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功夫也是很厉害。
纪慕年随后又是沉吟片刻,道:“射箭之人虽然身份隐秘,但敌暗我明,这条山路是我特意吩咐罗一行的路线,很是隐蔽。”
钟夙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过了半会,方问道:“纪将军莫不是怀疑有奸细?”
纪慕年皱紧的眉头最后还是松开,笑了笑道:“尚不能确定。”
随后他又道:“总之你不能暴露自己身份才行。行刺之人一时半会定然不会怀疑上你。”他虽是这样说,笑容间仍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之前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寄了两封不同的信,怕的就是有人会暗地里拦截信,泄露钟夙的身份。
为了龙羿,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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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头,楚熙游重新将揉成一团的纸摊开,看着上面的隽秀字迹。
上书:“思君常在,钟灵毓秀”。
他一开始打开这封信,看到纪慕年笔迹时,尚还以为这是纪慕年寄给龙羿的“情书”,但他细细思考后,又觉得此事绝无可能。
纪慕年被查明和龙羿有暧昧关系,但是依这人往日行事,绝不会将私人情感放置到两军交战前,更派一个亲信亲自护送。
他又细细读了一遍,仍然不解其中关窍。
而让楚熙游陷入苦思中的下一封信,也就是纪慕年以飞鸽寄出的信笺上,写的是另外八个字。
“夙夜忧叹,迟迟而归。”
这八个字在三天后,由信鸽直入京城皇城。
德福见是纪慕年的信鸽,连忙将装着信笺的信筒拿下,步入养心殿的寝宫中。
寝宫中,皇帝正趴在床上看着折子,旁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罐子,皇帝一边看,一边取来药盏泯一口。虽然是浓汁苦口,但龙羿却拿来只当了茶饮,若不是德福亲自试尝过药,决然不敢相信,这药能够让堂堂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喝着品着。
龙羿听闻脚步声,看到德福进屋,脸色不由得一黑。
这几日德福真是唠叨到头了,整日里就劝他要好好休息。他本身其实一点事也没有,不过是依照瞳华的话,放了些血气,只要过段日子就可以重振精神,但宫里头一个德福一个成风楠,左一个“皇上要好好养身”,右一个“皇上龙体欠安”,直把他往床上逼。
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他也不好说什么,总得趴到床上去了。
眼下他最喜欢的床,也被如此频繁的接触下倦恶了。
床里头,本来还会有个人,挺讨他喜欢的。
只是现下,那人还是没有消息。
龙羿干脆直接背过身子,给德福留个背影。
德福知道龙羿脾气,只好在龙羿背后道:“皇上,纪将军来信了。”
龙羿闷在里头道:“念。”
德福道:“纪将军只写了八个字,说是‘夙夜忧叹,迟迟而归’。”
龙羿“哦”了一声,继续改着折子。
德福候在一边。
过了些时候,龙羿略略把头抬高了些:“德福,刚那封信的内容,再读一遍。”
德福“嗻”了声,又读了一次。
龙羿瞪眼,将脸一翻,转到德福这边来,问道:“那慕年还有没有寄其他信来?”
“回皇上的话,没有了。”德福如是道。
龙羿的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道:“夙夜忧叹,是哪个夙?”
德福回道:“是皇上下令封的那个夙字。”
龙羿“噌”一下从床上支起身子,一只手伸向德福。
德福赶紧将信笺递给龙羿,龙羿也顾不得背后的痛感,只是取来信笺,虽然信笺上只有八个字,但龙羿盯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余遍。
随后他抬声道:“京城去西南,有多远?”
德福也不知道大概的数字,低头回忆道:“奴才记得,纪将军率兵去西南时候,有半月之长,方有信鸽回复平安。”
龙羿眸中闪了光芒,直言道:“若是快马,多久?”
德福心中略是一惊,道:“皇上,龙体要紧。”
“……”
龙羿瞥了眼德福,感觉自己刚来的兴奋劲又被眼前这位像老妈子的公公熄了个一干二净,无奈地揉了揉眉头道:“德福,朕适才只想派夜鹰去打探消息。”
“……”德福在旁边梗了一下。
随后龙羿又道:“不过德福你这句话恰好点醒了朕。”
“……”德福惊。
龙羿道:“朕想来,也该出去走走。”
“……”
“朕的身子骨不好,出去走走,可以散散心。”龙羿直接寻了个借口。
“……”德福欲开口,就听到龙羿“哼哼”了两声道:“此事暂定,德福你不用劝。”
末了,又补了一句道:“朕意已决,你告诉成风楠,让他也不要在朕面前拖拖妈妈。”
德福这会彻底没话说了,干站在一边,只好应是。
龙羿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整个人的气色顿时好起来,后背上的旧疾也感觉消去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龙颜展开,一派怡然喜悦。
第41章:晋南关
晋南关外五里处有一密林,密林内,北封数万大军驻扎。纪慕年带钟夙骑马到了离晋南关较近的一处较高的坡地,取出了远镜观望。
虽然在里晋南城还有段距离,视野中也只能望见隐隐约约一个城池的模样,但钟夙仍听到城池方向传来的隆隆声响。
纪慕年观看良久,方放下了远镜道:“晋南被困已经有些日子了。南楚每日炮轰,看刚才那火力,应当是南楚楚太子的手笔。”
他说着,座下的马应景地打了个响鼻。钟夙皱眉道:“楚太子?”
纪慕年点头道:“是个棘手的角色。”随后他目光转向钟夙,犹豫了会,最终才道:“不知皇上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本是不喜欢祈妃的,但因受楚太子威胁,方才将祈妃打入沉景宫。”
钟夙奇道:“祈妃和楚太子?”
他问的同时,脑海里再度闪现那名侍卫的模样。侍卫自称“殿下”,又说与他相识,很可能便是纪慕年口中所说的那位人物。
但他仍有不解,想起龙羿平时温和不缺霸道的模样,皱眉道:“皇上为何如此忌惮楚太子?”
纪慕年目光微微锁紧,集聚一线,望向远方晋南关道:“若是寻常人物,皇上他也不会在意。只是楚太子手下有一名江湖人,会用火器。”他指了指远方的炮火,道:“六年前,北封和南楚有一战,那时候皇上刚刚登基,根基尚还不稳,南楚人掌握火器制法,在战场上大败我朝,后来纵然振武将军神武击退南楚侵袭,但我朝也是元气大伤。”
而当时,正是那位南楚太子,扬言若不是从他之意,就要再度重整发兵,用火器之威踏平北封每一寸疆土。
那时候的龙羿因为这事,在风楚斋发了好一阵脾气。
钟夙听完纪慕年所言道:“火器?”
纪慕年道:“若是寻常刀剑倒也罢了,火器一旦炸开,就是绝顶高手也要经受不住。”
钟夙似懂非懂,想这火器应当是类似炸药一类的武器,他心里琢磨着问道:“若是如此,那我们的火器如何?”
他这回用上了我们二字,无疑是将自己也算作北封的人了。
纪慕年听得微微一笑道:“虽比不上南楚,但好歹也能在战场派上用场。”
钟夙低低“哦”了声。
纪慕年勒马回头道:“今晚我要去探查敌营,你呆在军中等我回来。”
钟夙看着他,皱眉道:“此次为何不带我去?”
纪慕年望了钟夙一眼,笑道:“这次去敌营,在我身边比较危险。”
钟夙眉皱得越发紧了。
纪慕年说到做到,当晚派给钟夙两名亲兵,自己动身出营。
晚上,钟夙温习了一遍纪慕年教授的纪家刀法,唤过一名亲兵道:“这次出征,纪将军有没有带上火器?”
亲兵道:“带上一点。”
钟夙道:“你带我去看看。”
火器放置的地方极为隐秘,但钟夙是纪慕年器重的人,纪慕年吩咐除钟夙出军外,全然许可他在军中走动,亲兵思索了一会,便带钟夙行到放置火器的车边。
钟夙闻到熟悉的硫磺味,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他伸手摸了摸车厢,忽然笑了开来。
这笑颇有点见到老朋友似的,格外开心。
旁边的亲兵低声道:“大人,还请小心火器。”
见身边的人小心谨慎的样子,钟夙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开手,心下思忖着要不要将自己会懂些火药炼制的事情告诉纪慕年。
他脑海里转过数转,耳朵边却忽然到林子东边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在南边闪开,浓烟直冲云霄,过了一会,又是“轰轰”几声巨响,连连爆开。远方天边渐渐染上一层红色,火光滔天。
林子里面的人纷纷侧头观望,对南边的情况各有猜测,一时间交头接耳。
“纪将军炸了他们的粮库!”
人群中不知有谁说了这么一句。这话一出,虽如石子掷海,却激起千层澜。众人精神瞬间抖擞,议论不停。
过了半个时辰,有人喝道:“整顿,准备出兵入攻晋南关!”
这一声喝虽平平稳稳,但是落入每个人的耳力,却一字一句非常清晰,正是纪慕年灌注真力的声音。
队伍里的人顿时忙碌起来。亲兵连忙道:“大人,我们快回去上马。”
钟夙知道马上又要行军,点头应了,和着亲兵回到之前呆着的地方,跨上马鞍。
大队整顿齐整,便朝着晋南关方向进发。夜间暗成一片,只能借得月光在黑暗中前行。队伍有序前进,不一会儿,远处晋南关的城影便渐渐近了。
前面的队伍忽然慢了下来,钟夙骑马紧紧跟随。这慢的时刻只是一个停顿的时间,像是等待部队集合,过不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火药爆炸的声音,不绝如耳。几团火光在不远处同时乍现,刺入眼眸,爆炸处烟尘翻滚,血光、尘埃刹那间飞散开来。待得炮声火光一过,北封军爆发出一阵嘶喊,往前方快速冲去。
钟夙料想此时应是两兵相接,北封当是奇袭得手,驱马跟上部队。
战争一触即发,战火瞬间燃烧半边天色。前方北封将士冲锋陷阵、喊声交喝在一起,震耳欲聋。后方将士紧随其上,部队如雄狮入境,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钟夙亦取出马鞍上的刀,长柄在握。他既没有冲在最前方,也没有落在最后端,而是混在队伍当中。当中的队伍多是步兵,他骑在马上颇是显眼,在阵中的敌兵看到钟夙此时模样,纷纷朝他这里攻来。
钟夙学了几天刀法,临时上阵,居然还有些见效,拦住马下的人攻击。长刀划过空中,嗡嗡作响。
纪家刀法在江湖上成名已久。钟夙得纪慕年传授,居然也颇有些将门风采。他击退几个围上来的敌兵,看着阵中人厮杀场景,最后致命一刀却始终挥斩不下。
南楚围城士兵经北封偷袭后,自知凶多吉少,临死前爆发血性,往死里冲杀。
钟夙犹豫间,一人猛地抱住他的刀身,死死不放开。围着钟夙的几人见状,举枪往钟夙身上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钟夙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往钟夙刺来的枪齐齐断柄。一人飞身至他马上,扫开南楚亡命士兵,皱眉道:“小心点。”
钟夙回头,便看到纪慕年立在他后面的马背上,长刀飞快舞动,如割稻收草,一时间敌军一排一排倒下,纵有人举兵相抗,也是兵裂人亡。
鲜血四溅,纪慕年和钟夙两人身上,均沾上粘稠血液。钟夙回头时,可见纪慕年额上尽是汗水,显然颇为乏力。
他心下一横,再也不忌惮什么,手中刀开开合合,一路砍杀而过。
两人并乘一骑,随大军往晋南关冲去。
待到北封军队肃清南楚守军后,纪慕年又下令烧了南楚军的军营,俘虏数千南楚敌兵。
晋南关守军见北封大军前来支援,打开城门。自城门中出了一队军马,行到北封援军前,一人跳下马匹,上前跪拜道:“末将宫少赫拜见镇国将军。”
纪慕年正坐在钟夙身后,也不下马,直着身子道:“勿用行礼。”顿了顿,道:“这边战事已歇,还请少将军带路进城。”
宫少赫应了声,忙起身接待纪慕年,将数万北封军带入晋南关。
行路时,纪慕年仍是微微将身子向前倾了些,靠在钟夙身上。
钟夙皱了皱眉,侧头看了纪慕年一眼道:“怎么了?”
纪慕年耸了耸鼻尖,也不答话,等过了好些路程,方道:“太脏了。”
“……”钟夙再看了纪慕年一眼。
“还很累。”纪慕年又补了一句,说完就闭口了,干脆整个人挂在钟夙身上不动了。
“……”钟夙无言,只好跟着部队前行。
又过了一会,到了晋南关,纪慕年方才睁眼从马背上下来,大致布置了晋南关城内的兵防措施,迫不及待地走到宫少赫给他两人布置的房间,命人上了浴水,自个儿脱光衣服,溜
进浴桶里面擦洗身子来。
他洗浴的时候,还不忘给钟夙备一桶水。
钟夙在内房洗浴完,穿了身便衣,走到镜前打量。这几日行军,他的头发也长了些,大约过段日子就可以束发了。
他想着纪慕年教他的刀法,忽然伸出一股古怪不祥之意。
那种古怪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钟夙快速走到纪慕年的房间,一瞬间愣住了。
只见纪慕年赤裸浸在水里,唯有一颗头露出水面,整个人靠在浴桶上,双眼紧闭,不知是睡着还是晕着。
钟夙赶紧上前唤醒纪慕年。
纪慕年被唤醒后微微一愣,看到钟夙担心的眼神,笑道:“今天还真是累着了。”
钟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去袭营的时候,是不是遇到那人了?”
纪慕年睁眼诧道:“谁?”
钟夙立刻闭口不言,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最终挑了词来道:“楚国太子。”
纪慕年皱眉道:“我今日是遇到一个高手,但是不知他是楚国太子。”
钟夙直接将心中所想拖出道:“若是你遇到楚国太子,会不会那人早先就料到你会去袭营,专程在那候你。”
纪慕年眨眼道:“他等我作甚?”
钟夙皱眉道:“虽不知他等你要做什么,但这事实在巧合。而且依照我们军队行军速度来言,从你袭营的南部到我们刚才杀进来的那些营寨也不算很远,完全有时间通报。可适才
我们到的那几处营寨,却像全无防备的样子。”
纪慕年愕了愕道:“此事我也想到了。”末了,他道:“只是他舍了三个围攻晋南关的主营兵力让我们进晋南关,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事钟夙也说不透,只好将事往心里记着。纪慕年起身擦干自己的身子,拿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顿觉神清气爽,连刚才的烦闷困躁之心也散了不少。
钟夙见着纪慕年此时心情转好,于是将心中琢磨的事告与纪慕年。
纪慕年听罢瞪眼道:“你会火器?”
钟夙道:“虽不至特别厉害,但足以提高目前的火力。”
纪慕年连连摇头道:“火器实在危险,万一你出了三长两短,皇上怪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