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似的恋恋不舍,亲个没完。
一被那嘴唇碰到,更多的记忆就涌了上来——比如他被维特压着,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又怎么开始在那火热的撞击里
,几近失控地呻吟……
当回忆到那句「你真美」时,蒋震全身都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一脚踢开了维特。维特吃痛松开了手,裹着被子滚到了一
旁,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叫痛。
「亲爱的,」那语调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还真是凶诶。明明昨天晚上就那么热情,还那么主动,我本来很感动的
……唔,好痛。」
一句话噎得蒋震哑口无言——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明明就是他先对维特图谋不轨,这会绝对没权力指责一开始的「受
害者」。然而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那种挫败感,绝对是蒋震大师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在接下来的数秒里,维特都裹着被子看着蒋震,目光又无辜又可怜。后者的脸逐渐由白转红,很快地又由白转绿,钢灰色
的眼睛里寒光闪闪,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呃,亲爱的,」似乎终于意识到蒋震的暴怒,维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昨晚——」
那三个字彻底地引爆了蒋震——他完全,绝对,百分之百不需要维特再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股怒火腾地窜到脑顶,蒋震简直怀疑自己的头发都被冲得根根竖起,他一脚踢开被子,一个字脱口而出,「Кошка
!」(译:俄语,意为「猫」)
蒋震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给气昏了头——他有许多年不在国内讲俄语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开始不大爱讲这门自己的启
蒙语言,除非迫不得已,他甚至不愿意听到它。
这些年来,俄语,甚至俄罗斯,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同母亲联系在一起的。
那时候她总是穿着黑色的长裙,坐在灯下,给年幼的蒋震读普希金的长诗。在乌黑的眉毛下面,她温柔的灰眼睛低垂着,
长长的发辫垂在肩膀上,用她低缓轻柔的语气给他念《鲁斯兰与柳得米拉》……
「亲爱的,」维特愤怒的声音夹杂着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蒋震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把关于母亲的回忆赶出脑海——眼下的烦心事就够多了,他才没有时间在回忆里惹得自己不痛快
。
蒋震把被子拉开,终于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找到了变小的守护神。
维特跳上他的膝盖,义愤填膺地指责道,「亲爱的,你这样太过分了!」
蒋震冷笑一声,用两根手指拎起了不断挣扎的维特,不顾他的激烈抗议,打开大门就把他丢了出去。落地的时候维特一声
惨呼,很狼狈地滚了两圈,蒋震颇愉悦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恶狠狠地关上了门。
终于出了口恶气后,光是想着维特的凄惨模样,就让蒋震的心情愉快了起来。在客厅坐了一会,他走到浴室充分地洗了个
澡,虽然身体还有隐隐的不适,但心里憋火的郁结总算纾解了不少。
光是幻想明显不够过瘾,蒋震突然对维特凄惨求饶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兴趣。慢慢地换好了衣服,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蒋
震悠闲地拉开大门,等待着维特痛哭流涕的忏悔,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吃了一惊。
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蒋震一时以为自己眼花,定睛又看了看,仍然只看得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喂,」他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出来。」
楼梯间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蒋震皱了皱眉,语气更加严厉,「我没空陪你玩捉迷藏。出来!」
仍然没人回应他。
蒋震狐疑地搜索了楼梯间的边边角角,这才相信维特是真的不在了。电梯、楼梯口统统都找过来,蒋震折腾了一个小时却
仍然不见维特的踪影,心里的怒火在疲劳里逐渐平息下去,担忧却一点一点地浮了起来。
他会去哪里?这个楼层只有他一个人住,平时绝没有人来,应该没人看得到维特。但是……万一有人走错了楼层呢?
不行,不能往坏处想。蒋震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安慰着自己——如果出了事,维特叫喊起来的话,自己是听得到的……可
是洗澡时水声很大。万一他没有听到呢?万一维特被人捂住了嘴呢?变小的时候他简直毫无抵抗力,如果有人看到了他…
…
蒋震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才发现那里已经湿冷一片,全都是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冷汗。
镇定镇定,他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焦躁地对自己说,现在该怎么办?报警?不行……登寻人启事?还是不行……
蒋震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走着,觉得自己简直就要被逼疯了,维特会在哪里?
也许他是自己离开的。可是他会去找谁呢?在这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
陆晓。
陆晓终于接听电话的时候,蒋震显然忘记了自己的涵养,声音极其的气急败坏,「维特有没有联络你?」
陆晓愣了一楞,「出什么事了?」
「维特有没有联络你?!」
「住在你家的那个朋友?」陆晓的声音里满满的诧异,「只有昨天我们在电话里聊过……喂,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和陆晓讲这个实在很蠢,但蒋震大概是急昏了头,居然脱口而出地说,「他失踪了。」
「多久了?你报警了没有?」
「一个小时。」
陆晓的呼吸声像是噎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才一个小时而已嘛。你那个朋友虽然脱线
了点,但又不是白痴,有什么好担心的——」
蒋震干脆俐落地挂了电话。
陆晓不知道,那谁会知道?蒋震又在门口转了几圈,越来越多的猜测涌上来,一个比一个可怕血腥。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披上外套径直走下楼去,把整条街的店铺统统搜索了一遍。
明知是徒劳,却又不能不去做。一想到维特可能的处境,他就没办法安然地坐在那里,简直担忧的快要疯了。
一家接一家地找过去,直找到太阳西斜,维特还是毫无踪影。疲惫不堪里,蒋震终于停住脚步,拦了辆车返回家去。
他决定报警——随便警察怎么猜测维特的来历,他也得逼着他们把维特找出来!
蒋震急匆匆地打开门,走到客厅去想要拿电话,但才拉开门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亲爱的!」失踪了的维特正安然坐在沙发上,面前摊了几个空的饼干盒,一副吃饱喝足的惬意模样。
蒋震一看到他,就感到一直缺血的心脏终于舒展开来,慢慢地从高悬的状态回到正常的位置,紧接着又差点被一股怒火给
烫伤,「你去哪里了!」
「在附近走走,碰到了很多有趣的事哦。」维特笑容满面地站起来,「亲爱的,这个送给你。」
和他的手一起伸出来的,还有一枝长茎的玫瑰花,鲜红似血的艳丽颜色,花瓣层层迭迭十分美丽。然而看着他若无其事的
样子,蒋震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花是无辜的,一巴掌就把扫了上去。
花茎从中折断了,玫瑰花滚到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七零八落地滚成一地花瓣。
维特还伸着手,僵僵地站在原地,先是怔了怔,而后就是一脸受伤的表情。
他居然还敢觉得委屈?一想到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跑了大半天,蒋震就恨不得再把他扔出去一次,随便他被汽车压死算了!
「亲爱的,」过了好一会,维特才小心翼翼地说,「你在生气吗?」
蒋震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谁会为这个白痴生气!
「我没有时间生你的气,我最近很忙。」他凉飕飕地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很恶毒,「最好你下次乱跑的时候被人
看到,捉你到动物园里去关起来,那我就会清闲不少了。」
维特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呆呆地看着他,蒋震还嫌不解气似的,画蛇添足地又加了几句,「下次再跑请随意,不用这么
急着回来,反正我不会再去找你。」
话一出口,蒋震就发觉多了个「再」字,然而再纠正已经来不及了。就像有道光照在维特脸上一样,他立刻露出一个惊喜
的笑容来,声音兴奋得简直有些夸张了。
「亲爱的,你去找我了?」
「我没——」
「亲爱的,我好感动哦……」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蒋震,那过于深情的目光立刻就让他打了寒颤,恨不得再
把他丢出去一次。然而什么都来不及说,维特就已经扑了过来,动作迅速地抱住了他,宛如一条撒娇的巨型犬。
「亲爱的,果然你还是担心我的。」耳边的声音喜孜孜的,「我真的很高兴。」
大概是出去跑了半天的缘故,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青草香,头发里的太阳味道也更加清晰了。那种温暖的气味充斥着鼻端
,似乎什么东西也和空气一起被吸进了肺里,千回百转地绕了一阵,让蒋震的胸口微微地发着烫。
「这次我道歉,」维特轻轻地说,「以后绝对不再这样了。」
大概是离得太近了,就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不一样,不像平时那么油滑,听起来非常的诚恳和……温柔。
在片刻的静默里,蒋震清楚的感觉到胸口被心跳狠狠地撞了两下,然后便突然没有了生气的力气。
第四章
一上午的时间都被耽误了,整个下午蒋震不得不一直伏案工作,直到傍晚才把新的乐谱写完。才放下笔维特就凑了过来,
弯下腰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走开。」
「亲爱的,」维特充耳不闻,对着他的乐谱指指点点起来,「这一段不大好哦。」
蒋震把乐谱丢进抽屉,推开他站起来,才走了两步就又停住,回头怒视着维特,「你跟着我干什么?」
维特无辜地笑了笑,不顾自己快要贴到蒋震身上的事实,狡辩道,「我没有啊。」
「不要烦我。」蒋震丢下一句走进琴房。
然而没过两秒钟,维特就推开门跟了进来,一脸乖顺讨好的笑容。
「亲爱的,你是要练琴么?」
「是。」蒋震小心翼翼地把琴拿出来,爱惜地擦了擦,「所以你可以出去了。」
「我想听你练琴嘛。」维特扑通一声在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我都没好好听过。」
「吵死了。」
维特马上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声音从手指的缝隙里流出来,含含糊糊地说,「我会很安静的。」
这种幼稚的举动让蒋震哭笑不得,「你几岁了?」
「哎?」维特愣了楞,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你让我数数……」
然后他就真的三五七八地乱数了起来,蒋震的头一阵发疼,突然觉得只是站在他对面,自己也快要被传染成白痴了。
「闭嘴!」
幸好维特还算识相,终于没再说话了,可惜那安静只保持了很短暂的一会。三分钟还没到,那个声音就又响了起来,「亲
爱的,你为什么不用那把瓜纳里?」
才酝酿出的一点情绪马上烟消云散,蒋震挫败地放下琴,恶狠狠地瞪着他,「给我出去!」
「亲爱的,那把琴不会比这一把差啊,为什么你反倒喜欢这一把?」
蒋震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蒸发得干干净净,他啪的一声放下琴,正准备把维特变小了丢出去,后者却像猜到他的意图一样,
慌忙举起手来告饶。
「不要这样嘛……」看到蒋震的脸色不善,维特慌忙说,「呃……亲爱的,你要不要听《玛丽·路易斯》?」
蒋震立即停在原地,狐疑地看着他。
帕格尼尼一生写出了不少曲子,但大约是因为能演奏的人太少,完整流传的却没有几首,那堆他一时头脑发热写下的著名
独弦曲也不例外。
《玛丽·路易斯奏鸣曲》就是其中一首,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真正听过的人却没有几个——这个时候谁说不
想听,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蒋震显然是不傻的。
「亲爱的,」维特脸上的神色瞬间得意起来,「你很想听是吧?」
蒋震挣扎了两、三秒,终于还是很勉强地点了下头。
「如果你有点诚意的话,我可以考虑哦。」维特微笑着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亲我一下,我就演奏给你听。」
蒋震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丢出去,但那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帕格尼尼的诱惑面前,就连修理维特所带来的满足感都变
得微不足道了。反正只是亲一下而已,到底是谁吃亏还说不定,况且维特长得很好看,自己又不是没对他起过邪念,只不
过……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蒋震瞬间又垮下了脸,带着一种报复的心理,那个吻也是恶狠狠,差点把他咬出血来。
然而被咬的人似乎还挺高兴,在含情脉脉地看了蒋震一会之后,果然接过琴,在G弦上轻巧地演奏起来。
曲子不长,一会就结束了,维特演奏完毕,歪着头看着蒋震,后者则严肃地盯着他,一脸怀疑。
「就这样?」
「就这样。」维特放下琴,摊开手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还能怎么样?」
虽说那的确是一首独弦乐曲,但听起来极为平淡,除了难度稍大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精采的地方。
像是看出了他的怀疑,维特解释道,「呃……亲爱的,你要明白,每个人的作品风格都是会变的嘛。而且这首曲子是他和
人争强好胜头脑发热的时候写出来的,你还能指望有多好?
「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一向就是故弄玄虚啦,太注重技巧的时候肯定会得不偿失。就像你吧,为什么我说你刚才写的那段
行板不好呢?你太注重乐式啦,这就等于是戴着镣铐跳舞,束手束脚的,不能打动人呦。」
乍听起来有点荒谬,细想后似乎又有点道理,蒋震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写的乐谱,那段行板他确实是为了偷懒,把一段
旋律修来改去地折腾了好几遍。
「会不会是你演奏的问题……」
「亲爱的,你这样就让我太伤心了!」维特立刻就大叫起来,「好歹我也在一把瓜纳里里面住了几百年,你在怀疑我的演
奏功底么?」
蒋震又打量了一回维特修长优美的手指,终于勉强相信了他,「看来很多评价都是以讹传讹。」
「没错的没错的。」维特回答得很快,然而实在是太快了,边说还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蒋震心里那颗怀疑的火星被他一
吹,立刻又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你说这首曲子叫《玛丽·路易斯》?」
「呃……是啊。」
「谁写的《玛丽·路易斯》?」
维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蓝眼睛也透出点心虚的神色,「就是那个……嘛。」
「哦。」蒋震微微挑起眉毛,嘲讽地问,「哪个?」
被他这样逼问着,维特反倒镇定下来了。他朝蒋震微微欠了欠身,空手做一个脱帽的动作,「当然是意大利史上最伟大的
音乐家,杰出的——维特里奥·多斯加尼·桑德罗·米兰斯卡托先生。」
蒋震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难看的青色,一个「猫」字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维特跳起来迅速地吻了他一下
,然后便逃也似地跑出了琴房。
折腾了一天难免有些疲惫,明天又要出门,所以那晚蒋震早早就睡下了。可还没等合上眼睛,维特就推门走进来,手里抱
着一个枕头,一脸无耻的笑。
「亲爱的,我能不能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