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上——楚欢鲁庵

作者:楚欢鲁庵  录入:12-16

颜枫一边听着,让下人给他添了杯咖啡润润喉咙,随口问:“昨天晋哥和忠义堂谈什么生意呢?”

白启南警觉地看了看他:“都是道上的买卖,颜少要是真想知道,自己问晋哥吧。”

颜枫嗤笑一声:“不过就是点军火生意,还至于瞒着我!南哥你也太小气了。不说就不说,不把我当兄弟!”

“你都知道?”白启南有些吃惊。

“明月社做这么大的生意,从公司划走这么多资金。南哥,你说我这个做总经理的还能不知道?”

“是晋哥再三叮嘱过的,咱们做的都是不要命的事儿,别让你沾上。没想到他早告诉你了。”白启南嘿嘿一笑:“其实这个生意原先是忠义堂一家独大,从去年咱们插手之后,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就和忠义堂起了摩擦,前几天两边械斗,互有伤亡,好容易才摆平了。昨晚晋哥跟楚二少谈的就是这个。不过没能谈拢,楚家那小子年纪不大鬼头倒不小,仗着忠义堂底子厚路子宽,寸步不让,晋哥很生气。”

颜枫听得暗暗心惊。韩霖在的时候,从不让他接触到这些,盛世基本上也都是做的正道生意。他从前做警察时,也不是没见过这种血腥暴力事件,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边,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

“双方的矛盾……很严重么?”

白启南哼了一声:“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咱们和忠义堂谈判,是给楚老先生面子。晋哥说了,要是楚煌这小子不上道,咱们明月社就跟忠义堂一拍两散,看谁拼得过谁!”他拍了拍胸膛,“要说拿刀动枪,我白启南还真没怕过谁来!”

他圆睁的虎目中透着戾气,让人看一眼便会隐隐生出惧意,那是长久在黑暗与血腥之中磨砺出的杀气。

颜枫默然,他自小在正义与和平的熏陶下长大,对这些违法暴力事件,在心里到底是排斥的。可如今自己已经身处其中,只怕终究是避不过的。

浅黎到底是科班出身,对于公司业务上手很快,连齐盛也对她赞不绝口,想要挖墙脚,“颜少,如果你对浅黎这丫头不满意,就让她跟着我吧。”

颜枫笑了笑没作声。外间的浅黎不高兴了,回过头隔着玻璃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颜枫无奈,只得大声说:“抱歉,齐总。浅黎小姐是我的左膀右臂,一天都少不了。”

浅黎满意地继续埋头苦干,齐盛失笑,凑到他身前低声笑道:“怎么,颜少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给管住了?”

下午三点,颜枫带着浅黎光明正大到了罗氏事务所。这次助理海青没有留难,让浅黎在会客室休息,直接请颜枫去了书房。

罗辰正埋首在厚厚的卷宗之中,鼻梁挺直,两道浓眉微微蹙着,神情专注。颜枫没有去打扰他,轻轻关上门,倚在一侧的沙发靠背上,默默凝视着他。罗辰今天穿着深色的西装,蓝白格子衬衣,深蓝色领带,全身上下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这人本就温文出众,这会儿凝神沉思的样子,格外显出他与众不同的儒雅气质来。

罗辰一直是父母师长眼中的好孩子,是警界的传奇精英,也是他颜枫从小努力追逐的目标。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罗辰的轨道上脱离的呢?

“看够了没有?”

耳旁传来罗辰带笑的问话。一抬头,一杯热腾腾的牛奶递了过来,“没看够的话……可以打包带回家。”

一句真假难辨的玩笑,让颜枫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他接过杯子两口喝完牛奶,清了清嗓子道:“罗辰哥正忙着么?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罗辰上下打量他,又捏了捏他的手臂,“阿枫,几天没见,怎么瘦了?”

“病了两天,没事。”

两人说着话进了密室,罗辰又仔仔细细看了他一会儿,“是不是这件事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见颜枫低头不答,他犹豫了一下,说,“阿枫,其实你……可以说不。”

颜枫看了看这个狭小的空间,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地摇头:“罗警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你的职责,也是我的心愿。”

罗辰点头,既然彼此都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他们就已经没有了说不的权利。

他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卷宗:“听说你换了助理。”

“嗯,是个女孩子,叫浅黎,很能干的。”

“浅黎?”

“是浅明的女儿,韩霖的老司机。”

“浅明……”罗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韩霖的案子进展不大。”罗辰打开案卷,“一是时间久了,多数证据和线索都已经湮灭了。二是……有许多人为的力量在阻扰着我们这边的调查。”

“人为的力量?上层的?还是某个社会力量的?”

罗辰没有确认,转开头轻轻叹息:“压力不小。”

“罗辰哥,无论对方是谁,都请帮我查清真相!”颜枫咬牙。

罗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向颜枫:“韩家老大对你……还算信任吧?”

颜枫猛然抬头,见他神情中并无异样,才道:“还好。虽然明月社的事务没让我参与,他也没有特别禁止我做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罗辰皱着眉喃喃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颜枫知道他的习惯,沉默下来耐心等着。

“韩霖的死跟毒品交易有关,”罗辰慢慢开口,“虽然对方手法上很专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各方面的线索,阿枫,这几乎可以判定了!”

“你胡说!”颜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他不会贩毒!姓罗的,你不要随便往他身上栽赃!”

罗辰站起身,在狭小的室内来回踱了几步,双手环在胸前,靠在了桌角,看着颜枫义愤填膺的样子,平静道:“本市一直有少量毒品流入,这你应该知道。以前都是致幻剂类的居多,不成气候。可最近两年,不仅量大了,而且品种升级,抓到过几回贩毒者,却一直未能找到真正的源头。忠义堂和明月社都脱不了嫌疑。前几天已经发现有吸食海洛因致死的案例。”

颜枫翻着白眼珠冷冷道:“罗警官跟我说这些,难道是想把几天前的案子也算在已经故去将近四个月的人头上?”

罗辰摇头:“我们卧底的同事最后给出的消息是,忠义堂与明月社都参与了毒品交易。据说,那天韩氏兄弟因为意见不合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第二天,韩霖就出了车祸。”

颜枫的神情蓦然僵住,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再变白,最后哑声问道:“是谁传出的消息?是韩家的人还是楚家的?”

“对不起,这是组织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何况……这条线,现在已经断了。”

颜枫慢慢坐入椅中,声音低沉而坚决地说:“我不信,韩霖不会贩毒,他对这个深恶痛绝。”

几乎和楚家一样,韩家也是从黑道起家而发展到商贸地产等综合领域的。楚氏多年来一直屹立不倒,在黑白两道都是想当然的龙头老大,虽然新兴公司如雨后春笋,可还没有哪个社团的实力能与其一较高下。而韩家所属的盛世集团,却是这些商业新贵中的佼佼者。

颜枫一直知道盛世是明月社洗钱的机器,不过,韩霖这几年把它做得风生水起,已经打下了自己的一方天地,隐隐与楚氏企业抗衡。想来,韩霖或许想借盛世让韩家洗白也未可知。可惜韩晋与韩霖对于韩家的事务经常意见相左,称得上激烈的争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两兄弟后来干脆各自为战,互不干涉。

公司里一明一暗两套账册已经成了不成文的惯例,浅黎上午查看了公司的重要资料后发现,明月社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从盛世集团抽走一笔资金。但是韩霖显然一直对此有所控制,调用的资金在笔数上和金额上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可最近三个月,齐盛却是明目张胆地挪用巨款。

明月社最大的交易是军火,浅黎和白启南等人都对此直言不讳,是他们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另有隐情?

“你可以证明韩霖的清白,我也会尽力找出凶手,但这需要你的积极配合。”罗辰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字道,“尽快查清毒品的真正来源!”

从罗氏事务所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外头干冷,颜枫裹紧大衣,仰头看看天,无风无月的,他用力呼吸了两口气,觉着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巨石,憋闷的难受。

浅黎刚才似乎和海青聊得很开心,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跑过来帮他打开车门,轻松地问:“颜少,回韩宅么?”

“不,去桃园别墅。”虽然他对罗辰的判断并不认同,可这会儿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韩晋。

车子驶进了市区,车流开始缓慢起来,短短的一段路,堵了好几次车。颜枫不耐烦地看了看表:“阿黎,晚上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浅黎这会儿已经察觉出他的烦躁不安,试探着问:“颜少,要不咱回家去吃?我爸说我手艺不错的。”

“好。”颜枫笑了笑,“既然我的大助理文武全才,好歹也要享用一下。”他闭上眼,把头靠向后座,心里觉着异常疲惫。浅黎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也不出声了。

车子刚进别墅大门,手机忽然响了。颜枫心情不好,本来不想接,一看是明珠酒吧的号码,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同时,话筒里几乎立刻传来林茜茜高分贝的大叫:“阿枫,你快回来看看!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一尊神,说是要保护咱们酒吧,却把刘大鹏给砍了!”

第14章

汽车掉头出了别墅区,颜枫的情绪几乎可以用暴躁来形容了。浅黎时不时从后视镜中瞥到他黑沉沉的脸色,端正身体握着方向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龟速行驶,手机握在手中时间长了,被捏得有些发烫。

白启南的电话拨了好几遍,始终无法接通。颜枫收起手机,决定自己来处理这次恶性事件,至少,不能让明珠酒吧牵涉其中。

他其实并不知道帮派之间出现了流血事件该怎么处理,不能报警不能以暴制暴,更何况这是明月社的阿桐砍伤了忠义堂的刘大鹏。两帮之间本来就处于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如果双方都不能息事宁人,这次事件或许会成为矛盾升级的导火索。

他忽然很后悔答应韩晋让明月社的人来接管酒吧。刘大鹏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尽心尽力,从不惹是生非,这几年也算太平。

银灰色奔驰终于钻出了拥堵的洪流,很快拐入小街,在酒吧门前嘎然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炫目的荧光招牌下,着装鲜明的门童站得笔直,进出的客人意态悠闲,一切都平静地太过离奇。

见到颜枫和浅黎走近,门童带着职业的微笑躬身拉开了镶金玻璃大门。嘈杂的音乐声中,喧闹的大厅内正表演者热辣辣的歌舞。一场流血的械斗居然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竟已经烟消云散了。

颜枫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慢慢走了进去。吧台后的李艾看到他,朝身后的储藏间指了指,又隔着门道:“茜茜姐,颜少来了。”

林茜茜推开门,脸色不好,勉强带着笑:“阿枫!你怎么才来,刚才可吓着我了!”

颜枫伸臂轻轻抱住她,顺势把她揽到酒箱上坐下:“没事的,茜茜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林茜茜定了定神,抬头朝他扯开嘴角笑了笑:“看我这没出息的!”她起身出去,端了两杯苏打水进来,递给颜枫一杯,关上门坐下。

“今天傍晚,那个叫什么桐哥的带着十几个人进来,开口就找我,说酒吧今儿起就由他们明月社接管了。我先头听你说了,也没当回事,就安排他们在角落里歇着。谁知刘大鹏也在,当时就不乐意了。两人争执几句,没想到桐哥二话不说摸出刀子就砍。刘大鹏没防备,被砍了几刀,当时就倒下了,流了一地的血。因为这里多数都是熟客,刘大鹏平时就带着两个小弟来坐坐,哪里打得过他们。我……我也不敢报警,只好给你打电话。”

颜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不起,路上堵车,没能早点赶来。后来呢?”

林茜茜大喘了口气,继续说:“赶巧楚二少带了人进来,当时就火了,抡起一把椅子就把那个桐哥砸吐了血。他让人立即把刘大鹏送去医院,桐哥带来的几个人一个没跑掉,都被扣下了。二少说,让你来了就去包房见他。”林茜茜担心地看看他,“阿枫你还是请晋哥来处理吧。这本来就不关咱酒吧的事。”

颜枫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向后拢了拢:“茜茜姐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他出去叫浅黎过来陪着林茜茜,自己迈步上楼。

包房门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保镖,见他上来,一人伸手敲了敲门。崔七立刻推门出来,客气地招呼:“颜少请进,二少等了很久了。”

颜枫一进门就黑了脸。

房间里坐了五六个人,楚煌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抽着烟。阿桐和他带来的人一个个五花大绑,鼻青脸肿地被按跪在墙角,阿桐的伤势最重,哆嗦着叫了声“颜少”,就挖心掏肺地咳嗽起来,咳嗽一声就是一口血沫子,看样子是受了内伤。

看着颜枫沉着脸一步步进来,楚煌脸上渐渐透出了笑意,扬手把他右边的两名手下赶到对面去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颜少请坐。”

颜枫脚步缓了缓,忍着满心的厌憎,还是坐到了他身旁。在座的几人大多认识,都是常跟着楚煌的亲信,一抬头,看到坐在他左侧的少年,颜枫微微怔住。尖削的下巴,一双大眼,看着面善,一时想不出是谁。

楚煌见到他神色,笑了笑,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少年的肩头:“这是我新收的小兄弟,刚从国外回来,颜少以后多亲近亲近。李义,叫颜少!

少年唇边含着笑,站起身恭恭敬敬道:“颜少,请多关照。”

这笑容更是异常的熟悉,颜枫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李义,这不是李明泽警官的独生儿子么?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读书,怎么回来了?

颜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回目光看向楚煌:“今天酒吧发生了点意外,让二少操心了,真是抱歉。二少您看是不是先让受伤的人去医院看看,明天我摆桌酒,给几位兄弟压惊。”

楚煌斜眼睨着他,语气凉凉地说:“颜少说得轻松,我的手下被人砍得半死,区区一桌酒就能抵了么?”他看向角落里的几人,“要是刘大鹏有个意外,我他妈把这几个垃圾剥皮拆骨,拿去喂狗!”

阿桐脸色惨白,叫道:“颜少救命!”他身旁的手下也争先恐后地大声呼救。

颜枫看着阿桐几人的怂样,实在不想搭理,可这人是白启南亲自挑来的,好歹也得看他的面子,先救下人再说。他轻轻笑了笑,站起身从茶几上端起一杯酒,微微躬身递到楚煌面前:“二少大人大量,犯不着和这几个混小子生气。看在颜枫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至于赔偿上,只要我能做到的,听凭二少吩咐。”

楚煌眯着长眼看着他好半天,才道:“钱什么的二少我还出得起。明儿我约了人去南屏山打猎,颜少不知道有没兴致跟我出去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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