先前的位置。唯独出血的地方,多出一道扎紧的白纱布,尽管已无热血汩汩流淌。微缩形小陋室里,则出
奇地冻得慌。
等再次见到房子主人时,才发现,偷偷带她回家的男孩子,不过十七岁大小。进时双手端一碗热气腾腾的黄红色渣开水,
正朝床前踱来。
见状,伊将湿毛巾轻置床头后坐起。
这是姜汤,趁热喝下去的话,可能感觉会好些。”男孩对她说。
女子迟疑,并未立即接过去。
“喝吧。”珧兆的眼睛眯起来,憨厚微笑着,“你的肩头,不再流血了。但我还不放心,唯恐伤口撑破掉,于是拿纱布包
扎起来。”
女子抚了抚固定妥当的伤口,仍旧啥都不说,而美得出奇的眼睛放出妖艳的光芒,却不像纯黑颜色。
“你真是个神奇的人。感觉你的伤口,像是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中呐!”大男孩笑笑,但并不极以为奇,体现出司空见惯
的姿态,“什么都不用说,我不会多问,等喝完碗里的东西,你可以决定继续留在这里,或者立刻回家。不过天色已晚,
倘觉得不便利独身外出的话,这个地方倒极安静,你可以放心地一直休息到天亮,想必没人会打搅到你。”
说完,珧兆见对方仍未作出明确反应,便将那碗汤送到自己嘴边,然后咕噜噜喝掉三分之一,意欲消除女孩儿的戒心。
草~草~草阿!
不想,此刻从隔壁外祖母的房间,正传来痛苦呻吟的呓语。那是一种梦魇般的低吟声。汇聚了记忆里所有不好的东西,不
愿再度被怀旧之往事,或者对于未来不确定的无知,浑然于梦见中猛烈爆发出来。
第十九话:初恋!高中生鲁莽的美男殿下
(平行篇)
险些噎着。连将余下三分之二碗姜汤搁布置床头柜上,如往常般快步奔至旁屋,开始耐心安慰他世上唯一留存的亲戚。外
祖母噩梦稍作停息,不料平静不足五分钟,同样的惊厥状况又重新反复:
草~草~草来了~
草~别过来~
那其实是珧兆两年多来的心头病:外祖母夜里,仿佛不断会受到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肮脏之物的纠缠,总是挥之不去,身体
并随之越发虚弱起来了;而其口中念叨的“草”,或许并非真是青青的,春风吹又生的绿草。
突然之间,整个两居小屋里,环绕起一股奇异的乐章。但见那女子先是从前胸夹层口袋中,取出一枝大约十个公分的银色
小管,用嘴对着管上密密小孔轻轻柔柔地吹奏着。于是从小管子里,传出男孩子迄今为止从未听到过的悠扬曲调,而且音
律极不单纯,教人禁不住生疑:一根外表不甚特别的乐器,竟能传出如此多阶的复式旋律,怪哉!
听着听着,极自然的随同调子阖上眼睛,脑海里立刻出现成片水墨山水间,一叶扁舟翩翩而至的流畅画面。无数银色的黄
桷兰型花瓣自小舟体内升腾起来,围绕在外祖母炕铺周围,形成气旋的架势。甚至连男孩子封闭的内心,也一并融入到这
片寂静无声的场景中去了。外祖母此时则已悠然侧身熟睡,脸上浮现起久违的安稳入梦之神情。
等到一曲吹完,女儿家将银笛收好,起身便要离开。从陶醉中清醒过来的珧兆,满怀感激地回到黑衣女子的房间,恰撞遇
佳人行将远去的身影。“你这就要走?”小男人问暗夜公主。
女孩子点点头。
珧兆正准备说点啥道别的话,忽然心头发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来了……那种东西……难道,难道,就要出事了!
汗毛竖起。
怪声儿!再仔细听!有物呼啸而至,来势汹汹!
未想到,珧兆一个箭步,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掉头护在胸前。后背登时感到一阵撕扯般钻心疼痛,待失去知觉那刹时,
耳廓里飘入一个陌生声调:“傻……”
草~无数的~草~
再度苏醒时,已是三天后的午夜。睁眼第一眼见到的是梦中情人。毕竟是个男人,喜欢美人的小男人。
“你差点死了。怎么那么傻。”夜之姬心语道,“那种东西,我虽然可以不放在眼里,不过险些取了你的性命!”
“皮外伤,不妨事!”躺着的小男人乖乖回答。
“幸而用药及时,伤口已无需过分堪忧。”公主心语道。
“好奇妙阿。就像这样,虽然闭着眼睛,但这些天来你用心传达过来的话,我句句都听得很清楚。全听见了。你真是个非
常特别的人……阿,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还有,谢谢你这些
天来为我姥姥所做的一切。”
夜之公主仍旧不言语,轻轻地听。
“不怕你笑话,我,打从出生开始,除了自己,别人在我眼里,就是灰色的。比如在你眼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对我而
言,只有红衣服的红才是真切的。至于那个红色衣服里活着的人,无非向我呈现出或深或浅的黑与白。周围的邻居,过路
人,姥姥,老师和同学,甚至连父母亲,在我眼里,都不过单是黑与白的影像。可以说,这十七年以来,我整个人生都沉
睡在铺天盖地的灰色中,直到……”
黑衣女子仍无语。
“直到三天前遇见你,内心又惊又喜,才终于知道,图画里无生命的‘肉色’,他人嘴里的‘肉色’,和除我之外的身体
结合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
美人脸上第一次给出细细的甜美,似乎笑了。
“不过你一定不要误会,我对你,只是……因为你很特别,既然特别……”珧兆唯恐先前的表白招致对方误解,连忙解说
道,而拙劣的用语显然全无助于内容的清晰表达,或许,或许在小男人心底,本就是乱麻一团。
“你听好了。下一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再不可以擅作主张出手!那种东西,明显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或许刚才
吹奏笛声时,不巧恰教它们听见。这些狡猾的畜生,多半以为俺受了多重的伤,不惜发动乘人之危的攻击!只不过全是痴
心妄想罢了!对付它们,只消体内还有还手之力,纵然来个十匹八匹一齐上,也可全不放眼里。只是你,傻子,凭空为我
受伤。”
小男人很男人地摇头,示意对方勿需太过介意,背上的大口子不足挂齿。
暗夜公主则继续用心语将信息传达给小男人:“只需躺过今夜,你背上的伤差不多就该痊愈了。至于这些天来无故旷课的
损失,也都替你打点好了,放心罢,到时候保准学校不会有人为此刁难你。至于另一件大事,就是你心里耿耿于怀的一项
惩罚,也如你所愿地实施过了。”
“惩罚?你指的是什么。”珧兆一惊。
“杀人阿,为了你。”夜之姬用心答道。
“杀人?”心中除有一种被看穿的感受外,更多的还是错愕,“杀谁?”
“早就该死的人。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的。”美人的手伸到珧兆额头上空,然后轻轻放在上面:“不要去管那些无足轻重的
事情了。而我行最大的收获,虽费劲周折却毕竟得手了!不过,非要我堂堂的昊玄王子,假扮成你们这个世上矫揉造作的
淑女,混进发散腐臭气味的男人堆里引诱对方就范,是否太过荒诞不经?”
此前伪装起来的暗夜公主,竟然操着男性音色,正用嘴,请注意,是用嘴发出实实在在的嗓音,对惊讶不已却正受缄口之
法的护花使者道:“忍耐这么长时间才暴露身份,倒真有点意犹未尽呐。主要是……”男扮女装的美貌王子压低音色附身
珧兆耳旁,“主要是不至于太快地失去,你所给予的那种很有意思的感觉!真是非常有趣!”
“所以,你是我的。等到下次再度见面时,假使你能够冲破本王子现在对你所施记忆封印的‘术’,那末,一旦让我动了
心,或许会保你成为我的王子御。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你胆敢忘却本王子存在的证明,到时就别怪俺会……”最后一句话
过半,昊玄王子不再多言,轻吻对方嘴唇后起身站起,转身化为一部飞花的漩涡,静静离开了之前曾舍身搭救过自己如今
已甜甜进入梦乡的小傻男人,以及其长久以来相依为命的外祖母共居的,简陋却充满黄桷兰异香的房子。
第二天,日曜日。报纸上两条小篇幅的新闻,由于表述过于简练且言之不祥,往往被碌碌世人一带扫过。
一条的题目是:友国旅行团酒店失窃,珍贵文物行踪成疑。
另一条的题目是:影界名流碎尸狮虎山,离奇死因尚待调查。
珧兆仍在熟睡,“昊玄……”源自散发花香嘴唇的呓语内容,多为这个名字。此时只消温柔掰开他拳拳的左手,便将立即
呈现一枝头精工银色多孔小笛的全貌;配合门缝窗隙拂来的丝丝雪棱风气,在孔际往复穿越间,预备奏出教人销魂的绝妙
音姿。
第二十话:失踪!直男暗夜寻访录
那个穿黑衣服的神秘男人是谁。对此,同坐双人床边的房东陷入无边的沉默,却显然并不打算对我讲实话。可惜眼前这个
百八十公分之上的钢墙男确乎昊玄,昊玄,……地暧昧叫过,铁证如山!照那种痴迷程度来看,明摆着就有非同一般之关
系!开动脑筋的话,遐想起俩人仲间可能存在的牵联:旧友,多年未曾蒙面的?前任啵伢玢恴[即boy-friend],分手后
再相逢?或依昊玄长相推断,会是个女扮男装的模仿秀人物?或者,失散多年的亲人?
至于死婴的疙瘩,心里仍旧七上八下打鼓该否立刻通知警方调查。可恶的家伙们!四个小毛孩拖曳夭折死婴在地面饶圈游
行的罪行,即使犯人们未足惩戒之年,由自然法裁断亦应一律处死,且需复活连坐刑罚将相关失职父母亲一概治为大辟为
宜。不过,又或许是幻觉在作祟,毕竟不止一次了……
正犹豫中,瞥见身旁的珧兆极不寻常地打了寒战,额头有粒粒汗珠冒出。那情形像是,顿悟?灵感?或是着魔?附身?
“先前耳闻目睹的东西,最好别再向外人说起。”半天鼓弄出的类似推脱措辞,亦对以往未及质询的谜团讳莫如深:“不
要问,就当啥都没见着,楼下的小小姑娘也是,别再试图接近她!”没多大功夫,眼前人物竟憋出虚汗,就连穿着的浅绿
色体恤都给水汽浸透了。
于是牵强站起来,抱身脱掉汗渍浸润的圆领衣服,将上半身铜墙铁壁地展露眼前,凹凸有致。抛开烦心事独纸醉金迷的话
,可知胸膛确与梦中所见般宽广,**则小核却异常坚持,总之秀色可餐,极具审美价值。首轮超近距离赏鉴房东挂着汗露
的躯体时,觉得很荣幸。然原本覆盖于右手肱二头肌上的击伤亦几乎褪去殆尽,新生肤色较之周围性感鲜明,以便时刻提
醒见义勇为者的搭救之恩。
“为了你自己,不要问。”性感男人的总结口气不容商量,如同敖哓哥。
你对我笑~为我驱散阴暗~我醒来~却不见暗黑中远去的你~
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缭乱。和衣坐起之际,反惊醒了床边蹲守的畜生及其漆黑中依旧大放荧光红黄二色灵眸。
点亮手机,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十三分,夜深沉。
噫,这么晚,珧兆那家伙跑哪去了?从卫生间出来时,皎洁月光滋润的卧房内,竟发见不了对方昔日身影!坏家伙,即使
在林子里跟情人偷欢,这会也该完事了罢,切。前戏,途中,后戏,都在梦里屈尊伺候过,还能有啥新花样翻阿!睡前居
然抛下莫名其妙的连珠,无视本房客受刺激的焦躁不安!
不过说正经的,那个被他叫做昊玄的男人,的确不像简单货色:眼神勾人太厉害,估计女人抵不住,不纯点的男人照样顶
不住,貌似床上功夫高超的房东难保必不属于这样的后者,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世界丰富多彩,同时光怪陆离。纵然是身边熟视无睹的寸土,孰知潜藏了多少奥妙与神奇!想像一下,地底固然存留之遗
迹、历史、物语、传闻与血及尸体,必不在少数。民谣曰: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我想,埋死人的,绝不仅
限于培育李树的泥土里;闲人遛狗的草地,铺设水道管的周边,与马桶连接的另一头,老头们垂钓的小河沟,兴许均潜藏
着令人反胃作呕的骨血与肉。
看不见的草~蝉~和手指~
耳膜里突然响起那种熟悉得教人惶惑的童谣……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详感,霎时笼罩全身。为了你自己,不要问。不要问。
不要问?眼前,珧兆仿佛又重新站起,在眼前脱掉上衣,暴露出夯实诱人的胸脯,浑身是汗地沉浸于独自的暗城恐惧中,
仍竭力消解房客身上可能发端的麻烦。想来同对方交流虽并不太多,而那喂我大虾的直率男,打雷劈树干下奋不顾身的强
壮男,教我始终保持沉默以避免潜在威胁的勇敢男,如今深夜外出的钢墙男,总会不意间让人时时记念。
难不成,那位性感男卷入了某桩大事件,或更为凶险地,步入了某个所谓的阴谋!倘竟如斯,我凌冰岂能就此置身事外,
私自全身而退!不过,脚踏拖鞋出门的珧兆,此时究竟人在何处呐?
举强光手电暗夜大搜索时,仍埋怨自己冒傻气的热诚:凌冰阿凌冰,你为啥偏偏断定在小区绿化林地及小道里半夜三更地
寻人,包含任何成功概率?嗳,怪只怪自己多年未曾对陌生人奉献过牵挂了罢!
林间路的气氛,氤氲的是些露和霾,竟给人一种说不清明之味。顾不上就多次袭击过本少的野兽再度出现,或是昊玄那标
致人物冷不防现身侧旁不知所欲,则到底该如何进退发生恐惧,徒孤独踯躅于周遭影影错错光与影交汇的黑暗集合中……
对于一个与之梦中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恐于心底狂热在乎着罢。
依人寒唇~玄若月欠片醉碎~罩青菱~
风息云稀~景惚镜~茧破丝游~降圣卿~
那美人有着冰冷的嘴唇,如月亮一般冷淡无心;明知酒醒后美梦必裂成碎片,却执着于偷欢行乐;风声停息,云层稀薄,
眼前一切怕都是幻景罢;等到破茧之日,或许传说中佳人亦将从天而降噢!
泥土间恍忽奏响起婉约清馨的曲调,碎鹅卵石的小径有客翩然而至,将面容隐藏在树林与灌木营造的水雾中。浑身旋即无
法动弹如前,手电的昏暗光芒亦不知射向何方,只好乖乖忍受彼方不明来意的袭近,黑魆里对方脸庞终于缓缓抬起,并以
摧枯拉朽之势头将四围中一切物质混沌湮没在宽广的胸怀里,岂知来者不是他物,却正是如影随形妖猫死守般的皮皮!阿
,我不禁失声惊呼,原来那拥有妖眸的猫儿,嘴里正如忠犬般衔有一只哑光橙色的男拖鞋!
看呐~看呐~果然成迷途羔羊了罢~
传说水草的缝隙间~你的身姿夹在那里哭泣喔~
我想,我知道行方不明的珧兆究竟身在何处了。
第二十一话:凶兆!消失于被缚壮男获救后
不出半天工夫,珧兆又逐渐恢复成生龙活虎的钢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