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双钩,金灿灿的胖子腰挂算盘,还有一身骄骨的白须老头儿背负一柄长剑。
林悦看得津津有味,对方却如临大敌,这些武林人士从刚才开始拿大义得能杀死邪魔外道的目光盯紧他看,凛然正气充斥
华贵的钱院大厅堂。
在杀人目光的注视下,林悦很淡定,带着朱翎往主座走去。
福伯一个前冲就充当了旁白,对各人物一一列举介绍:“少爷,这是少林的梦遗大师……”
“噗,咳咳。”林悦差点要呛死了。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林悦抬了抬手:“没事,你们继续。”暗里重复自省:好吧,
淡定,明显他们没有将梦遣这词运用到生物知识方面,不要带有邪念,虾米豆腐。
旁白继续——
“那是青松道长,这是灭绝师大……”
“……”灭绝……林悦扶额低吟。
“还有丐帮尧长老尧范,刀魅洪泰森,判官笔牙卖,北霸双钩穹德怳,金弥勒卜差钱,雪山派代表贡大侠——贡继。”
名字都听完了,林悦从扶额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他负手昂胸,大气地下总结:“嗯,大家都很惊典。”
“……”众人默,不知这是褒是贬。
林悦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心中拿捏着如何展开话题。
可是这明显不用他过分担心,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何况这从来都没有简单过的武林?万千人中就少不了憨直的粗人,
这种人可不喜欢搞拐弯抹角。只见虬髯大汉不负众望,充当了出头鸟。他霍地蹦起来,手中九环大刀叮当乱响,蒲葵扇一
样的大手一招,粗指一伸,声如洪钟:“少废话,钱小儿,丫的识相就立即把‘鬼手’那狗贼交出来,不然看我把丫的钱
庄移为平地。”
林悦看看这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兴味盎然:“喂喂,你嚣张个屁呀!都站在我家大厅里了,就不怕我装了什么机关,搞
了什么埋伏暗算你吗?”
大汉双目一圆,活像两只核桃:“钱仙,丫这小人!卑鄙!”
钱仙?
林悦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眼角生猛抽搐起来。不难想象,这钱仙就是他的江湖绰号没错,这样囧的绰号,也就钱无尽
想得出来了。
“我靠。”
这厢大汉还准备飙话,就见束着小胡子的道士缓缓抬手,尘拂一扬,淡定道:“洪大侠稍安勿躁,我们前来并不是为了意
气争吵,而是讨人。”
“好,看在青松道长面子上,我洪某人就先闭嘴。”话落,洪某人打鼻子里喷了道气,大眼睛还剜着林悦,嘴里却不再作
声。
“钱庄主。”青松道长一礼。
林悦回一揖。
“想必我等的来意,庄主也明白,青松就不多说,请将‘鬼手’水绝流交出来。”
“嗯,为什么我要交出他?”林悦笑问:“我要是不交呢?”
大汉又要蹦了,另外几个人也把眯起眼睛,气氛变得僵硬。
梦遗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钱施主,如今双方对垒,也请勿意气用事,以免枉伤人命。老衲与各位前来讨人,实是水
施主罪大恶极,天道迢迢,不容他逍遥法外。还请钱施主谅解。”
老和尚果真是传教能手,业务技能MAX,一句话说得体面,头头是道。
不过……
“哦,他罪大恶极?谁说的呢?”
洪刀魅唾道:“呸,江湖上谁不知道他狼心狗肺,为独吞蜷云焚天秘笈,残杀义兄一家?!他不罪大恶极,还有谁?”
老大的声音提到那秘笈,林悦没有错过瘦子胖子和书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思潮,当下环视众人,笑说:“哦,那是谁说
水绝流杀人了?他可跟我说,他没有杀人。”
“那是他信口雌横,吴盟主亲口说出‘鬼手’的恶行,还有其他门徒证明,还有假的?”
“他们是一家子,口径统一有什么不对?”林悦挑眉,咧开嘴笑露一口白牙,反问:“就水绝流过去的风评,你们觉得他
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弑兄凶手?”
这一问,大汉倒噎住了,眉头皱得紧,支吾着说:“吴盟主没有道理说慌。”
“大概是他贪图蜷云焚天秘笈吧。”林悦不客气,一把戳穿了这张纸。
几人顿时无语。
这时候,灭绝师太也扬开尘拂,冷声说:“哼,钱无尽声名狼藉,恐怕是与水绝流蛇鼠一窝,各位同道何须听他废话,不
要受他迷惑。”
灭绝师太的发言就像给这些人打了管鸡血,当下什么道理都比不上他们的信念强……他们就是来讨人的。
“对,把水绝流交出来。”
林悦挑眉:“人不在我这。”
“什么?”
“少骗人。”
“阿弥陀佛。”
“唉……”
“胡说八道!”
“哼,另以为砌词狡辩就能推搪过去。”
杂乱的发言中,林悦与朱翎对上一眼,心里有了决定。
“他人是不在我这,但我没有说蜷云焚天秘笈不在我这。”
一句话砸下去,厅内静了,除了某人。
洪泰森大手一挥:“不管什么秘笈,我们是来讨水绝流的。”
其他人的脸一下了绿了,连梦遗大师的眼睛都圆了圆。
“噗哧。”林悦失笑,真想问问洪大侠是不是有位失散的弟弟,恰好叫三娃来着。
“洪大侠此言差矣。”牙书生摇扇道:“秘笈本是吴盟主的,既然落到钱庄主手中,本当完璧归赵。”
这家伙念过几口之乎者就当自己是蔺相如了吧?林悦鄙视他:“哦,我会还,但我要还给水绝流,见到他我就还,见不到
就不还。”
“你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说不定人还是你藏着,或者已经被你灭口。”卜差钱激动得大肚子乱颤,活着一只风中摇曳的贴
金花灯笼。
林悦龇牙一笑,当下又把几个武林人镇住了……钱无尽的脸太煞气。
森森白牙张磕,林悦语气嚣张:“嘿,我也不跟你们废话,总之水绝流一天不出现,也就别想从我手上得到秘笈。而且我
另外要在江湖上下一道悬赏,也请大家帮忙传个话——谁要是给我找到活的水绝流,我赏黄金千万两,而死的……一文不
值。谁敢伤他,我会找夜袅的杀手,灭杀全家。”
“……”
“别当我开玩笑,你们如果有上策,今天也不会上山来见我。不妨知会你们一声,如果不是我故意放行,钱庄也不是这么
容易闯的,即使你上来又怎么样?杀不杀得了我还是一个问题。”
“……”
眼见还差点威吓作用,林悦肚子里阴谋不够多,立即瞄向一旁眼冒幸福光芒并满脸欣慰的老人,他心中有计,立即就说:
“福伯,给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
“是!少爷!”福伯立即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一站。老人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嗤笑一声,阴险狠辣的神态
刻画入骨:“哼,今天是少爷发慈悲,要不然?你们早就该被毒雾薰倒,到时候一个个都成为阶下囚,任得我家少爷处置
,可不只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话落,老人一拂袖,四方八面隐藏的弓弩手全部现身,锐利的箭头折射诡异紫芒,全部指向厅中众人。
林悦早知道周围有人,但他没想老人家准备得这么充足,当下跟着各位武林人士倒抽了一口凉气。
梦遗大师再淡定也要发言:“阿弥陀佛,请师主三思,稍一不慎可会铸成大错。”
大师架了台阶,林悦立即跟着下。
“福伯,把弓怒手撤走。”
等人撤退,各人才松了口气。
林悦接着说:“今天我不是要杀谁,只是要你们帮忙传个话,谁要是见到了水绝流,也请给我带个话。而且他说他没有杀
人,我是相信他的为人,当然你们当我是邪魔外道,不将我的话当一回事,那也无可厚非。但是,记得钱无尽有很多钱,
让江湖更混浊也不是没有能力。嗯,我在关外还养着一个邪教,要引他们进来玩儿,你们也有得忙吧?”
“钱无尽,你未免欺人太甚了!”雪山派的贡继大侠,顶着一身硬骨头就是一冲。
福伯立即上来悄悄话……据说邪教要入关,首先经过雪山派,所以这位大侠未免会有些小激动。
“钱施主请冷静,切勿引火自焚。”大师也有点急了。
林悦不急:“大师,你有压力,我有压力,我们也要相互谅解才行。”
卜差钱突然问:“找到人真的有千万两黄金?”
“是真的。”林悦想了想,又说:“福伯,先给卜大侠送千两黄金见面礼。”
“……”
不管其他人面有异色,林悦笑着对大胖子说:“哥们,我看你最上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几乎立即地,几大箱的黄金就送上来了,直把胖子绿豆样的双眼灼成铜板状。
速度之快,林悦也吓了一跳——福伯,你是多拉A梦吧!
其他人也看直了眼,叫化子长老突然捧腹大笑起来:“钱仙啊钱仙,你也学那些昏君样,要美人不要江山来着?”
林悦看着这个难得糊涂的代表,咧起嘴就笑:“嘿,江山哪比得上美人,就像你老叫化,有什么比得上喝喝酒啃啃鸡腿的
小幸福?”
“好一个小幸福,那你请我喝酒?”
“行,如果你不怕被我栽赃,说秘笈被你偷了。”林悦笑着回一句。
老叫化立即跳起来,连退几步:“哦,可别乱来,这可要折老叫化的寿。酒不要喝了,不要了……”
“那就改天。福伯,送客。”
林悦话下了,有人冲动的还想说什么,也被压下来,顺着群众离开了。
目送武林人士们,林悦轻叹,转头问朱翎:“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他们只是在试探。”
“是呀。”
所有事都因秘笈而起,因此林悦也只能寄望秘笈能带出水绝流。至少悬赏与他手上的秘笈能保水大侠小命……不过,那家
伙大概免不了要受点小苦。
思忖片刻,林悦招来福伯,附耳吩咐下一件事。
“是,少爷。”福伯兴冲冲地办事去了。
见朱翎目光落在远处,似乎想得入神,林悦怕他想多了,连忙说:“走,看初一和十五去。”
“嗯。”
各自收拾起心思,他们离开了前厅。
第六十六章:各有所求
沁凉夜风驱散酷热,墨色笼罩大地,万籁俱寂中只有鸣虫唧唧演唱别样宁静。
黑夜几乎将万物融为一体,如酱夜色中突然有异物翻过高墙,迅速移动。渐渐能分辨出这是一抹人影,这人身着轻便夜行
衣,姿态轻巧,几乎足不沾地,迅速游走于房顶瓦片上,偶尔踢动瓦片也只发出轻微细响。
下头有巡逻队伍经过,黑衣人就伏在屋檐上躲藏,他目的明确,行动自如,似入无人之境。
最终,他跳上一棵大树,借着枝叶遮挡,黑衣人谨慎地伏在树上观察不远处独幢的牢房,那里有几人把守着。他经过一个
月的监察,确认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而且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救人。
不过如今行事在即,他却犹豫了。
夜行衣包得严密,仅露的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烁不安神色。他……水绝流并不怕死,但是自他潜伏的这些日子来,也不是
不知道林悦做过什么。林悦发了悬赏令,还有把蜷云焚天秘笈揽到身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或许不应该独自面对,或许可以要求林悦帮忙……那个人不会拒绝。
这念头立即就被打消了,因为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交换人质的期限将至,仅余的几天时间只能依靠自己。
蒙面巾下,水绝流咬唇深呼吸,他断绝求助的想法,开始依照脑中模拟过千百次的计划行动。
眼下守卫迟迟不见交班的人前来,烦躁地开始漫骂,最后忿忿不平地亲自揪人去。这种戏码每过几天就会发生,水绝流就
等这个机会。因为地牢的活板门是从内头反锁的,必须由里面的人打开,水绝流立即解下腰间水囊,迅速把火油倒进通风
小窗口,点了火。
没多久浓烟冒起,活板门霍地打开,被浓烟呛着的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水绝流流星般掠过去一脚将人踢翻,再迅速蹿
进去把另一个看守也放倒了。
地牢里铺着潮湿的稻草,这助长了火势,熊熊烈焰烧得旺,浓烟滚滚很是呛人。水绝流屏气走向最里面上锁的笼子,赶忙
破开锁扶起伏在地上的孩子。原本以为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当看见孩子陌生的脸容,水绝流心中一怵——陷阱。
情势紧迫,水绝流当机立断,扛起小孩迅速往外走。只是逃出被烈火包围的地牢,外头等待着他的却是绝望。
那是他的义父——武林盟主吴信诚。
零星纸灰飘飞中武林盟主表情严峻地立在不远处,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边。水绝流明白自己中计了,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或许因为他早就明白此行不成功便成仁。他放下从牢中救出来的陌生小孩,摆开应战架式。
吴盟主严肃凝视着义子,语气威严道:“绝儿,你和千帆都是出色的儿子,可是你们都背叛我,实在让我痛心疾首。”
这一句话不但没有让水绝流惭愧,还他越发的鄙视吴信诚,他嗤笑着回话:“吴信诚,好一个狼心狗肺卑鄙小人,只因为
一本秘笈就杀死义兄的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我当初是瞎了眼,以为你仅仅是不苟言笑,仅仅是严格。”
未等吴盟主发话,吴信诚的另一位义子先开口:“大胆,你这狗贼竟敢信口雌黄,含血喷人?!义父,孩儿实在看不过去
了,请容许孩儿将这不忠不孝的禽兽捉起来。”
吴诚信用淡漠的目光打量水绝流,他从水绝流的身上看不见屈服。至于他,无法驯服的狗就永远不会是一条好狗,所以他
点头应许。
得到允许,各人立即摆开架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见状,水绝流仅是笑,笑得无限凄怆。在吴家,唯一与他有情义在的只有义兄卓千帆,那是个好人,老好的读书人,与他
志趣相投,是兄弟是知己。至于其他的,虽说是义兄弟,却从来都只有尔虞我诈,为了在盟主眼中提高地位,甚至不择手
段。好难得从义兄身上感受到‘家’,却仅仅因为一套武功秘笈就被吴信诚这丧心病狂的家伙毁掉,叫他怎么可能不恨?
“小卓还活着吗?”水绝流压抑住几乎爆喷的怒意,低声问。
吴信诚扯了扯唇角,冷笑:“是活着,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