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 中——嗟然

丁瑒交了钱取了药回来，莫颖浩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一看表，都凌晨快5点了。

四月初的北京，根本感受不到太浓的春天气息，往往更像是干冷的冬天过完了，就直接过渡到了夏天一样。丁瑒背着莫颖浩走进小区，未灭的街灯投下淡淡的光影，也给不了行人多少光亮。

两个人都没说话，莫颖浩在以自己重为理由拒绝丁瑒背他遭到嘲笑后，就闭嘴了。丁瑒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忽然问，“浩子，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啊？6月。”

“6月几号？”

“……6月22号。”

莫颖浩答完，丁瑒没有继续问什么，安静的清晨只听得见丁瑒的脚步声。莫颖浩等了一会，还是没听到丁瑒开口，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伏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丁瑒说了句什么，自己似乎还应了两句，可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就滑入了温柔的黑暗。

莫颖浩冰凉的耳廓，挨着丁瑒的脸颊，清晨特有的清冷空气里，莫颖浩甜美的呼吸声让他的整颗心都像水一样温柔了下来。

“记得我上次背你，也是你脚受伤，王串串那小子没个轻重，把你给撞倒了，时间过的真快呵……”丁瑒慢慢的说，“浩子，我比你大整整三年零十个月，我们分开了整整三年零两个月，七年，我错过了七年，浩儿，我没有几个七年继续浪费了……我不想，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脸上有温热的气息，莫颖浩嘴唇轻轻蠕动，丁瑒站定，把莫颖浩轻到只有他一个人才分辨的出的喃音听到了耳朵里，听到心里。

丁瑒笑了。

39

莫颖浩大早上醒来，一时忘记脚上有伤的事，掀开被子就要抬脚下床，没把他疼的喊起来，丁瑒听见动静推门进来的时候，莫颖浩傻眼了，面前的人确实是丁瑒无异，可那身上挂着的围裙是怎么回事？丁瑒在莫颖浩诧异的眼光里走到床边，取了覆在莫颖浩脚上的已经化了的冰敷丢在一旁，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嗯，冷敷是有点效果，昨天就不该直接洗热水脚，我疏忽了。”见莫颖浩还愣愣的看着自己，说：“我煮了点稀粥，不过肯定没你做的好吃。”说罢就转身跑了出去，没一会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粥回来，“看，我煮了好长时间都不怎么粘稠。”

莫颖浩看了眼碗里水米分离的粥，吞了吞口水，“你应该等水烧开了，再把米放进去，这样煮的话就比较粘。”

丁瑒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下回注意，来，喝粥吧。”

莫颖浩看到递到嘴边的勺子，微微偏开头，“我还，还没刷牙。”

“哦对！”丁瑒拍了下腿，把碗搁到旁边的凳子上，欠身把莫颖浩扶起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一步一步挪到了浴室。莫颖浩抬手够杯子牙刷，腰上就多了只手帮他支撑重量，刷牙洗脸的时候丁瑒也没说话，就看着他，好像时刻准备着他下一秒倒了就冲上去一样，莫颖浩很不是滋味的洗漱完毕回到房间，丁瑒的勺子就又喂到了嘴边，莫颖浩往后让了让身子，忍不住道，“丁瑒，你不用这样，我不习惯的。”

丁瑒把碗放回凳子，“那你自己吃。”然后就眼瞅着他等他端起来。

莫颖浩默默的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没来及得吞就听见丁瑒问，“怎么样？”

莫颖浩咕咚一下吞了一大口，没把心都给烫出来，脸皱吧了好一会看到丁瑒失望的表情赶紧强忍着说，“嗯，挺好吃的。”好吃才怪了，根本没尝到味。

丁瑒立即露出满意的表情，端了第一次尝试做出的拌豆芽出来，叫他慢慢吃。

莫颖浩吃完早饭坐到床上看书，丁瑒喂他吃了药，又给喷了喷雾，也拿了本书坐在他旁边看起来，可莫颖浩的心思都不在书上，老忍不住撇头看丁瑒，丁瑒就像立即察觉了一样放下书问他，“怎么了？”莫颖浩赶紧扭回头，说没事。

快中午的时候陈阳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出门接他帮忙提点东西，莫颖浩看了眼丁瑒，也没好意思使唤他去帮忙，为难之下就把脚扭伤的事说了。电话那边半天没了动静，似乎有跟其他人讨论的声音，过了一会陈阳问，“丁瑒在不在屋里？”莫颖浩瞥了眼看书的人，“嗯。”了一声。

陈阳说：“你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支出去，我马上就到了。”

莫颖浩忍不住说：“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赶紧地，我回去的时候不想看见他在。”

莫颖浩看着时钟有有点犯难，他都没时间想怎么陈阳突然排斥丁瑒到这个地步了。莫颖浩了解陈阳的脾气，要是等会来了发现人还在，指不定又要发生什么口角，还是回避的好。

“那个，你能不能去超市买点……牛肉回来？家里没肉了。”

丁瑒放下书，“你想吃肉？医生说你要忌荤腥，多吃清淡的食物。”

“嗯……可以做粥啊，哦还有，鸡蛋也快没了，再买点鸡蛋。”

丁瑒不说话的看着莫颖浩，莫颖浩心虚的低下头，天知道说谎对他来说是多么艰巨的事情。好在丁瑒很快站起身去房间里掏钱包，“还要买点什么？我一并买了得了。”

“……没什么了。”

“哦，那我走了。”

丁瑒顺手带上莫颖浩的房门，莫颖浩听到大门砰的一响，心里舒了口气，可随即又涌上些内疚，他很少撒谎，这次居然还是对丁瑒，不过回头跟丁瑒解释一下他应该不会生气的吧，他想。

陈阳提着大袋小袋的生菜和零食推开莫颖浩的门，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莫颖浩看到迪卡明显一愣，后者倒没什么反应跑过来蹲在床边看他的脚，“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肿这么高。”

陈阳看到莫颖浩脸上的疑惑，指着迪卡说：“他来找我诉苦，我下午没课，就想干脆回来吃火锅，谁知道你脚居然给扭了，你怎么这么能啊，大活人一个走路还能扭了脚？”说罢也蹲到莫颖浩脚边，和迪卡研究起来。

“看起来挺严重的哎。”

“是啊，肿这么大，里面都是脓血么？”

“不会吧，又不是脚泡。”

莫颖浩尴尬的挪挪脚，迪卡站起来笑道，“我买了骨头汤料还有牛板筋，你多吃点补补。”

陈阳也站起来，“你买了？不是跟你说了脚崴伤了跟骨头没啥事儿么，你有没有点常识？”

“吃了又不是坏事，呐，我还买了猪蹄，那个黄豆就别磨豆浆了，做黄豆炖猪蹄吧。”

“你会做么？多余！我们这儿唯一会掂勺的路都不能走，你用微波炉做啊？”

三人在一起说了会话迪卡就起身告别，莫颖浩考虑到自己实在无能为力，也没有挽留他吃午饭，迪卡弯下腰手撑着腿对他说，“你要好好养伤啊，早点好起来啊。”

莫颖浩冲他笑笑，迪卡伸伸手臂，“行，那我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玩。”

莫颖浩刚要说再见，就听到防盗门喀喇一响，接着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迪卡转过身，丁瑒推开半掩的屋门站了进来，一点不惊奇的看着一屋子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

丁瑒没理陈阳，径自越过他和迪卡走到莫颖浩床前，“坐了一上午了，要不要起来上厕所？”

莫颖浩没想到丁瑒这么快就回来了，避开他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很快的摇了摇头。

丁瑒叹了口气，手摸上他的头说：“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让我回避，不需要编其他理由。”

迪卡望着背对自己的丁瑒，那声音里的温柔和动作中的怜惜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胸口有些发闷，他转身就往门口走。

“等一下。”

身后响起丁瑒的声音，迪卡定住脚步，慢慢转过身。丁瑒直视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我有话问你。”

迪卡忍不住抓住了门把手。

“你是不是跟谁说过，我们俩之间有点什么？”丁瑒问的轻描淡写，迪卡却像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绷紧了身子，丁瑒没理会他脸色都有些发白，继续逼进，“既然遇见了，就索性说清楚，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

迪卡不作声，陈阳倒看不下去了拦在了迪卡身前，“干什么啊你，想在莫颖浩面前显什么能啊！你甭用这种语气说话，迪卡根本不欠你什么东西！”

“我没说他欠我，”丁瑒说的依然平静，“我只是想让他说实话，我跟他，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种关系。”

莫颖浩看到迪卡脸色不对时，就想冲过去拉住丁瑒，可脚动不了根本力不从心，他喊了几声丁瑒也没人理他，眼见丁瑒咄咄逼人地像是要继续说出伤人的话，脚上也顾不上了，单脚踩在地上就要跳过去，谁知迪卡忽然一把推开陈阳，奔到自己面前，莫颖浩抬头看着他，迪卡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我撒谎了，我跟丁瑒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也根本没碰过我，是我一直缠着他不放，我自己贱，编那些瞎话来满足我的虚荣心，你别放在心上。”

迪卡说罢转身就跑，莫颖浩急着去拉他，“迪卡，你别这样……”

“你别拉我，我自己都嫌自己恶心！”

“迪卡……迪卡……”莫颖浩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拽着他喊他的名字，迪卡忍回眼里的湿气，回头看见丁瑒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心里忽然感到不陌生的悲哀，心里烦躁的不行，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使劲的想挥开拉他的力量，就听嗵的一声，莫颖浩从床上摔下来，膝盖都跪在了地上。

“浩子！”

丁瑒一声惊呼，冲过去拨开迪卡就去扶他，迪卡本来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挣就把人拉摔了，还想扶，就被丁瑒推的撞到电视机柜上。

莫颖浩被丁瑒扶着站起来，眼睛还一直望着迪卡，小声的说着“迪卡你别这样，别这么说……”

“没事吧，摔着哪没有？”丁瑒担心的问。

迪卡呆呆的看着忍着疼痛还在喊自己的莫颖浩，想上前扶又不敢动，陈阳也奔了过来扶莫颖浩，迪卡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只感觉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他嗫喏着“对不起……对不起……”转身跑出了房间。

“没事吧你？”陈阳帮着把莫颖浩扶回床，不放心的望了望迪卡跑走的方向，对莫颖浩示意了一下，就去追迪卡，临走前忍不住冲丁瑒骂：“你就是一自以为是的混蛋！”

丁瑒握着莫颖浩的脚踝看了看，又赶紧喷了喷药，抬头发现莫颖浩一脸不高兴，问他，“怎么了？很疼么？”

莫颖浩转过头看向他，“你为什么要那么逼迪卡？”

“我没逼他，”丁瑒扣上喷雾的盖子，“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在背后编排我，尤其是对你。”

莫颖浩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阵才开口，“你真狠心。”

丁瑒皱起眉头，也不看狠心都是为谁，莫颖浩像是看透了他心里想什么，“别说是为我，我都说我相信你说的了，你干嘛还要这样做？”

“你一会相信一会不相信的，还不如让他说了你一次性信彻底。”

“我信不信又怎么了，都已经过去的事了，比这严重的事我看都看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莫颖浩面上依旧不温不火的，他本是脾气极好的人，就连生气了也不会太表现在外面，可丁瑒感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动气了。

丁瑒警觉的问：“你说什么事？”

莫颖浩也是气急了口不遮掩，被丁瑒点住了又后悔起来，撇过头不回答，“没什么。”

丁瑒哪能善罢甘休，“到底什么事？莫颖浩！看着我！你别老一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的样子好不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省的我老瞎猜。”

莫颖浩紧闭着嘴，怎么都不肯说。跟丁瑒不辞而别前一天晚上在宾馆里，他听到的看到的，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来，更别说彭非对他说的那些话了。

莫颖浩心里憋闷的难受，转移了话题，“迪卡有什么错？他只是喜欢你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让他难堪，他只是喜欢你，他又没有坏心……”

丁瑒心里突然有点火，“你干嘛老为他说话？喜欢又怎么样？喜欢我就一定要回应么，不喜欢他却还要照顾他的感受想法，那才叫害人害己！”

莫颖浩不吭气了，坐在床上发起呆来。丁瑒瞧他眉间拧出细小折痕，紧抿的嘴唇侧面看起来像是微微嘟着，刚才挣扯间弄乱的头发有几撮支棱在头顶，丁瑒心里笑骂了一句伸手给他捋头发，莫颖浩的脑袋被丁瑒的手带着微微晃动，忽然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我也编过假的骗自己啊……”

丁瑒起先没听清，顺嘴的问了句“什么？”可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心像是被针尖扎了一样。梳理头发的手不动了，慢慢滑到莫颖浩的下巴上捧住他的脸，额头抵住额头迫使他看向自己，“那些不是假的，”丁瑒心痛的闭了闭眼睛，“不是假的，都是真的。”

丁瑒出去的那一趟根本就没有去超市，在小区附近抽了根烟，看到陈阳和迪卡拎着袋子从出租车里出来往小区里走，才又闲呆了一刻多钟折回去。打开陈阳他们买的东西一看，得，看来未来一周超市都不用去了。

骨头汤料一点没浪费，丁瑒翻出陈阳的菜谱，对着上头的步骤用砂锅煲了锅萝卜排骨。萝卜是去小菜场买的，陈阳他们买的本来要做火锅下料的冬瓜丁瑒不爱吃。等汤熬成了丁瑒先尝了尝，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原来还有点烹饪的天赋。

其他的材料拼出三四个菜，一顿饭做了近3个钟头。丁瑒叫莫颖浩出来吃饭时都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莫颖浩有些蔫，虽然厨房跟被龙卷风袭击过一样，但对丁瑒特地做出来的一桌子的饭菜还是有点吃惊和感动。可见丁瑒一个劲的给自己夹排骨，莫颖浩有点犯恶心了。

自小因为家里条件的关系，莫颖浩在长身体的时候就很少吃肉，只有逢年过节时能眼巴巴的吃上点荤菜过过瘾，久而久之，味觉对荤腥也就没那么敏感了，等到了现在有条件每天吃上荤菜，也没有太多的味觉欲念，这副身体，已经习惯了粗擦淡饭，青菜盐巴，所以一时间被逼着进这么多肉，着实有些为难。

“丁瑒，你自己吃吧，别给我夹了，我吃不下的。”

丁瑒看着莫颖浩令人心疼的尖下巴，又把一块精瘦的排骨夹到他碗里，“你得多吃肉，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莫颖浩捏着筷子下不了嘴，“你不是说医生不让吃荤腥吗？”

“不能多吃，不是不吃。”

莫颖浩勉强的又吃了一块，就实在吞不下去了讨饶的看着丁瑒，丁瑒不忍再逼他，给盛了碗汤，“行了行了，那就喝点汤吧。”

40

丁瑒揉莫颖浩脑袋，“满意了？”

洗了碗回来就看到莫颖浩捏着手机神色不安，拿过来一看眉头顿时又拧在一起。翻到迪卡电话打过去时丁瑒都没想好说什么，那句“上午我态度不好，做法有欠妥当，我道歉，你不要放在心上。”差点没让他咬着舌头，可看到莫颖浩惊讶又期待的眼神，丁瑒心叹，他算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